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寧出現在浮台之上的那一瞬間,西門凜和師冥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會合,縱然是不相乾的人,也能夠感覺到這兩人熾烈的目光仿佛在空氣中激起了一線火花,隻是卻沒有人想到,此刻,這並非是兩人心懷切齒之恨,而是因為在一瞬之間交換了無數默契,達成了聯手對付楊寧的協議,當然這兩個人的神色都沒有絲毫破綻。【閱】看到秋素華已經乘舟返回,心中再無牽掛的師冥立刻揚聲道:“子靜公子既已落敗,雖然非戰之罪,也終究是敗了,不論是什麼樣的決鬥,本侯還未聽說過敗陣之人可以再次出手的,這似乎並不符合江湖規矩。何況子靜公子三戰都不輕鬆,想必已經視筋疲力儘,為何還要逞強出戰?”口中雖然說著似乎不滿的話語,但是師冥一邊說話,一邊卻是暗中打了個手勢,一名青袍鬼麵的侍衛悄無聲息地退向艙中。西門凜目光炯炯,已經將那侍衛的舉動看在眼裡,卻是故意忽視不見,一邊令人去接淩衝回來,口中卻反駁道:“師侯此言差矣,子靜雖然不慎失手,被伊會主勝了一陣,但是毫無傷,自可再戰,侯爺也說子靜之敗非戰之罪,既然如此,如何不能再戰,若是侯爺怕了子靜,不願讓他出戰,那麼本座也就認了,不如就讓本座親自出戰,成全侯爺的英名如何?隻是這一次侯爺可彆讓秋姑娘代為出戰了。”聽到西門凜滿是嘲諷意味的話語,師冥心知若是自己當真不接受楊寧出戰,那麼己方可就落了懼怕楊寧的口實,一旦如此,就是真的取勝,江東群雄也是顏麵掃地,根本是得不償失,達不到立威的目的。不過他本就不想阻止楊寧出戰,方才這麼說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順便拖延一下時間,令人請出真正對付楊寧的殺手鐧罷了。所以他在眼角看到一抹灰色衣角出現在艙門的時候,便高聲道:“既然西門統領這樣堅持,本侯也隻好順天應人,不過若是子靜公子有所損傷,可彆怪本侯言之不預。”西門凜淡淡一笑,從容道:“子靜,你可要領會師侯的一片好心,若是不願出戰,卻也無妨,本座還未出手呢,彆說子靜你難遇敵手,就是本座,想必也可以橫掃江東。”此言一出,人人都當西門凜和師冥針鋒相對,故作狂妄之語,江東一方多半怒氣衝衝,隻有少數幾個頭腦清醒的人才察覺到其實西門凜是在對楊寧用激將法,此言一出,以楊寧的高傲,等於是徹底斷絕了楊寧棄戰的可能。楊寧聞言神色卻是沒有絲毫變化,隻是淡淡掃視了眾人一眼,一雙眸子仿佛亙古不變的蒼穹一般清澈深邃,沒有絲毫的輕蔑,隻是有著無儘的漠視,他早已將江東眾人的武功深淺看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眼前無人可以勝過自己,所以西門凜的激將之法在他心目中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聽過也就算了,可是他無意之中流露出來的冷漠比狂妄和傲慢還要更加刺痛人心。若非眾人忌憚他的武功和狠毒,隻怕早已非議四起了,即使如此,許多自恃武功高明的悍匪或者白道高手,眼中已經有了躍躍欲試的意圖,雖然楊寧出來之後神采奕奕,可是他們也多半都是一流高手,自然知道療傷對於真元真氣的消耗,先入為主,總是不肯相信楊寧已經恢複了元氣,甚至有些人猜疑,楊寧是否是外強中乾,想要用先前的顯赫戰績威懾眾人不敢應戰。當然有些人卻是絕對不會走眼的,而且也和西門凜一樣生出了無窮的疑問。楊寧重新出現的那一刻,原本言笑晏晏的顏紫霜眉宇之間驀然多了一縷驚詫之色,秀雅端麗的容顏上顯出幾許怔忡的神色,原本溫潤清澈的目光竟是多了幾分冰寒,目光從楊寧身上移回到棋枰上,略一思索,將一粒晶瑩剔透的水晶棋子打入了黑玉棋子疏落有致的重圍,轉瞬之間,原本支離破碎的白棋已經連成一片,相互輝映的柔和光芒,仿佛結成了羅疏而不漏。明月璀璨如同寒星的眸子略略一黯,繼而笑道:“姐姐的棋路平和中正,細致綿密,官子之時更是步步為營妹認輸了。”顏紫霜神色淡然,含笑道:“妹妹棋風淩厲,變化莫測,常有奇思妙想,若論棋力本在紫霜之上,隻是常有急功近利之舉,不及紫霜棋風穩健,故而才棋差一著,而且妹妹想必終究是分了心,若是冷靜下來,思慮周密些,紫霜就是使出渾身解數,也是有敗無勝。”明月歎氣道:“目凝一局者其思周,心役他事者其慮散妹不合為了江上勝負分心,故而受到外物侵擾,以致轉勝為敗,隻是明月不明白,姐姐難道就沒有分心麼,今日是否事成,對姐姐來說乾係重大,對小妹來說尚有無限可能,為何姐姐卻能始終不亂心誌呢?”顏紫霜微微一笑,端起香茗道:“隻因紫霜十分自信,九殿下斷然不能逃過此劫,妹妹可知道無色庵主是何等樣人?”明月思忖片刻,才緩緩道:“聽家母所言,昔日翠湖之唯一能夠和嶽宗主平分秋色的就是出世一係的平月寒,今日的無色庵主,若論才華氣度,平月寒如皓月當空,不遜於人,若論武功,平月寒不僅勝過嶽宗主,而且推陳出自創三十六式孤寒劍法,雖然不合翠湖路數,但是威力更勝一籌,隻可惜平月寒性情孤傲,慣以個人好惡了斷世情,不若嶽宗主深明大義,品性大度兼嶽宗主有功社稷黎民,故而在爭奪宗主之位時一敗塗地,憤然遠走江湖,從此不與翠湖中人往來。家母曾平月寒非世間人,奈何輾轉十丈紅塵,不得脫,可惜了無雙性情。”顏紫霜歎息道:“令堂品評人物,素來十分精當,平師伯性子孤傲非常,雖然從來和宗主不合,但是宗主一向欽佩她的武功人品。當年平師伯離開翠湖之時,宗主曾經親自相邀,雖然礙於翠湖門規,不能留她在翠湖隱修,可是宗主親自選擇了翠湖一處彆府為平師伯隱修之所是三顧茅廬,誠心相邀,希望平師伯能夠捐棄前嫌,成為宗主左膀右臂。隻可惜這番好意卻被平師伯棄如敝履,從此絕跡江湖,直到數年之後引領平煙師姐進入翠湖之時,才露出些許蹤跡,這些年來,雖然宗主履有書信問候,但是卻如石沉大海,始終沒有回音。這一次紫霜以還恩令相邀,事先實在是沒有什麼把握,幸好平師伯雖然冷麵冷心,卻果然如宗主所言,心中依舊留戀著翠湖,若非如此,急切之間,紫霜還真是尋不到一位合適的人選來做這件事情呢。”明月聞言驚歎道:“原來如此妹還在驚訝,據聞平月寒桀驁不馴,怎會輕易答允姐姐出手,原來姐姐如此大方,竟然用上了還恩令,看來小妹的賭注是輸定了。”聽到明月服輸的話語,顏紫霜非但沒有一絲歡喜,反而生出不妥的感覺,隻因她覺明月的一雙星目之中竟滿是淡淡的笑意,目光輕掃,隻見明月身側的地毯上麵,不知何時多了十幾根象牙算籌,感覺到顏紫霜懷疑的目光,明月揮袖將算籌拂亂,含笑道:“小妹心血來潮,方才替九殿下卜了一卦,震上坎下,雷水解,卦象是草木舒展之象,遇困可解之意。不過小妹易學粗陋,算出來的卦象往往適得其反,所以這一陣九殿下多半是逃不掉了。”顏紫霜微微一笑,垂下眼簾,心中越不安起來,她自然知道明月的生母乃是算學大家,占卜星相也是十分精通,明月深得其母真傳,想必這一卦不會有什麼錯失,翠湖弟子素來順天應人,這一卦對顏紫霜來說實在是不甚吉利。更何況她深知明月為人,若是沒有一些根據,是不會憑著虛無縹緲的卦象來確定一件事情的,莫非自己有什麼疏漏之處,莫非楊寧還有逃生的希望?這不可能,雖然楊寧不知道用了什麼逆天手段真氣儘複,可是即使如此,他和無色庵主之間的差距也是不可彌補的,無色庵主既然接下了還恩令,又得知楊寧重傷了平煙,怎麼可能手下留情何況還有西門凜的存在,無論如何,顏紫霜也想不出楊寧有任何的勝算。明月卻不再看秀眉微蹙的顏紫霜,轉頭看向江水,這時候,正是楊寧第二次登上浮台,向江東群雄挑戰的一刻,雖然還沒有看到無色庵主的出現,可是明月卻知道這一幕好戲就要開始了,微笑著接過侍女送上的新茶,明月想起了母妃昔日的教誨。自恃聰明是為人處事的大忌,顏紫霜苦心積慮設下重重殺局,卻忘記了什麼是惺惺相惜。莫非她還沒有覺麼,無色庵主縱然是孤傲無比,這位九殿下不論是不諳世事,還是陰險深沉,卻也是個桀驁古怪的性子,這樣的人雖然總是無比寂寞,茫茫人海中難以尋覓知己,可是一旦相遇,往往會一見如故,結為知己,若是楊寧今日還有一線生機,那麼就在這位無色庵主的身上。而且根據自己從母妃口中得知的訊息,無色庵主平月寒,可不是一塊還恩令和些許恩怨可以牽絆束縛的人啊。品了一口香茗,明月悠然自得地想到,無論如何,自己卻是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雖然占卜之道,自己也是將信將疑,可是方才那虔誠至極的一卦應該十有**會靈驗吧?如果楊寧死在這裡,自己就擺脫了無形的束縛,那麼遵照顏紫霜的意思,去見見那位豫王殿下也好,畢竟自己終究要嫁人的。如果楊寧安然脫險,那麼或許這位九殿下也能成為自己的佳偶,如果他真是心機深沉,有這樣的丈夫卻也相得益彰,如果他真是懵懂無知,那麼擁有這樣的身份和武力,成為自己的傀儡也很好。如果能夠讓自己登上權力的高峰,就是犧牲自己的姻緣,也是值得的啊。雖然並不想阻止楊寧出戰,可是麵子上的文章卻要做到家的,所以雖然西門凜言語譏諷,可是師冥依舊不依不饒,據理相爭,堅決不肯讓楊寧再次出戰,兩人在這裡唇槍舌劍,眾人都緊張地等待著兩人爭論出一個結果,這樣一來,反而把楊寧晾在了浮台之上,可是楊寧性子孤傲,根本不將彆人的目光放在心上,反而趁著這段時間暗中放開神識開始察敵,默察方圓百丈之內,是否還有值得一戰的對手。雖然他性子孤傲,可是卻沒有許多絕頂高手特有的驕縱,雖然明知能夠對自己造成威脅的人並不多,可是依舊沒有一絲鬆懈。以神識察敵,效果比起肉眼察敵好上何止百倍,肉眼察敵往往會被種種外在因素蒙蔽扭曲,但是神識察敵卻能將敵人的武功深淺看的通透,甚至就連敵人的思緒心情也能看出十之**。楊寧在這上麵是極為自信的,除非是毫無生命跡象的泥塑木雕,絕不可能有任何人避開自己的神識探察。楊寧放開所有神識,心靈徹底沉入識海深處,神識千絲萬縷地蔓延開來,納須彌於芥子,仿佛將整個天地都收攏在識海之纖毫畢現,大江上下千百人的氣機頓時全部映射出來。楊寧仔細分辨著在場所有人的氣機,如同初時的判斷一樣,顯然其中武功最高明的就是師叔西門凜,雖然是背對,而且距離頗遠,可是在楊寧心目那溫文和煦的外表,內在森然如獄的威勢,卻是宛如目睹,令人一刻也不敢輕忽。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人可堪一戰,這些人流露在外的氣質或者暴戾,或者沉穩,或者張狂,或者內斂,雖然各自有著不同的氣度,卻都有著卓然不群的本質。將能夠感受到的所有氣機在識海之內過濾了一遍,如同大浪淘沙也似,轉瞬之間湮沒了無數不值得重視的沙礫,唯有十個人的氣機卻是越鮮明起來。楊寧心中默默盤算,西門凜武功最為高明,且是和自己並肩作戰的同伴,自然不必憂心,師冥其次,但是內傷未愈,不能久戰,不必放在心上,伊不平氣勢堅凝厚實,顯然已經內力全複,如果為敵,他的神箭是最大的威脅,但是因為青萍的緣故,想必這人也不會和自己為難。那個斂藏極深的武道宗旁係弟子,越深沉內斂,唯有一線殺機若隱若現,卻不知究竟是針對何人。師冥身邊的那個錦袍少年,雖然傲氣淩人,可是氣勢淩厲中透著沉穩,顯然不易對付。而那四個青衣鬼麵的護衛,他們的氣勢已經明顯連為一體,不可分割,這四人內斂深沉的外表下透著野獸一般的暴戾和殺氣,如果他們結陣而戰必然是老練狠辣,勢如雷霆,若是和他們交手,想必是今日最危險的一戰了。還有一人,就是青萍,若論武功,沒有綠綺和她聯手,她雖然武功已經極為不錯,但是比起這些人來仍然是弱了許多,可是在楊寧心目不論她武功強弱,卻都是無論如何都要小心在意的,所以也將她的存在納入了識海之中。將所有人的高低深淺一一洞徹明晰,楊寧淡淡一笑,不論師冥是否同意自己出戰,他已經決定以一己之力瓦解江東的聯盟,雖然不懂得什麼兵法,但是什麼是擒賊先擒王,他還是知道的,第一個要對付的應該是誰呢,師冥負傷未愈,這令楊寧不願向他出手,不過若是將他身邊的護衛和那個錦袍少年都殺了的話,想必師冥也沒有辦法和自己對抗了吧?這時候,西門凜和師冥的爭論已經到了尾聲,師冥露出極不情願的神色,冷冷道:“西門統領既然決意請子靜公子出戰,本座若不答允,想必統領就是輸了也不會服氣,罷了,本座這一次就不以江湖規矩相責,既然如此,無色庵主,這一陣就請前輩屈尊出手,也好教訓一下這些狂妄之輩,不知前輩意下如何?”一邊說著,一邊躬身向艙門長揖為禮。艙門之內傳出一個淡漠清冷的聲音道:“貧尼遵命。”語聲並不高,但是字字入耳,清晰可聞,且毫無煙火之氣。語聲未歇,一個中年女子緩緩走出艙門,一縷陽光恰好照射到她秀麗淡雅,卻又極富威儀的麵容上,如冰似雪的肌膚在陽光映射下,令人生出近乎透明的錯覺。她身上穿著一襲寬大的灰色僧袍,江風吹拂之下,僧袍獵獵作響,越襯托出她長身玉立的動人風姿,灰色的僧帽邊緣,露出淺灰色的秀。光潔的額頭之下,是對於女子來顯得過於霸氣的兩條劍眉,而她的那雙眼睛,卻令人無法看清,她明亮的目光仿佛奪目的劍光一般,隻要一觸即到,就覺得眼睛一陣刺痛,令人不敢逼視。雖然這女子一身尼姑裝束,口吻也是自稱“貧尼”,但是無論是哪一方的人,都很難將她當成真正的女尼,不是因為她的清秀雅潔的風姿,也不是因為她沒有削,而是因為這女子一步邁出艙門,周身上下就散出淩厲的劍氣,這女子分明是劍仙一流的人物,氣傲蒼穹,睥睨天下,這樣的人物豈是一襲僧袍可以拘束住的。楊寧是唯一可以直視這女子的人,一雙冰寒刺骨,深處卻儘是熾烈火焰的鳳目緊緊盯著她的眼睛,四道目光在空中撞擊在一起,激起暗濤洶湧,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但是轉瞬之間卻被淩厲的殺機淹沒。楊寧神色依舊淡漠,但是心中卻已經是驚濤駭浪,怎麼可能,這樣的人物,即使隔著十裡之遙,即使隱藏在千萬人當自己也理應不會錯過啊,可是為什麼,直到她走出艙門的那一刻,自己才覺對方還有這樣一個高手呢?伸手撫向劍柄,他若有所思地摩挲著純鈞寶劍那沉水犀角精製的劍柄,不由慶幸在出戰之前,他沒有丟下這柄寶劍,而是將純鈞插在了身後的腰帶上,感受著這女子一身劍氣,楊寧平生第一次生出了用劍的渴望。武道宗絕學海納山藏,不論是拳掌刀劍,還是其他各種兵刃,都有絕頂的心法可以修習,而身為嫡傳弟子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可以參修任何一種絕學,當然也就預示著無數種可能,曆代宗主仗以成名的武功,使用的兵刃多半是各不相同,而楊寧至今還沒有決定使用什麼兵刃,雖然在諸般兵刃和拳掌上麵都有驚人的造詣,但是若想和宗師級數的高手相抗,卻還差著關鍵的一步。自從行走江湖以來,楊寧最慣用的就是一雙空手,在他心目手才是無所不能的兵刃,變化莫測,隨心所欲,不過因為修為尚且不足,在他以寡敵眾的時候,使用善於強攻的刀就成了最好的選擇,而素有百兵之君美譽的劍,卻總是很難成為楊寧的選擇。因為前代一位宗主留下的筆記中曾劍術的最高境界乃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並且曾經感慨道,若論劍術之尊,在翠湖,自己習劍一生,雄厚剛猛有之,淩厲狠毒有之,奇絕幽險有之,唯一難以領會的就是無色無相,羚羊掛角的境界。而師尊也曾說過,武道宗武學逆天而行,學劍難以登峰造極,楊寧也曾心存疑慮,可是一一閱過宗派所藏的劍經之後,卻覺不論是正邪兩派哪一家的劍法,都不能令他生出淋漓儘致的快意,所以才將大部分心思放在了拳掌上麵。可是今日他卻從對麵的女子身上,感覺到了一種不同的劍氣,不是類似平煙的冼練沉凝,也不是如同顏紫霜的飄逸輕靈不是天魔劍舞的絢麗奇絕,而是一種桀驁孤寒的寂寞,刺骨冰寒下隱藏的熾烈,感覺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好像都燃燒起來,楊寧不知不覺間唇邊露出了一抹毫無機心的純真笑容,就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似乎感覺到楊寧急切的心情,那中年女子突然露出一絲微笑,眾人眼中都隻覺灰影一閃,那女子已經到了浮台之上,仿佛自始至終她都立在那裡一般,就連一絲殘影也沒有落入千百雙眼睛之中。幾乎是那女子腳尖觸到浮台的瞬間,兩股驚天的劍氣同時衝霄而起,比起此刻,方才那女子身上流露出的劍氣,不過是兒戲而已,兩人凝立對峙,雖然沒有出手,可是兩人的氣勢卻是越來越高昂,同樣桀驁不馴,威淩天下的劍氣在甫一接觸,就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無數細小的氣流在兩人之間激蕩撞擊,沒有試探,沒有避讓,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金石相擊的撞擊聲,聲浪滾滾,令得觀戰的眾人都覺得頭暈耳鳴,而更奇特的是,兩人之間氣流的激蕩幾乎已經可以用肉眼看見,可是這兩人的衣衫卻都紋絲不動,這靜止與動蕩的詭異對比,讓所有人都生出目眩神迷的感覺。這一刻,江水之上,除了江風獵獵,江流嗚咽,以及劍氣激蕩的聲音之外,再無彆的聲響,人人都知道今日的戰局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兩人對峙片刻,那女子驀然輕笑道:“好一個許子靜,在貧尼威壓下能夠毫不示弱,不愧是武道宗嫡傳弟子,卻不知道你的劍法是否高明到讓貧尼刮目相看的地步。”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所有外放的真氣突然消失得乾乾淨淨,好像從來都不存在一般。楊寧原本正在全力以氣勢和這女子相抗,可是這女子卻突然收手,下意識的反應部真氣就要摧枯拉朽地向敵人傾瀉而去,可是楊寧靈台之中卻是察覺到了隱含的危機,連忙將真氣收回,左掌更是已經護在了身前,擺出了禦敵於外的森嚴守勢。雖然楊寧早已將真氣練到了收自如的境地,可是這一次被迫強行收回氣機,一時之間竟覺血氣翻湧不止,直到數息之後,楊寧才覺得恢複了常態。震驚於這女子氣機變化的同時,楊寧心裡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不妥感覺,抬眼望去,這女子依舊立在台上,臨風含笑而立,可是在神識的感覺卻覺得她根本已經不存在,這種強烈的矛盾令楊寧原本已經平複的氣血差點再度翻騰起來,這一刻,楊寧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沒有覺無色庵主的存在。將自己所見過的高手和這個女子比較一下,楊寧痛苦的現這女子的武功勝過滇王吳衡許多,恐怕和自己的師尊,還有隻有一麵之緣的刀王楊遠也相差不遠,和自己比起來自然是高明多了。他雖然自恃武功精進,就是再度遇到吳衡,也有機會拚個兩敗俱傷,可是遇見這個女子,就是想要拚死一戰,也還要看對方肯不肯呢。雖然如此,楊寧卻不肯漏出絲毫示弱神態,而且從方才真氣相交的熟悉感覺,他也看出了這女子的出身,按劍深深一揖道:“晚輩許子靜拜見前輩金安,翠湖出世一係和本宗弟子素有淵源,除非是同輩相見,否則輕易不肯刀兵相見,弟子至今還沒有冒犯翠湖的舉動,而且平煙平姑娘已經和弟子訂下十年之約,不知道前輩為何要對晚輩出手呢?”其實說出這番話,楊寧心中已經有了示弱之意,如果不是這一陣的勝負十分關鍵,他就是有殺身之禍,也要主動請益的。無色庵主眉梢輕揚,斂去笑意,冷冷道:“貧尼早已經離開翠湖,你對翠湖是否冒犯,自有嶽秋心去管,你既然還記得出世一係和武道宗之間的淵源,那麼貧尼問你,煙兒救你性命,你卻將煙兒重傷,甚至折斷她的雙手,這可是真的?”楊寧聞言神色一變,頃刻之間已經是冷若冰雪,眼中深藏的一絲軟弱已經煙消雲散,他寒聲道:“不錯,是我做的。”無色庵主眼神越冰寒,淡淡道:“貧尼已經是世外之人,唯一令貧尼心中牽掛的就是煙兒,煙兒繈褓之中失去父母,是貧尼將她撫養長大,並將她送入翠湖門牆,煙兒對貧尼來不啻骨肉至親,若有人傷害了她一根頭,貧尼都會將那人挫骨揚灰,時至今日,你可曾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楊寧腦海中浮現出平煙淡漠美麗的容顏,心中不知怎麼一熱,將兩人之間的過往從頭到尾仔細想過一遍,他緩緩搖頭道:“平姑娘對子靜極好,子靜也將平姑娘當成良師益友,可是子靜卻不後悔自己的行為,若是重來一遍,我也絕對不會手軟。”無色庵主聞言眼中閃過古怪的神采,瞧向楊寧的目光越多了幾分寒意,但其中卻也多了幾分讚賞,雖然還沒有真正的交手,可是隻憑先前的真氣對峙,兩人都心裡明白,若是交手,楊寧必敗,將近三十年的差距,不是任何力量能夠彌補的,可是這少年明明知道後果,卻依舊不改初衷,這般的倔強,這般的傲骨,令無色庵主想到了一個原本已經漸漸淡忘的影子,早已如同寒燼死灰一般的心靈,竟是再度現出了生機。其實楊寧不論是膽怯示弱,還是使氣逞強,在無色庵主眼都不值一提,惟有楊寧的固執己見,才會令她動容欣賞。將所有的情緒隱在冰冷嚴肅的麵具之下,無色庵主淡淡道:你既然這樣想,貧尼也就不用顧及你的師門了,你出劍吧,讓貧尼見見你是否有這樣的份量,讓你年紀就這樣猖狂。”感覺到那淡漠的聲音中蘊藏的殺意,楊寧心中再也沒有一絲戒懼,既然已經沒有退路,那麼他就不會再浪費心思在懼怕上麵,緩緩道:“既然前輩要為平姑娘報仇,弟子接下就是,隻是弟子劍法不精,想要用刀向前輩請教,不知道前輩可允許在下換把刀麼?”無色庵主聞言不知怎麼從心底生出不悅來,冷冷道:“我見你性子桀驁,對上《大須彌金剛力》這種剛猛無比的武功居然以不肯以柔克剛,那葉陌用他得意的功夫和你交手,你居然也是依樣畫葫蘆,就連硬接伊會主神箭這樣的蠢事都做得出來,怎麼對著貧尼,卻不肯用劍了。”楊寧也不掩飾,坦然道:“我的劍法造詣不如掌法高深,但是若是赤手空拳和前輩交手,必然是有死無生,兵刃上麵,我最近在刀法上有些收獲,想來還可以勉強和前輩一戰。”無色庵主點頭道:“你倒也聰明,見你的出手,果然是拳掌上麵造詣深些,對葉陌那一戰,你不過是仗著身法高明,那一劍不過是徒有其表,既然你說刀法上麵有些信心,按理說貧尼應該允許你換刀,可是貧尼一生重劍愛劍,你若使劍,貧尼還有興趣和你在劍法上麵爭鋒,你若用刀不得貧尼隻能恃強淩弱,一劍取了你的性命了。不過若是全然不給你機會,傳出去也讓人說貧尼以大欺這樣吧,貧尼平生練劍,創了一套孤寒劍法,這劍法共分三層,第一層共有三十六式,是基本的劍式,乃是貧尼三十歲前所創,第二層共有十二式,是貧尼四十歲前所創,還有一式,貧尼直到如今也不過是得了一個輪廓罷了。若是你用劍和貧尼交手,那麼貧尼隻用三十六式基本劍法,你看如何?”楊寧在武道上麵的見識已經不淺,自然明白無色庵主是放棄了極大的優勢,隻使用基本的劍法,而且不用內力壓製,可以說已經沒有比這更好的局勢了,雖然無色庵主的言外之意對自己也有約束,就是自己隻能用劍法求勝,或者可以化用彆的招式,但是想要使用輕功遊鬥卻是不可能了,想過利害得失,楊寧終於做出了決定。龍吟聲起,劍華綻放,楊寧拔劍出鞘,手腕一翻,劍指蒼穹,正是少林達摩劍法的起手勢《佛前一拄香》,達摩劍法雖然不是少林最高深的武學,但是這套劍法攻守兼備,若是遇見不知深淺的敵手,卻是最好不過。見楊寧先用達摩劍法出手,無色庵主微微一笑能夠懂得先選這種劍法和貧尼過招,你的劍法已經入門了。”楊寧神色凜然,恭敬地道:“既然庵主有意指點子靜劍法,晚輩自然樂於從命,隻是庵主兩手空空,不知道佩劍何在?”說話之時,楊寧眉宇間已經有了不悅之色,如果無色庵主竟要空手對敵,可就是存心戲弄了,雖然他尊重無色庵主的修為,可是並不代表無色庵主可以戲辱輕慢於他,心中存了惱意,不自覺地,楊寧已經將前輩的稱呼改成了庵主。無色庵主絲毫沒有感受到楊寧的不滿,伸手從僧袍下取出一管淡黃的竹簫,含笑道:“貧尼早已不用劍了,就用這竹簫相代,可彆說貧尼怠慢你,縱然是一枝一葉,在貧尼手也勝過你手中的純鈞寶劍。”若是彆人聽了,多半以為無色庵主是瞧不起楊寧,可是楊寧不知怎麼,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無色庵主的心意,知道她並沒有任何矯飾,便淡淡道:“武功到了庵主這樣的級數,飛花摘葉不過是尋常事,彆說是一管竹簫,就是一根枯枝,在庵主手中也勝過神兵利器,晚輩不會誤解庵主的意思。”無色庵主聞言不由拊掌道:子靜不愧是武道宗的弟子,貧尼四十歲之後就不再用劍,卻也不是為你這樣做的,你能夠明白這些,看來你在劍法上麵實在是下了苦功的,不知道是否你這孩子故意謙遜,還說自己劍法不好,貧尼可不喜歡這樣的矯揉造作。”楊寧沒有答話,眼中閃過一縷傲然,無色庵主看在眼不由搖頭一笑好,是貧尼胡亂猜疑了,看在你這孩子如此光明磊落的份上,貧尼也不妨告訴你一句實話,貧尼今日前來,就是要取你性命,不過不是為了煙兒,而是貧尼自己要殺你。雖然你傷了煙兒,可是貧尼卻不會為了這件事來和你為難,哼,煙兒品性資質還在貧尼之上,若要報複,她難道不會自己來麼,貧尼雖然寵愛她,可也不會越俎代皰到這種地步。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心機,看你這性子,就算不是公平對決,想必也不會太離譜,你們之間的恩怨糾葛,貧尼是不會過問的。要殺你,是貧尼自己的私心,你也彆問為什麼,貧尼是不會說的,告訴你這些,給你機會生存,都不過是為了讓貧尼自己心安理得,你也不用為此感激不用想著轉圜,今日能否活下來,隻能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楊寧聽到此處眉梢微揚,其實他並不關心無色庵主為了什麼要殺自己,隻是他隱隱感覺無色庵主似乎對自己和平煙的決鬥有些誤解,無論當日何等情況,無論平煙最後是否手下留情,可是自己絕沒有使用任何手段,不過雖然如此,楊寧也沒有任何辯解的念頭,不論對著什麼人,楊寧都不會有想要解釋的衝動,彆人心中的想法,對他來說本就是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