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闊天空(中)(1 / 1)

走進艙門,猶豫了一下縉儒邁步走到了褚老大的房間,還未推開艙門,就已經聽到了房間裡麵悠長均勻的呼吸聲,從前沒有留意,此刻才覺褚老大的內功心法的確有獨特之處,氣脈悠長,強勁有力,卻又平和中正,毫無一絲戾氣。【全文字】輕輕推開艙門縉儒一眼就看到雜亂的艙房之內,褚老大正仰麵朝天躺在床鋪上酣眠,蒼白的月光透過半開的舷窗映在他的麵容上,白日裡顯得凶神惡煞的容貌因為睡眠的緣故也顯得柔和起來,不像是殺人如麻的水寇,倒像是一個天真爽朗的孩童。不知不覺地縉儒開始回憶起從相逢到如今的一幕幕情景,雖然這人總是魯莽衝動,每每要自己給他善後,但是他卻沒有一般水寇的狡詐無情,雖然雙手血腥,不將人命看在眼裡,可是卻也沒有欺淩弱小的愛好,對屬下也是視若手足,可以算得上少見的有情有義的好漢子。一想到自己竟要相勸這個對自己既有救命之恩,又有手足之情的莽漢向人屈膝投誠縉儒隻覺得一顆心好像油煎火燒一般痛楚。更何況褚老大雖然莽直,卻不是肯輕易屈膝的性子,一旦脾氣作更是無法無天,若想說服他和伊不平合作,又談何容易呢?可是如果不這樣做,骷髏會根本就是死路一條,思量良久縉儒終於下了決心,如果大當家不肯,那麼自己最多舍命陪君子,和他一起踏上黃泉路也就是了,不過是一條性命,又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呢。枯坐了良久,從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縉儒微微皺眉,知道這是會中兄弟開始換班,想必已經是三更時分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深吸了一口氣,他伸手輕推褚老大的肩膀,手指剛剛觸及到褚老大的肌膚,隻覺得宛若雷擊,已經被其蓄而不的護身真氣震得身子一晃,其實褚老大的武功還沒有到達真氣外的境界,隻是他沉睡之時,無知無覺,反而暗合先天之理,所以才有這樣的表現。這還是文縉儒並未有惡意的緣故,否則隻怕會被震成內傷也不一定。這樣的事情從前還未生過縉儒自然頗為震驚,褚老大卻也驚醒過來,畢竟是刀頭舔血的綠林好漢,雖然身在自家船上,眼睛還未睜開,已經一手抓向枕邊的重劍,直到耳邊傳來文縉儒驚詫的叫聲,才鬆懈下來,坐起身來,懶洋洋地問道:“文老二,怎麼這麼晚跑過來,有什麼事情你不能做主啊?”文縉儒隻覺得愧悔交加,褚老大的信任讓他越堅定了禍福與共的信心,顧不得會讓褚老大生出疑心,將和伊不平的談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說了出來。褚老大一邊聽著,臉色漸漸沉冷了下來,雖然性子魯莽粗率,但是他能夠成為骷髏會的大當家也不是僥幸,自然有著相應的威儀氣度縉儒本就心中有愧,越覺得坐立難安,不禁下意識站起身來,在床邊肅手而立,等待褚老大的質問甚至責難。褚老大沒有理會文縉儒的惶恐神情,隻是起身下床,隨手拿起放在椅子上的衣衫披在身上,走到窗前舉頭望向沉沉蒼穹,一輪殘月黯淡蒼白,耿耿星河卻是清晰可見,想起這十多年的浴血廝殺,其實不過是為了輾轉求存,骷髏會的存在對他來說早已經漸漸成了桎梏,對於他來隻要能夠三餐溫飽,快意恩仇,根本不在意所謂的地位權勢,隻不過身係數百兄弟的生死存亡,不得不勉強為之,所以他才會將大部分事務推給文縉儒處理,若非如此,今天也不會脫口而出想要將大當家的位子拱手相讓,那可是他隱藏在心底的真切願望,想到此處,他嗬嗬一笑,朗聲笑道:“老二,你這幅哭喪臉給誰看啊,伊會主說得不錯,你想必也是心如明鏡,經過這一次混戰,江水之上的英雄好漢已經一掃而空,不是丟了腦袋,就是軟了膝蓋,所謂的六大寇是一定要江湖除名了。若沒有通天手段,休想繼續耀武揚威,老子這點本事,你心裡有數,從前還可以濫竽充數,在大江之上混口飯吃,現在想要另辟天地,給手下的兄弟一條活路,可比不上伊會主本事大,路子廣。這樣也好,既然兄弟們有了依靠,老子正好自己逍遙去,這骷髏會老子不要了,等明天老子就自己上路,以後做個獨行大盜,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不好過今後整天提心吊膽麼?”文縉儒隻覺得腦子成了一團漿糊,以前的聰明才智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他如何不知道骷髏會再要這樣下去絕對會走上窮途末路,可是想不到褚老大竟然也是洞若觀火。推己及人未想到褚老大竟會如此豁達,原本還想著如何才能說服褚老大看清時勢,知所進退,此刻卻不由勸慰道:“大當家,你彆灰心,我們兄弟同心協力,未必沒有機會——”話未說完卻已經自動消音。四目相對,隻見褚老大一雙眼睛不再是往常的懵懂迷糊,反而如同天上最明亮的星子一般耀眼,臉上更帶著嘻嘻笑意,沒有絲毫勉強不舍。文縉儒心中頓時豁然開朗,知道已經不必替這個一貫糊塗魯莽的大當家憂心忡忡,心思一轉,笑道:“罷了,大當家既然不眷戀聲望地位弟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不如我們讓兄弟們自行選擇是否跟隨伊會主,骷髏會就此散夥,等到善後完畢弟就陪你去浪跡天涯如何?憑大當家的武功和文某的才智,想來總不至於餓死吧。”他心中大石已經落地,語氣也輕鬆了起來,甚至已經帶了幾分笑意。褚老大卻搖頭道:“文老二,你和老子不同,你肚子裡的學問多得很,如果不是當初被我救了一命,我這座小廟哪裡容得下你這條大魚,老子現在要去逍遙了,你的武功那麼差勁,跟著老子多累贅,還不如跟著伊會主做番事業,老子看他是個有肚量的人,再說咱們這班兄弟也不好就這麼撒手不管,既然伊會主也有這個意思,你就順水推舟答應吧。”一邊說著,褚老大一邊伸出手掌在文縉儒肩上重重拍了兩下。望著褚老大爽朗的笑容縉儒身子不禁輕顫起來,他能夠感覺到那火辣辣的兩掌的分量,以及其中蓄含的深情厚誼,不知不覺間,眼中的景象漸漸模糊起來縉儒心中生出無比愧悔,為什麼自己從前總是忍不住瞧扁了他,總覺得他沐猴而冠,望之不似人君,不過是好勇鬥狠的莽夫罷了,縱然為他儘心竭力,也隻當是報恩還情未想過這人對自己是何等的包容,如今自己真的明白了這粗魯漢子的可敬可愛之處,卻已經再也沒有了彌補的機會。夜深人靜,耿耿星河,明滅的星光下卻已經是暗流洶湧,大約四更時分,褚老大和文縉儒已經再度踏入了伊不平的房間,這一次,雙方沒有任何芥蒂地達成了盟約,褚老大毫不在乎地將一切權力交付將文縉儒“推薦”給伊不平,雖然伊不平仍然覺得褚老大撒手不管這一點有些遺憾,但是失去一員猛將和多一個可能存在的心腹之患相比,伊不平倒也是心滿意足,這次的吞並可以說是皆大歡喜,即使是伊不平也未曾想過這樣順利。重組後的錦帆會依舊由伊不平擔任會主,設立三堂,海鯊堂負責劫掠行動,海燕堂負責會中內務,包括補給銷贓的渠道,精衛堂則招攬水6高手,用來維護錦帆會的聲威權勢,海燕堂的堂主是錦帆會的舊屬,伊不平的心腹縉儒擔任海燕堂主,可以說將要掌握新興的錦帆會的錢糧命脈,而在伊不平的強力邀請下,褚老大在精衛堂裡麵占了一個客卿的位子,這樣子即使將來他在江湖上流浪,也不至於沒有倚仗,而骷髏會的舊屬也能夠比較心安。一切談妥之後,褚老大便懶得再插手,自去補眠了縉儒卻被伊不平留下來商量合並事務,當文縉儒再次問及購買海船的銀兩的來處之時,伊不平不再隱瞞,低笑道:“文堂主既然也是六大寇之一,自然知道我們表麵上風光,但是實際上想要積下如山金銀,卻是難之又難,天底下的巨商大賈哪個沒有後台,再加上唐家的威壓盤剝,伊某用了十年心血,也不過積攢下三十萬兩白銀,眼看情勢急迫,本來想量體裁衣,先買上一艘兩艘海船再想不到卻有人送銀子上門,實不相瞞,伊某這次豁出性命和江寧、信都作對,雖然也是因為舊日情誼,最實際的理由卻是青萍小姐所出的五十萬兩白銀。”說完這幾句話,伊不平又將自己和青萍之間的淵源簡略說明縉儒也是感歎不已,但是依舊不解地問道:“原來青萍小姐居然是尹將軍的後人,怪不得竟然精通七煞魚龍陣,隻是據在下所知,尹將軍歿後,家財儘被朝廷部眾吞沒,青萍小姐當時還是稚齡,保全性命已經不易,如何還有這許多銀兩?”伊不平笑道:“這個在下略知一二,主公乃是一世梟雄,怎會不顧慮身後之事,伊某曾經聽到主公偶然提及是給兩位小姐留下一處秘藏作為妝奩,內有黃金白銀,珠玉奇珍,價值連城,寶劍純鈞就是珍藏之一,主公歿後,那秘藏也就湮沒無聞了。這一次青萍小姐攜帶純鈞劍前來和伊某交易,如果伊某能夠毫無傷地救出子靜公子,願以秘藏相贈,不過伊某不是無情無義之人,隻要白銀五十萬兩,其餘財物一概不取。子靜公子已經救了出來,青萍小姐已經承諾領在下前往取銀,旬日之內,我就可到手五十萬兩白銀,所以伊某才敢訂下三艘海船。”文縉儒聽得咂舌不已,道:“青萍小姐當真是情深意重,竟以如此大手筆搭救子靜公子,可謂巾幗不讓須眉,不愧是尹大將軍的愛女,有昔日血手狂蛟一擲千金的氣度。”伊不平朗聲笑道:“你還未見過綠綺小姐呢,綠綺小姐雖然不是將軍親生之女,而且生性淡漠,不染塵俗,但是胸襟氣度更是像極了主公,據青萍小姐的口氣,當年主公是將秘藏交給了綠綺小姐的,若是綠綺小姐不肯,青萍小姐焉能以秘藏作為交易條件,隻為了搭救二小姐的愛侶,就將這驚人財富輕易拋卻,這豈不是堪稱天下第一的奇女子麼?”文縉儒目中閃過敬慕神色,笑道:“會主這樣一某也是很想領略一下綠綺小姐的風采呢,真是可惜啊,兩位小姐在洞庭數年某卻沒有前往拜會,現在想起來,真是扼腕不已。”聽到這句話,伊不平目中閃過傾慕之色,卻是一閃而逝,腦海中已經回想起綠綺的倩影,昔日洞庭一會,不過寥寥數語,但是已經可以隱約得見綠綺的絕世風標,隻是如今佳人卻陷於樊籠,怎不令人感慨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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