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試其實與筆試相同,都是叫大家來重陽殿考試,隻不過一個考的是“韜略”,另一個考的是對“道”的理解。既然是考道,《道德經》自然就是首選。趙玄與馬鈺《道德經》第二十五章:“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隨;或噓或吹;或強或羸(léi);或載或隳(hui)。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為題,發給一眾弟子。至於如何點題破題,如何闡述,全靠弟子們自由發揮。最後經過兩人商討,定李誌常為第一,尹誌平為第二,趙誌敬為第三。如此李誌常兩個第一,尹誌平一個第一兩個第二,趙誌敬兩個第三,還有祁誌誠與崔誌方兩個,一個第二一個第三。如此五人,經由大家最後的投票。當然投票權在大家,決定權還在趙玄與馬鈺手上。經過眾人的一輪投票,最後竟然趙誌敬的票數最高,獲得第一;李誌常緊隨其後,獲得第二;尹誌平為第三;祁誌誠與崔誌方依次是第四第五。原本按照得票數,本應該定趙誌敬為代掌教,可馬鈺卻依然有些猶豫:“師叔,趙誌敬雖然名列第一,可近日他拉幫結派,實在有違道家清淨宗旨。若是讓他當了代掌教,恐怕……會有不妥!”趙玄的房間內,馬鈺麵色無比擔憂的道。這時候已經到了決出名列的第二天,馬鈺昨天考慮了一夜,還是拿不定主意:之前在說要立代掌教的那一天他就開始在暗地裡觀察一眾弟子反應,最後發現,趙誌敬之所以得第一,是因為他折騰的最歡實,各種拉幫結派、籠絡人心,哪裡還像個道士?簡直跟官場眾人一般做派!倒是李誌常、尹誌平等人,隻不過與相熟的好友開開玩笑,說要他們選自己,但也並沒有太過在意。最後李誌常投票之所以多,恐怕還占了與趙玄相熟,並且武功、道行並列第一的便利。所以在猶豫了一會兒後,馬鈺忍不住道:“依弟子看來,不如換誌常、或者誌平來當這代掌教,至於誌敬……”“怎麼,你怕他把全真教折騰的烏煙瘴氣?”趙玄沒有看馬鈺,而是仰麵看著房頂,兩眼視線似乎穿越了界限,看到了外麵有些陰沉的天空。良久,才幽幽地道:“有我在,他還玩不出花來。”馬鈺麵色猶豫,似乎還有些不放心,趙玄終於回過頭來,輕笑道:“你若實在不放心,可以讓尹誌平與他同代掌教。”“那誌常他……?”“誌常我還有其他安排,這點你不比擔心。”趙玄說完再次抬頭,像之前那般,幽幽地看著屋頂,又似乎再看外麵的天空。馬鈺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道:“好!”說完沒有半分悔意。他從沒有懷疑過趙玄會做什麼有損全真教的事,這一點十年來的接觸讓他十分肯定。而之後趙玄外出,換了一個西門吹雪的身份,這在他看來是為了不給全真教樹敵。再加上他本就對趙玄的武功、道行十分佩服,現在趙玄既然要趙誌敬擔任代掌教,肯定有他的用意。想明此點,馬鈺站起身來道:“弟子這就去宣讀決斷,命尹誌平、趙誌敬一同代掌全真!”說完便即轉身離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房內才傳來趙玄幽幽地聲音:“趙誌敬……現在還不能動。”不能動?為什麼不能動?馬鈺暫時沒有多想,而是直接召集了弟子,將決定宣讀,認命趙誌敬、尹誌平代掌全真,若有大事,必須要向趙玄彙報,之後就直接動身,前往了大漠。全真教如何,他相信他這個師叔一定能掌控的!……傍晚,夕陽西下,晚霞繽紛,李誌常一身道袍,身負長劍,扣響了趙玄的房門。“是誌常啊,進來吧。”房間內傳來趙玄淡淡的聲音。李誌常沒有驚訝趙玄怎麼知道是他來了,就好像幾年前,他沒有驚訝趙玄為什麼要選擇他傳授武功一樣。吱呀一聲,推開房門,反身將房門緊閉,轉身對趙玄行禮道:“弟子參見師叔祖!”趙玄這時候才睜開眼,平淡道:“找我有什麼事?”他不問找我是不是有事,而是直接問找我有什麼事,顯然十分肯定李誌常是有事找他。李誌常恭敬道:“回稟太師叔,弟子確實有事要報。”“說。”趙玄短短一個字,聲音中沒有任何情緒。李誌常心中一緊,卻毅然道:“弟子以為,趙師兄不適合擔任代掌教。”“他不適合,難道你才適合?”趙玄雙眼一眯,麵色無喜無怒,可卻給人一種壓迫感。李誌常呼吸一滯,道:“弟子不敢,隻是弟子以為,趙師兄的心性還有待磨練,若現在讓他擔任代掌教之職,恐怕對於全真教是禍非福……”“胡說八道!”趙玄猛地一聲大喝打斷了他,雙眼暴睜,怒氣衝衝道:“李誌常,你是不是不能擔任代掌教,心懷妒忌,故才來此搬弄是非!”李誌常頓時搖頭道:“師叔祖,弟子不敢。”“好一個不敢,那你這是在做什麼?”趙玄冷哼道。李誌常咬了咬牙,道:“回稟師叔祖,弟子不想全真教有失……”“那你是在懷疑我們的決斷了?”趙玄雙眼閃爍著冷芒,微微眯起道:“你可跟馬鈺說過此事?”“沒有,我以為……”“哼!幸好你沒說,不然我饒不了你。此事到此為止,你出去吧!”趙玄打斷了李誌常,說完就閉上了眼。李誌常張了張口,沒有說話,卻也沒有動。良久,趙玄睜開雙眼,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冷聲道:“你還有什麼事?”李誌常噗通一聲跪下,眼中滿是堅毅,道:“還請師叔祖三思,撤回對趙師兄的認命。”趙玄冷笑道:“你與他有舊仇?”李誌常搖頭道:“沒有。”“有新恨?”“也沒有。”“既沒有舊仇,又沒有新恨,你為什麼針對他?”“師叔祖,弟子並沒有針對他,隻是他今日來的所作所為,以及……”“好了,不用說了,你下去吧。”“弟子不去,希望師叔祖能夠……”“李誌常!”趙玄猛的一聲暴喝,長身而起,氣勢凜然道:“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出去!否則我撤銷你全真弟子的名頭,今後你便不再是我全身教弟子!”李誌常臉色一白,嘴唇死死閉在一起,身軀顫抖,跪在地上一動不動。趙玄冷笑道:“看來你是真的不想當全真弟子了?”李誌常驀然低首,聲音低沉道:“還望師叔祖撤銷趙師兄之職,師叔祖若不答應,弟子便不起來。”“那你就跪著吧,什麼時候跪不下去了就給我滾蛋。”趙玄說完後便即不言不語,回到原位打起坐來。天色越來越黯淡,金烏西墜,玉兔東升,明亮的月光照在兩人身上,一跪一坐,一麵色蒼白,雙唇緊閉,可眼神卻十分倔強;一個麵色發黃,閉目養神,臉上冷然一片。時間緩緩流逝,房間中兩人都沒有說話。當東方天際升起了魚肚白,趙玄才睜開雙眼,微微歎了口氣道:“之前就說過你鋒芒太露,剛過易折,麵對我的刁難,難道你就不會去請你師父做主?”李誌常一夜未睡,本就神思困倦,這時候聞言更是一愣,一時間竟呆在那裡。趙玄無奈的搖搖頭道:“算了,也不能拔苗助長。趙誌敬的事你放心,我與你掌教師伯都清楚,有我在這裡看著,他翻不起多大浪花。”李誌常雙眼閃過一道猛烈的喜色,激動道:“師……師叔祖,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又必要騙你嗎?”趙玄說完之後,自己卻忍不住呃了下,喃喃道:“貌似剛剛就騙了,不過……這種感覺貌似還挺帶勁的說。”李誌常沒有聽到他的小聲嘀咕,大喜道:“就知道師叔祖不會讓我失望,那趙誌敬媚上欺下,拉幫結夥,怎麼能擔任代掌教之位!”趙玄搖搖頭道:“代掌教還是要讓他當下去的,你不必問其他,我自有我的道理。倒是你,也是時候該下山去闖闖了。總待在山上,對你如今的成長不利。”李誌常心中一陣忐忑,道:“師叔祖你不會真的想趕我下山吧?”“怎麼,現在知道怕了?剛剛怎麼沒見你怕?”趙玄斜眼看著他。李誌常撓撓頭,訕笑道:“那個……剛剛弟子沒想那麼多……”趙玄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道:“趕緊給我滾蛋,兩年之後,希望你能找到你的‘劍鞘’,把你這並寶劍徹底‘藏鋒’,然後就到中都北京去尋我。若當時我已離去,或你還未完成‘藏鋒’,回全真還是在江湖遊蕩都可隨你。”“是,弟子遵命!”李誌常感受到趙玄言語中的親切,知道之前幾番不過都是試探,心中沒有半分不喜,樂嗬嗬的領命離去。看著他的背影,趙玄低聲歎了口氣道:“倒是委屈你了,不過你既有識人之明,又性格堅毅,不畏強權,若你真的能夠‘藏鋒’,並且我的推斷沒錯的話……自然有你的補償!”然後抬頭望向天空,久久不語。不知過了多久,房間中才響起他一聲幽幽的低語:“是時候和你認真的玩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