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朱弦彈絕(三)(1 / 1)

宏漸顯露無以倫比的卓絕琴藝之後,若是這樣說的人綺,或者眾人還可以相信她有三分機會可以憑著琴藝折服6泓漸,而青萍卻是以劍舞揚名,縱然通曉音律,卻從未有人見她當眾撫過琴,即使是對青萍暗中傾慕的俞秀夫,雖然知道青萍擅長吹奏短笛,卻也不相信她在琴藝上有如此出眾的造詣,否則就不是琴絕綠綺,而是琴絕青萍了。【】就連楊寧眼中也閃過驚詫的神色,彆人縱然不知道,他還不清楚麼,這兩年來,青萍彈琴的時間加加減減絕對不會過一個月,這還是因為綠綺製出了什麼新曲,青萍才會學上一學,雖然昨天晚上練了通宵,琴音也堪稱美妙,可是即使是他這種對音律一知半解的人,也覺得青萍的琴藝是比不過6宏漸的,就連那位隱身不出的素娥姑娘,琴藝似乎也在青萍之上。不過楊寧知道青萍的性子,一向是爭強好勝,若非有十足把握,絕對不會輕易放出這等狂言的,所以神色微微一動之後,就親自打開琴盒,取出一具白玉瑤琴放到案上,轉頭看向青萍,眼中露出詢問之色,青萍微微點頭,楊寧便從琴盒的一角取出一個小巧玲瓏的木盒,打開盒子,裡麵是一具拳頭大小的三足香爐,楊寧將香爐放到案上,又將盒子裡麵一個方方正正的綿紙包打開,將一撮淡粉色的香料倒入爐掏出火折子點燃香爐,蓋上爐蓋。三僂白煙從香爐頂蓋的小孔冉冉升起,不過片刻,整間琴室已經溢滿淡雅地梅花香氣。這些動作他做來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卻是因為昔日在雙絕身邊早已經作熟作慣,他相貌不過清秀而已,平日又習慣隱藏氣息,這樣一來倒像是一個琴童小廝,哪裡還有半分孤傲淩雲的魔帝風采,楊鈞和顏紫霜在這一瞬間暗中交換了一個眼色。千言萬語不必說出,已經明白了彼此的心意,雖然早已經知道楊寧和青萍情誼深厚,可是在兩人心目中仍然存有疑慮。可是看到了這一幕,他們徹底斷定,青萍的確是楊寧的軟肋所在,否則未來的魔帝最會給一個女子做這些瑣事。青萍見楊寧和從前一般替自己做這些瑣事。心神一個恍惚,好像已經回到了洞庭湖的月影畫舫之上,那時候,自己姐妹二人朝夕不離。子靜除了去嶽陽樓做廚子的時候,其他時間總是在兩人身邊呆,自己看不過去。索性就指揮他去做那些雜七雜八的小事。雖然子靜總是懵懵懂懂。什麼都要手把手地去教,可是教過了之後。卻再也不會忘記,雖然每次自己讓他去做事,子靜都會下意識地露出委屈地神色,可是卻從來沒有拒絕過,反而是樂在其中的模樣。綠綺雖然性子清冷,可是每次見到子靜手忙腳亂地做那些事情,都是忍不住莞爾一笑,就連愛如性命的瑤琴,也放心地讓子靜去擦拭調弦了。此情此景,早已深深刻在三人心頭上,縱然是滄海橫流,縱然是煙雲變幻,也不能湮沒這些歲月留下的痕跡。可是世事無常,原以為三個人可以一直這樣下去,想不到如今卻是天各一方,骨肉離散,若是當日自己就知道會有今天,那麼還會不會挑唆姐姐在嶽陽樓向顏紫霜難呢?這一點,就連青萍心中也沒有明確地答案,不過有一點她卻早已經明白,不管前途如何艱難,身邊的這個少年都會和自己攜手共度,想到此處,青萍一雙明眸看向楊寧,楊寧這時恰好也抬頭望來,目光一觸到青萍那雙情意無限的鳳目,就凝結住了,兩人四目相對,當真是脈脈含情,難舍難分。俞秀夫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原本隱在袖子裡的雙手已經驀然握緊,直到感覺到刺痛從手心傳來,他才從強烈地妒恨中清醒過來,低頭輕咳了一聲,淡淡道:“不知道青萍小姐要彈奏什麼曲子呢?”他不忍心責備青萍拖延時間,所以隻說了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不過青萍何等聰明,聞言臉上就是一紅,想不到自己竟然這麼容易失神,好像自從子靜平安歸來之後,自己的情緒就越來越難控製了,也不知道中了什麼邪,都怪子靜不好,才讓自己給彆人笑話,想到此處,青萍忍不住狠狠瞪了楊寧一眼,表示自己的強烈不滿,然後也不理會楊寧無辜地表情,低頭撥弄了幾下琴弦,聽了聽音色,佯裝正在試音,不過羞紅的雙頰早已透漏了些許端倪,若非青萍不敢抬頭去看彆人的眼神,隻怕早就會覺眾人暗藏地笑意了,無論敵友,對這樣一個清麗爽朗地少女,都很難生出真切地敵意來。平靜了一下情緒,青萍凝神靜氣,抬起頭來,一雙明媚的鳳目在眾人身上一一掠過,淡淡一笑,十指微動,一縷激越淒愴地琴音已經從指下溢出,開指已經如同宛若鳳鳴鶴唳一般,眾人心房都好像隨著琴弦震動而抖顫起來,隻不過是短短的起指,就已經不同凡響。琴音乍起,6宏漸原本正襟危坐的身形驀然長跪而起,一雙清亮溫和的眸子儘是震驚之色,他精通音律,一聽便已經覺這竟是慢商調定弦的曲子,所謂慢商調定弦是指用商弦彈奏宮弦之音,《樂記》宮弦代表君,商弦代表臣。慢商定弦法便有臣淩君、臣弑君之意,為琴曲之大忌,他一向認為琴曲應該是平和中正,哀而不傷,對於這類的曲子雖然不會棄如敝履,卻從來不曾當眾彈奏過,其實魏晉之後,君權益重,已經鮮有人肯當眾彈奏慢商調的曲子了。更令6宏漸驚訝的是,這曲調他竟然從來沒有聽過,這對於他來說實在是難以想象的事,所以頃刻間神色已經變得凝重無比。青萍落指如飛,開指未息。小序大序已經相繼而來,一幅亂世的圖卷在正聲中緩緩展開,琴音從激越轉為沉鬱悲涼,仿佛有不儘地苦楚冤屈埋在心底,對天難訴,對地莫言。正聲鬱鬱而過,亂聲隨之而起,商弦與宮弦以同樣的音調彈奏起來,兩個相似而又迥然不同的主調盤旋糾結。一個寥廓悲涼,一個淒厲怨憤,淒怨的主調越來越高亢,回眸間已經是金戈屈的感覺,悲涼的主調卻是越清越飄逸,孤傲的琴音摩擬出鶴舞九天,繡曳清風之態。有一種百折不回,柔韌不屈的感覺。兩個主調漸行漸近,眼看就要合二為一。6宏漸不由全神貫注地側耳聆聽。正在這時。耳中傳來琴弦崩斷的刺耳聲響,琴音嘎然而止。6宏漸早已將心思投入到琴曲之血氣隨著琴音盤旋上湧,誰知琴音竟會中斷,隻覺得一口心血懸在胸口,竟是上下不得,脫口而出道:“琴曲怎麼不全?”這句話剛問出口,一口鮮血已經噴射而出,幸好6宏漸心中還有幾分清明,連忙用衣袖擋在麵前,點點鮮血在袖上染出朵朵梅花,幸好沒有玷汙了麵前地愛琴,不過6宏漸哪裡還顧得這些,起身匆匆走到青萍身前,追問道:“這是不是康臨終彈奏的《廣陵散》,怎麼隻有半闕,下麵的琴譜還有麼?”青萍俏臉早已經蒼白如雪,軟綿綿地倚在神色慌亂的楊寧懷懶洋洋地抬起頭來道:“6先生果然精通音律,這地確是《廣陵散》,曲譜自然是全的,是我姐姐綠綺搜集整理出來的,隻可惜我琴力不足,隻能彈到這裡了,唉,康不愧是竹林七賢,琴道大家,他臨終時依舊念念不忘,索琴彈彈奏的絕世名曲,可不是我這樣地半調子可以駕馭的,姐姐原本已經說過不許我強行彈奏的,若不是想讓你們見識一下,也好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才不會明知故犯呢。”6宏漸早已經忘記了身在何處,他雖然不喜歡慢商調的曲子,但是這一曲《廣陵散》可不在其他一向最愛彈奏康地琴曲,尤其是《風入鬆》,還有《氏四弄》,惟有《廣陵散》隻能從典籍史書中感受它的感染力和影響,卻不能見到真正曲譜,此刻心願得償,哪裡還顧得上什麼慢商調,臣淩君呢?他有些急切疑惑地問道:“青萍小姐,6某這些年來也曾全力收集散亂民間的曲譜,可是這廣陵散自康赴難之後就已經絕傳了,雖然有些斷簡殘篇,可是難以連綴成曲,若非6某早有整理《廣陵散》地心願,也不能聽出小姐這一曲地來曆,卻不知道綠綺小姐是如何辦到地呢?”在6宏漸問的時候,楊寧按在青萍背心地右手早將內力渡入青萍體內,不過片刻,青萍臉上已經有了淡淡的血色,玉顏上宛若白雪點綴了幾抹胭脂一般,越清麗秀美,她勉強支撐著嬌軀道:“這說起來話可就長了,我姐姐琴絕綠綺最愛彈琴,對蔡的《琴操》,康的《琴賦》和《聲無哀樂論》都是倒背如流,她和6先生一樣,平生最是遺憾《廣陵散》絕傳之事,每當讀到《太平廣記》和《世語》裡麵有關《廣陵散》的記載都是唏噓不已。後來我姐姐想到《廣陵散》從東漢末年就開始流傳,魏晉以後已經絕傳,那麼魏晉以前呢?因此便想方設法收集漢代的古譜,後來她覺蔡中郎的《琴操》裡麵記載的《聶政刺韓王》的曲譜裡麵的段名和世間流傳的《廣陵散》殘篇的段名相近,比如《政刺韓王》有井裡(聶政故鄉)、取韓、亡身、含誌、烈婦、沉名、投劍、峻跡、微行這樣的段名,而《廣陵散》殘篇裡麵也有取韓、呼幽,亡身,返魂、衝冠這樣的段名,便用心收集比對,終於覺這兩曲暗暗相合,所以斷定《廣陵散》是康在《聶政刺韓王》的基礎上創新的曲目,後來我姐姐便以《聶政刺韓王》為根本,揉合了《廣陵散》的殘篇,加上自己的理解創作,曆經兩年時間,整理出了完整的廣陵散,據我姐姐至少應該有**分相似,隻可惜我琴技太差,難以儘展所長,以後你若是有機會,就去問我姐姐要曲譜吧。不過誰若想得到焦尾琴,可要先捫心自問,縱然琴藝差相仿佛,但是可有我姐姐的決心毅力,若是沒有,這焦尾琴縱然落到他手裡,那人可有臉據有此琴麼?”說完這番話,青萍精神已經漸漸回複,但是一雙眸子依舊黯淡無光,顯然這一曲《廣陵散》對她來說實在是極其耗費心力,雖然方才眾人聽琴的時候早已經渾然忘卻一切,可是仔細想想,青萍的琴技倒也是出類拔萃,以她的琴藝強行彈奏《廣陵散》仍然如此下場,那麼能夠將《廣陵散》整理完全的綠綺,琴藝應該到了什麼地步,想一想已經心知肚明。6宏漸長歎一聲道:“青萍小姐說得不錯,琴藝若是勝不過6某,這焦尾琴就應該是綠綺小姐的,雖然此刻綠綺小姐不在宛轉閣,但是6某情願代她爭奪此琴,如果諸位有什麼異議,那麼就當史6某出爾反爾,也要爭奪焦尾琴吧。”眾人麵麵相覷,楊鈞遺憾地看了一眼6宏漸和青萍,歎息道:“罷了,本王原本有心爭奪一下焦尾琴,但是聽到這半闕《廣陵散》,隻覺不如遠甚,如果焦尾琴落入綠綺小姐手本王心悅誠服,絕不留難。”顏紫霜和戰惲已經說過放棄,此刻自然不必再說什麼,秋素華美目流轉,噗哧一笑道:“我這點微末琴藝,也就是湊個數罷了,可不敢和琴絕相爭。”這下隻剩了俞秀夫還沒有表態,眾人向他望去,俞秀夫微微苦笑,彆說他琴藝不過和青萍差不多,就是當真藝壓眾人,難道可以忍心和心上人作對麼,所以並不言語,隻是微微搖頭。見到這樣的結果,青萍喜上眉梢,掙紮著坐起身形,揚聲道:“素娥小姐,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可願意將焦尾琴賣給我麼?若是焦尾琴到了我姐姐手一定不會辱沒了它的。”簾內寂然無聲,直到青萍又追問了一遍,卻驀然傳來一聲冷笑,聲音宛若冰玉相擊,繼而一縷淒愴激的琴音從簾內傳來,青萍臉色劇變,那竟然是她剛剛彈奏過的《廣陵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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