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王半瞎心裡也是有疑惑的,往南這邊,可沒聽說過有人作亂,軍隊怎麼會開過來?“快點快點,讓後隊的跟上,前麵就是棲霞山了。”“把黑狗都屠了,放血存起來,以防妖人陸良生偷襲。”“加快腳程,照顧好王高人!”陸良生?!王半瞎笑容僵住,人群中不斷有聲音響起,他聽得真真切切,頓時渾身打了一個哆嗦,旁邊攙扶他的一個士卒小聲問道:“高人,你想撒尿?”“不,老夫不想……不想。”連連擺手,猶豫了一下,用自己那半吊子問卦觀氣之術,朝四周演算望氣,兩側山勢間風聲仿如在他耳邊呼嘯嘶吼,隱約‘聽’到靈氣流動糾纏之聲。臉色頓時一變,捏緊身旁那名士卒手腕。“快去通知你家將軍,彆再往前走了,山中靈氣相衝,前麵肯定有蹊蹺!”那士卒不敢怠慢,鬆開手就往前麵飛跑。……陽光熙和,照在山村小院裡,陸良生睜開眼,走出房門與水缸邊洗漱的道人對視一眼。“來了。”他輕說。端著早飯出來的陸小纖愣了愣,院落裡哪裡還有兄長和道士的身影。……此時隊伍前麵,孔範下達了封鎖道路的命令,身邊騎兵奔行,準備驅趕抓捕通往陸家村道路間的商販或村民,戰馬衝出幾步,唏律律的長嘶,刹住了蹄子,任由上麵騎士如何抽打催促,就是不再往前走。“駕!走啊!”“該死的畜生,耽擱了軍務,老子將你宰了吃!”看到數十名騎兵原地揮鞭叫罵,孔範皺著眉頭,促馬從後麵上來。“爾等怎麼回事?!”邁開馬蹄的一瞬,身下坐騎陡然驚慌擺動馬頭,抬起前肢揚了揚,孔範好不容易將它安撫,就聽兩側山林忽然一片片驚鳥黑壓壓的飛出來,在山麓盤旋不敢落下。呼——下一刻,垂在道路上方的樹野猛烈搖晃,一陣大風吹來,地麵細石翻滾,泥塵漫天輕揚,還在行進的長龍頓時遮掩口鼻,扛旗的士兵死死抱住旗杆蹲在地上。轟!轟!轟!一聲聲鼓點敲響,孔範以及道間士卒抹去臉上灰塵,眯著眼望去,映入眸底的是無數黑色旗幟擁著‘白’字大旗在風裡卷動。無數身影整齊呈陣列,伴隨齊齊邁開的雙腳推進而來,驚起塵埃。最前方,百乘戰車中央,華蓋之下,一員將領拔出劍鋒高舉,聲音嘶吼。“準備——”身後,密集的陣列,如林長戈整齊劃一,轟的下壓,殺意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精氣狼煙的一幕,令得孔範瞳孔都縮了一下。“哪裡來的軍隊?!”然而,對麵並未給他列陣的機會,戰車之上高舉劍鋒的身影半空怒斬而下。“進攻!”孔範回頭大吼:“禦敵!!”天空之上,如蝗的箭雨黑壓壓覆過了天空,拋射而來,成千上萬的箭矢釘入蜿蜒的陳朝隊列當中,傳來的是無數劈劈啪啪的聲響,也有人淒厲的慘叫,抱著中箭的部位倒了下去。王半瞎混雜驚慌的隊伍裡,被擠得踉蹌不穩,差點摔倒,伸著手到處摸。“怎麼了?怎麼回事?!”這一刻,沒有士兵回答他,都在迅速上前防禦,或驚慌的亂走找不到自己的位置,遠方狂奔而來的未知軍隊,腳步聲在一瞬間怒如潮水般在大地炸開,排山倒海般衝了過來。然後,兩方軍隊轟的撞在一起。不久之後,巨大的坑陷在平地上挖開,孔範昏昏沉沉被捆著拖到了坑裡,周圍還有許許多多被俘的部下,神色恐懼的看著站在坑邊一道道從未見過的士卒。然後,開始鏟土往下拋來。與此同時。北麵山麓,翻山越嶺穿行的一支軍隊停下腳步,萬餘人站在山崖邊,望著遠方的山間,一張張臉露出驚懼的表情,手中的兵器都拿捏不住,哐哐哐……的掉在腳邊。視野穿過樹林向山外展開。雲海翻湧之間,一條龐大的長軀在雲霧裡滑過,密密麻麻的青鱗映著陽光是一片片青黑的反光。“這是……什麼妖魔鬼怪?”陳弼之吞了吞口水,視線裡,雲海孤峰,不時有碎裂岩石掉下,龐大的長軀蜿蜒蠕動,向上延伸,一顆巨大的難以想象的人頭連接在蛇身頸部,腦袋周圍還有數顆稍小一些的腦袋,吞吐蛇信,又像是張合著嘴發出竊竊私語。萬人的軍隊顫顫兢兢的後退,片刻,轉身就跑,連兵器都不要了,瘋似的逃離這片大山,遠遠的,與一支同樣瘋跑而來的軍隊相遇。正是去往西麵的任忠所帶的五千人。“你怎麼回來了?”“我那邊出現一隻渾身燃火的大鳥,立山頭能把人給烤熟……陳將軍,你呢你呢?”“這邊也是,那邊山上,有好幾顆腦袋的巨蛇,還都人臉,那身上的鱗片都快趕上房屋了,哪裡還敢過去!”“咱兩路兵馬都不順,或許孔將軍那邊要好一些。”“對對,畢竟有高人帶路,應該能順利推進。”兩人一合計,帶著麾下兵馬按原路返回,找到口中孔將軍所在時,旌旗、兵器灑落一地,無主的戰馬甩著尾巴在地上舔自己主人的腦袋。兩側山勢中間廣闊的原野上,全是埋進土裡的人,露出腦袋在外麵嘶聲哭喊,孔範同樣如此,露在外麵的腦袋,看著狼狽回來的二將,臉都憋青了。旁邊,棕黃戰馬在他臉上舔來舔去,沉默了片刻,使勁擠出一點聲音。“收兵!回去——”陽光微斜,光斑穿過樹隙落在不遠山頭兩人肩膀上,陸良生看著山下,一側道人捂著肚子笑得蹲在地上。“哈哈哈……本道還以為你會將他們全殺光,沒想到用這般法子。”“殺的血流成河,有損棲霞山的風水。”青袍撫動,陸良生也不再看下方狼狽的軍隊,歎口氣拂袖轉身,這樣的將領和士卒,與北周,或者說那長安楊堅麾下的人相比,簡直毫無戰力可言。“一朝盛,就有一朝衰,嚇破膽,他們暫時不會過來了,我們回去。”“那接下來,就等八月十五了?”道人跟在書生後麵,手掃開攔路的樹枝,興奮的比劃。“那天你在皇城城樓上,簡直沒辦法形容,你打算怎麼做?算上本道怎麼樣?到時候等人多,讓我也露露臉就成。”喋喋不休的言語,兩人身形在林間變得模糊,轉瞬就到了山腰,看去遠方坐擁西麵山腳的山村正升起炊煙,陸良生輕拍腰間的月朧劍。“下一步,煉劍,還有……”最後的字眼並沒有說出來,回到籬笆小院,支起畫架,蛤蟆道人端著碗過來,在書生旁邊墊起腳尖,探頭看了一眼,目光趕緊挪開,陸小纖想看,也都被他推開。“彆看,小心晚上做噩夢。”畫卷上,筆墨繪出陰氣繚繞、刀山鐵樹的場景,令人心裡一緊,陸良生反而沒有任何感覺,像是沉浸在畫裡,寬袖飛舞,筆尖遊移飛速勾勒出一個個青麵獠牙的惡鬼,畫裡天空昏暗,陰魂四遊,拖著長舌、鋸開腦袋的、沒有雙目的、被開腸破肚的,栩栩如生。上麵的鬼氣,看得擅長抓鬼的道人都有點哆嗦。畫還未成型,不過下方一角,已經著名。——《陰府索魂葬》風吹來,院中老樹搖晃,不久西雲染出彤紅,遠在一片狼藉的原野上,有人迷迷糊糊醒轉過來。哇——老鴉立在枝頭眨著猩紅的眸子,一塊大岩下,王半瞎摸索著,磕磕絆絆走上道路。人呢?喂,人呢?他大喊了幾聲,話語都在曠野上回蕩,你們他娘的把老朽帶出來,就不能帶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