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絮依稀記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當時在電線杆旁吐完後她清醒了不少,那時候的畫麵都還在腦子裡,如今再聽見鄧雅淳這麼說,著實有點抬不起頭來。趴在馬桶邊,封絮捋了捋頭發悶聲道:“謝謝鄧總。”鄧雅淳雙手環胸斜靠到門邊,低聲問:“要我扶你起來嗎,還是你比較喜歡自己站起來。”他抬起手右手,食指擋在鼻子下方,微蹙著眉道,“說實話,味道難聞了點,不過我沒忘記之前我醉酒時你借我那一杯水,今天算是報恩吧。”他說完便站直身子打算去扶她起來,但封絮已經先一步爬了起來。知道自己形象狼狽,封絮不願被他看到,低著頭垂眼道:“鄧總先出去吧,這裡味道不好,我收拾一下自己就出去。”鄧雅淳微微揚眉,溫和的嗓音帶了認真與關心:“自己真的可以?頭很疼吧,不會喝酒不要逞強,今天要不是遇到我,你就遭殃了。”封絮對他的話深以為然,仍然記得那幾個眼神不善盯著自己的小混混,想起來就後怕,千恩萬謝道:“說什麼是您報我的恩情,其實我欠您更多。”鄧雅淳道:“不用說敬語,我幫你熬了粥,你收拾好了就出來吃吧。”說罷,他轉身走了。封絮見他走了,大大地鬆了口氣,急忙打開水龍頭洗臉刷牙。做完這一切,她抬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樣子還是一樣狼狽,臉色慘白,唇色也不怎麼健康,人家都說喝酒誤事喝酒誤事,現在看來喝酒豈止誤事,還誤人啊。鄧雅淳在這,她洗澡也不方便,封絮隻好先拿吹風機把剛才洗臉時弄濕的頭發吹乾,然後聞著自己身上的酒氣,差點再吐出來。“怎麼辦呐。”封絮哀歎。她無語地在洗手間呆了半天,鄧雅淳坐在餐桌前時不時就看看手表,眼看著她再不出來粥就涼了,他不得不站起來去看看她到底在做什麼。封絮就在這時從洗手間裡小心翼翼地走出來,原想著能避開他衝進臥室換衣服,哪料和他碰了麵對麵,隻好尷尬地愣在那。“要去換衣服?去吧,換完趕緊來吃飯,一會就涼了。”鄧雅淳沒什麼表情地說完,又回了餐廳去,讓留在那的封絮自在了不少。為什麼這麼在意自己在他麵前的形象呢,封絮囧得撓頭,但行動上卻一點都不含糊,麻利地跑去換衣服了。換好衣服,身上的味道淡了不少,雖然心理上還是覺得自己臭臭的很難聞,但也強了許多。其實封絮還沒有完全酒醒,腦子依然迷迷糊糊的,雖說可以正常思考,卻也十分遲鈍。她走進餐廳,看見鄧雅淳雙腿交疊坐在她狹小的餐廳裡盯著手機看,有一種自己在做夢的感覺。隻是這場夢,是真的。“今天真的太謝謝你了。”封絮坐到鄧雅淳對麵,誠懇道,“改天有機會我一定……”她的話還沒說完鄧雅淳就打斷了她,眼睛依舊盯著手機屏幕,修長的手指在上麵點來點去,薄唇微啟道:“彆改天了,就今天吧,送你上樓的時候司機被我打發回去了,今晚我住你這裡,你吃完飯去洗澡休息,我就睡客廳。”封絮怔怔地看著他,他一直都沒回應她的注視,眼睛不曾離開手機屏幕,也不知道在看什麼。“……我知道了。”半晌,封絮開口答應下來,鄧雅淳今天幫了她那麼多,並且在送她回家之後也沒有乘人之危,現在她醒了他更不可能亂來了,最多晚上睡覺的時候把門鎖好,不會有什麼事,她要是拒絕,反而顯得她想太多了。鄧雅淳聽見她答應了,終於收起手機看向了她,嘴角微勾地斜靠在椅背上道:“你第一次留男人過夜是誰?費銘麼?”這話說得太有歧義了,而且冷不丁聽見費銘這個名字,封絮的表情也有些僵硬,她半晌才搖了搖頭,如實道:“沒有任何人。費銘雖然人品很差,但也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所以說你們還沒上過床了。”鄧雅淳麵不改色地說著令人羞愧的話,似乎絲毫不覺得難為情,說完之後見封絮表情變化莫測才抿了抿唇轉移話題,“快吃飯吧,估計已經涼了。”封絮順從地端起碗喝粥,雖然放了很久,但粥還溫著,味道也不錯,甜甜的,裡麵還有紅豆,很暖胃。看著擺在桌上的清炒小菜還有雞蛋羹,封絮忍不住有點好奇,鄧雅淳一個生在美國長在美國的abc,怎麼會燒中餐呢?心裡有疑惑,封絮便問出了口,反正這個節骨眼上談論什麼,都不會比談論“上.床”這個話題更不和諧了。“想不到鄧總還會做中餐,做得也很好吃。”封絮邊吃邊道。鄧雅淳放下疊著的腿,慢慢靠近餐桌,雙手撐著桌子看她:“我奶奶吃不慣西餐,年輕時還可以自己做來吃,年紀大了就懶得動了,所以我學了一些簡單的菜,平時有時間就燒給她吃。”奶奶?封絮一邊把飯扒拉進嘴裡一邊心想,鄧雅淳的奶奶該是豪門貴婦的,想吃中餐就算自己不燒也有大把傭人給燒,哪裡需要鄧雅淳親自下廚呢?是為了儘孝心,還是裡麵有什麼隱情?之前搜索鄧雅淳的材料時,也隻看到新聞裡介紹他的母親一家和爺爺,沒有父親和奶奶的消息,神神秘秘的……不過有錢人家都很注重*,藏得比較深也正常,人家到底是怎麼回事,和她也沒多大關係。放下粥,封絮又吃了幾口菜,吃了一半才忽然想起來沒問過鄧雅淳是不是吃飯了,急忙補救道:“瞧我,喝了點酒腦子都不好用了,鄧總辛苦照顧了我一晚上,現在餓不餓?餓的話我去幫你煮點東西吃。”鄧雅淳搖搖頭,無聲拒絕,沒有言語。封絮見他老盯著自己看,頗有些不自在,遲疑半晌,還是決定梳理一下他們的關係。“鄧總,其實有些話我早就想和你說了。”封絮放下筷子鄭重其事地看著他。鄧雅淳眯著的眸子緩緩睜開,白皙如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淺淡的笑容,好像知道她要說什麼一樣,順著她的話問:“你想跟我說什麼?”封絮臉有點紅,躊躇半晌,才慢慢說:“我們認識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你幫我了許多,我為你做的事卻屈指可數,真的很慚愧。”鄧雅淳嘴角笑意加深了一點,循循善誘道:“繼續說。”封絮點點頭,接著道:“其實我想多為你做一點,這樣才公平,畢竟我們隻是普通朋友,甚至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我不能老占你便宜。”她滿臉自責,“但我發現我什麼都做不了,你什麼都不缺,我能給的你都有了,就連教你表妹學琴你都給了我那麼多錢,我真是太惶恐了。”鄧雅淳的表情在她說出“隻是朋友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這個論調時慢慢變了,他斂了笑容,漆黑的眸子平淡地睨著她,英俊的臉龐稍稍浮動,沒有了半分她剛開始說話時的溫柔。“我哪裡說錯了嗎?”封絮有點忐忑地問。鄧雅淳淡淡地望向一邊,道:“沒有,說完了嗎?”封絮有點猶豫,但還是搖了搖頭說:“還沒……”“繼續說。”鄧雅淳修長的眼直直地盯著她,帶著迷惑人心的色彩。封絮險些被他的眼神誘惑,說出自己心裡那點不足為人道的小幻想,但關鍵時刻她還是忍住了。“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想說,我不會忘記鄧總幫了我這麼多,以後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萬死不辭。”她咬了咬唇,下定決心道,“而如果平時沒什麼正事,我也不會再打攪鄧總的正常生活,因為我實在不想欠你太多。”鄧雅淳看著她說:“你的意思就是告訴我以後沒正事不要聯係了,對吧。”封絮沒料到他會這麼直接地講出來,一時有點反應不及,但還是下意識點了頭,點完頭後懊惱地低道了聲:“抱歉。”鄧雅淳直接站起了身,居高臨下地注視了她一會,她被他看得抬不起頭,眼睛盯著桌麵看著桌子的紋絡,臉上的表情也挺委屈的,仿佛強忍著什麼。鄧雅淳瞧她這樣,抿唇搖了搖頭,開口告辭:“我忽然想起還有點事沒做,先走了,你吃完東西早點休息吧。”說罷,他不等她挽留便快步離開了,封絮追到門邊想說什麼,他卻頭也不回走得果斷,她想起自己和他說那些話的初衷,到了嘴邊的挽留便再也說不出來了。心裡是非常想留下他的,這麼晚了,司機也被他趕回去了,他這麼離開讓她覺得自己很沒良心。但是,她發現她可能真的是個花心的人,與鄧雅淳相處的這段日子,讓她以為自己需要好久才能治愈的心再次悸動,如果今晚真留下他,她大概會把持不住借酒勁做出什麼後悔的事來。算了,事已至此,還是認清現實吧。封絮關上門靠在門上望著天花板吐了口氣,心情鬱悶地去洗澡了。鄧雅淳從封絮家樓上下來,離開之前回眸望了一眼她的樓層,那裡亮著燈,她就在裡麵,不知做著什麼,隻是並沒有攔他。說是他走得太快她沒來得及攔他也能成立,但彼此心裡都清楚,她本身也不打算真的攔他。找個好聽的借口,隻是有個台階下而已。收回目光,鄧雅淳雙手抄兜朝小區出口走,夏日裡連夜風都帶著一股燥熱,穿著長褲和長袖襯衫的他微微出了點汗。走得越久,汗流的就越多,他白襯衣後麵很快就有地方濕透了。他伸了伸胳膊,站到路邊望著車水馬龍,看了好一會兒,才打電話叫人來接他。來接他的人是關施詩,這個時間司機也下班了,查格也有自己的事做,讓和他住在一起的表妹來是最方便的了。關施詩到達目的地,打開車窗看著路邊的兄長打趣道:“你迷路了嗎?”鄧雅淳側首望著封絮家的方向,慢慢勾起嘴角調侃且嘲諷地笑了笑,道:“嗯,迷路了,以後不會再在這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