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錦之推了推眼鏡,“我今天在公司看見你了,聽錢孟說,你去報社工作了?”“還在實習。今天是陪師父去做采訪,是項目開發部的錢總邀請去的。”苗桐還想說什麼,觸及到劉錦之不悅的眼神,愣了一下,繃住了嘴。他來這裡,不是來聽她的理由的。“苗桐,我們有過口頭協議的,你已經畢業了,這些年白先生資助你上已經完整的儘了義務,以後若是沒有什麼事,已經沒有見麵的必要。”劉錦之推了推鼻上的眼鏡,“苗小姐是聰明姑娘,若是經濟上有需要現在可以提,今後,我不希望苗小姐再出現在源生地產或者白先生出現的任何地方。”苗桐看著他,三十二歲的男人裹在昂貴的西裝裡,不容抗拒的嚴肅的臉與鋒利的眼神。她不再辯解,淡然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那經濟方麵……”“不需要。”“如果哪天你有困難……”說到一半劉錦之停下了,女孩的目光幽幽的,像狐,正瞪著他。在記憶中,第一次見苗桐她都是將臉垂得低低的,安靜又乖巧,對於安排都全盤接受。關於“瞪”這個動作,在劉錦之的認知裡,不是她會做得出來的。苗桐吸一口氣,“白先生將我養這麼大,我已經沒什麼可報答他的,以後我不會再拿他半毛錢。而你是白先生的秘書,在沒經過他的授意之下,你沒權利替他花半毛錢。”趁劉錦之緘默不語,苗桐已經走了。若是再待下去,她說不定會將手中拎的炒飯砸在他的臉上。那種帶著高高在上疏離的臉。誰知道?反正她走了。回到屬於她的小屋裡,關緊門,將飯盒打開,聞著悶了太久有了餿味的炒飯。過去的人,好比餿掉的飯。不吃會餓,吃掉便會鬨肚子。的確是如此,苗桐將飯盒扔在垃圾桶裡。次日去了報社,一大早卓月便將她叫進辦公室,不是彆的事,是關於轉正的事。苗桐有些意外,“師父,實習期要一年,我才做了半年……”“上頭一大早給我打電話,就是跟我交待這件事。”卓月用筆尖一下一下地敲著桌麵,“實習期工資太低,轉正後福利待遇就不同了,這事兒你知道就行了,那幾個實習生能不能留下還不一定呢,彆聲張,省得彆人有意見。”話說到這裡,基本上苗桐也就明白了,好一個劉錦之,做什麼事都滴水不漏。她不要錢,他就用另一樣去填補。一筆勾銷,兩不相欠。不過清高的去拒絕什麼的,倒是也沒必要。畢竟也算是長輩,何必給他難堪?苗桐從善如流,“知道了,師父還有其他的事情嗎?”卓月擺手,“沒了,快去把淩晨那個高速公路連環車禍的采訪稿寫出來,控製在一千五百字,寫出來不用給我審了,直接校對配圖送去排版……哦,要是今天下午四點前沒其他更突出的稿件,就上頭版頭條。”“可文化部王主編已經定好明天的頭條是明星範小琳的獨家專訪……”“那個範小琳整天鬨離婚,放哪天不是一樣?!”苗桐十分讚同,晨報不是娛樂八卦周刊,文化部沒事搶什麼頭版?她走出卓月的辦公室,不多會兒就看見文化部的王主編氣勢洶洶地殺過來。那兩百斤的身軀擲地有聲,整個編室除了另一個新來的實習生,其他老鳥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二組組長魁姐衝著苗桐幽幽地說,“不用慌,這是來搶頭版了,放心,不超過五分鐘,保證王肉團子蔫巴著出來。”五分鐘後,王主編铩羽而歸。魁姐一攤手,“看吧,跟卓主編搶版麵的難度係數不亞於虎口拔牙。”苗桐失笑,覺得這個形容準確無比。當月苗桐領到了轉正後的第一筆工資,基本工資加稿費再加上各種補助,社裡中午管飯,實習期每個月八百的工資她還有剩,如今更是有種奔小康的錯覺。其實還在上學時,除了學費,每個月劉錦之都會往她的卡裡打兩千塊錢,而她每個月隻取三百,畢業後,她將卡還給了劉錦之。這件事無意中被另一個助養的叫吳小芳的女孩子知道後,春節時在彆墅跟其他孩子一起罵她:就會裝乖討巧,不就是想引起白叔叔的注意嗎?穿那麼破,是想給白叔叔丟臉?其實,他們口中的白叔叔,從不會管他們花了多少錢,除了春節時短暫的一周相處,他從私下聯絡任何一個孩子,即使孩子們再去討好,他也沒有任何的偏好。那個人,是神,神沒有心,神是公平公正的。那些孩子妄想用神的懷裡得到凡人的親情,那是癡人說夢。苗桐想,大概真的從此後沒交集了。這麼想著,她不由得鬆了口氣。轉眼幾個月過去,臨近臘月,本市郊區有深夜歸家的女性遭搶劫奸殺,勘測現場斷定是團夥作案,手段殘忍,警方正在緊急破案,呼籲市民夜裡小心出行。這條線是苗桐在跟,她住在郊區,總是加班到很晚回去。卓月不放心,回家跟她父親要了所市內的九十年代的老房子,有六十平,小露台上還種滿了紫陽花。是卓月大學畢業時住過的,所有的家具裝修都是她親手挑的,租出去不舍得,便一直閒置。周末苗桐叫了輛車,提著兩個大行李箱便搬了過來。雖說是老房子,可卓家的保姆隔半個月便來打掃一次,很是乾淨整潔。卓月每月跟她收七百塊的房租,對苗桐來說雖然有些奢侈,不過以這個房子來說,至少能再多一倍的價錢。師父是想幫著她,又不希望她有負擔,苗桐表麵不說,心裡卻將這個人情暗暗記下來。卓月對她的這個性格真是又愛又恨,像她同齡的女孩子跟長輩撒嬌要點好處也是很可愛的,可她這個徒弟就跟像一杆秤,你給她十斤白菜,她就放一個砣,絕不缺斤短兩。也是因為她這麼呆,所以有什麼好事,卓月總會想著她。年底社裡兩年以上工齡的社員公費去溫泉度假村兩日遊,卓月沒時間去,便讓苗桐頂上她的名額。其他新人羨慕嫉妒恨也不敢表現出來,隻能酸溜溜地在衛生間說幾句風涼話,人家苗桐是卓主編愛徒嘛,幸虧卓主編不是男的,要是男人豈不是明天就升她做組長?苗桐在隔間裡衝了水,推門出來,對倆僵硬當場的女生笑了笑,一聲不吭地走了。隔天在去溫泉度假村的大巴上,魁姐湊過來,“小苗,評論部那倆剛過實習期的新人,本來正式入職手續都在辦了,結果今天一大早就來收拾東西被開除了。”苗桐盯著窗外飛速閃過的風景,漫不經心的,“哦。”魁姐不死心的說:“聽說昨天倆人哭著跑去她們主編辦公室的,好像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一樣去告狀,你不知道為了什麼嗎?”苗桐笑道:“魁姐,你到底想知道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