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是下意識地,白惜言“啪”打掉她伸過來的手,臉色的紅色漸漸褪下顯露出更加慘淡的青白色。苗桐不敢碰他了,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不過是做夢喊了聲媽媽為什麼會這麼害怕。在怕什麼,她不敢想,但是怕得發抖。“你是不是想走?”白惜言疲憊地問。“你又在胡說什麼?”“我們這樣粉飾太平還有什麼意思?”他一下子憤怒起來,“你還要這樣多久?一邊裝作若無其事一邊逃避我。”“你簡直是莫名其妙!”苗桐也惱火了,盯著他大吼,“沒錯,是你把我養大的,難道我把自己給太不夠徹底?我都已經肯在法庭上為你作偽證了!”兩個人因為這一句突然都安靜下來。也許是那一瞬間的感覺,白惜言有些退縮了。他與苗桐的相處並不是平坦無波的,他自私逃避過,苗桐小心配合過,他耐心地引導著她釋放壓抑的個性,而她也在他的期待下那樣不急不迫地綻放了。他們之間有過不少次爭執摩擦,每次爭執都能讓他們更貼近一步。他們這麼深深地愛著對方。隻是這回理智在瘋狂的叫囂著閉嘴,他清楚地明白,該畫句號了。“你為了害死你父親的奸商做偽證,這個人還要了你的身體,你心裡真的那麼的高興嗎?你愛我,所以你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和我在一起對嗎?”白惜言察覺到了苗桐眼中的驚恐,他欺身抬起她的下巴不容許她轉開視線,“還是在你的心裡,你已經把我當仇人?恨我?詛咒我?”他拉過苗桐的手放在自己左側後腰上,“你其實已經後悔救我吧?那就用桌上那把水果刀割開拿走屬於你的東西?”之前苗桐總是在想,這樣冰雪美麗的人是如何在商戰中打敗卑鄙的對手的。潛意識裡雖然明白他做了很多不得已的事,但是也僅僅是“不得已”。她一次次地為自己洗腦,他是“不得已”,事實上人類總是選擇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她的白先生在她的心中就是那麼一束乾淨美麗的銀白月光。他嘴角掛著笑意說出那麼危險的,有著惡魔才有的純黑眼睛,每一句都在將她拖進不可挽回的黑暗裡。他不僅在逼迫苗桐,其實還有他自己。這一刻苗桐突然覺得自己正真地“看見”了他。“說啊,告訴我實事吧,你恨我。”白惜言貼著他的嘴唇,手下施力,“怎麼不躲開了?是躲不開了吧?小桐……我的乖寶寶,你看,隻要這麼點力氣你就無處可逃人我為所欲為了。”苗桐全身顫抖:“惜言,快住手,你嚇到我了!”“怎麼哭了?”這麼令人憐惜的眼淚,他舔掉苗桐臉上的淚珠,最後來到她的耳邊,“應該哭的是我啊,錢孟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啊,為了節省資金全都是我的決定,我是間接地毀掉了你的家庭。而且直到現在,我也不覺得後悔,甚至慶幸那樣做了……否則你怎麼會在這裡?”腦子在叫囂著閉嘴,叫囂著跟她道歉,叫囂著自己錯了,不要逼她,去求她,留住她。可另一個輕微的飄飄悠悠的聲音如波紋擴散開,直到成為腦海裡唯一的聲音,完了。“……不要再說了。”苗桐哀求著,“求你不要再說了。”“是真的,寶寶你要怎麼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目光呆滯重複著,她要怎麼做?“不用逃避了,你有答案的,在這裡。”白惜言略顯輕浮地笑著,手指抵著她的胸口,而後慢慢滑到她的胸前的第一粒扣子上,慢條斯理地解開,接著是第二粒,“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嗎?除了我以外的人都無所謂吧?……我改變主意了,生個孩子吧,即使他不健康或者哪天我死了,也是我們一起過的證明。驚訝嗎?……我都覺得驚訝,自己竟然能虛偽到那個程度。一邊裝作寬容的愛人,一邊想到哪天你會嫁給彆人,我就恨不得親手毀了你呢。”手下是滑膩的肌膚,白惜言背後展開了黑色的羽毛,“你是屬於我的啊,這是我命中注定的吧……我的乖寶寶……”用溫柔的語氣說出那麼匪夷所思的話,她看見了另一個他。不要這麼叫我,放開我,好惡心。白惜言看見她的眼睛裡盛滿了害怕和……厭惡,對,繼續這樣看著我,讓我知道自己的齬齪和肮臟,再憎恨我一些,讓我跌入萬劫不複。他直起身微微歪著頭解開襯衫的扣子,緩慢的動作絲毫沒有煽情的意味,好似炫耀和挑釁:“天堂有什麼好的,陪我下地獄吧!”有個惡魔在耳邊張狂地大笑,這兩年睡在殺父仇人的床上是什麼感覺?完全喪失了溫柔的性|愛就像是毒藥,她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好像做了一場冗長的夢,而這夢也該醒來了。總要有一個先打破沉默,白惜言不知道她還要愣神多久,乾脆去拉她起來,“啪”,苗桐甩了他一巴掌。並不重,甚至連像樣的懲罰都算不上,卻比什麼都難受。他摸了摸臉,不再管她,起身去洗澡。他洗得有些久,出來時苗桐已經不再家了。衣櫃裡少了兩套換洗一副,抽屜裡的身份證也帶走了。白惜言想起一本書裡的話,與另一個人站在相同的位置上去爭取愛,如果那個人死了,你就輸了。他從一開始就輸了。活人果真是比不過死人的,何況是比惡魔還可惡的活人?身體的病痛並不是報應,他的報應才剛開始。苗桐拿鑰匙時,門一下子打開了,洛雨笑著:“你回來啦?”阿德從屋子裡竄出來,使勁兒晃尾巴,洛雨輕踢著它的屁股,“有你什麼事,老在菜地裡打滾,臟死了!”“洛雨對不起啊,下班耽誤了一會兒,我來做飯吧。”苗桐邊換鞋邊說,“快期末考試了吧,你快去做功課。”洛雨用小狗樣的眼神看著她:“飯已經做好,功課也做完了。”隻差把阿德的尾巴借來搖一搖了。“回來就有飯吃好幸福啊。”苗桐伸出大拇指,“而且洛雨燒的菜超好吃的!”苗桐過來住了四天了,以前她過來從不留宿的,所以洛雨非常高興,簡直幸福得忘乎所以:“那小桐姐就多住幾天吧!我每天都燒菜給你吃。”“好啊。”苗桐說。洛雨小心翼翼地問:“那白叔叔會同意嗎?”苗桐一怔,而後笑著點頭:“他出差了,所以沒問題。”吃完飯,苗桐把腳上的紗布拆下來,她那天洗澡時腳泡了水,開始結疤的傷口又感染化膿。洛雨拿了針挑開皮肉將膿擠乾淨,用雙氧水清洗傷口敷藥,半大的男孩子對這樣的細致活兒再溫柔能輕到哪裡去,疼也隻能忍著。重新敷好藥後,洛雨已是滿頭大汗,手指都在無意識地顫抖。苗桐無奈道:“好像受傷的是我吧?”“要是我受傷的話才不會緊張呢。”洛雨指著自己的臉,淡淡笑著,“我是男人啊,男人受點傷怕什麼,女孩子就不同了。”真是人小鬼大,苗桐捏住他的鼻子:“小鬼,這麼小就大男子主義。”洛雨不滿地嚷嚷:“什麼小鬼,我馬上就十五了!”“無論你多大,在我眼裡永遠都是孩子。”“我很快就會長大了。”“是啊,你很快就長大,我很快就老了。”洛雨聽了這句話不讚同地瞪她一眼:“你放心,你五十歲的臉在我的眼裡都會比奧黛麗-赫本還好看。”苗桐揉了揉洛雨的腦袋,他現在還小呢,能懂什麼:“小鬼,我希望我五十歲生日那天能聽到你說這句話。”等到她五十歲的時候,他還不到四十歲,算個上風華正茂最有魅力的年紀,而她即使沒有鶴發雞皮也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了。洛雨站在她身邊會像她的弟弟還是兒子,到時候都是說不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