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姐憋不住了,壓低聲音問:“聽說是去告你了,你到底怎麼著她們了啊?”苗桐重新看向窗外,扯起嘴角,“我能怎麼著她們?她們在衛生間裡嚼舌根被我撞破而已。”“然後?”“然後我就走了。”“沒了?”“沒了。”“沒打那女孩耳光,臉腫的那麼高呢。”苗桐抓了抓頭發,茫然地搖頭。魁姐怔了一會兒,“那也不能夠啊,就算她們誣賴你,可是你也沒有證人,大不了都是內部調和吧?”“大概是因為昨天我跟師父說了一件事。”苗桐說,“這幾天衛生間的門壞了,一直是開著的,衛生間外麵衝著走廊有個攝像頭,那個攝像頭估計能照到女衛生間的洗手台。”“小苗……其實你是FBI的吧?”“是運氣好。”話雖這麼說,姚葵花不由得對這個年輕人高看一眼。她在報社待了這麼久,並不怎麼相信運氣。運氣與實力往往是親兄弟。這個姑娘低調鋒芒內斂,好似什麼都不爭取,其實仔細想來卻是半點虧都沒吃過。有句成語叫大智若愚,姚葵花想,這孩子前途無量。度假村是日式的,靠山建的木樓,並不是中國人眼中富麗堂皇的奢華,日式浴場,低調樸素中,處處透出精致與彆出心裁。苗桐與魁姐分到貴賓樓一層最左邊的房間,靠著山,在窗口能聽見流動的山泉水。魁姐換上泳衣,轉頭對著趴在床上的苗桐問:“小苗,真不去啊?”“昨夜熬夜趕稿,您去吧,我先眯一會兒。”苗桐本來也打算著隻眯一會兒,可是房間裡的床墊與被褥太舒服,一睜眼,天都黑了。她稍稍洗漱下,穿著藍碎花的浴衣去外頭找社裡的同事。可飯廳與貴賓樓不在一處,度假村又大得很,苗桐一頭鑽進假山的鵝卵石小路裡,走到儘頭卻見原木色的柵欄掩著,是獨立的居所。苗桐剛想轉身走,可是看見門牌上的字,又停住了:惜言居。她突然想起白惜言在山上是有一處居所的,是買的度假村內的一棟彆墅按照他的喜好拆了重新翻蓋的。不過白惜言一年到頭也住不了幾天,也就是閒置著,反正有度假村的保潔人員每日都來做清掃。神差鬼使的,苗桐推門進去了,果真是風雅的院子,冒著熱氣的溫泉水上鋪著防腐木,冬季是匆匆綠意,湯池邊環繞著小小湖泊,幾尾錦鯉閒散地遊曳。苗桐踏進熱湯裡,不是很燙,卻滲入肌理的暖,好似要將這一路過來的寒氣與疲憊連同骨血都融化在這柔軟的泉水裡。“小姐,這裡是私人住所,不是對外開放的。”苗桐一驚,轉過頭,廊下白惜言裹著浴衣,冰為肌理,潑墨做發,打眼望去除了黑就是白,好似水墨畫裡走出的世家公子。白惜言端著酒杯,挺有耐心地指了指門口:“門口木牌子寫著的,私人民宅,非請勿入。”苗桐怔了怔,“嘩啦”一下從水中站起來,撿起浴衣根本來不及往身上套。那驚慌失措的樣子象是誤入了獵人圈套的鹿,失去了所有的鎮定慌不擇路地要跑。他怎麼在這裡?!他回國了?!剛跑兩步,卻聽背後猛地一喝:“站住!”苗桐嚇得一哆嗦,立刻站住不敢動,也不敢回頭,隻是盯著腳下的木板出神。“轉過頭來。”白惜言看女孩慢慢轉過身來,露出籠中被囚禁的雛鳥般的眼神,滾動著露珠和星光,驚恐的不安的。他怔住了,他記得這張臉,印象中還是她年少時的樣子。年少時瘦小不起眼的孩子,頭發乾枯,臉色發黃,明顯是營養不良的模樣。不過這眼神,卻是生動如斯,根深蒂固地植入他的記憶裡。“苗桐。”……苗桐一抖,退了半步。白惜言看出她的神經已經繃成一根鋒利的弦,他立刻放軟聲音,拿出哄小孩的架勢來,“苗桐,你怎麼會來這裡?是來找我的?……過來,到白叔叔這裡來……彆怕……”他叫她過去,她就過去了,腦子像被他植入了什麼芯片,對白惜言的命令毫無疑問地服從。她沒有跑。她應該要跑的。可為什麼要跑。那一瞬間,她在想,理由是什麼呢?等苗桐想清楚要跑的原因,發現自己已經坐在屋裡的沙發上了。頭頂一棵長得枝繁葉茂的發財樹,全實木建的木屋,暖氣很足,白惜言在吧台裡問她,“苗桐,你喝紅茶還是咖啡?”苗桐已經鎮定下來了,抿了抿唇,“紅茶。”他將紅茶放在她麵前,繼續剛才的話題,“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今天不上課?”“我畢業了,在報社工作,今天是社裡公費來泡溫泉。”“畢業了?”白惜言對這些孩子的狀況真的不大了解,一時有些愧疚,“抱歉,我平時……總不在國內。”“我懂,您很忙。”這個借口白惜言自己都不好意思用,卻聽她為自己辯解,便笑著點了點頭。“您的身體怎麼樣?”“沒什麼大礙了。”苗桐抬頭打量他幾眼,又迅速垂下去。他皮膚雖然太白,精神卻是很好,隨即微笑,“您要保重好身體。”她對於這個人想了解的,也隻有這一件事而已。白惜言也看出來了,這孩子竟真的是為他著想,不禁眉眼又柔軟了幾分。他少有以長輩的身份待人的機會,畢竟才三十歲,外甥和外甥女都還在撒嬌打諢的年紀。如今麵對苗桐,心裡盤算著,既然學業結束了,應該是要關心一下她的生活。到底要從何問起,向來在商場上風雲不變色的人在其他方麵其實並不健談,頓時被難住了,要聊些什麼才好?正為難著,苗桐已經站起來,恭敬地鞠了個躬,“白先生,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去跟同事聚餐,不打擾您休息了。請您保重身體。”白惜言如臨大赦,“好,你去吧,有事就給劉秘書打電話。”“我知道了。”苗桐笑著說,“謝謝您的招待。”她從進門就跟小學生似的坐得整整齊齊,紅茶放在她麵前都沒動一口,他真談不上什麼招待。這個孩子好像禮貌得有些過分了,這樣守禮進退有度,也實在符合他的胃口。“今年春節,你早來彆墅兩天吧。年前酒會多,我帶你去見些叔叔伯伯,做記者要有些人脈才能在業界吃得開。”這是要提拔他的意思,苗桐隻是笑了笑,衝他揮手。這樣夢一樣的相遇,最好把當夢一樣的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