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就讓江烽立即明白此人的不同凡響。自己作為固始軍使來汴梁的目的,對方就憑自己一句話裡透露出來的消息就能明白,而且還能進而延伸到袁軍尚未對固始發起進攻這一判斷上來,甚至還流露出袁氏早就應當對固始動手的含義在裡邊,不能不讓江烽心中聳然一驚。這汴梁城裡果真是藏龍臥虎之地,怎麼就在這破敗不堪的兵甲坊裡也能遇到如此能人?對方能出此言,江烽自然不能讓對方低看,“蟻賊橫掃蔡州,隻怕袁氏想要動我固始,也還力有未逮吧?”“力有未逮?哼,若我是袁氏主事者,五千馬步軍便能拿下固始,何來力有未逮一說?蟻賊流竄四地,無外乎對地方上造成損害,對蔡州軍本身來說,又有多大損失?”年輕男子意似不屑,慢步前行。年輕男子的話再度讓江烽背上冷汗涔涔,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好。的確如此,若是袁氏真下定決心要奪回固始,以其現在的實力,並不需要多做準備便可行事。“那以崔兄之見,袁軍為何遲遲未動?”江烽有些不服氣的反問。“以固始今日之形勢,如無其他太大變故,早幾日晚幾日影響不大,何況袁氏大概也是希望能兵不血刃,或者說儘可能的少付出代價拿回固始吧?許固始地方士紳以諾,確保其利益不受損害,裡應外合趕走固始軍或者收編固始軍也就是應有之意了。”年輕男子輕描淡寫的話更是讓江烽汗流浹背,這家夥眼光竟然如此犀利無匹,簡單幾句話就把當下固始存在的最大危機給點了出來。三人已經走進了大棚裡,破敗散亂的茶室裡桌椅板凳橫七豎八的胡亂放著,年輕男子走到後邊的跨院裡,張望了一下,搖搖頭,“可能你們還得等一會兒,三郎正睡得香,這會兒弄醒他,怕是要著惱。”江烽也看到了一個躺在屋裡胡床上的壯漢,睡得正香,鼾聲如雷。“那我們就在外邊坐一會兒,看看常昆兄能不能醒來吧。”江烽也不在意,能不能從常昆那裡獲得一些什麼已經不重要了,眼前此人卻不是尋常人物,可以好好結交結交。“也罷,我陪二位坐一會兒。”崔尚也不在意。他也意識到眼前此人表露出來的氣勢不像是一個尋常使者,尤其是背後這女人如霍僔所說武技驚人,已達天境之上的水準,而這樣一個女人居然是來為這個使者充當保鏢角色,“固始危如累卵,崔兄可有教我?”江烽也不遮掩,開門見山,“某乃固始軍假虞侯江烽,假借吾已故兄長之名來汴梁,便是來尋支持。”“哦?你便是那江烽?”崔尚訝然,他也料到了江烽不是等閒之輩,沒想到卻還真不簡單。雖說汴梁對淮南道那邊的局麵不是很關注,但是蟻賊東下,經蔡州而入潁亳壽三州,在蔡州攪得翻天覆地,卻在固始吃了一個小虧,雖說隻是蟻賊偏師,還是讓人頗感意外了。“某正是。”江烽抱拳,“這是某好友鞠蕖。”“鞠氏?申州鞠氏?”崔尚的感覺異常靈敏,目光在鞠蕖身上流淌,“我聞申州鞠氏一族皆被南陽劉氏遷居南陽,……”“鞠氏一族人丁不少,鞠蕖一直在外,……”江烽沒有多說,而崔尚也就不再深問,“江兄剛才也問及固始之事,我先前也說了,若是袁氏下定決心要拿下固始,固始軍沒有機會。”江烽點頭,卻沒有接話,他知道對方還有話要說。“但固始軍卻有些托大,或許是覺得固始是手到擒來,所以這大概就是江兄來汴梁的原因吧?”崔尚含笑道:“江兄大概也是意識到了鄂黃杜氏無力庇護固始吧?”江烽點點頭,“某不想多言贅語,想必崔兄也意識到了梁地目前的局麵不佳吧?南陽和蔡州勢力猛漲,這個包圍圈的厚實程度還在與日俱增,若是讓蔡州拿下固始,消化掉光州,隻怕日後這蔡州便要從癬疥之疾變成肘腋之患,不,準確的說現在蔡州袁氏已經成為梁地的肘腋之患了。”對於江烽的見解深刻崔尚倒不是很驚訝,能在固始彈丸之地存活下來,若是幾分本事那是不可能的。此人來汴梁倒是看得很準,這偌大中原,能解固始軍之危的隻有汴梁,但是話雖如此說,崔尚也一樣不看好固始,因為固始實在沒有多少值得汴梁助一臂之力的價值。而即便是汴梁願意支持固始軍,以固始軍如今之實力,它能撐得住麼?崔尚下意識的搖搖頭。“江兄,我承認你說的很有道理,梁王府崇政院裡人才濟濟,能看得到這一點的人不少,但是你要知道梁地不比其他地方,麵臨的敵人很多,有時候心腹之患尚需要放下,遑論其他?”崔尚沒有回避,“何況汴梁城裡的情形很複雜,不是外人能涉足的,估摸著江兄你來汴梁時也是想法多多,不過恐怕你會很失望。”“總要儘一份努力,儘人事,聽天命,江某努力過了,也就心安理得了。”江烽說的倒是相當灑脫,但隨即話語又轉回來,“那崔兄覺得問題的症結究竟在哪裡?”交淺言深,崔尚本不欲多說,但是看到江烽誠懇的麵容,又有些不好推辭,想了一想之後才道:“兩方麵,一是固始彈丸之地,固始軍實力太弱,難以抗衡蔡州軍;二是汴梁內部也有些問題,我說了汴梁敵人很多,應對也需要分輕重緩急,嗯,也關乎各方利益,而固始或許在很多人眼裡不值一提,……”“各方利益?這,崔兄,怎麼理解?”江烽咀嚼的了一下這有些深刻含義的話語,梁地幅員遼闊,梁王麾下也是閥族眾多,既有大批所謂軍事閥族,亦有大量本土望族,這裡邊牽一發動全身,不是那麼簡單的。“愚蠢!這有什麼不好理解的,當下汴梁是出征蒲州與沙陀人開戰的聲音最大,蔡州袁氏跳梁小醜,不足為懼,更重要的還是蒲州鹽場已經被人盯上了,你固始能有啥能讓人家動心?”一個粗豪的聲音從旁邊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