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青衣女子走了之後,我呆愣了半晌才清醒過來,隻覺得渾身酥軟,方才好不容易凝聚的力氣早已經消散了,躺在地上根本爬不起來,偏偏手足的傷勢又作起來,我原本也自詡是硬漢子,可是今次卻有些支撐不住,苦忍了半天終於呻吟起來。【】恩人那時正木立在廟門口,聽到我的呼痛聲轉身過來,我見他眉宇間隱隱有疲憊之色,不禁暗自擔憂,他老人家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和我這個廢人不同,若是他就此消沉下去,咱們胡戎兩族哪裡還有出頭之日,想到這裡,我也顧不得自己的傷勢,急急道:恩人,你的劍傷不要緊麼,畢竟是傷了胸口,不如現在就敷藥包紮吧,如果不方便的話,就讓我來幫忙,我的傷勢不要緊的。其實我也知道,恩人的劍傷既然都不流血了,多半沒有什麼要緊,隻是想要用這個借口轉移他老人家的心思。恩人不知道明不明白我的心意,並沒有留心自己的傷勢,反而將手指搭在我的腕脈上,我知道這是漢人診病的法子,便一動也不敢動,恩人先是皺了皺眉,然後我便覺得一縷熱氣沿著我的手臂舒展開來,初時還沒有覺得什麼,漸漸地便感到渾身暖洋洋的,傷口也不那麼疼痛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恩人才拿開手指,沉聲道:卻是我的不是,隻想著月寒不會傷害觀戰之人,卻忘記了你血氣已經虧損,萬萬受不住我們交手時候的劍氣掌風侵襲,如今你的根基已經傷了,需得尋個名醫好生調治,否則你性命雖然無恙,卻多半要重病一場,躺個三年五載。我其實有些將信將疑,雖然手足傷勢不輕。但是給恩人施治之後,隻覺得血脈暢通,神清氣爽,並沒有什麼不妥的感覺,隻是我對恩人敬服非常,不願出言反駁,然而想到我們兩個人都身處異族之地,卻又忍不住開口勸道:恩人,我的傷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最多就是賠上性命罷了。這也是我害了阿嫻的報應,算不得無辜受害,您也受了劍傷,這裡畢竟是漢人的地方,若是再遇上幾個像青衣姑娘那樣的高手該怎麼辦,您老一個人自然是沒有問題地。想要帶著我就有些麻煩,不如趁著追兵未到,我們快些返回塞外去吧。恩人微微一笑,神色間顯出幾分傲氣,淡淡道:這世上又有幾個平月寒呢,你放心吧,就是我在中原逗留個一年半載。也無人敢來叨擾的。說完這番話,恩人便抱著我走出了廟門,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從那裡尋來的一輛馬車,雖然破舊不堪,但是那駕車的兩匹馬卻頗為神駿。我躺在車上,恩人他親自駕車,沿著官道行走。我初時還能辨彆方向,隱隱感覺車子是向北去的,後來便覺得困乏,想要酣睡一場,傷口卻被顛得十分疼痛,根本無法入眠,隻能勉強忍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呼喝叱罵的聲響。我想要睜開眼睛,卻又無法辦到。隻是隱約聽見風聲激蕩,還有兵刃墜地的聲音,沒有多久便銷聲匿跡。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卻已經身在蒲阪城內最好的藥鋪裡麵,一個須皆白的老大夫正給我診脈看病,恩人就坐在窗前地椅子上,隻是他已經換上了漢人的衣裳,除了身材高大一些之外,再也看不出他的戎人身份,我心中感激非常,他老人家天神一般的人物,若不是為了帶我求醫,怎會無緣無故地改換打扮,隻憑這一件事,我就報答不完他老人家的恩德。那個老大夫診完了脈,拽著胡子道:病人血氣受損,又兼急怒攻心,雖然及時得到了救治,卻畢竟沒有好好調養,已經落下了後患,老夫新近得到個方子,最是適合傷後調養,隻要吃個十天半月,就可以無憂了,宣先生,你的傷勢雖然不重,卻也不妨吃上幾副,總歸是有些好處地。說罷這個老大夫便落筆如飛,寫下了藥方,然後又讓童子到後麵煎藥,讓我先吃一副藥再繼續趕路。那副藥果然十分有效,我吃了之後便覺得傷勢漸漸減輕,就連斷了的腿骨似乎也開始愈合,恩人帶著我一路北上,每當經過大些的城鎮,就到當地最著名的藥鋪抓藥,順便將那藥方給許多有名的大夫看過,都說是很妥當的方子,君臣相佐,陰陽合濟,不論是內傷外傷,都能有所裨益,若非當世神醫,是萬萬開不出這樣的方子地。我這才知道恩人因為從未見過那個藥方,所以心中有些疑惑,不過我已經吃了七八副藥,覺得傷口愈合得很好,並沒有什麼異樣,便勸恩人也吃吃看,雖然他的劍傷已經快要痊愈了,總歸是沒有壞處的,恩人被我說動,到了下一個鎮子,便也開始使用這個方子,果然還不到三天,劍傷就完全愈合了,就連神色也漸漸明潤起來,我這才知道原來恩人不僅受過劍傷,之前大概還有過內傷,所以才會這麼在意是否使用這個藥方。”楊寧聽到此處不覺心中嗟歎,雖然青萍遵守諾言,並沒有將明月的身份告訴楊寧,卻將自己如何中毒的經過說了一些,即便查乾巴拉沒有著重點出這一副藥方,楊寧也隱約猜出,這多半就是賀樓啟中了相思絕毒地主因,隻是他雖然對岐黃之道不甚了然,多日來耳濡目染,也是略知一二,一副藥方經過許多名醫驗證,又有查乾巴拉作為試藥之人,廖水清又是如何獨獨讓賀樓啟身中絕毒的呢?更何況賀樓啟一路北行,沿途訪問名醫,即便是廖水清算無遺策,也無法判斷出賀樓啟到底要見哪位醫生,他又是如何將那些醫生一一收買,不讓他們泄漏實情的呢?楊寧這裡滿腹疑惑,查乾巴拉已經繼續說道:“就這樣一路北行,若不是有我拖累,隻怕恩人早就出關了,即便如此,也不過花了十五六日就到了雁門關。雁門關是並州有數地軍鎮,一向重兵把守,和那些鬆懈的關卡不同,盤查十分嚴密,輕易不肯放人通行,更何況我和恩人雖然都穿著漢裝,容貌上卻有些破綻,恩人也還罷了,我卻實在難以遮掩過去,憑著恩人的武功,若是想要從城牆越關而出,倒也不難,可是我腿傷未愈,根本無法行走,若是恩人背著我出關的話,接下來就沒有了馬車代步,我想來想去,都覺得無可奈何,隻得聽天由命,反正恩人應該不會將我一個人拋下不管。你可知道我們最後是怎樣出關的麼?”楊寧瞥了一眼查乾巴拉,見他麵上隱隱透出得意之色,曬然一笑道:“這有什麼難猜,以賀樓前輩那般武功地位,不過是一座小小的關卡,又不是千軍萬馬,隻要堂而皇之地說出身份,自然就會被守城的官兵恭送出關。”查乾巴拉聞言隻覺好生沒趣,胡戎兩族與中原世代為仇,彼此攻伐有之,虛以委蛇有之,卻從來沒有像那次耳聞目睹地一般,鎮守雁門關地中原兵將隻聽見賀樓啟的名字便戰戰兢兢,絲毫不敢違逆,乖乖地打開關門放行,這等榮耀空前絕後,以致他終生不忘,原本想要說出來炫耀一番,卻被楊寧隨隨便便一句話堵了回去,不免有些神色怏怏。楊寧見狀不禁暗自好笑,這個胡人雖然狡詐,卻畢竟受眼界所限,不曉得像他與賀樓啟這等人物,早已經越了世俗地限製。賀樓啟一路北上,威懾中原群雄,尤其是戰勝刀王楊遠,逼平嶽秋心之後,便已經是名至實歸的大宗師,這等人物不是尋常高手名宿可以匹敵的,更彆說那些普通的將領士卒,故而在得知賀樓啟北返的消息之後,沿途那些官員將領是絕對不敢擅自出手的,唯恐招惹來一場血雨腥風,隻要能將這般煞神送出疆界,哪裡還顧得上什麼漢戎之彆,顏麵攸關,就是給上麵知道,也不會怪罪他們玩忽職守。其實彆說是四大宗師之的賀樓啟,就是自己這樣原本籍籍無名的小子能夠在江南橫行無忌,也是因為自己第一次出手便逼退了顏紫霜,人人都將自己當成和翠湖仙子並駕齊驅的高手,這才不敢為難,否則難道各地的官兵和地頭蛇都是酒囊飯袋,他們對自己的行蹤當真一無所知麼,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當然,這樣的情形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如果賀樓啟率兵南下,即便知道他是無可抵禦的大宗師,那些守關的將領士卒也不會拱手相送,而一旦江寧唐家下定了決心要鏟除自己,那些在新亭圍剿自己的將士,可也沒有怕死後退的。隻是這些約定俗成的規則查乾巴拉是萬萬不會理解的,楊寧也無心和他說明,隻是淡定自若地等他冷靜下來,想來查乾巴拉這樣城府深沉的人物,也不會長久沉湎於遙遠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