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若洪鐘,氣如奔雷,悚然在一旁震響,饒是年輕男子知道是誰,江烽和鞠蕖也反應過來,但還是嚇了一大跳,而鞠蕖更是身形一閃,如鬼魅般的躍起,輕呂出鞘,已經擺出了格鬥姿勢。“咦?你是梨山派的?不錯,徑路刃,少見啊。”虯髯戟張的壯漢身材不高,敦實沉穩,略略有些禿頂的大頭,矮狀的身軀,粗大的一雙手從手背到手掌,甚至延伸到手腕處,老繭密布,顯然是修煉了某種特異的武道技藝。鞠蕖也吃了一驚,梨山派雖然也在中原有發展,紅線女這一脈在江湖上名氣也很大,但是畢竟也是百年前的事情了,這麼些年紅線一脈出的人才並不多,自己已經算是佼佼者,而這柄徑路刃,能識得者少之又少,沒想到卻被這一個粗俗漢子說破。沒有理睬鞠蕖的一臉驚駭,壯漢渾濁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落到江烽身上,“你便是要來見某的故人之友?是安錦的朋友?他現在怎麼樣?”從對方的氣勢,江烽就知道對方武道水準遠在自己之上,早已超越天境,至於說與鞠蕖相比如何,卻不好比,就好像一個擅長遊泳,一個擅長跑步一樣,難以相較。“他是固始軍前左營指揮,現在是前營指揮,方遭大難,但卻由此更上一層樓,也算是一個境遇。”江烽也不廢話,黃安錦能把此人介紹給自己,自然是他相信得過的人,而以黃安錦的心性,不靠譜的人是入不了眼的。壯漢目光中精焰一跳,“他過了通脈期了?難得,隻怕這一難夠他受吧?”“他和韓拔陵的兄弟韓拔樂對決,傷在對方手上,人事不省三日方才醒來,藉以跨越。”江烽言簡意賅。“韓拔樂?唔,聽說過,瘋虎,伊洛十大寇嘛,沒想到一幫蟊賊,居然也能有此造詣,咱們河*南府也是出人才啊。”他是河陽人,與永寧、長水、伊陽這一被稱為伊洛之地的熊耳山區同屬於河*南府,所以這麼說。“嗯,他把我告訴給你,足見你也是值得他信任之人,雖說你是固始軍假虞侯,但若未得他信任,也不會如此,他在光州數年,便從未說起過他人。”矮壯漢子端起茶桌上的茶盞,一口將裡邊殘茶喝個精光,甚至還將茶葉末咀嚼一番,方才吐出來,“宿酒難消,我老常這身子骨就這麼下去也要廢了,連安錦都能踏入洗髓期了,沒準兒等兩年他就能和我一較高下了,悲乎。”“常兄現在不在廣勝軍了?”江烽還有些搞不清狀況,看樣子對方已經不像是在梁軍中了,否則以廣勝軍為梁軍中六大主力之一,且又被列為禁軍,豈有像此人這般放蕩不羈困頓潦倒的模樣?“廣勝軍?現在還有廣勝軍麼?”矮壯漢子斜睨了江烽一眼,“你難道不知三年前四年前廣勝軍就被裁撤了麼?連廣勝軍這個名頭都不複存在,哪裡還有什麼廣勝軍?”江烽吃了一驚,廣勝軍竟然被裁撤了?見矮壯漢子雖然意態狂傲,但是嘴角處殘留的苦澀卻是揮之不去,而旁邊的年輕男子卻是一臉無所謂的模樣,“裁撤了就裁撤了吧,看人家也不像你這般渾渾噩噩的混日子,丟抹下你這張老臉去撞撞木鐘,你不也一樣可以到其他軍中去混飯吃?”江烽也不好深問廣勝軍為何被裁撤,照理說像這樣的梁軍主力軍,是不大可能因為打一兩場敗仗就被裁撤的,而且惡戰之後往往都要重建,甚至規模更大。這種裁撤,隻可能是內部傾軋的結果,江烽也聽說過梁軍這邊雖然實力冠絕中原,但是內部卻也是矛盾重重,掣肘甚多,便是梁王本人也是駕馭頗艱,否則偌大一支梁軍卻鮮有聽說主動出擊,基本上都是被彆人打上門來才會反擊。“哼,你也不看看那些跑到天興軍、龍驤軍和神武軍混飯吃的,又有幾個得償所願?更不用說那些削尖腦袋鑽營進控鶴軍和雲騎軍的人了,整日裡活得像條狗一樣,還不如某這般瀟灑自在!”矮壯漢子輕蔑的癟嘴。“你倒是瀟灑自在了,可是嫂子那邊卻如何過日子?整日裡東躲西藏,你就這麼打算藏一輩子?”年輕男子毫不客氣的揭穿對方老底,“要債的都已經坐在你家裡好幾日了,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要不你就隻能和楊七他們去混飯吃了。”“不說這事兒了,有客人在,你少在這裡揭我短,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了,博陵崔氏有混到你這個地步的麼?”矮壯漢子也不客氣的反擊。見二人爭執起來,江烽也覺得有趣,隻是他現在卻沒有太多心思去想其他,“崔兄,常兄,方才常兄所說汴梁要對蒲州開戰?”“現在隻是有這個傳言。”年輕男子撇了撇嘴,“但如果這種聲音越來越大,也不排除的確會打這一仗,金銀紅人眼,財帛動人心嘛,誰讓今年鹽價暴漲,而蒲州又卡在我們梁地脖子上,沒聽說那麼多商人都願意報效捐輸,隻求能打下蒲州麼?不就是衝著這蒲州鹽場去的麼?真要能控製蒲州,隻怕咱們梁地的鹽商給那些軍頭們舔馬靴他們都乾。”蒲州鹽池,天下聞名,乃是中原最重要的產鹽地。梁地之鹽有三個渠道,最主要是來自淮南,其次是淮北,再次才是蒲州。要說本來是蒲州之鹽最近便,但是蒲州之鹽控製在河東晉地手中,沙陀人一方麵對河*南嚴控出鹽,另外也需要將大量的鹽運往塞外,以換取塞外雜胡各部對其的支持,否則難以平衡來自東北吐穀渾和西北黨項對其的壓力。所以從蒲州來的鹽大多是走私而來,甚至包括淮北來鹽也一樣大多從青州那邊走私過來的,價格奇高。而唯一較為順暢的鹽路就是淮南,淮南之鹽大多從沿淮水而上,但隨著蟻賊肆虐,這條鹽路也是時斷時通,所以使得今年鹽價暴漲,才會引發這麼多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