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中都北京這裡是大金國的京城,乃是當今天下第一形勝繁華之地,即便宋朝舊京汴梁、新都臨安,也是有所不及。隻見這裡處處紅樓畫閣,繡戶朱門,雕車競駐,駿馬爭馳。高櫃巨鋪,儘陳奇貨異物;茶坊酒肆,但見華服珠履。真是花光滿路,簫鼓喧空,金翠耀日,羅綺飄香,看的人眼花繚亂。一個青年道士,負劍走在街道上。神情自若,對於兩旁金碧輝煌的店鋪視而不見。但見他二十來歲的樣貌,生的極為俊俏,可一身道袍寬大,看起來顯得身形消瘦。雖然背著一柄劍,卻依然給人一種羸弱之感,恐怕走到野外就會遇見劫道的。當然這隻可能是一些蠢笨愚賊才敢下手,現如今江湖上,誰不知近幾年江湖上出了兩名劍客。一個白衣勝雪,走動間如同天外飛仙,名叫西門吹雪,號稱吹的其實不是雪,而是血,被江湖人稱之為劍神,已經五年不履江湖;而另一個青衣道袍,出劍淩厲,名為李誌常,乃是全真教的高徒,雖然還比不上劍神西門吹雪的名望,可依然有著小劍神的美稱。據說為他起名為小劍神的人居心叵測,因為打不過他,隻能挑唆西門吹雪重出江湖。可惜西門吹雪似乎真的天外飛仙飛到了天外,再也沒有履過世俗。叫那人的一門心思落空,反而成就了小劍神李誌常的名聲。這青年道士就是李誌常,而至於西門吹雪為何不履江湖,他也知道。因為西門吹雪是他師叔祖,他的劍法,就是師叔祖親自教的!小劍神的美稱,恰如其分!李誌常行走在大街上,不住向兩旁張望。師叔祖叫自己兩年後來這裡找他,可具體是哪,具體怎麼找,卻沒有半句吩咐。自己上該去哪裡、怎麼找師叔祖呢?就在他思索的時候,忽聽得前麵人聲喧嘩,喝彩之聲不絕於耳。抬起頭來,遠遠望去,隻見前方圍著好大一堆人,不知在看什麼。他好奇心一起,擠上人群張望,隻見中間老大一塊空地,地下插了一麵錦旗,白底紅花,繡著“比武招親”四個金字。旗下兩人正自拳來腳去的打得熱鬨,一個是紅衣少女,一個是長大漢子。隻見那少女舉手投足皆有法度,顯然武功不弱,而對麵那大漢卻武藝平平。拆鬥數招,那紅衣少女賣個破綻,上盤露空。那大漢一見大喜,一招“雙蛟出洞”打出,雙拳直取對方胸口。那少女身形略偏,當即滑開,左臂橫掃,蓬的一聲,大漢背上被擊了一下。那大漢收足不住,向前直跌出去,隻跌得他灰頭土臉,再次爬起身來,已是滿臉羞慚,擠入人叢中消失不見。圍觀的人群大是喝彩,隻見那少女掠了掠頭發,露出明眸皓齒。雖然臉上有風塵之色,卻更填靚麗,十七八歲年紀,玉立亭亭,退到旗杆之下。杆上錦旗在朔風下飄揚飛舞,遮得那少女臉上忽明忽暗。錦旗左側地下插著一杆鐵槍,右側插著兩枝镔鐵短戟。隻見那少女和身旁的一個中年漢子低聲說了幾句話,那漢子點點頭,向眾人團團作了一個四方揖,朗聲說道:“在下姓穆名易,山東人氏。路經貴地,一不求名,二不為利,隻為小女年已及笄,尚未許得婆家。她曾許下一願,不望夫婿富貴,但願是個武藝超群的好漢,因此上鬥膽比武招親。凡年在三十歲以下,尚未娶親,能勝得小女一拳一腳的,在下即將小女許配於他。在下父女兩人,自南至北,經曆七路,隻因成名的豪傑都已婚配,而少年英雄又少肯於下顧,是以始終未得良緣。”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抱拳說道:“北京是臥虎藏龍之地,高人俠士必多,在下行事荒唐,請各位多多包涵!”李誌常見這穆易腰粗膀闊,甚是魁梧,但背脊微駝,兩鬢花白,滿臉皺紋,神色間甚是愁苦。身穿一套粗布棉襖,衣褲上都打了補釘,那少女卻比之穿著光鮮得多。就知這穆易必是疼愛子女之人。心說這兩人也是不易,抬眼再看,隻見那穆易交代之後,等了一會,隻聽得到人叢中一些混混貧嘴取笑,又對那少女評頭品足,卻無人敢下場動手。那穆易抬頭望望天,眼見鉛雲低壓,北風更勁,自言自語了一句什麼,轉身便拔起旗杆。那穆易正要把“比武招親”的錦旗卷起,忽然,從人群中東西兩邊同時有人喝道:“慢!”就見兩個人一齊竄入圈子。李誌常神色一呆,就見東邊進去的是個肥胖的老者,滿臉濃髯,胡子大半斑白,年紀少說也有五十來歲。西邊來的更是好笑,竟是個光頭和尚。就在他呆愣之間,卻沒發現,一個人影從人群外緩緩向他接近。來人也是一個道士,同樣二十來歲的樣貌,甚至同樣是身形消瘦,顯得弱不禁風。可相比於李誌常的白淨俊俏來說,新來的道士臉色蠟黃,滿臉窮苦之意。恐怕就是他願意讓劫匪劫他,也沒有哪個劫匪願意劫他。隻見他一步一搖,十分悠哉,站在他麵前的人群似乎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推開一條縫隙,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就像一條遊魚一般,遊走在人潮人海的人群縫隙中,不一會兒就到了李誌常的後麵,伸手在李誌常的肩膀輕輕一拍。李誌常渾身一震,心頭驚駭,能接近他這麼近而不被發現,豈不是隨意都可以把他殺死?他心中凜然,驀然轉身,同時手悄悄按在背後的長劍上。他那長劍是特殊打造,劍柄朝下亦不掉落。上麵還有一個假的劍柄,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卻不料對麵那道人隻看了一眼,就道:“呦嗬,兩年不見,你小子學的挺雞賊啊!”雞賊是什麼?李誌常不知道。但他卻知道眼前之人是誰:“師叔祖?!”“噓!”趙玄搖了搖手指,一指場地中的父女道:“彆說話,慢慢看著,今天可有好戲瞧了。”李誌常心中不解,再次見到趙玄他本是十分激動,可此時都被那份不解代替。抬起頭看去,隻見場中胖老頭和那和尚正鬥得難分難舍,甚至還用上了兵器。那穆易在一胖喊道:“兩位住手,這裡是京師之地,不可掄刀動槍!”可那兩人殺得性起,哪來理他?就見那穆易忽地欺身而進,飛腳把和尚手中戒刀踢得脫手,順手抓住了鐵鞭鞭頭,一扯一奪,那胖子把捏不住,隻得鬆手。那穆易將鐵鞭重重擲在地下,和尚與胖子不敢多話,各自拾起兵刃,鑽入人叢而去。在眾人轟笑聲中,忽聽得鸞鈴響動,李誌常側頭看去,隻見數十名健仆擁著一個少年公子馳馬而來。那少年公子生的極為俊美,衣著華貴,見了“比武招親”的錦旗,向那少女打量了幾眼,微微一笑,下馬走進人叢。隻見他與少女對話一陣,兩人便動起手來。待看得幾招,李誌常眉頭一皺,脫口而出道:“此人竟是我全真弟子?”聲音又驚又疑。全真教忌婚娶,這少年怎麼還去比武招親?趙玄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不忙急,先看看再說。”李誌常聞言沉默,隻見那少女與少年鬥得一會兒,最終不敵那少年,被那少年所擒。可那少年滿口花花,調戲一番後,竟然拒不認賬。說什麼隻不過比武切磋一下,親事那就免了罷!那穆易聞聽此言大怒,便與那少年動起手來。兩人鬥得一陣,雙方招式儘皆凶狠,可最終那穆易武功不濟,傷在那少年手下。一旁少女見爹爹受傷,忙上前勸爹爹離開。那穆易卻不願同意,站起身來還要再打。那少女知爹爹敵不過少年,怕爹爹被少年所傷,當即玉容慘淡,向著那少年凝視,突然間,她從懷裡抽出一把匕首,一劍往自己胸口插去。那穆易大驚失色,顧不得自己受傷,舉手擋格,隻見那少女收勢不及,這一劍竟刺入了穆易的手掌。李誌常眼見一樁美事變成血濺當場,當即怒從心頭起,縱身一躍,就要去教訓教訓場中那個少年。卻不料還沒等他跳起來,肩膀就被一隻手按住。回頭看去,就見師叔祖滿臉淡然,道:“繼續看。”就是這三個字的功夫,忽然一聲大喝從人群中傳來:“喂,你這樣乾不對啊!”就見一個濃眉大眼、土頭土腦的少年分開人群走入場中。那少年似乎腦袋不大好使,對著那錦衣少年傻愣愣的講道理,說什麼你應該娶了那姑娘才是。那錦衣少年自然不應,不耐呆愣少年的噪舌,兩人就在場中動起手來。這兩個少年武功具是不俗,一時間分不出高下。就在兩人打鬥其間,忽然人群中又是一聲大喝:“臭小子,你在這裡?”一個青臉瘦子,腦袋上長著三顆肉瘤的漢子猛地鑽出來,攻向那土頭土腦的少年。李誌常心中一驚,認得那人是三頭蛟侯通海,暗道土頭少年怕是敵不過了。正待上前相助,卻不料斜裡鑽出一個滿臉煤黑、衣衫襤褸的瘦弱少年,衝著那侯通海叫一聲:“啊喲!”轉頭就跑。那侯通海一見之下,竟然舍了先前那土頭少年,快步向那黑煤少年追去。看到這時,李誌常忽然再次感覺肩膀被拍了拍,就聽趙玄道:“好了,我們走吧。”拉著他就向人群外走去。李誌常雖然心中疑惑,但卻沒有掙紮。任由趙玄拉著,上了對麵一座酒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