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如偶遇 第四節(1 / 1)

不配 水阡墨 1535 字 1個月前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美夢破碎,而是噩夢成真。苗桐過後就將這件事放下了,白先生說的話,她就當沒聽到。年關太忙,社裡要做尾牙,每個部門都要派個人來專門忙這件事。卓月把這件事派給了苗桐,手下一幫子人,要麼是青瓜頭,要麼是老油條,隻有苗桐辦事認真穩妥。尾牙宴是十六號晚在麗金酒店,苗桐提前一日跟同事來布置會場。到了頂層才發覺有彩帶噴漆落到車上,其他人不願意跑腿,隻有萬年不抱怨的苗桐去拿。在停車場的電梯口,門一開,劉錦之就看見小個子的苗桐提著一大兜花裡胡哨的東西進了電梯。幾乎是下意識的,劉錦之搭了把手,苗桐有些意外,說了句“謝謝”退到一旁。電梯緩緩上升,劉錦之去二十六層,苗桐去頂層。“你們報社好像每年都做牙。”“嗯,總編是台灣人。”頓了頓,劉錦之盯著那張鎮定的臉,轉了話題,“你為什麼要去找白先生?”苗桐氣勢頓時萎頓下來,“對不起,是意外,沒有下次了。”好姑娘,到底要乾嘛?是看上了白惜言的人?還是看上了白惜言的萬貫家財?劉錦之仿佛看見自己麵前站著頭人麵狐狸,他摸不透,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前幾日白先生對他說,小年夜叫苗桐過來吃飯,家裡挺冷清的。白惜言的兩個姐姐都在上海,北方過小年是臘月二十三,南方是臘月二十四。他的祖籍在福建,所以白家的小年夜一直是延後一日的。“白先生叫你小年夜回來一起吃飯。”原來白先生還記得那件事,苗桐回頭笑了笑,“真不巧,那天我在外地有采訪任務。”“那我就這麼跟白先生交待了。”“嗯,謝謝您。”劉錦之覺得苗桐跟自己很像,具體哪裡像又說不出來。記得當時白先生助養苗桐時,他剛接手了白先生的秘書職務。源生地產是白先生的祖父白源生建立的,他的創業史和公司理念請了個作家撰寫成了傳記,進了源生的職員人手一冊。白源生是天生的商人,可他的兒子卻不懂經營,他當家十年,就淪落到沒有銀行願意貸款給源生。在源生岌岌可危時,年僅二十歲的白惜言回國接管了這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當時的劉錦之是個剛走出校門的青茬,名校出身,沒有工作經驗,尊嚴作祟於是高不成低不就。本來白惜言也沒打算聘用這個帶著滿身傲氣的名校畢業生,可是劉錦之麵試出門時,白惜言看見他將門口擺櫃上的玻璃花瓶往裡麵挪了挪,順手將百合花調整了一下位置。白惜言叫住了他,明天能不能來上班?劉錦之上班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辦理苗桐的助養手續,她去中學跟班主任說明來意,十二歲的苗桐站在他麵前。或許是太瘦小的原因看起來更像個小學生,衣服很舊卻很乾淨,短發像野獸啃過似的參差不齊,一雙帶著幾分世故與淡然的招子,叫人極其不舒服。歸根結底,嘴巴不甜又不可愛的孩子,沒有幾個大人會喜歡。按照助養合同,劉錦之每個月都要去探視。頭一年,苗桐的母親還臥病在床,他每次去苗家都看見苗桐在做家務。苗家足夠落魄,可家裡卻挺乾淨,巴掌大的院子裡還種了棵葡萄樹,幾株指甲花。大夏天癱瘓在床的苗桐母親也沒有得褥瘡,床頭擺著新鮮的葡萄,十指染得紅豔豔的,總是帶著很感激很滿足的笑容。有時劉錦之會覺得苗桐不是那個婦人的女兒,除了孝順,苗桐很少表現出對母親的依戀。像她這個年紀的孩子更多的,應該會憤恨命運對自己的不公,或者怨恨母親這樣的累贅。雖然這些懷疑得不到證實,劉錦之依舊打心底開始厭惡這個不聲不響的孩子。苗桐的十三歲生日過後,糖尿病的並發症要了她的命,白家出錢安葬了她。按照苗桐家的風俗,父母去世,兒女要沒晝沒夜地守靈三天。劉錦之去探望,苗桐一直跪在地上低著頭,墓碑前的供果滾下來,她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她給他磕頭笑著說,劉叔叔對不起,給您和白先生添麻煩了。那天回到源生,白惜言問他,你的眼睛發炎了?後來白惜言助養的孩子越來越多,為了善名,為了源生東山再起。那些孩子比苗桐嘴巴甜,懂得討好大人也可愛,可是劉錦之真正注意的也隻有苗桐。以前苗桐是叫他劉叔叔的,後來卻稱呼他劉秘書。那一日,他清晰地感覺到他已經無法用看小孩子的眼光去看苗桐了,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怎麼能在母親的靈堂上那麼鎮定地對彆人笑?她早熟得可怕,年齡界限會隨著成長越來越模糊,心臟會不會也變得世故冰冷?“出差啊,那就算了,還是工作重要。”對於這個答案,白惜言在電話裡沒有再說什麼。他不過是一時起意,過後又不願食言而肥。出差也好。白惜言並沒有任何懷疑。直到年底常勝廣告集團的酒會,白惜言受邀去參加,劉秘書安排了公司的法語翻譯袁佩佩做他的女伴。酒會雲集了與常勝有業務聯係的各界精英,大多數的人都是衝著擴充人脈來的,而人脈大多是酒桌上喝出來的。白惜言不喝酒,見了幾個老朋友,與袁佩佩跳了一支舞,便去不大起眼的角落裡休息。袁佩佩與他說著公司裡的事,眼睛盯著遠處,突然笑起來,“常傑手下這群混蛋就會欺生,當初我剛做這行不久也被他們在酒桌上灌了不少,勸酒詞一套一套的,小姑娘就是好糊弄啊,照單全收了,可憐誒。”白惜言順著袁佩佩的目光往過去,兩個中年人還有個稍年輕的圍著個女孩子,女孩子穿著基本款的黒色小禮服,兩頰通紅,一邊應付一邊眼珠子四處望,像在找什麼人。酒店是五星級的,連衛生間都配備服務生,苗桐抱著馬桶幾乎將胃都吐了出來,服務生小姐已經見怪不怪,等她吐完體貼地遞過來漱口水和毛巾。這些都是要給小費的,苗桐去摸手包裡的錢,服務生小姐卻笑著說:“我不能再拿您的錢了,外麵那位先生已經給過了。”她可不相信摳門的總編老頭子會跑體貼地跑來給她付小費!那位先生坐在休息沙發上,黑色的西裝裹著他修長略瘦的身軀,長腿優雅地疊在一起,可不是她的長腿叔叔嗎?白惜言擺出長輩的姿態,招手讓她過去,微笑,“怎麼樣?好受些了嗎?”苗桐走過去鞠躬,“您好。”“不是去出差了嗎?”那是撒謊的。苗桐抿住嘴唇,她這會兒腦子發昏,失去了平時的冷靜自持。他看到她將眼神不自然地轉到了一邊,嘴唇繃緊,這簡單易懂的肢體語言讓白惜言臉上的笑再也維持不住了。若是連基本的察言觀色都不懂,他的源生地產還能有今日的再度興盛?或許剛開始他對她有那種身為長輩的責任感,可是在發覺她撒謊後,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耐心。這是劉錦之是對的,結束助養的孩子沒有必要再去有聯絡,以後的路還很漫長,無論多麼坎坷,都要他們自己去走。苗桐在等他說話,說什麼都好,可他在沉默,臉上慢慢浮起了絲失望之色。這張臉實在是太美麗了,連失望的樣子都那麼的生動。而後白惜言站起來,並沒責備,“我先走了,有什麼事直接打電話找劉錦之就好。”說完理了理衣服往宴廳走了。等他沒了蹤影,苗桐才抱著頭頹然撲倒在沙發上,感覺心臟緊縮發疼。太疼了。她讓白先生失望了,她突然發現原來除了怕離白惜言太近以外,還有她更怕的事情,就是讓他感到失望。這幾乎已經讓她痛苦到快要窒息。許多清醒的情況下,根本不會去做的事情,卻因為酒精在體內發酵點燃而後燎原,將理智燃燒殆儘,隻憑借本能根本不受控製地去做內心最想做的事。白惜言回到酒會與朋友告辭,而後與袁佩佩乘電梯去地下停車場。司機小莫聽見他們的交談近了,一頭汗地站在車門口喊:“白先生,你們可回來啦,這個姑娘喝醉了巴著車門,我怎麼勸都勸不開,這……這總不能拖到一邊去吧,出了事怎麼辦?”車門口有個人形物體雙手抓著車門,好似已經不能獨立思考,隻有雙手下意識地扣得死緊。苗桐此時的耳朵裡好似有飛機起飛的巨大的轟鳴聲,而後她聽見有人叫白先生,即使大腦爛醉如泥,還是條件反射地開始清醒。“看樣子是酒會的客人,喝多了找錯車了。”袁佩佩看了眼牆上的保安港電話,拿出手機,“簡單,通知保安。”“不用了。”白惜言已經看出是誰了,他被這雙又愣又直的目光盯著,心裡有些摸不透這孩子到底是醉了還是清醒,於是掏出手帕擦了擦她額角的汗,“苗桐,你在這裡乾什麼?找錯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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