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小盒子中,端端正正放著一個巴掌大小的五色錦囊,還有一片晶瑩剔透的玉牌。江川不認識這兩物,奇道:“是什麼?”孫望道一指那錦囊,道:“這是乾坤袋,修仙者裝東西用的,可彆小瞧了它,這小小一隻袋子,能裝的下丈許方圓的東西。一般的乾坤袋已經很珍貴,靈覺期弟子也未必人人都有,我這個,可是靈覺小成的高手用的”再一指那玉牌,道,“這是玉簡,相當於修仙界的書,不過隻有魂識才能看。”江川隻覺得先生滿口自己聽不懂的言語,不能一一問出來,隻是先問道:“魂識?”孫望道道:“魂識麼,就是修仙者修煉出來的一種意識,可以看見眼睛看不到的東西,隻有修煉了仙法,才能產生,這個乾坤袋也是,隻有魂識才能打開。”江川遺憾道:“那我們豈不是沒用?”孫望道道:“魂識麼,我就有一點。雖然不多,和真正的修仙者是不能比的,但是足夠打開這種最低等的乾坤袋,也足夠看到玉簡當中的一點內容,不過看不完全就是了。”江川訝道:“您也是修仙者?”孫望道臉色一暗,道:“不是,修仙者必須要有一種叫做靈根的東西,誰也說不清那是什麼,但是隻有擁有靈根,才能感應到天地靈氣,學習仙法,那靈根不說最好的,就是最差的,也是萬中無一。普通人辛辛苦苦一輩子,也摸不到修仙的半點門檻。”江川心下一寒,本來聽到真正的修仙世界的興奮登時醒了不少,不安道:“我有靈根麼?”孫望道笑道:“我怎麼知道,我就知道我沒有。不過我在修仙門派這麼多年,並非白過,也知道一點魂識的奧秘,所以花費了一甲子歲月,成為了武林中的先天高手,依仗著那一點類似於靈氣的先天真氣,也能培養出一絲魂識,這個玉簡。”江川心道:您是先天高手的事,我也是才聽大先生提起的,誰能想到,您這個廣陽門中的客卿,卻是能抬手毀掉廣陽門的絕頂高手呢?孫望道撚起玉簡道:“這個玩意,是一個古修士遺物,叫做《燭翁丹經》,上麵記載了不少丹方,憑我的魂識,隻能勉強看見兩種,其中一種就是外麵傳的神乎其神的‘玉陽丹’,那什麼“廣陽三神丹”之首,可笑人皆以為是聖藥,不過是修仙煉丹術的入門功夫罷了。當然,其他兩種金陽丹,銀陽丹,更是我自己鼓搗出來的下腳料,連你都會煉製,還他娘的神丹呢,我的後槽牙都因為這個笑鬆了。”接著拿起乾坤袋,孫望道又道:“這是我在修仙界混了許多年,收集的一點積蓄,雖然我自己屁用沒有,但是放到一般散修那裡,肯定是搶破頭的。”說著手上光芒輕輕一閃,一小堆東西從袋中飛出,落在孫望道麵前。江川直看得眼花繚亂,心中卻漸漸有一種狂喜,早在孫望道拿出乾坤袋和玉簡他就發現了,這些東西上麵浮現著一層朦朦朧朧的寶光,與他平時收集的那些雜物一模一樣,如今從乾坤袋裡拿出來的東西,堆在一起,更是寶光氤氳,燦爛奪目,他早就猜到,自己的眼睛,能看到的就是與修仙者有關的東西,如今這一證實,更加萬無一失。既然自己天生有這樣的能力,那是不是與修仙者有緣呢?或許萬中無一的靈根,自己也不是沒可能擁有吧。孫望道悠悠道:“想當年,我機緣巧合,曾在一個叫鼎陽崗的修真門派做外門雜役。那鼎陽崗乃是大昌七大門派之一,實力何等深厚,光修士就有數萬人,底蘊深厚,尤其以煉丹術聞名大昌。我們這些人,就是給仙師砍柴燒炭的仆人。憑我的身份,本來一輩子也不可能有什麼機遇,最多給他們燒炭二十年,按照約定,可以得到一些延年益壽的丹藥和一本俗世武功的秘籍。好在我當時家境豪富,出手闊綽,又愛交朋友,甚至還交過幾個資質最差的修仙者朋友,比旁人更了解得多一點。”“那時候,鼎陽崗是大昌修真界的丹藥庫,無數驚采絕豔的煉丹師出自其中,另外六派想要煉那些神丹妙藥,必然要有求於它,自然百般交好,千般奉承,門派之中,靈藥仙丹堆積如山,門派之外,正邪同道川流不息,端得門庭若市……然而這種欣欣向榮的景象,也讓鼎陽崗一眾修士陶陶然沉醉其中,忘了修士的根本。”“修士的根本,也是宗門存在的根本,就是實力二字。鼎陽崗醉心煉丹,把修煉拋諸腦後,當時派中唯一的破生真人坐化,再無旁人可以結成元嬰,踏入破生境,成為真人,鼎陽崗成為唯一一個沒有真人的大門派,派中上下數萬人,居然沒有一人擔憂,仍是左右逢源,煉丹煉得不亦樂乎。”“那是在我二十歲的那一年,哦,就是八十年前。那天我和兩個底層修仙者好友出門派辦事,路上耽擱了幾日,晚了些日子才回轉。回來的路上,便感到地動山搖,腳下的大地都在顫動。隔著數百裡,也能見到山門那邊火光衝天,染紅了半邊天,虧了我們離得尚遠,倘若還在山門裡,那是絕無幸存之理。”“也就是那一天,不對,是連續十天,山門那邊轟鳴聲不絕於耳,大火燒得通紅,一眼望去,就像蒙了一層血色。十日之後,一切煙消雲散,世上從此再無鼎陽崗一派。川兒,你記住,你在世俗界見到的種種殘酷血腥,與修仙界一比,當真如同兒戲,數萬修士的性命,包括十餘位結成金丹的琢磨期宗師的性命,就這麼消失的無影無蹤。”“後來我們在坊間聽到的傳聞,是鼎陽崗下地火脈爆發,引動了護山大陣的反噬,將整個山頭炸飛,害了門中修士性命,嘿嘿,這種狗屁理由有幾個人信,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和好友也發了一筆小財,你看見這堆東西了麼?”孫望道輕輕地在那一小堆寶物上撫摸,“我們三個不敢就此回山,就守在一條隱蔽的小山道上,看看有沒有門中的人僥幸逃生出來,問問派中情況。這條山道是鼎陽崗下山的道路之一,但是非常隱蔽偏僻,隻有極少數門人才知道,若非運氣太差,大概不會有敵人經過。我們隻想知道一點消息而已,然而等了一天,就等到一個法體期的弟子過來,而且身負重傷,剛下得山,就一頭栽倒,死在我們麵前。”“雖然無法問話,但是他的身家都隨身帶著,可都便宜了我們仨——我們仨可算是心意相通,登時想到,這是賺錢的大好法子,平時彆說我了,就是兩個修仙的朋友,都是最底層的人物,哪有什麼錢財,更不要說修煉的資源了,這次卻是個機會,若是運氣好,不但我作為凡人半世無憂,他們也有了更進一步的可能。於是大夥兒消息也不探問了,我準備毒藥,另一個準備陷阱,剩下一個會些法術,專門引人入甕和偷襲補中。嘿嘿,當初在門派,那些修士何曾把我們這些雜役放在眼中,吆五喝六,驅使如牛馬,鄙夷如草芥。到他們遭難的時候,須怪不得我們落井下石。”“連續十天,我們一起打劫了七八個法體期弟子,還有兩個重傷的靈覺期好手。哦,你不知道,修士分為法體、靈覺、道基……在他們以上,還有呼風喚雨的琢磨宗師和破生真人,但是隻有修成道基之後,才會洗去俗根,脫胎換骨,法體期弟子雖然會諸般法術,但**與旁人並無區彆,最多比旁人長壽二三十載罷了。那靈覺期好手,已然經過一次伐骨洗髓,與凡人不同,可以活二百多歲年紀,然而我的毒藥都是從山門中摳出來的,暗算靈覺期修士,也有七八成成功率,我們又專挑重傷無力的下手,自然所向披靡,無有失手。”“我們越乾越順手,膽子也越來越大,正所謂利令智昏,漸漸地乾出超出我們能力的事來。到了第九天的時候,一個道基期高手路過,就看見他神色失常,精神恍惚,也不馭使靈器,就這麼晃晃悠悠的徒步過來。若在平時,以他這樣道基高手的身份,我們連遠遠看上一眼都自難得,可是那時候,我們都已經昏了頭,都覺得就算是道基高手,他如此虛弱,也未必不可一試。”“我們仨經過精心準備,用上全部家底,終於把他引到了陷阱裡。然而我們低估了道基修士,也高估了自己,我們精心準備的陷阱在人家看來,連狗屁都不如,他一揮手間,把我們的機關破壞殆儘,一把靈器,要了我的一個同伴的性命。我和剩下那個同伴本來難逃一死,但關鍵時刻,也許是我們命不該絕,那人突然重傷複發,瘋癲而死,死前一直大喊兩個字‘勝神’。”“我們倆九死一生,都心有餘悸,這才知道,要在修仙界生存,固然要有富貴險中求的勇氣,也要有知進知退的覺悟,對自己不該拿的東西伸手,隻有死路一條。我們兩個不敢再動手,趕忙分了東西,就此分手,他有靈根,繼續追求他的一線仙途,而我,回到了紅塵之中,度過餘生。”孫望道說完,長出了一口氣,道:“川兒,如今我已經是先天高手,半隻腳跨過俗世的門檻,若是在修仙界,也勉強抵得上一個法體期的修士,活過百歲那是毫不稀奇,更何況我無意中得來的《燭翁丹經》當中,除了玉陽丹,還有一種白首丹,可以延年益壽,我若想活,當還有數年壽命。”江川大喜道:“先生,那你何不……”孫望道悠悠道:“然則我已經是個老人了,耳聾眼花,精力衰竭,牙齒鬆動,衣衫垢膩,那白首丹可以吊住我一口呼吸,卻阻止不了我的身體慢慢走向衰邁,總有一日,我會成為一個老廢物,躺在床上張口等人喂飯,那時候再活著,真真正正是苟活。正如你說,失去自我是地獄,若是我躺在床上,靈魂不能再控製自己的一根手指,那我還是我麼?說白了,我是活的不耐煩了,癡兒彆哭……”眼見江川怔怔的聽著,眼淚滾滾而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道,“我要端端正正的坐化,想起往事,我是吃過,喝過,苦過,樂過,受過罪,享過福,救過人,殺過仙,如此一生,不算虛度。隻是有時候也遺憾,沒有翱翔過九天,沒有窺探過絕地,沒有到天涯海角,地底雲端遊覽過,不知那些地方風景如何,是否像書上說的那般壯觀瑰麗?倘若你有幸能修仙,就幫我把這個願望補上吧……”江川哭的已經說不出話來,緊緊地抓著孫望道的手,孫望道輕輕拍了拍他,道:“過來,你把這些東西認一認,將來說不定你都用得上。”拿起一枚圓滾滾的石頭,道:“這玩意叫做靈石,裡麵蘊含靈氣,可以吸納其中的靈氣修煉,也可以用在煉器,法陣上,是修仙界的硬通貨,這裡有一、二、三……總有幾十塊吧,這一塊你可要特彆對待,這是中品靈石,值一百個下品靈石呢,這是那個道基高手留下的東西,我可也隻有這麼一塊,你收好了。”江川低聲道:“是,這是中品。”靈石他早已見識過了,隻是不知道除了先天高手,修道者也用的上,他包袱裡還有十塊呢。透過朦朧的淚眼,依稀看到那中品靈石的寶光遠勝於其他靈石,比之自己拿回來的那些也更勝一籌,果然是不同。孫望道取出兩瓶丹藥,道:“這是培元丹,是法體期增進修為的丹藥,隻有兩瓶,一共二十顆。唉,當時還有不少丹藥,我當時用不上,全分給他了,算了,以後你要是能看懂丹經,就自己練。這是幾種草藥,還有妖獸的材料,都是不能馬上用的東西,我也認不得,將來你自己看。剩下的……”孫望道把一打符紙拿出來,道:“這些都是符籙,你聽說過吧,不可能沒聽說過,你看的那些故事裡都提到過——激發法術用的,有了這個,你不學法術也可以發出來,因為這些都是最低級的,所以用先天真氣就可以激發,是以當時我分了不少這東西,可惜都被我用的差不多了,現在隻剩下三張火彈符,兩張金甲符,一張滾石符,都在九品,還有一張——群黑頭蜂獸符。這玩意也是那道基高手的,聽說是八品符籙,激發了可以驅使一群黑頭蜂,雖然也是消耗品,但可以多次使用,我以前也用過,損耗了不少,大概還能用個五六次吧,這個你也特彆收好。”江川一一答應了。孫望道珍而重之的拿出最後三件東西,道:“彆的倒也罷了,這三件才是真的寶貝,是修真者用的法器。”說著拿出一把劍來,那劍也有二尺來長,渾身通紅,刃口閃爍著妖冶的火芒,吞吐不定,“當時分法器的時候,因為我在塵世,所以分的都是就算不用驅使,也能發揮作用的法器。這一口飛劍不但是中上品法器,而且你就是拿著它當武器對砍,也勝過一般人口中的那些神兵利器,可惜了,沒有劍鞘。”第二件是一件薄薄的背心,拿在手中好像是水做的,極其柔軟,“這也一樣,本身是一件中下品裳類法器,不過你就是當一般的內甲穿上,也能防身。”最後一件卻是個小巧玲瓏的鎮紙,上麵有一隻玉雕的老虎,孫望道摩挲著白玉虎,道:“這是中品靈器,等閒的道基期都沒有的用,隻是因為我肖虎,所以特意拿來,雖然暫時無用,但將來你或許用得上。”江川見他格外珍惜此物,道:“先生若是喜歡,就把它帶走吧。”孫望道惱道:“帶個屁,就是跟老子一起釘進棺材裡,還不一定便宜了那個盜墓賊呢。你竟然也說這種蠢話,好了,這些東西都收好了,將來或許有用。”說著把所有東西都受到了乾坤袋裡,扔給了江川,道:“給你吧。”江川雙手接過,有些遲疑道:“多謝先生——可是,先生,你有沒有修仙的功法?”光有這些材料,沒有修煉的法門,那麼說白了,就是有個屁用。孫望道露出一絲懊惱之色,道:“就是這個沒有。當初分東西的時候,因為我沒有靈根,功法對我一錢不值,我也從來沒想生個兒子什麼的給他修煉,所以就都給那小子了,就是我這丹經,也是後來偶然得到的。他媽的,現在想想,真他媽失策的緊,川兒,看你將來的運氣了。倘若你也有命無運,將來再收一個徒弟,跟我一樣,把東西傳給他好了,那時候啊,你記得來那邊找我。”江川苦笑著一咧嘴,表示無奈。孫望道突然想起來,將腰間一塊玉佩解下,道:“這是當年我那好友的信物,你拿著,倘若他當真找到了他的金丹大道,你又正好遇到他,說不定就有這份仙緣。當然,你也彆太指望了,還不如去幫裡的藏書閣淘一淘,說不定有那不開眼的把仙法扔在那兒呢。”拍了拍手,孫望道道:“好了,該交代的差不多交代完了,還有什麼事呢?是了。”他一拍腦袋,道,“兩件事,第一件,燭翁丹經已經給你了,我那玉陽丹的丹方還有一張白紙黑字的,那玩意是個燙手山芋,多少雙眼睛都盯著,隻等我老頭子咽氣,立刻就要找上門來。就憑你大概看不住——你自己要處理好了,給誰都無所謂,但是不能便宜了張鈺還有他新主子。”江川點頭道:“先生放心,我有分寸。”孫望道道:“第二件麼……你過來。”江川膝行幾步,來到孫望道身邊,孫望道一伸手,抓住他脈門,道:“如果不把先天真氣給你,你打不開那乾坤袋。”說著將自身一股純正的先天真氣度了過去。江川隻覺得體內衝進來一股灼熱的真氣,驚道:“先生,散功會死……”孫望道咬牙笑道:“我告訴過你,要說坐化……”一麵說,一麵將真氣快速的散出,臉色迅速慘白,額上汗水一滴滴淌出,繼續說道:“還有最後一件事,你的心思太重,這樣不好……小小孩子……要多多快樂的活著……記著……彆把那麼多事……放在心上……沒有……什麼……要緊的……我老人家……喜歡……聽笑……你……和張鈺……笑著……送我……走……”說到最後,聲音漸漸微弱,直至無聲。江川隻覺心中一陣空虛,仿佛失去了支持的力量,一股熱氣上衝,眼前一黑,就此昏了過去。靈藥閣中,再無任何聲息。窗外,一輪紅日從東方升起,新一個清晨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