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晦退到了遠處,楊寧才鬆開手,憂心忡忡地問道:為什麼不肯嫁我,莫非是覺得我配你不起?”說到最後一句,語氣中竟然有了幾分哽咽,就連眼圈都有些微紅,若給彆人知道堂堂魔帝竟有如此軟弱的表現,隻怕早已是呆若木雞,青萍聽在耳中卻是怒從膽邊生,抬起右手毫不留情地在楊寧頭上敲了一下,道:“胡說,我若不肯嫁你,又何必,又何必——”最後幾個字雖然難以出口,但是悄然襲上臉頰的兩抹紅暈,卻將她的心思展現無遺。【】楊寧無辜地揉了揉腦袋,方才青萍出手的時候他已經下意識地收斂了真氣,唯恐反震之力傷到了青萍,隻是如此一來,青萍這一記暴栗就完全落到了實處,即使以他的鋼筋鐵骨,不反抗之下也覺得絲絲疼痛,然而感覺到青萍的心意,仍然讓他十分歡喜,雖然形之於外,眼底卻已經儘是喜色。楊寧的表情雖然淡漠,卻自然瞞不過青萍的眼睛,不禁又羞又惱,伸手推開楊寧,斂去心中忐忑不安的種種情緒,轉回身去,長跪在父母墓前,肅容道:“子靜,你可知道我平生有什麼心願?”楊寧見青萍神色凝重,便也暫時壓製了心中歡喜,毫不猶豫地道:“姐姐從未說過有什麼心願,但是無論如何,隻要子靜有足夠的能力,就是殺儘天下蒼生,也當為姐姐辦到。”青萍撲哧一笑,道:“我又不是修羅夜叉。什麼心願何須殺儘蒼生?”言罷雙眉斜飛如劍,冰雪一般的殺意衝天而起,寒聲道:“我尹青萍父母雙亡,能夠活到今日,全賴師尊和姐姐庇佑,我第一樁心願便是掃平翠湖,替師尊報仇雪恨,嶽陽樓挑戰翠湖顏紫霜,雖然功敗垂成。卻也讓世人知道,這世間並非無人敢向翠湖挑戰。”若是換了彆人,得知心愛之人臨終遺願,即使力所不逮。也不會明白說出,楊寧卻是不善偽飾,正色道:“姐姐若想徹底蕩平翠湖,世上無人可以做到。翠湖地勢力之大,絕非天下人所能想象,現在你我所見到的不過是冰山之一角,顏紫霜之輩姑且不論。平煙的武功氣度姐姐都是親眼見過的,更何況還有四大宗師之一的嶽秋心給她們作後盾,而且翠湖之中不知還有多少聲名不顯的絕世高手。就像赤壁一戰我所遇到的無色庵主前輩。以她的武功劍術。隻怕比起四大宗師也不逞多讓。聖門與翠湖世代為敵,以昔年全盛之際的實力。仍然落得一個風流雲散,如今除非是奇跡出現,江湖之中不可能存在強過翠湖地勢力,即使出現一兩個可以壓製翠湖的人物,迫使她們封山退隱,也最多不過是讓她們銷聲匿跡幾十年罷了,一旦人事變遷,終究還會卷土重來。”青萍凝神沉思了半晌,冷笑道:“難道真的沒有一點辦法,隻能眼看著嶽秋心、顏紫霜之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戲弄天下英雄麼?”楊寧淡淡道:“姐姐放心,翠湖之勢雖然不可抵擋,卻並非不能分化,翠湖出世、入世兩係之間矛盾重重,就是入世一係內部,也有許多分歧,隻不過被嶽秋心以宗主身份暫時壓製罷了,要對付翠湖,便要擒賊先擒王,隻要嶽秋心、顏紫霜一去,翠湖入世一係必定遭遇重創,物轉星移,宗主之位必會落到出世一係手中,到時候不需我們動手,翠湖就會銷聲匿跡,封山閉關,五六十年的時間,足以令很多人淡忘翠湖地存在,姐姐的心願也就算是達到了一半。”青萍若有所思地道:“子靜你一向不喜歡勾心鬥角,想不到卻有如此見識,是否聖門與翠湖之間已經水火不能相容,所以子靜才會在這上麵費了這許多心思,子靜你是武道宗的宗子,身負宗門承繼重責,也是最有可能一統聖門的人選,想必他日定能完成姐姐地心願,我在九泉之下,即便看不到翠湖煙消雲散,也能夠看到翠湖的逐漸沒落吧?”說出一番心底話,青萍眼底不禁閃過一縷黯然之色,卻如古井投石一般,漣漪隨即消散,不留半分痕跡。楊寧目中閃過一縷異樣的光芒,深深地照射到那一雙夢縈魂牽的鳳眼深處,良久才道:“翠湖出世一係與武道宗地武學路數正邪殊途,各有千秋,乃是天生的對手,所以兩派弟子極難和平相處,這一點即便是師重生,也不能加以改變,翠湖入世一係與光明宗又俗之爭,權勢之爭的凶險決絕更甚於武道之爭,斷然沒有調和地餘地。翠湖與聖門之爭,不知從何時開始,也不知何時會結束,子靜不過是聖門一個尋常弟子,焉能動搖大勢,當此之際,聖門是背水一戰,翠湖是盛極則衰,姐姐地心願不需你我親自動手,也必定有實現地一天。”青萍聞言一聲輕歎,明眸中閃過難以描述的神采,繼續說道:“我第二樁心願,便是綠綺姐姐地平安喜樂,不論武叔如何說法,當年終究是我爹爹害死了綠綺姐姐的父母,我是姐姐仇人之女,可是這些年來,姐姐雖然隻長我一歲,卻是如母如姐,親自傳授我爹爹留下的戰陣,更將爹爹留下的寶藏保留至今,黎陽城助我脫逃,不惜身留虎**,不論姐妹情義,隻是此恩此德,青萍縱死也難以報答於萬一,若是姐姐有什麼好歹,我便是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楊寧正色道:“姐姐放心,綠綺姐姐身在幽冀,雖然失去自由,卻斷不會有生命之險,我曾與羅承玉見過兩麵,此人武功雖然平常,胸襟氣度卻是遠勝於我,若非如此,當日我也不會將兩位姐姐托付給他照顧,隻要我不和羅承玉為難,綠綺姐姐便一生無憂。”青萍歎息道:“燕王世子我也見過幾麵,雖然我不喜此人,但是若論人品氣度,也還不比你差,隻是我看他對姐姐不懷好意,著實令人堪憂,幸而姐姐冰雪聰明,勝我百倍,想必不會上了他的惡當,若是我不能再以劍相護,姐姐留在幽冀總勝過流浪江湖,罷了,這樁心願姑且放下,隻是我第三樁心願卻不願強人所難,你若是不肯,我也絕不怪你。”楊寧神色淡定地道:“姐姐放心,我若非心甘情願,絕不會勉強應允。”青萍神色迷蒙,望著父母的墳塋道:“我爹爹凶名滿天下,血手狂蛟之名可止小兒夜啼,即使武叔說爹爹並非我所想的那般惡人,但是被爹爹所害的人中卻不知有多少無辜,我娘親和綠綺姐姐,就是鐵證,若非如此,娘親又怎會決意報仇,甚至不顧數年夫妻恩愛,幼女尚未**。這些年來,因為是爹爹的女兒,我吃過許多苦,可是我卻從來沒有怨恨過他,並非是父女情深,而是羨慕爹爹待娘親的一往情深,其實我一直在想,即使當日娘親沒有在酒中下毒,而是說明心意,自儘身亡,爹爹也未必不肯陪她,所以我早就立下誓願,這一生一世,若是要嫁人,一定要嫁給一個像爹爹一般的男子,我要與他同生共死,不離不棄,永不相負,若是他死在我前麵,我便自儘殉夫,若是我死在他前麵,也要他陪我共赴黃泉。我這個心願,隻有綠綺姐姐知道,隻是她說天下男子,多半看重功名富貴,有幾人肯為了情愛殉身,梟雄人物視兄弟如手足,看待妻子卻如隨時可以拋棄的衣服,就是寫下洛神賦的曹子建,甄妃賜死之後,也不見他投水相殉,所以姐姐情願終身不嫁,寄情於冰弦。我也知道世間罕見爹爹那樣的奇男子,若非遇見你,隻怕也情願丫角終老。如今你我雖有一段情緣,卻終究還不是夫妻,如果你現在離開,我也無怨無悔,隻要你日後替我照顧綠綺姐姐,為我報仇雪恨,殺了那明月賤婢,我便死也瞑目。若是你當真要在我父母靈前與我結為夫妻,數日之後就是你的死期,願或不願,你要想個清楚,千萬可彆勉強才好,若是你敢騙我,我就是化為厲鬼也要讓你終身不寧。”說罷青萍膝行兩步,取了楊寧放在一邊的香燭紙錢,自行在墳前焚化,再也不肯回頭看楊寧一眼,卻是暗示楊寧,如果不願,便立刻離去,也免得兩人再見尷尬。直到最後一串紙錢投入火中,仍然沒有聽到楊寧的回答,青萍不覺微微冷笑,隻道楊寧已經自行離去,心中不禁有些悲涼,卻又有些歡喜,愣了半晌,便要回頭喚無晦過來收拾香燭。不料剛剛回頭,便已經撞上了一雙波瀾不驚的幽深鳳目,楊寧竟是跪在原地不動,青萍隻覺一股熱氣湧上雙目,不知不覺中,兩行清淚再度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