思遠跟大魔鬼這個明白人聊了一整夜。越聊他就越迷茫,但在迷茫的同時卻開始漸漸對鯤鵬產生了濃烈的好奇心,他很想知道那條發光的大魚到底會是個什麼模樣。會胖?會瘦?是有恬靜性子還是火爆脾氣?說起來,那條大魚真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場爆炸思遠根本沒有逃過,是大魚在另外一個世界重塑了一個他罷了。為了這個,它也許創造了無數多個世界,也因為這個而從頂級維度生物變成了一個低級生物。所以思遠始終認為,當一個妖開始以人類的方式來思考問題的時候,那麼未必會是一個壞結果。不過不管怎麼樣吧,這份恩情思遠是必然要還的,至於怎麼還……至今還沒能想清楚。至於大魔鬼,他則一直糾結在降維、世界創造、打破世界屏障這些專業性比較強的話題上,一晚上吃了三斤多花生米也喝了五瓶白酒,卻始終捅不破那層窗戶紙。“沒用的,即使你知道我們都生活在一個虛構的世界裡,你也沒有能力打破世界和世界之間的屏障。唯一能打破它的現在也無能為力了。”思遠安慰著大魔鬼:“隨遇而安吧,其實就算你到了更高規則世界裡,其實也不會有什麼變化,就像俄羅斯套娃一樣,你挖開深處,裡頭不過也隻是個一樣的東西罷了。”聽了思遠的話,大魔鬼有些失落,不過智者畢竟是智者,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心情自然慢慢的開朗了起來,在聽思遠提到他在墨西哥建立了一座幻想中的烏托邦時。大魔鬼的興致又起來了,提議跟思遠一起去看看,他活了這麼久還真的沒見過什麼地方能成為真正的烏托邦。思遠毫不介意的帶著大魔鬼過去了,這時候正好是那座邊陲小鎮的傍晚,思遠的來臨也沒能阻擋回家吃飯的人匆忙的腳步。經過大半年的發展,這個地方其實也有些欣欣向榮的味道了。玉米、大豆和土豆把原本荒涼無比的鎮子圍了起來,大大小小的畜生在水草槽裡同樣吃著晚餐,那隻經常趴在餐館門口的老狗則圍著思遠搖著尾巴直打轉。每家每戶幾乎都能傳來飯菜的香味,帶著墨西哥獨特辛辣氣味玉米飯,味道其實還是可以的,至少在思遠改良之後,已經成了當地招待旅客必備主食。“這裡已經成了墨西哥邊境上的中轉點,很多人都會來這休息一晚再繼續出發。”思遠趴在木質小樓的欄杆上,看著靜謐的鎮子:“而且聽鎮長說。這裡已經開始有零星的旅客和一些尋找靈感的作家長期入住了。前兩天還接受了BBC的采訪。”大魔鬼端著一盤玉米卷餅靠在旁邊靜靜的聽著靜靜的吃著,他手上的盤子裡印著一行英語——這裡隻供應歡樂和美食。“這句話不錯。”“這是我對這裡唯一的要求。”思遠笑著轉過神,雙肘撐在圍欄上:“不會拒絕任何一個人進來,但進來了就要守規矩。不管是警察還是毒販,在這裡都會得到同樣的保護。所以不管是哪一邊都其實有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這裡。”“哦?”大魔鬼眉頭一挑:“也對,換成是誰都不會拒絕這種生活方式,沒有人天生就喜歡垃圾。”思遠笑著點了點頭,鎮子的規模越來越大。這裡的人口也會越來越多,但秩序暫時還沒被破壞。其實最關鍵的一點就是不管是誰都在儘力維護一種詭異的平衡,再加上這個地方強武力也不少,所以大概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會保持安逸。“老師,您好幾天沒來了,這是我製作揚州炒飯,您試試看吧。”思遠手下的一個小廚師小心翼翼的敲開門。端著一個小木桶走進來,裡頭是色澤金黃的炒飯,看樣子頗有神韻。“不行,油多了。”思遠毫不客氣的點出了缺點:“雖然你們的口味偏油膩,但揚州炒飯一定要乾爽。”“明白了。”小徒弟麵帶愧疚的離開。思遠笑著掏出煙遞給大魔鬼:“這是我喜歡的地方,在這我有一個最適合我的身份。”“一個廚子?”“對。”思遠哈哈大笑起來:“一個廚子,而且是這裡最有名氣的廚子。”大魔鬼點起煙,一屁股坐在思遠的搖椅上:“沒想過再找個印第安姑娘?印第安的姑娘可是很漂亮的。”“你覺得我好色嗎?”“難道不好色嗎?”大魔鬼瞄了思遠一眼:“給我準備一棟小房子吧,我也打算住過來。現在這個鎮子沒有一個係統的管理模式,最大吞吐量不過五千人,超過五千人一定會出亂子。你隻適合製定大方向,我卻適合管理小細節。”思遠眉頭一揚:“怎麼?也喜歡上這裡了?”“隻是不希望它迅速的凋落罷了,至於喜歡倒是說不上。”大魔鬼又塞了一個辣辣的玉米卷進嘴裡:“這裡似乎沒有學校吧?你難道不想高薪聘請一個有五十所知名大學客座教授資曆的人來當一個老師嗎?”思遠沒說話,隻是和大魔鬼相視一笑。“出去走走吧。”思遠從二樓一躍而下:“晚上的戈壁其實很漂亮。”大魔鬼也不客氣的跳了下去和思遠並行而立,兩個人就像是在視察領地一樣在鎮子裡慢慢走著。“這裡需要一座高大的市政廳,上頭要有一口鐘。還有地下排水係統要做的漂亮一點,現在有點臟。”大魔鬼不斷的提出自己的意見,他甚至親自到田裡檢查了一下作物,而這片田剛好是那個退休大毒梟家的地,那家夥看到有人進了自己視若珍寶的木薯田,嗷嗷叫著就衝了出來,但看到思遠站在旁邊時。卻隻是嘿嘿一笑就鑽了回去。“你看來很有威望啊。”大魔鬼拎著一個木薯回到思遠身邊:“這種種植法也有問題,用更科學的種植法產量能翻倍。”“這些事都交給你了。”思遠悠哉的坐在一塊石頭上:“我不像你那麼萬能。”沒有人不喜歡被誇獎,大魔鬼眉頭跳了一下,喜笑顏開的說道:“給我五年,這裡會成為真正的世外桃源。”一個看似開玩笑的約定,但思遠知道這個家夥雖然經常嬉皮笑臉。但他從來不開任何玩笑,這裡大概最適合的人就是他了,王道樂土是這個家夥追求了幾千年的東西。在戈壁灘明亮的月光下聊天,其實真的是一件很愜意的事,帶著涼意的風從衣服的縫隙中灌進去,驅散了體表的燥熱,加上遠處年輕人們歡聲笑語,隱約還有悠揚古老的歌聲傳來,即使不用畫在紙上也是一副唯美的畫作。“那些爭鬥。你真的不管了?”“不管了。”思遠搖搖頭:“我不想再做選擇,在情感和理智之間的選擇是很痛苦的,舍棄哪一個都不是我想要的,既然這樣倒不如躲起來當個村乾部不是更好麼?”大魔鬼搖頭笑道:“好吧,既然這樣我也就不說了。”“不用說,我都知道。”思遠背著手:“他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朋友。但他這次真的是走錯了路,可我知道他的脾氣。就隨他去吧。”“可是……會萬劫不複。”“那又怎麼樣?”思遠輕歎一聲:“他心中有自己的一套理念,就算跟我們截然不同。但誰也不能說他是錯的。那麼既然不是錯的,為什麼要阻止?而且就算我們阻止了,其實也無濟於事,有些東西是注定的,不容更改。即使強行更改,結果也不會偏離多少。而過程甚至會更糟。”“所以你最終還是選擇了是麼,你選擇把頭埋進沙子裡?”“如果埋進沙子裡能解決很多問題,那埋了也就埋了。”思遠絲毫不以為意:“生或死,去和留。都不是哪一個人能一言而斷的,它是無數多個選擇之後的必然。這些選擇既然是自己選擇出來的,那一切的後果自然隻能由自己承擔。”大魔鬼還想再說,思遠卻伸手打斷了他的話頭,背著手走到一片長在隔壁上的植物旁,摘下了一大把黑漆漆的果實。“嘗嘗,這種其貌不揚的東西,其實味道很棒。”思遠把果子遞給大魔鬼:“不但甜,水分還特彆足。這裡的土著人有一種甜酒就是用它釀的,市麵上能賣到兩千美金一瓶。”大魔鬼把果實放在嘴裡,用力一擠,濃甜的汁水就爆了開來,口感就像是櫻桃,但卻比櫻桃更甜更多汁,還有一種說不清的香味,有些蜂蜜的感覺。“真的很棒。”“這種東西隻有長在這才能長出這種果子。”思遠放了一顆到自己嘴裡,用力擠出了爆鳴聲:“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它隻是野草。”大魔鬼揚揚眉頭:“你又開始給我講道理了是吧。”“沒有,我隻是告訴你,不一定壞的選擇會有壞結果,好的選擇也不一定就一定會有好的下場。這個世界的變化,誰也看不清。”思遠用力的伸展了一下四肢。而正在這時,一個車隊轟隆隆的從他們身邊經過並在鎮子前停了下來,上頭下來了不少人,每個人身上都背著武器。正當大魔鬼以為這是要襲擊鎮子的時候,卻見那些人很自覺的把武器從身上摘了下來扔進車裡並脫下防彈衣換上便服,勾肩搭背的走進了鎮子裡最大最新的酒吧。“他們是這裡的毒販子,來這休息。”思遠頭也沒抬,蹲在地上打算多摘一些果子帶回去給孩子們吃:“那裡經常同時坐著毒販子和緝毒警察,他們白天交火甚至能動用火箭筒和坦克,但晚上仍然在裡頭湊在一起看脫衣舞。”“嗯,有點奇怪。”“不奇怪。”思遠來到一塊大石頭旁,指著上頭鐫刻的字:“看到這裡嗎?是這座小鎮的信條。”大魔鬼走上前,嘴裡輕聲念叨著:“請在此刻做你自己。”思遠帶著笑容慢慢往沙漠深處走著,路上時不時能看到開著破車往小鎮趕的人,他們有的看上去像旅客而有些人則乾脆就像是流浪漢。“這些人裡有許多都會在美國那邊工作,然後晚上開車回到小鎮,喝上一杯酒美美睡一覺,即使是睡在屋簷下。”“因為安全?”“心安處是故鄉。”思遠仰起頭:“你看,這其實都是這些人自己的選擇,他們總能找到一種最好的方式來讓自己舒服。你覺得每天驅車一兩百公裡到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休息是正常嗎?在大部分人眼裡,這恐怕都不太正常對吧,可歸根到底,你不是他們。”大魔鬼自然能明白,他笑而不語的慢慢的往小鎮裡走著,走到一半突然蹦出一句:“現在我突然喜歡上這裡了。”“所以你就打算去看脫衣舞?”“對啊,為什麼不看呢?既然這裡有這種服務。”大魔鬼此刻的笑容根本不是一個賢者,而是一個憧憬著喝花酒的臭男人罷了:“老婆懷孕了,我其實也很寂寞的。”思遠想了想:“讓她用嘴啊。”大魔鬼一愣,然後不懷好意的朝思遠指了指:“你好汙哦。”思遠側過頭,嘁了一聲:“都是過來人好嗎,想去浪就去浪,非要找那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太虛偽了。”“喂,我是個魔鬼啊,一個滿口謊言、可怕、哄騙人出賣靈魂的魔鬼,我虛偽一點怎麼了?”“不怎麼,挺好。”說實在的吧,這裡的脫衣舞真的沒啥意思,能在這乾這一行的,其實都是那些在大城市裡告老還鄉的老舞女,三四十歲的年紀,皮膚早就是失去了當年的緊湊。但坐在這裡的臭男人卻根本不在乎這些,縱情往舞池裡扔著鈔票、拚酒、大呼小叫、肆意的喝醉,根本不用擔心會突然有一把槍從黑暗處伸出來把自己的腦袋打成爛番茄。“很棒的地方。”大魔鬼喝了不少酒,臉上還帶著一個因為一擲千金被一個徐娘半老的舞女親吻後的口紅印,他坐在沙發上大口灌著高度的白蘭地:“我愛死這裡了。”思遠坐在旁邊,吃著炸玉米片,一根接一根的抽煙,聽到大魔鬼的話之後,他慵懶的翹起二郎腿:“那就留下好了,尊重你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