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冷言冷語氣走了楊影,眾人都覺得鬆了口氣,雖然心思未必一樣,可是如果身邊有這樣一個傲慢無禮的人物,未免有些打擾了這裡的清靜,那白衣侍女尤其眉開眼笑,甚至刻意無視了楊寧自曝其短出了不會彈琴的事實,先是向楊寧含笑致意後,才吩咐外麵的侍女進來將楊影留下的碎琴和濺落地上的茶水收拾乾淨,等到琴室恢複原貌之後,才向眾人肅容道:“方才這位公子雖然略嫌冒昧,但是一曲《風雷引》的確堪稱絕響,不知道接下來哪位君子願意再彈奏一曲呢?”眾人目光交錯,彈琴之人需要心境平和,可是剛剛經過楊影的胡鬨,難免會影響到心緒,不願落了下風,竟是無人應聲,沉寂了片刻,坐在左側最末一席的白麵文士起身行禮道:“江南布衣6宏漸見過素娥小姐,6某家道雖然尚稱殷實,但是千金之資實在是難以籌措,此次前來不過是想要見識一下蔡中郎的焦尾琴,除此之外,若能與天下名家切磋一下琴道,也算是不枉此生,冒昧之處,還請素娥小姐海涵。【閱】”簾內靜寂了片刻,一縷縹緲寥廓的琴音從簾內逸出,雖然隻是寥寥數聲,卻已經勾勒出高潔之意,顯然這位素娥小姐並未惱怒,反而對6宏漸十分敬重。那白衣侍女聞聲道:“6先生言重了,我家小姐本是為了琴道切磋而來,能夠遇到6先生這樣的同好。正是喜不自勝,哪裡還會怪罪,請6先生不吝賜教,我家小姐洗耳恭聽。”6宏漸長揖到地,隨即整衣坐下,擺正瑤琴,十指在琴弦上掠過,數聲難以描述地琴音次第傳出,錚錚琴音仿佛在眾人心頭響起。隻聽音質宛若金玉相擊,令人心曠神怡。6宏漸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掠過,侃侃道:“6某七歲學琴,隻因家境清寒。每每遺憾沒有合乎心意的瑤琴,因此十三歲拜在江南製琴名師嚴道子的門下,苦學九年,儘得其技。其後6某行遍江南尋訪琴材,皇天不負苦心人,七年前在五嶺之中得到一方千年桐木,曆經三年時間。斫成此琴,其後四年,6某朝夕摩挲此琴。乃覺血肉相連。才算大功告成。琴上有“西嶺鬆聲落日秋”七字。此琴便叫做“6琴”,6某雖然自知技藝淺薄。但是對親手所製的瑤琴頗為自負,雖然不敢和焦尾繞梁相提並論,自信也是相差無幾,今次此琴初見天日,不免貽笑大方,還請諸位見諒,6某彈奏一曲《風入鬆》,請諸位賞鑒。”說罷,6宏漸輕攏慢撚,已經彈奏起了這一曲傳自晉朝康的名曲,清淡的琴音宛若清風過耳,若有若無,不絕如縷,眾人都是屏息傾聽,隻覺得就是呼吸稍有加重,都會驚擾了這動人的琴音,起指過後,便是小序、大序,6宏漸落指如飛鴻,起手似輕雲,指法手勢均是無懈可擊,明顯是經過千錘百煉之後的結果,這一點可不是僅憑天資聰穎所能達到的成就,眾人看在眼中都是驚歎不已。這一曲隻彈到一半,6宏漸地琴道造詣就已經展露無疑,眾人仔細聽去,隻覺得琴音折轉精妙入微是將曲中那一種閒雅淡泊的意境表現得淋漓儘致。琴藝精湛如此也還罷了難得的是,6宏漸的每一次落指,每一聲弦動,那具看上去樸素淡雅地瑤琴都仿佛生了共鳴一般,琴音越蕩氣回腸,令人生出人琴之間水乳交融的感覺。一曲終了,6宏漸撩衣而起,向眾人再施一禮,長揖到地,顏紫霜滿麵皆是驚歎之色,長身而起,按劍還禮道:“6先生琴藝卓絕,顏某萬分佩服,這一次紫霜前來參與琴會,原本是想憑著些許微末琴技看一下是否有這個福氣得到焦尾琴,方才恭聆先生雅奏之後,不由慶幸沒有當眾出醜,這次琴會紫霜棄權了。”6宏漸一向深居簡出,常年徘徊在深山之對世事一無所知,並不知道顏紫霜的身份,卻也看出了這個青年書生乃是女扮男裝,而且身份不同凡響,見她毫無顧忌,這般露骨地讚美自己,不由麵紅耳赤,當下連忙還禮道:“顏姑娘言重了,琴會的宗旨應該是以琴會友,姑娘怎可輕言放棄,想必在座諸位也有同感,都會想聽到姑娘地琴音吧。”顏紫霜聞言淡淡一笑,意味深長地道:“先生金玉之言,當真是振聾聵,隻可惜世人多有貪念,就是這一場琴會,也不知道水麵下有多少暗流洶湧呢?紫霜若真有這個本事奪得焦尾琴也還罷了,想必也沒有人敢與我翠湖為敵,倒是6先生您若是當真勝了,又可千金之資購下焦尾琴,隻怕是禍福難料,隻這在座的對焦尾琴誌在必得,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隻怕有人放不過你呢?”說罷目光一閃,落到了豫王楊鈞身上,隨後又在吳澄、戰惲、楊寧、青萍身上一一掠過,明眸中透出古怪的神采,似乎是得意又像是警告。6宏漸微微一皺眉,他雖然對世事茫然無知,也隱隱知道這琴室之中眾人非富即貴有一個當從自己進入金陵之後,名字就在耳邊喧囂不止的魔帝在座,據說那人心狠手辣,殺人如麻,雖然並沒有存了覬覦焦尾琴之心,也覺得心中一寒,忍不住側目向眾人看去。豫王楊鈞聽出了顏紫霜言外之意,不禁微微皺眉,尤其是許多人都知道他對焦尾琴地重視,直覺顏紫霜針對的是自己,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可以算是自己同盟的顏紫霜這樣做,但是他何等心智,臉不變色地朗聲笑道:“顏仙子說笑了,本王雖然也是為了焦尾琴而來,但是卻也沒有誌在必得地貪念,焦尾名琴乃是天下至寶,自然是有德者居之。6先生琴藝精湛,本王也是很佩服地,如果焦尾琴真地落入6先生之手,也是情理中事。本王非但不會為難,還願意以千金相贈,相助6先生買下名琴,如果素娥小姐不放心,6先生也有懷璧之憂,洛陽豫王府上永遠有6先生的一席之地,其實本王對6先生十分敬慕,如果6先生有意,本王願意聘請先生為王府客卿,此言出於肺腑,絕無虛假。”雖然猝不及防,但是他地應對卻是十分周到妥貼難得的是眉宇間流露出誠摯的意味,配合他磊落光明的氣度,令人難以懷疑他的誠意。戰惲見狀微微一皺眉,雖然沒有證據,卻也覺察出這兩人存心一唱一和,是否要針鋒相對呢,顏紫霜言下之意可是也捎帶了幽冀呢,仿佛無意地瞥向吳澄,等待他的暗示。卻見吳澄恍若未聞,隻是唇邊露出一抹淺笑,一雙黯淡的眸子在6宏漸和他身前的瑤琴上一掠而過,雖然目不能視,但是聽音辨位,方向沒有絲毫錯誤,戰惲心領神會,淡淡道:“6先生的琴藝的確不同凡響,戰某原本也有心獻醜的,現在也隻好放棄了,按理說這焦尾琴應該非6先生莫屬,不過以戰某之見,對6先生來這焦尾琴雖然珍貴,卻未必比得上親手斫製的瑤琴呢。再說縱然6先生當真得到了焦尾琴,也未必喜歡為了保全名琴依附權貴,否則可是辜負了那一句‘西嶺鬆聲落日秋’了。這一句詩被6先生刻在愛琴之上,想必就是6先生的肺腑之言,我等俗人自然眷戀榮華富貴,可是對於6先生來恐怕隻會看作過眼雲煙吧。”6宏漸聞言不覺微微一笑,深深看了戰惲一眼,隻覺得這位青年將軍雖然是武夫,卻也有名士胸懷,怪不得有資格來參與琴會呢,心中生出惺惺相惜之意,卻向楊鈞施禮道:“6宏漸多謝殿下厚愛,在下不過是一個山野草民,無才無德,唯一擅長的不過是三尺瑤琴,怎堪為殿下客卿,至於焦尾琴,卻是顏姑娘過慮了,人外有人,6某可不敢說可以勝得諸位,而且6某囊中空空,也不敢求購焦尾琴,時間已經拖延很久了,想必素娥小姐已經等得久了,不如我們繼續琴會吧。”聽到6宏漸這番話,豫王楊鈞淡淡一笑,絲毫不以為忤,他素有賢王之名,自然不會計較6宏漸的婉拒,隻是含笑點頭,表示讚許同意,6宏漸觸到楊鈞平和的目光,不知怎麼已經有些心虛,隻覺得拒絕這個身份尊貴,氣度恢弘的青年王爺是一件十分無禮的事情,尷尬地笑了笑,就這麼坐了下去然忘記了應該向戰惲稍微致意。顏紫霜見狀眼中閃過一抹欣喜之色,目光在簾後沉默的雪衣女子身上一掠而過,隱隱有些得意之色。青萍原本一直冷眼旁觀,覺顏紫霜的目光,心中一動,卻覺得和自己沒有什麼關係,有些不耐煩地道:“說了半天,總算還有人心思在琴會上,6先生,你的琴藝人品可比某些王爺、將軍、仙子強多了,隻知道勾心鬥角,當真是無聊至極。為了不讓您誤以為今日來到這裡的都是些浪得虛名之輩女子就勉為其難,彈奏一曲,雖然比不上我姐姐琴絕七成,但是所謂管中窺豹,可見一斑,想必6先生也會慶幸世上還有可以和您一爭高下的琴道高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