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五十歲的時候,五十八歲的白惜言在哪裡呢?是不是在某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穿著顏色素淨的亞麻質地的套裝擺弄花草,身體清瘦發鬢斑白,凝脂的膚質像失了水分的畫布那樣發皺,可是舉手投足還是優雅貴人,輪廓還能看出是個迷人的老妖孽。或者是,她去參加某個老友的葬禮,經過一座墓碑時看見他永不褪色的笑臉?無論是哪種情況,苗桐都想象不到自己在他身邊的樣子,也想象不到自己身邊有彆的人。兩個孤零零的老東西,孤零零地活在世界的兩個角落裡,孤零零的守著思念與回憶,孤零零地憎恨著對方毀了自己的一生,而後孤零零地念著對方的名字死去。這說不定才是他們最美麗傳奇的一生。苗桐無法麵對他,他就體貼不打人她,真是無論如何都體麵到讓人喜歡的男人。周末坐在漆黑的電影院裡,是頗受好評的賀歲大片,女主角五官不美卻氣質慵懶 迷人,上了年紀的喜劇主演帶著她看遍了在北海道金黃色的秋天。苗桐不時能聽到洛雨被逗笑的聲音,嘴裡的爆米花甜得發膩,美麗的愛情啊,真讓人嫉妒。電影散場後,洛雨拉著她的手興致勃勃的:“小桐姐,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苗桐看了看時間:“都十一點多 ,附近有家台灣餐館的三杯雞做得很不錯,我們先去吃飯吧。”“好啊。”洛雨的笑容從早上開始掛在臉上,最近的日子簡直像做夢,單獨和小桐姐住在一起,晚上一起吃飯看電視,周末兩人出來玩,根本就像新婚夫妻一樣。他臉上有些發燒,突然說,“小桐姐,我們根本就像在約會一樣嘛。”苗桐一下子笑出來了:“你個小鬼,約會是情侶之間做的事,我們這是親自時間。”“彆這麼叫我,我很快就長大了!”洛雨執拗地說。“是啊,你長大我就老了。”總是一模一樣的回答。洛雨幾乎絕望了:“你就不能等等我嗎?”她搖頭:“真是孩子氣啊。”二十六歲的苗桐不知道十四歲的洛雨聽到她這樣的回答,會難過到想要掉眼淚。二十六歲的苗桐也不知道十四歲的洛雨有多麼想一下子變成二十四歲,十二歲的差距,很大。二十六歲的苗桐更不知道十四歲的洛雨已擁有了很苦很苦的暗戀。她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追逐著彆人時,也有人用目光追逐著她。她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她何時變成隻真正的狐又冷又迷人,那追逐的目光也不止一個。她隻知道,那風景如畫的賀歲片很好看,台灣餐廳那三杯雞很美味,洛雨的一副碼仔從165變成170了,都是值得高興的事。可一千一萬件這樣值得高興的事無法衝淡此刻她心中的陰鬱。這天下班前,卓月打內線電話給她:“苗桐,明天是葉梨的生日,你安排其他的事情沒?”是唐果兒子的十歲生日,她稍猶豫了下說:“沒安排,您走時叫我。”她想起要準備生日禮物的事情,出門左走往地鐵站走,她不用司機來接了,她最近不願看見與白惜言有關的東西,當然也包括他的好朋友。謝翎的臉從前麵的車子裡伸出來時,她低下頭想裝作沒看見。可謝翎從車上跑下來了,擋在她麵前,鼻孔朝天牛叉哄哄:“你乾嘛躲著我?”“我乾嗎要躲著你?”苗桐不客氣地反問。世界上永遠都不缺自虐狂,謝翎不知為什麼被她一瞪就高興,跟犯病的二百五似的:“既然沒躲我,那我請你吃飯總行吧。?”“不行。”拒絕得很乾脆。“為什麼不行?”“我今天還有事。”苗桐覺得差不多了,揮揮手,“再見,我先走了。”她轉身走進地鐵口,跟著人群擠進了下班高峰期的車廂,這麼平民快捷的交通工具對於她來說已經有些很難忍受了,尤其是有人趁亂膽大妄為地 抱住了她的腰。那人在耳邊感歎:“我上次坐地鐵還是上初中的時候呢,好懷念下班高峰時可以摸到校花大腿的交通工具啊。”“謝翎,彆太過分,差不多就行了啊。”苗桐狠狠掐住他的手背,“你往哪裡摸?”謝翎笑眯眯地放開了:“你就是仗著我疼你才欺負我。”不等苗桐皺眉,他接著問,“你這是要去哪裡啊?”“你跟著我乾什麼?你的車放在路邊會被貼條拖走的吧?”“那就拖唄。”她差點忘記他是有名的紈絝公子團成員之一了,又有被他這塊牛皮糖黏住的前車之鑒,乾脆也不掙紮了,“我去商場買東西。”過了兩站下了地鐵的出口處就是商場,苗桐在一家珠寶專櫃挑了對鉑金的耳珠,上頭刻著蠅頭大小的五字箴言。“沒有家長會喜歡自己的兒子十歲就紮耳洞戴耳珠吧。”謝翎不知道她怎麼想的。苗桐一本正經地說:“本來我是準備買串轉運珠的,可是這對耳珠吸引了我, 我比較迷信,相信眼緣。”“那我合不合你的眼? ”“不合。”“那個叫洛雨的小男孩合眼?”“嗯。”苗桐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提起洛雨,“……他是我弟弟啊。”“弟弟? ”謝翎愣了下,“嗤”地笑了,從懷裡摸出煙往嘴裡放一支,含糊不清地說,“那你可要小心了’上個周末在電影院門口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可大不對勁……啊,忘記了,你們家是有這樣的傳統的嘛。”原來被他碰到了,苗桐沒聽懂:“什麼傳統? ”“源氏養成計劃懂不懂?”曰本傳來的東西,謝翎想著她八成是不懂的,苗桐卻一下子變了臉,吞了蒼蠅似的:“謝翎,你真惡心。”謝翎“嚓”拔出淡藍的火苗,悠然地靠著街邊的護欄:“我真嫉妒惜言,除了他以外的其他男人誰能聽見你半句好話? ”他抽了一口,惡作劇地把煙氣噴在她臉上,“上次柏風兒子滿月聚會我在衛生間對惜言說,他要是死了你就是彆人的了, 他氣得臉都白了,我就討厭他凡是就大局在握麵不改色的樣子,逞能!”“你是嫉妒。”苗桐一針見血,覺得他現在瘋得越來越厲害了,“他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吧,傷害他並不能讓你獲得快|感。”“那你傷害他能獲得快|感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