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闊天空(上)(1 / 1)

日暮之後,雖然天黑難行,但是這些水寇都是熟知水路的行家,以小舟懸燈引路,錦帆會和骷髏會兩艘戰船行者如飛。【】他們的目的是錦帆會在沔陽郡太白湖的秘窟,順水行舟,還需行程二百餘裡,才能到達沌水口,為了趕在江東水軍大舉出動之前,伊不平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乘夜行船。其餘臨時聯手的小股水寇多半都匆匆致謝之後就各自散去了,他們多半船小人少,或者尋個沒有人煙的河道水澤就可躲避藏身,再不然棄舟登岸,彙入茫茫人海,也是避難的好法子。反而是錦帆會和骷髏會這樣的大股水寇的前途有些難料,畢竟接下來的數月之內,兩家都彆想像從前一樣往來江水暢通無阻,失去了往來飄忽的優勢,那麼縱然有秘窟可以暫時藏身,但是數百人所需的補給不在少數,若是長期從固定的渠道獲得補給,那麼必然很難逃過春水堂的耳目,一旦被他們覺行蹤,這一次一定是派軍圍剿,到時再想脫逃可就難如登天了。苦戰了一天,幾乎所有人都應該已經夢周公去了,但是在錦帆會戰船的主艙之內,伊不平卻負手立在窗前,仰望著星河搖曳,麵色沉靜如水,眉宇間神采飛揚,絲毫沒有煩惱之色,而室內一盞孤燈之下縉儒神色黯淡地坐在八仙桌旁,一雙眼睛神采變幻莫測,顯然心中正是波濤洶湧。伊不平微微一笑,也不回頭,緩緩道:“文兄,伊某已經派人在南閩俞氏訂下了三艘巨型海舟,一切攻守器械都已經齊備,隻等在下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了。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目前的局勢,六大寇隻剩下你我兩家還有餘力,可是唐氏既然已經動手,那麼縱然你我互相呼應,也不過是枯水魚蝦,相濡以沫罷了。與其在中原忍受權貴豪門的囂張氣焰,不如一起揚帆出海,和海上的同行拚個你死我活,殺出一條生路來。海闊從魚躍,天空任鳥飛,豈不是快樂逍遙,若有一日提不動刀劍了,縱然中原戰火未熄,我們也可在海外尋個世外桃源,安度餘生,勝過給人當作犬馬役使。若非這一次伊某兄弟也損失不少,唯恐難以在海上立足,伊某也不會如此魯莽,要求骷髏會與我錦帆會合二為一了,據說骷髏會的事情文兄可以做上八分主,何不好好考慮一下呢,如果褚會主有什麼為難之處兄若肯加盟,伊某也是竭誠歡迎,今日一戰,伊某也見識了文兄的才具,若能與文兄攜手共創大業,其樂可謂無窮,不知文兄意下如何?”文縉儒聞言麵色更加難看,此刻他當真頗為後悔接受了伊不平的邀請,深夜跑到錦帆會的戰船之上,如今伊不平擺明了要吞並骷髏會,如果自己拒絕,隻怕不能活著離開,而自己一旦被製,本就性子粗疏,再加上沒有戒心的大當家豈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憑宰割麼?想到此處,他不禁暗中抱怨起褚老大來,今天入夜之後,伊不平派人邀請褚老大到他船上商量今後行止,這也是情理中事,畢竟前途茫茫,兩人身為領,自然要顧慮周詳。可是褚老大雖然勇猛彪悍,苦戰一日也是頗為勞累,所以將事情推給了文縉儒,自己卻蒙頭大睡去了。這本是褚老大一貫的作風縉儒也是司空見慣,隻想著聽聽伊不平的意見,回去再和褚老大商量,反正他的決定褚老大多半都不會反對,所以也就沒有強行要求褚老大前來,免得他不忿之下反而生出事端來。想不到伊不平竟是擺下了鴻門宴,姑且不說伊不平本人武功高強,而且錦帆會實力強大,遠在骷髏會之上,就是如今在這艘船上的那位未來的魔帝,以及那位竟然精通七煞魚龍陣的青萍小姐,就不是一個骷髏會可以相抗的。但是想要骷髏會任憑宰割,甚至要他文縉儒出賣大當家,那也是絕不可能的,想到此處縉儒眼中閃過決絕之色,口中卻委婉地道:“這種事情隻有大當家才能決定某身受大當家殊恩,怎能自作主張,出賣兄弟,如果伊會主果然是如同傳聞那般注重情義,就讓文某回去和大當家商量一下如何?”這番話綿裡藏針,卻是犀利無比。伊不平自然看出了文縉儒隱藏在平靜外表下的不滿和決絕,冷冷一笑,道:“這一次我們得罪的勢力非同小可,誰都知道六大寇已經是昨日黃花,不可能東山再起了,伊某已經有了妥當的安排,從此海闊天空,不受那些貪官汙吏,權貴豪強的左右,你們骷髏會的生死禍福與伊某何乾,若非伊某看重文兄的才乾,隻怕就是你們想要歸附,伊某還不願接納呢。伊某也是一番好意,不希望看著骷髏會的好漢走上無歸黃泉路。伊某也並非是存心離間文兄和褚老大,江湖上誰都知道文兄是褚大當家的智囊心腹,隻要文兄肯答應,難道褚老大還會有異議麼?或者褚老大放不下領的位子,雖然伊某不敢以領的位子相讓,但是伊某可以保證這第二把交椅一定是他的,隻要他肯答應,從今後禍福與共,絕不相負。隻是如果褚老大不識時務,想要自尋死路兄胸藏錦繡,難道要為他殉死麼?文兄儘管放心,如果你覺得伊某存心不良,儘管回去稟告褚會主,你我各奔前程就是,伊某絕不阻攔。隻不過伊某不知道文兄是願意和在下共襄盛舉呢,還是更喜歡當條落水狗被人喊打喊殺,甚至落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呢?”文縉儒神色劇震,他實在不相信伊不平會輕易放過骷髏會,但是無論如何伊不平擺出的姿態還是很高的,而且伊不平也說得很有道理,如果繼續留在江水之上,必然要承受師冥或者西門凜的報複,還真不如揚帆出海的好。其實他在兩年前也已經有了這樣的打算,隻是一艘上好的戰船至少也要二十萬兩銀子,褚老大一向不大重視錢財,即使這幾年有自己幫助管理錢糧,也沒有那麼多銀子,如果真的如此有錢,又何必還要做水寇呢。沉思了片刻縉儒才道:“會主好意某心知肚明,但是此事攸關本會生死存亡某還需要和大當家商量之後才能決定,而且文某還有疑惑,據在下所知,會主也一向仗義疏財,又是如何積攢下這許多金銀的呢?”伊不平微微一笑,道:“這些乃是伊某的秘密,如果文兄答應入盟,自然不會有絲毫隱瞞。”文縉儒不再多問,起身一揖,也不告退,就這樣轉身走了出去,伊不平眼中閃過異樣的光芒,能否吞並骷髏會,是他成就霸業的第一個考驗,從前錦帆會寧缺勿濫,從不吞並弱勢同道,不過是時機未到,他不願引人注目,也是為了確保錦帆會不會良莠不如今已經準備大展鴻圖,那麼就需要更多的人才,而骷髏會這支堪稱驍勇善戰的水寇精銳,雖然過於散漫,但卻是他覬覦良久的目標,而且還有一個足智多謀的文縉儒,是堪為輔弼的智囊人物,怎不讓他費儘心思謀求吞並骷髏會的法子,而且這是他邁出的第一步,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而他也相信自己能夠成功,不用武力最好,如果他們真的不識相,那麼他也不介意雙手染上曾經並肩作戰的盟友的鮮血。文縉儒茫然地順著繩梯下到小舟,然後又順著繩梯回到自己的船上,他剛登上甲板,黑暗中就有兩個影子閃現出來,向著文縉儒行禮如儀縉儒疲憊地揮手讓他們繼續隱藏起來警戒,沒有像平常一樣跟他們說上幾句話,他就神思不屬地向艙門走去。一邊走著縉儒隻覺得一顆心都已經沉到了江心,雖然兩艘戰船都是同樣的黑暗,可是在錦帆會的戰船上默無聲息,就連應該存在的呼吸聲都難以聽到,而在骷髏會的戰船上,卻不時傳來清晰可聞的呼嚕聲,以及隱約可聞的呻吟聲,甚至還有經曆過白日的血戰,難以入眠的幾個人捧著酒瓶子一邊狂飲一邊侃大山的模糊聲浪。兩相比較,哪一方是烏合之眾,哪一方是真正的精銳,就可以立刻知曉了,如果伊不平真的趁夜偷襲,隻怕是手到擒來不費力。回頭望向錦帆會的戰船,隻覺得黑暗沉沉中好像伏著凶猛的野獸,正在無聲的咆哮著,而且隨時都可能衝出來殺戮吞噬一般,低聲輕歎縉儒自然知道這種情況怨不得彆人,他不是沒有想過嚴肅軍紀,可是褚老大嫌麻煩,不喜歡約束手下的兄弟,沒有全盤接納他的建議,時間久了,他也就不再介意,畢竟隻是江湖草莽,用不著如此認真,隻要保證足夠的警惕,不會被敵人偷襲即可,所以同樣剛經過一場苦戰,錦帆會仍然毫不鬆懈,自己這邊即使覺有警兆,隻怕大部分會眾也沒有法子提刀相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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