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府索魂葬》是陸良生第一次不能一次完成的畫卷。從畫卷上退出來,隻感頭暈惡心,與旁人看到的畫麵是截然不同的景色。全神貫注之下。看見的是陰沉的天空,周遭的天地間彤紅一片,陽光沒有一絲溫度,山川如刀鋒,河裡流淌的全是暗紅的血垢,站在曠野上,四周林野傳來的是鬼哭淒然,仿佛置身畫裡的這片世界。“留到下次畫……”收起毛筆、畫架,陸良生這才發現天色已暗了下來,夕陽猶如潮水般湧進視野,籬笆院落裡,老驢匍匐草棚裡,被陸老石數落,紅憐與陸小纖坐在屋裡學著裁縫衣裳,師父又被母親提著衣裳丟到菜圃,一切變得溫馨、真實。至於孫迎仙,估計又跑去跟陸家八大金剛鬼混去了。坐在凳上的書生將畫架連同上麵的畫卷搬回屋裡,去隔間向紅憐要了一張白布,蓋在上麵遮掩起來。菜圃裡盤著的蛤蟆道人,趁著李金花進了灶房,迅速人立而起,灑開雙蹼飛快跑進房間,轉身將門扇推上,爬上床榻,氣喘籲籲的坐下來,喝了一口水。“良生呐,你在畫道上有頓悟了?”“頓悟?”整理昨夜未開完的書本的陸良生側過臉有些詫異的看去師父,其實他自己也並不知道這算不算。將書本放回另一張桌上放好,坐到蛤蟆道人身側。“我也不知,隻感覺想要對付那位法丈,就傾儘全力,以之前那的想法描繪出來……退出來的時候,時間竟不知不覺過了這麼久。”蛤蟆道人懸著雙蹼輕踢,蛙蹼撐開薄薄的膜在下巴摩挲片刻:“那也離明悟不遠了。想當初為師也是這般……”呼……呼呼……正說的話語停下,蛤蟆轉過臉,床榻上陸良生有些疲了,合衣睡了過去。……就不能讓為師說完?“良生,吃飯了!”門吱的一聲推開,蛤蟆道人連忙爬下身子裝作睡覺,李金花站在門口看了眼睡過去的兒子,也沒將他叫醒,順手就將一旁呼呼大睡的蛤蟆給拎在手裡。“一天到晚跑屋裡,那麼大個蛤蟆,腦袋怎麼就不靈光,菜地裡蟲不夠你吃的。”叨叨嘮嘮走出房門,順手將蛤蟆道人扔進菜圃裡,籬笆院牆外,孫迎仙正好從外麵回來,頓時被婦人盯了一眼。“看什麼看,趕緊吃飯!”道人瞬間耷拉下腦袋,低著頭快步跑過驢棚,陸老石走出來擦了擦手正想勸說兩句,就被妻子揪著耳朵:“沒一個省心的。”“疼疼疼……”陸老石哎喲幾聲,便是徑直被拉去了灶間。翌日一早,一陣雞鳴犬吠聲裡,紅憐推開窗欞,輕喚了聲:“公子,起床了!”清冷的晨風吹進來,陸良生被涼意拂過臉龐,緩緩睜開眼睛,與紅憐打過招呼,套上鞋子站到地上伸了一個懶腰。一夜睡的舒服,精神也恢複不少,不過肚中倒是饑餓的厲害,將小被褥給呼呼大睡的師父蓋好,出門去灶間吃了點東西,捧著那本煉器的書坐到簷下,安靜的翻看。院中則是孫迎仙打拳,兩人一靜一動相得益彰。老樹上,幾隻鳥兒飛下來,立在水井邊嘰嘰喳喳,小心的跳到他書上,小腦袋偏來偏去。陸良生手指輕輕一揮,將這隻小鳥驅走,接過小纖遞來的茶水,繼續研究煉器的內容,至於昨日的那幅《陰府索魂葬》暫時放下,裡麵有一些細節還未琢磨通透。‘為恩師報仇,必然要與那位法丈對陣,克製它索命梵音,有《陰府索魂葬》,但要將對方擊敗,月朧也需要煉製一番,這樣恐怕還不夠。’低吟思索間,陸良生習慣的參考《策對》上的應對策略,闔上書本,目光看著那邊打的虎虎生風的道人,嘴角忽然勾了起來。‘若是將它逼出原形,自然妖氣四溢,那天治,以及周圍城隍必然會被驚動,說不得還有其他修行中人也會趕來……嗯,這就所謂借力借勢而為。’拿定主意之後,起身回到屋裡,從書架裡取過那七柄法劍,一起負在身後,又將月朧帶上,跟道人打了一聲招呼,縱身踩過房頂,掠去村外,一畝畝收割的田野露出黃泥,在視野裡向後飛馳,高高的飛縱之中,山間的綠盈讓他心廣神怡。嘩啦——踏過一顆大樹,震的枝葉搖晃,身形半空一折,躍去樹頂,腳尖踏著葉尖,身影拉出一條殘白,遠遠能見懸崖上一顆迎客老鬆時,腳下猛地一震。嘩!樹籠狂搖,陸良生一躍衝上峭壁,整個身子在上麵傾斜狂奔,跳上了崖邊。“恩師,早啊!”書生向墓碑拱了拱手,就著清晨的陽光裡,按照煉器書上的指引,法力運使,背後七柄法劍成圓圈立在了他周圍。“該你去了。”陸良生解下劍鞘,隨手一拋,月朧劍在半空翻轉,緩緩垂直降下,嗡嗡的顫鳴,牽引著,連帶圍成一圈的其餘法劍跟著共鳴起來。“這裡大山、林野之靈氣充沛,希望能煉製成功!”看著八劍相互共鳴,陸良生走到一側岩石上,盤坐下來。這是要七劍的靈蘊疊加到月朧劍上,以期能結出劍坯。“希望能成……”時間還有,一次煉不成,還有機會,不過陸良生自然還是希望能早日劍成。……陳朝天治。農曆十六,小暑,下起了蒙蒙細雨,令人舒暢的雨簾滴答滴答聲裡,陳叔寶正與愛妃以及幾名妃子在臨春閣聽琴賞雨,不時讓妃子輪流用嘴喂酒,酒漬灑滿衣襟,渾不在意。端起酒杯搖搖晃晃從眾女中起身。“哈哈……三萬將士南下,就是告訴那陸良生,修道怎麼了?朕乃天子,身據國器,千萬人為朕前仆後繼。”龍袖揮灑,轉過一圈,目光之中全是姿色靚麗女子,尤其貴妃張麗華眉目如畫,鬢發若雲。還有最近新得一女子,想起坐在腿上的各種美妙,詩性頓時起來,讓人拿來文房四寶。“陛下這是要寫詩嗎?”張麗華拖著裙擺走來替他磨墨,望著外麵織起的雨簾、遠處雨景中的樓閣,吸了口氣,陡然將身旁美人拉入懷裡,提筆在墨硯沾了沾。就在女子‘嚶’的輕哼裡,筆尖在紙麵寫道:“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寫了兩行,停了停,皇帝側臉看去眼前嬌滴滴的美人一陣,以及宮外那將軍夫人的回味。“……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後|庭。”看到這行詩詞,張麗華掩嘴一笑,拿手悄悄在他腰側輕擰一把。“陛下,真壞,這種事怎的寫出來。”“哈哈,後麵還有。”陳叔寶最喜懷中女子這樣的表情,壓下躁動,揮臂繼續寫下去,就在寫出:“花開花落不長久”時,一名侍女捧著什麼東西從外麵廊簷進來,閣內的近人連忙過去接住打發了侍女,轉身來到嬉戲作畫的皇帝身後。“陛下,有軍情。”托在手中的,是一封加急信函。“愛妃彆急,待朕看看是不是傳來好消息了。”陳叔寶放下筆,笑著捏了張麗華鼻尖,伸手將信函取來,展開看了一眼。下一秒,臉上笑容變得僵硬,然後……“啊!”的一聲丟開書信,將書桌掀翻,筆墨紙硯嘩啦灑落一地。一旁的張麗華嚇了一跳,去撿地上的信函翻看時,皇帝氣急敗壞的在吼:“速去請法丈!朕現在就要見他!!!”仿佛吼去了精氣神,陳叔寶跌跌撞撞坐回到椅子上。陸良生三個字,猶如一座大山壓在了他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