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珠寶世家的主人,厲練是何等豐富,知道此刻情勢,已如一盤亂麻,若不揮刀,萬難解決。李劍白懷抱長劍,朗聲應了,大步向前走了三步,森寒的目光,刹那間便已控製了大廳中的每一個人。李洛陽轉目四望,沉聲道:“黑、白兩兄與霹靂大俠之事,與本門無關,亦毋庸在此地解決。三位若願在此,在下自竭誠款待,三位如定要在外解決,在下恭送如儀,決不相強。”霹靂火冷“哼”一聲,大步走向門外。突見劍光閃動,一道寒芒,劃空而來,擋住他的去路。霹靂火大怒道:“老夫要走,也不行麼?”李劍白手橫長劍,麵沉如水,立在他麵前,冷冷道:“家父話未說完之前,誰也不得妄動。”霹靂火目中寒光暴射,一字字道:“你讓不讓路?”李劍白筆挺地站在地上,腳下絲毫不動,閃亮的眼神中,充滿了冷靜與鎮定,緩緩道:“不讓!”他這份出奇的冷靜與鎮定,實在比暴怒還要可怕。霹靂火目中卻似要噴出火來,兩人目光相對,誰也不再說話,隻聽眾人心房怦怦跳動,廳中立又充滿殺氣。李洛陽冷靜地望著他的愛子,隻見李劍白目光絲毫不瞬,麵容也未有絲毫變動,甚至連劍光都未顫抖一下。要知他若是稍有示弱之態,李府的威信立刻蕩然無存。李洛陽見他愛子如此,目中也不禁閃起得意的光芒。死一般的靜寂中,突地院外一個蒼老而疲倦的聲音,輕咳著道:“借借光好麼?讓老婆子進去。”群豪都不禁呆了一呆,齊地轉目望去。隻見那褸衣白發的老婦人,手扶著那跛足少年的肩頭,已緩緩自刀光劍影中擠了進來。四下的家丁壯漢,顯然也已惶然失措,不知該怎樣應付這局麵,隻得紛紛閃開,讓出了一條道路。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蹣跚地走在箭林刀山中,無形中便已構成了一幅極為奇異而又極不協調的圖畫。但是她卻連眼皮都未曾抬起一下,仿佛將四下那些雄赳赳的家丁壯漢都看成了死人一般。潘乘風目光轉處,立時麵容慘變,悄悄移動腳步,躲到司徒笑身後,耳語道:“在下仇人來了。”司徒笑輕笑道:“有這許多人在這裡,你怕什麼?”語聲中,那白發老婦人已蹣跚地步上石級,李劍白立刻放下長劍,轉身迎上,道:“老夫人到這裡來作甚?”白發老婦人笑道:“難得難得,老身已有許久未曾見到過像你這樣敬老尊賢的人了。”李劍白麵頰微微一紅,但瞬即正色道:“此地情況緊急,老夫人無論有什麼事,也請稍等再說。”她緩緩走到李洛陽身前,乾枯的麵上,笑容詭異,緩緩道:“老身要問你討樣東西,你答應麼?”李洛陽道:“老夫人請說。”白發老婦人緩緩抬起手掌,指向潘乘風,目中突地寒光暴射,冷冷道:“老身要討卻的東西就是他。”群豪心裡俱都一驚:“這老婆子難道瘋了麼?”李洛陽卻仍神色不動,緩緩道:“夫人是否在開玩笑?”白發老婦麵色一沉,銳聲道:“你答不答應?”李洛陽道:“在下實難答應。”白發老婦人大怒道:“你不答應也得答應。”揮了揮手,厲聲道:“寶兒,去將那廝腦袋取過來。”那跛足少年方自應了一聲,黑星天、白星武、霹靂火已齊地層動身形,颼地竄來,將這少年團團圍住。跛足少年年紀雖小,但膽量卻甚大,被這三個武林高手圍在中間,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烏黑的大眼睛,四下亂轉,笑嘻嘻道:“潘乘風又不是你們的祖宗,小爺要他的腦袋,與你們何乾?”霹靂火大怒道:“小小年紀,就敢如此張狂,老夫如不看在你年紀幼小,就要教訓你了,快退回去吧!”跛足少年笑道:“你不妨試試看,看誰教訓誰!”霹靂火大喝一聲,須發皆張。跛足少年道:“來呀,動手呀!”霹靂火厲聲道:“老夫生平不與婦人童子交手。”跛足少年道:“既不動手,還站在這裡乾什麼?”緩緩的向霹靂火走了過去,道:“不讓路就得動手,知道麼?”霹靂火呆了一呆,突見這少年手掌一揚,直擊而來。他發招前毫無征兆,出手一擊招式卻是迅變奇詭,無與倫比,在場眾人,俱是武林高手,也不禁看得為之一震。隻見霹靂火身子一閃,側退一步,避開此招,跛足少年望也不望他一眼,從容地自他身側走了過去。潘乘風立在司徒笑身後,麵上已無一絲血色。司徒笑暗暗忖道:“玉潘安聲名不弱,卻對這老婦童子如此畏懼,看來他們必定大有來曆,我何苦淌這趟渾水。”一念至此,含笑移開了身子:“小兄弟,你和這位潘大俠究竟有何仇恨,為何定要他的腦袋呢?”跛足少年道:“你管不著。”司徒笑道:“在李大哥的地方,什麼事自有李大哥處理,在下自然是管不著。”含笑走到一旁,袖手旁觀。他輕輕一句話,便將全部責任推到李洛陽身上。跛足少年道:“最好誰也不要多管閒事。”笑嘻嘻地緩步走向潘乘風,仿佛潘乘風的腦袋正等著他去拿似的。潘乘風滿麵慌張,目光四轉,隻見這少年越來越近,突然嘶聲笑道:“你們都不管了麼?難道不怕我說出來?”黑星天、白星武麵色微變,司徒笑也微微動容。潘乘風突地擊起一拳,向這跛足少年胸膛擊出,口中道:“黑星天、司徒笑,還不來助我一臂?”黑星天大喝道:“我來助你!”雙掌直拍跛足少年後背。他二人前後夾擊,招沉力猛,迅快無儔,眼見一招便要得手,哪知跛足少年身子一縮,便自拳風掌影中滑了出來。司徒笑側目笑道:“李大哥,你說得厲害,怎麼又不管了?”李洛陽見到情勢如此紊亂,心中也漸不安。他要是伸手一管,李家必定立時便要卷入一件複雜而又奇詭的恩怨仇殺之中,這平靜多年的珠寶世家,也立刻便要被鮮血所染,也不知到哪時才能脫身;他若是袖手不管,自己的聲望威信,立時便要大墜。兩相權衡,孰輕孰重,一時之下,他實在難以驟下判斷,隻因他不但考慮自己,還要考慮周圍數百條人命。思忖之間,那跛足少年已在潘乘風、黑星天兩人的夾攻之下,東遊西閃,走了數十招之多。他身形奇巧,此刻雖未還手,但黑、潘兩人竟也無法將之製住。眾人俱都看得心驚,但誰也看不出他的身法家數。那白發老婦人麵色冷漠,對這少年,似乎甚為放心。李劍白抱劍而立,靜等著他爹爹的吩咐。院外的數十條家丁大漢,也俱已張弓搭箭,長刀出鞘,隻要李洛陽一聲令下,立時便可動手。李洛陽蒼白的麵容,漸生激動之色,他雖然久居安樂,但豪氣卻絲毫未滅,突然轉向白發婦人,道:“出去!”白發老婦人冷笑一聲,道:“你叫老身出去麼?”李洛陽道:“帶著你的孫兒立時出去,遠離李宅。你縱要尋仇,也不能在李宅方圓一裡之內動手!”白發老婦人冷冷道:“你若要多事,就要後悔了!”李洛陽厲聲道:“李洛陽縱然拚卻這份身家,拚卻這條性命,也不能讓你們壞了我家的規矩。”白發老婦人冷笑道:“好個執迷不悟的蠢才,若是家毀人亡了,還要那規矩有什麼用?”李洛陽厲聲笑道:“要我李洛陽家毀人亡,還不是那麼輕易的事,閣下儘管放心好了。”白發老婦人冷冷笑道:“好!”她微揮手掌輕叱道:“寶兒,住手了。”跛足少年抱拳低頭,箭一般自潘乘風、黑星天兩人的拳風中衝了出來,淩空翻了個斤鬥,落到老婦人身側。白發老婦人麵上泛起一絲猙獰的笑容,口中卻柔聲道:“寶兒,我們爭吵了半日,也該給人家留下些什麼。”她麵上的表情和語聲是如此不相配合,眾人心頭不覺都為之一寒。隻見這跛足少年展顏一笑,自懷中取出一隻小小的包袱,解開包袱,裡麵俱是一粒粒晶瑩的明珠。跛足少年目光四轉,突然挺身而舞,舞姿奇詭怪異,眾人看了實覺好笑,卻又半聲也笑不出來。隻見他急地舞到李洛陽身前,取了一粒明珠,送到李洛陽身上,身子一轉,又取了一粒明珠,放到司徒笑身側的桌上。他舞姿迅急,身手靈便,眨眼之間,海大少、黑星天、白星武、潘乘風足下,也已各各多了一粒明珠。跛足少年急地轉了三個圈子,手持一粒明珠,風一般舞到“霹靂火”身前,緩緩放下明珠。白發老婦微微笑道:“這老頭兒生平不與婦人童子動手,看在這一點,珠子不要給他了。”跛足少年道:“好!”懸空翻了個斤鬥,落到李劍白身前,突又笑道:“師傅,這少年也莫要送了,好麼?”白發老婦人咯咯笑道:“你倒小氣得很。”跛足少年嘻嘻一笑,道:“我才不小氣呢!”手腕一抖,將一袋明珠,俱都撒落到院中。白發老婦人陰森森笑道:“禮送完了,我們也要走了,九日之內,我們來收人家的回禮。”她扶著跛足少年的肩頭,蹣跚著走了出去。跛足少年笑嘻嘻地唱道:“一粒明珠一條命,回禮絕對不嫌多,惡鬼瘟神門前過,十殿閻王笑嗬嗬,笑嗬嗬……”歌聲怪異,漸漸遠去。大廳中眾人麵麵相覷,除了心房跳動,再無彆的聲音。潘乘風漸漸俯下腰,緩緩拾起足下的明珠,身子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慘呼道:“奪魂珠……”霹靂火大聲道:“那兩人裝模作樣,究竟在弄什麼鬼?”潘乘風慘笑道:“一粒明珠一條命,得了珠子的人,九日之內,她便要來要你的命了!”黑星天變色道:“他們到底是什麼人?”潘乘風道:“你還猜不出她是誰麼?”目光緩緩移動,嘶聲道:“你們難道都猜不出她是誰麼?”李洛陽麵色蒼白,緩緩拾起了被跛足少年拋到地上的那一方包珠的白布,隨手一抖,張了開來。眾人凝目望去,隻見布上駭然畫著一個笑嘻嘻的奇裝異服、神色詭異的婦人,和九個赤身童子。黑星天心念動處,突地想起一個人來,目光立刻渙散,麵色立刻煞白,驚呼道:“她便是九子鬼母?”眾人心頭俱是一寒,李洛陽慘然點頭:“不錯,她便是一夜之間,毀去了祁連派數十個弟子的九子鬼母。”潘乘風慘呼道:“奪魂珠一到,我們誰也逃不了,海大少呀海大少,想不到你也要陪我死在一起!”海大少怒道:“誰也逃脫不了?九子鬼母再厲害也不過是個人而已,難道她真的是活鬼麼?”李洛陽黯然長歎道:“當年祁連派那等聲勢,接到奪魂珠後,九日之內,竟無一人能逃得出祁連山莊,幸好……”他轉首瞧了李劍白一眼,接道:“幸好他總算為李門留下了一條後代。劍白,你快快隨著霹靂大俠去吧!”李劍白手持長劍,垂首不語。李洛陽長歎道:“數日之內,這裡便成血海,你還是……”李劍白目眥欲裂,大聲道:“爹爹若是要孩兒離開此地,孩兒便立刻自刎在爹爹麵前!”霹靂火“啪”的一拍雙掌,揚起拇指,狂笑道:“好男兒,有誌氣!老夫也不走了!”李洛陽沉聲道:“兄台既是脫身事外,還是快走的好,到那時變亂一起,玉石俱焚,兄台再走便來不及了!”霹靂火仰天狂笑道:“黑星天、白星武縱然不義,但老夫也不能眼見他們死於彆人手中,袖手不管,好歹也要助他們與彆人拚上一場,縱然拚不過,縱然死了,也得成全這一場義氣。”笑聲突地一頓,目注黑、白兩人,厲聲道:“但此事過後,你我三人若還不死,老夫還是要來找你們的。”潘乘風大聲道:“正該如此。你我此刻已有如身在危城,自應同心合力,對付外敵,自身的恩怨,還管他作甚?”海大少冷笑道:“若是沒有你這廝,怎會有今日之事?你莫要以為大亂一起,你便可渾水摸魚,這筆賬還是要找你算的。”潘乘風道:“此事過了,我也一定等著你。”那生死交關的危機,竟使得這些人俱都暫時放下了自己的恩怨情仇,變得同心合力起來。鐵中棠眼看自己安排的巧計,變到如此地步,心中非但沒有絲毫欣慰之意,反覺一片黯然。隻因他使得許多無辜的人,也卷入這場劫難之中,縱然他能眼見他的深仇大敵死在他巧計安排下,但是他的心頭,也不免要永遠留下一份沉重的愧疚。遠處更鼓隱隱傳來,將至三更。鐵中棠悄然移動身形,回到自己的院落,有許多他本來以為極為正確的手段,此刻他已不禁有些懷疑這些手段到底是否正確了。他悄然回到帳篷,換下衣衫。裡麵一重帳幕中鼻息沉沉,水靈光她們,似乎都已入睡。錦床旁的玉幾上,擺著一份精致的夜點,夜點旁有張字柬,是水靈光留下的,稚氣的字跡寫的是:“這是我親手做的,你要吃下它。”簡單的語句中,卻蘊含著無比的關切與情愛。鐵中棠黯然歎息一聲,在錦床上靠下來。他隻覺心神突的變得疲憊得很,甚至有許多事都不願做了。隻見珠簾前人影微花,珠簾掀處,香氣傳過,溫黛黛披著一件粉紅色的風氅,悄然走了進來。她眼皮四下一掃,向鐵中棠嫣然一笑,放落了珠簾後的垂簾,輕笑道:“我準時來了。”鐵中棠道:“你那漢子知道麼?”溫黛黛搖了搖頭,媚笑著撥小了四下的燈光,回眸道:“那盒首飾……可在這裡麼?”鐵中棠道:“就在這裡。”溫黛黛嫣然一笑,道:“好……”伸手解開了胸前的三粒衣鈕,緩緩脫下了那件粉紅的風氅。風氅裡,是一件粉紅的紗衣,燈光朦朧間,可以隱約看得到她紗衣中豐滿而誘人的胴體。她輕輕一旋身,解開了束衣的粉帶,春蔥般的纖纖玉手,輕輕撚上肩頭,輕輕將輕紗衣扯落下來。於是,那晶瑩如玉的肩頭,便緩緩自衣下呈現,然後,是雪白的酥胸,渾圓而小巧的腰肢……鐵中棠道:“你做什麼?”溫黛黛媚眼如絲,蕩笑道:“你要的是我的身子,我就把身子給你。你得到了我的身子,也該將我要的東西給我。”鐵中棠道:“這交易就如此簡單麼?”溫黛黛踏過滑在地上的紗衣,赤裸著走到鐵中棠麵前。她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溫暖而淫蕩的香氣,挺著胸膛,媚笑道:“你還要什麼?難道這還不夠?”鐵中棠緩緩道:“換那套首飾,是足夠了,但……”他微笑著俯下身,自床底抽出一隻滿鑲寶玉的箱子,緩緩啟開箱蓋,立即便有一陣輝煌的珠光寶氣隨之而出。溫黛黛媚笑如絲的眼睛,立刻像銅鈴般睜圓了。她有生以來,一直都在夢想著首飾與珠寶,但是就算她在做夢的時候,都沒有看到過這麼多珠寶首飾。鐵中棠手掌輕輕在箱中撥動著,翡翠、璧玉、珍珠、瑪瑙,在他手掌的撥動下,發出了“叮叮”悅耳的輕響。溫黛黛俯下身,捧起一串珍珠,捧到她高聳的胸膛間。她讓那些渾圓的珍珠,在她渾圓的胸膛上輕輕滾動著,冰涼的珍珠,刹那間便染上了肉體的溫暖。她闔上眼睛,輕輕歎息,似乎她已自這些珠寶裡,得到空前的滿足。她輕輕說道:“這些都是你的?”鐵中棠道:“自然都是我的。”溫黛黛長歎道:“你真是福氣。”她的歎息和語氣是那麼真摯,她生平恭維人的言語幾乎也隻有這一句是真正自心裡發出來的。鐵中棠凝注著她誘人的軀體,目光卻是異樣的冷靜而清澈。他凝注著她道:“這些你想要麼?”溫黛黛霍然睜開眼睛,道:“你都給我?”鐵中棠道:“你願意永遠跟著我,我就都給你。”溫黛黛呆了呆,良久良久,方自搖頭道:“我不能,我不能……”口裡雖說不能,但心裡顯然已動搖了。鐵中棠微微一笑,道:“你可以考慮考慮。”他不再望她,緩緩走了過去,自櫃中取出一隻玉壺,倒了杯琥珀色的酒,將酒杯緩緩遞到溫黛黛麵前。溫黛黛眼裡望著珠寶,隨手接過酒杯,一口喝下杯中的酒,她立刻覺得有一股烈火緩緩在她胸間燃燒起來。鐵中棠仍然靜靜地望著她,道:“你考慮過了麼?”溫黛黛搖頭道:“我不能!”鐵中棠突地自她手中奪去珠寶,“砰”的合上箱蓋,一腳將箱子踢了回去,冷冷道:“不能就算了!”溫黛黛臉色漸漸鐵青,突地冷笑起來,緩緩道:“你不給我,難道我就不會動手搶麼?”鐵中棠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敢?”溫黛黛臉上泛起了狠毒的笑容,道:“我搶了你,也沒有人知道。這是你逼我的,你莫要怪我。”語聲中突然飛起一掌,直劈鐵中棠天靈死穴。鐵中棠動也不動,直到她手掌已快觸及頭頂,突地手掌一揚,反腕扣住了她的脈門。他出手之急,手腕翻變之快,幾乎不是人類任何言語所能形容,溫黛黛隻覺眼前一花,全身勁力頓消。她驚呼一聲,身子已被鐵中棠反手扯倒在錦床上。鐵中棠冷笑道:“你敢,看你還敢不敢?”左手扣住她的脈門,右手正正反反,在她臉上摑了數十掌,掌聲清脆,但卻越打越輕。溫黛黛痛苦呻吟著,她生平第一次被人虐待,但在這種被虐待的痛苦中,她卻又感覺到一種奇異的,不可描摹的快感。她身子漸漸在鐵中棠的手掌下蜷曲起來,顫抖起來……鐵中棠突地放鬆了雙掌,筆直地立在她麵前,冷冷地凝注著她,像是帝皇在凝注著足下的奴隸。隻見溫黛黛雪白的胸膛,漸漸變成了粉紅顏色。突地,她一掠而起,雙手緊緊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全身劇烈地顫抖著,張開櫻唇,狠狠在他肩頭咬了下去。鐵中棠仍然筆直不動,緩緩道:“你願意麼?”溫黛黛身子緊張地痙攣著,無法說出話來。她此刻身子裡充滿著燃燒的火焰,她渴望他的鞭打。鐵中棠突地雙手一推,將她的身子重重推到錦榻上,那冰冷的目光中,也開始燃燒起憤怒之火。她隻覺身子飄飄蕩蕩的,充滿了空虛,也充滿了滿足,她隻覺所有的一切都已失去,但刹那間卻又全都回來了……她承受著鐵中棠的憤怒,像是在承受雨露一隕以虐待彆人為樂的變態,在被虐待時定必會得到更大的滿足。終於,她平靜了下來。她微笑的嘴唇,仍殘留著狂歡後的餘癡。睜開眼簾,鐵中棠又筆直地站在她麵前,冷冷望著她。但此刻在她眼中看來,這“老人”已不再是老而醜陋的了,隻因她知道惟有自這“老人”這裡,才能獲得她所需要的一切。鐵中棠道:“你願意永遠地跟著我麼?”溫黛黛已完全屈服了,她無言地點了點頭。鐵中棠道:“你是否願意放棄一切跟著我?”溫黛黛柔順地點了點頭,輕輕道:“願意。”鐵中棠大笑道:“賤婦,我早就知道你願意跟著我,隻因我不但能給你珠寶,滿足你的虛榮,還能滿足你的無恥!”溫黛黛柔順地聽著他的辱罵,輕輕地蕩笑著——淫蕩的女子若是被一個男子屈服了,她便會毫無反抗地承受他的一切。鐵中棠道:“你若是願意,就快些回去告訴那少年,對他說你以後永遠不要再見他的麵了。”溫黛黛微一遲疑,道:“……”鐵中棠怒道:“賤人,你究竟願不願意?”溫黛黛暗忖道:“我為什麼不願意?我還遲疑什麼?”她引誘雲錚,隻是為了要自司徒笑那裡得到更多的權勢,更多的財富,但是她對司徒笑早已厭倦,正如司徒笑也厭倦了她。而此刻她卻發現這“老人”不但能給她比司徒笑所有的財產更多的珠寶,而且能給她一種奇異而新奇的刺激與滿足。她隻覺這“老人”竟是她生平所遇的惟一的“男人”。於是她不再遲疑,起身披上了紗衣和風氅,緩緩走到鐵中棠身側,輕輕向著他,道:“我去了。”鐵中棠重重推開了她,道:“快去快回,天亮前定要回來。”溫黛黛嫣然一笑,輕輕奔了出去。鐵中棠望著飄蕩的珠簾,心情突地變得十分沉重。他長歎著緩緩跪了下去,仰麵道:“爹爹。你能原諒孩兒所用的手段麼?孩兒自己也不知是不是對的!”遙遠的天際,仿佛有回答他的聲音:“你用的手段雖然不對,但目的卻是極為正確的。你縱然用的是最壞的手段,但隻要做的是最好的事,便沒有人會怪你。”這聲音是飄渺而不可捉摸的,也不知是否真實。良久良久,鐵中棠才緩緩站起身來,他也不知道是否聽見了聲音,隻是他麵容已略見寬慰。這時東方天邊已現出淡淡的魚肚白色。珠簾輕蕩,溫黛黛手裡提著隻小小的箱子,悄然走進來。她雲鬢仍然是蓬亂的,眼波也仍然迷亂。鐵中棠道:“你告彆了你那漢子麼?”溫黛黛嫣然點了點頭。鐵中棠微微一笑,道:“你做事倒也乾淨利落得很。”溫黛黛道:“我是自由的身子,來去誰管得著我?”鐵中棠道:“那少年難道也就如此簡單地讓你走麼?”溫黛黛冷笑道:“他憑什麼不讓我走?”鐵中棠道:“你難道與他沒有一絲情感?”溫黛黛大笑:“我會愛他?那孩子連牙齒都沒有長全……”她笑聲中,充滿了對青春、真情的輕蔑。鐵中棠心中又恨又惱,口中卻冷冷道:“他難道也與你沒有情感?我就不信他肯如此輕易地……”話聲未了,突聽門外一聲大喝:“黛黛,你在哪裡?”焦急而驚慌的喝聲,正是雲錚發出來的。鐵中棠目光微變,道:“你到底和他說清了沒有?”溫黛黛的神色,卻一點也沒有驚慌的樣子,更無羞愧之態。鐵中棠冷冷瞪了她一眼,沉聲道:“黛黛在這裡。”話聲未了,雲錚已筆直地衝了過來。他身上隻著一套雪白的短衫,發髻不整,目光散亂,神情更是焦急悲憤,瘋狂地衝到溫黛黛麵前。溫黛黛冷冷地望著他,像是一生中從未見過他似的,冷冷道:“這是彆人的地方,誰叫你進來的?”雲錚圓睜雙目,緊握雙拳,道:“我來找你。”溫黛黛冷冷道:“有何貴乾?”雲錚顫抖著攤開緊握著的手掌,掌心有一團揉皺了的紙箋,他指著這團紙,顫聲道:“這……這是你寫的麼?”溫黛黛道:“不是我寫的,難道還會是你寫的不成?”雲錚道:“我心已有彆屬,難再與君共處,我去了,但望你莫來尋我,我也不願與君再見……”他一口氣念到這裡,嘶聲道:“這些話,真的都是你寫的?”溫黛黛拉起鐵中棠的袖子,倒入鐵中棠的懷抱裡,道:“對了,這都是我寫的,寫得清清楚楚,你還不明白?”雲錚身子一震,倒退了幾步,顫抖著伸手指向鐵中棠道:“你……你要離開我,跟著這……老頭子?”溫黛黛望也不望他,頭倚在鐵中棠的肩頭,手伸入鐵中棠的袖子,媚笑道:“他說你是個老頭子,我卻說你是個男人,真正的男人,比那些乳臭未乾的小夥子,不知要強多少倍。”雲錚仿佛被人當胸打了一拳,全身都癱軟下來,道:“你……你以前和我的山誓海盟,難道都是……都是……”溫黛黛咯咯笑道:“那都是和小孩子說著玩的話,你難道也會將它當做真的,這倒可笑得很!”雲錚厲喝一聲,嘶聲道:“不不不,那都是真的,你……你絕對不會騙我,黛黛,你……你跟我回去吧!”溫黛黛大笑道:“隨你回去,隨你回去做什麼?”雲錚怒喝著衝到溫黛黛麵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目眥欲裂,緊咬牙關,悲聲道:“你……你……”溫黛黛冷笑道:“虧你算得堂堂七尺,看來也有三分像是個男人,怎的做事竟這麼幼稚,這麼無恥。”雲錚怒喝道:“你說什麼,你……你……”溫黛黛道:“人家厭惡你,不喜歡你了,你卻偏偏要作出這麼可笑的樣子,真叫人看了心裡發嘔。”雲錚身子又是一震,木然怔在當地。溫黛黛道:“放開手,出去!”雲錚木然放開了手掌,木然後退了幾步,木然望著她和鐵中棠。鮮紅的血絲,一絲絲自他緊閉著的嘴角流了出來。鐵中棠滿腔悲哀與憐惜,但他卻隻能在心中暗歎著:“三弟,我知道你此刻心裡的感覺,我知道被人騙去情感的悲憤與痛苦,但是……我這樣做,都是為了大旗門,為了你,你知道麼?我如不這樣做,你怎會知道她是個騙子,她怎會離開你?那樣你暫時雖然不會痛苦,但卻要背負終身都不能洗去的罪孽……”他垂下頭,硬起心腸,冷冷道:“這裡是老夫的地方,你話若說完了,就請快出去吧!”溫黛黛冷笑道:“主人已在趕你出去,你還呆在這裡?”雲錚伸手一抹唇邊血絲,伸手指著鐵中棠,厲聲道:“你用錢買去了她,總有一天,她也會……”溫黛黛咯咯笑道:“要是被人趕出去,那可真是光榮極了,你死在地下的祖宗八代,都要沾你的光。”雲錚心如刀割,突地厲吼一聲,嘶聲慘叫:“好,你們記得……你們記得……總有一天……”語聲突停,轉身奔去。他隨手扯斷了珠簾,隻聽“叮咚”一聲輕響,斷線的珍珠,雨一般灑落在地上。溫黛黛輕輕啐了口,笑罵道:“蠢才!”長長伸了個懶腰,嬌慵地倒在錦榻上,媚眼如絲,蕩笑著道:“我已完全是你的了!你!你還不過來……”張開雙臂,挺起胸膛,蕩笑著等待鐵中棠。鐵中棠緩緩回轉身,冷冷地望著她……突地,鐘聲大震!嘹亮震耳的鐘聲,尖銳地劃破了清晨的靜寂。溫黛黛麵笆微變,躍起身來,詫聲道:“清晨之中,警鐘大鳴,莫非這裡又出了什麼事麼?”話聲未了,隻見一個白衣如雪的絕代麗人,自裡麵的帳幕,緩步走了出來,秋波如水,冷拎地凝注著她。另一個粉衣豔婢,跟在這麗人身後,眼波亦是冰冰冷冷,沉聲道:“你既已是這裡的人,還不過來參拜我家姑娘。”溫黛黛似乎被那白衣的絕代麗人豔光所懾,竟不敢麵對,轉首問鐵中棠道:“她是什麼人?要我拜她?”鐵中棠心中本在為雲錚的問題困擾,又被鐘聲所亂,此刻怔了一怔,知道水靈光必已聽到這邊的動靜,不禁笑道:“這是舍妹,你……”溫黛黛冷笑道:“她是你的妹妹?嘿嘿!這倒妙極了,六十歲的男人,也會有十多歲的妹妹?”水靈光瞪著大眼睛,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