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要過年了,處處都是一片喜色。可是三奶奶心裡犯了好大的愁。宮裡來了消息,等到開春的時候要選一批秀女進宮。聽老太太的意思,溫國公府裡出的姑娘怎麼著也要封個妃的。封妃這種事, 那可是大喜事!但是如今陛下龍體羸弱, 整個大遼都知道他完全是靠藥吊著命,那可是隨時都有可能駕崩的啊!這種情況下, 誰又願意將親生的閨女送進宮呢!三奶奶數了又數, 如今府上尚未出嫁的姑娘家, 隻有四姑娘陸佳蒲、五姑娘陸佳萱、六姑娘陸佳茵和七姑娘陸佳藝。她的佳蒲是訂了親的,大可逃過這一劫。小七今年才十二歲, 年紀也小了些。數來數去, 隻能在陸佳萱和陸佳茵之間選。就是這一半的可能性, 讓三奶奶寢食難安。三奶奶是個疼愛孩子的, 長女陸佳蒲的婚事是她費了心思千挑萬選的。她對小女兒陸佳茵更是萬分寵愛, 要不然也不會把她寵成這麼個有些任性、刁蠻的性子。她一想到要將小女兒嫁給隨時都有可能駕崩的皇帝,她這心裡就一抽一抽的疼。更何況, 她也明白自己這個小女兒的性子是真的不合適入宮。“母親!母親!”陸佳茵提著裙角匆匆趕進來,她在三奶奶麵前轉了一個圈。她歡喜地說:“母親瞧我這身新衣裳好不好看?還有頭上的鎏金嵌紅寶石的步搖!”她說著還指了指發間的步搖。陸佳茵穿著新裁的衣裳, 繡著百荷朝月圖的妃色交領小襖, 配一條月色的百褶裙,將十四歲的少女那種鮮活的美,展現地淋漓儘致。“好看,我的茵茵最好看!”三奶奶將陸佳茵摟在懷裡。三奶奶在心裡下定了決心,她一定要護好她的茵茵,不讓她的心肝寶貝在皇宮裡枯萎凋零!方瑾枝生辰後沒幾日就被接去榮國公府小住了五日,今日才回來。她下了馬車,她轉過身來對方今歌說:“那就麻煩二哥啦!”方今歌坐在馬背上,有些不耐煩地說:“知道了,知道了,會給你準備好的,你趕緊回去吧!”“謝謝二哥!”方瑾枝甜甜一笑,才帶著鹽寶兒回府。她停在院口,堅持看著方今歌離開,才肯回去。方瑾枝仰起頭望著鉛色的天際,估摸著又要下起大雪。她走到路邊,用錦帕包了一捧鬆樹枝頭間的潔白積雪,帶回去給平平和安安——前幾日兩個妹妹還說沒摸過雪呢。“姑娘,早些回去吧。怪冷的。”鹽寶兒在後麵說。方瑾枝點點頭,回望了一眼垂鞘院的方向,還是先回自己的小院去。因要過年的緣故,各處院子都在各種忙活。唯獨方瑾枝閒著無事,隻因她今年會跟陸無硯一起進宮,並不會留在溫國公府。臘月二十七這一日,方瑾枝起了個大早,她洗漱穿戴好以後,又對衛媽媽、喬媽媽、米寶兒好一頓吩咐,吩咐她們在她不在的這段日子一定要好好照顧平平和安安。跟在方瑾枝身邊的這幾個下人都是靠得住的,在照顧平平和安安這件事兒上,衛媽媽更是做得十分好,足以放心。方瑾枝這是舍不得兩個妹妹,這還是頭一次過年的時候不陪在兩個妹妹的身邊。前一天的晚上,方瑾枝各種舍不得,落下不少淚來,還是兩個妹妹勸她寬心。都交代妥當了,方瑾枝這才帶著鹽寶兒往垂鞘院去。一出了院門,方瑾枝望著皚皚白雪,深吸了一口氣,擺出得體的笑臉來,免得陸無硯生疑。“三哥哥,你怎麼還沒起來!”方瑾枝豎著眉。陸無硯雖然已經醒了,可是他倚靠在床頭正在讀一卷書。他身上的袍子隨意披在身上,連衣帶也沒有係,露出大片胸膛。“還有七八頁。”陸無硯看她一眼,又將目光落回書卷上。方瑾枝將手裡的暖手爐放在一旁,主動去衣櫥裡翻陸無硯的衣服,裡衣、褲子、外衫、裘衣,全部找出來,又規規整整地疊好,放在一旁。她將玉簪也挑好的時候,陸無硯堪堪放下手裡的書。他抬眼,目光溫柔地看向彎著腰撫平衣服褶皺的方瑾枝,說:“哪裡用你做這些事情。”“早上吃過東西了嗎?”陸無硯一邊說,一邊攏了攏衣襟下床。“吃過了,我在這兒等著三哥哥!”方瑾枝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裡,她曉得陸無硯的習慣,起來的第一件事情必是要去淨室沐浴。“好。”陸無硯為了不讓方瑾枝無聊,隨手從架子裡抽出一本書拿給她看,才去淨室。方瑾枝有些驚訝地看著手裡的話本小書,沒有想到陸無硯這裡還有這樣的書!她卻是不知道這是陸無硯為她備了幾本,他是不看的。方瑾枝趴在桌子上讀著話本小書裡的故事,津津有味。陸無硯回來的時候她都沒有覺察,陸無硯含笑看她一眼,拿起她挑好的衣服於屏風後換好。“三哥哥,我給你梳頭!”方瑾枝放下手裡的書,跑過去拉著陸無硯坐好,小心翼翼地給他梳頭發。“三哥哥,為什麼你的頭發總是這麼順?連一綹兒亂的都沒有。不像我,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頭發都會變得好亂。”方瑾枝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披在身後的墨發。她的頭發已經梳理好了,此時如雲似瀑,可她曉得自己每天早上睡醒的時候頭發是什麼德行。相反,陸無硯的頭發永遠都那樣一絲不亂。方瑾枝自打小就時常跑過來喊陸無硯起床,她曉得他是睡醒還沒梳理過的時候頭發就好順!陸無硯垂眸,回憶了一下方瑾枝睡著以後的小樣子,不由輕笑。“我知道了……一定是我睡覺的時候總是翻身。”方瑾枝咬了一下嘴唇,也不再說話,立在陸無硯身後為他束發。陸無硯抬眼,望著銅鏡裡的方瑾枝。自他回來以後,不知不覺間他的小姑娘又長高了幾分。立在他身後的身子已經帶了幾分窈窕的風韻。陸無硯望著銅鏡裡方瑾枝臉頰的目光不由下移,落在方瑾枝的胸口。“咳咳……”陸無硯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偏過頭,再也不亂看。“三哥哥,你彆亂動。落了一綹兒頭發呢!”方瑾枝拍了拍陸無硯的肩頭,讓他坐直一些。“瑾枝。”“什麼事?”“癢。”“嗯?哪裡癢?”“肩,後肩很癢。”“不是剛洗過澡嗎?”方瑾枝將玉簪插在陸無硯束好的墨發上,她蜷縮著小手,在陸無硯的肩頭撓了兩下,問:“這裡嗎?”“下麵。”“這裡?”“……算是吧。”方瑾枝又輕輕撓了兩下,問:“好了沒?”陸無硯忽然探手,攬過方瑾枝的腰,將她抱在膝上。他凝視著方瑾枝,許久,才緩聲說:“瑾枝,我怕我等不到你十五歲了。”方瑾枝忽得紅了臉,她垂了眉眼,小聲說:“三哥哥,我們該啟程了。”陸無硯恍若未聞,隻是這樣靜靜望著膝上的小姑娘。方瑾枝被他瞧得十分不自在,她伸手,輕輕推了推陸無硯的肩,小聲說:“還走不走了?再不走,我不跟你去了……”見陸無硯還是不動,方瑾枝挪了挪身子,想要從他膝上下來,嘴裡還嚷著:“我不跟你進宮了,我要回去了!”陸無硯攬住她纖細的腰身,將她逼近自己。方瑾枝雙手抵在陸無硯的胸口,將兩個人的身子努力隔開一些,用一雙略有驚慌的眸子望著陸無硯。“怕?”“有一點……”“為什麼?”方瑾枝抿了一下唇,皺著眉說:“我忘了帶長公主給我的匕首……”陸無硯瞪了她一眼,用下巴尖使勁兒戳了一下她的眉心。他說:“把那匕首扔了!不許拿出來!”“疼!”方瑾枝立刻抬手去揉額角。少了她雙手的隔離,她的身子一下子貼在陸無硯的胸口,軟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