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儁從來不擔心大孫子,司馬朗這個人除了能力強,交際能力也很離譜,再加上性格豁達,在什麼地方都能吃得開。
二孫子司馬懿,就司馬儁看來,那是和他一個性質,用來傳家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的寶貝,苟命一流,能力方麵可能不算是同時代頂尖,但他能將頂尖的家夥在談笑風生間熬死。
這就跟他司馬儁一樣,司馬儁優秀嗎?其實一般般了,按照一百滿值的權謀智慧,司馬儁也就是九十出頭的,這個水平在頂級那個層次並不算非常厲害的水平,但司馬儁為人謹慎持重,特彆能苟。
雖說司馬儁常年和陳紀、荀爽混在一起,假裝他們是一輩人,實際上司馬儁比兩人大二十歲,真正和司馬儁一個時代的人,智力超過他的都死光了,故而司馬儁靠著苟命,熬到了無敵。
這也是為什麼司馬儁指定司馬懿作為司馬家的家主,也許司馬懿並不是這一代人之中最優秀的,但一個謹慎持重,活得長的家主,對於司馬氏這種大家族來說足夠了。
就拿荀爽來說,強吧,簡直強到爆表,上一個時代,沒有一個文臣敢說自己比荀爽更強,但是有用嗎?完全沒用!
對於頂級世家而言,不能改變社會大環境,不能正麵撼動規則的強者,隻要過了九十分,那就基本沒有什麼差彆。
畢竟發展到這種程度,世家玩的已經不是個體智力,錢權交易這種低級玩意兒了,而是在現有規則之下的全方位的博弈。
這種玩法,家主的智力僅僅隻占了一部分,而且還不是最大的一部分,資源、人脈、底蘊皆是影響著雙方的博弈。
再加之這種博弈並不是圍棋那種二人博弈,同一時代基本上主力都有七八家,還有一群拱火的小弟。
在這種情況下,沒辦法改變社會大環境的智者,其實意義並不是很大,世家在必要的時候敢於犧牲家主的原因也是在這裡,一個不差的家主,他們總能找到備選。
這也是為什麼陳曦會被各大世家列入另一檔的原因,陳曦的出現,改變了當前的遊戲環境。
原本各大世家就跟下圍棋一樣,要檔次有檔次,要風度有風度,一個個裝的特彆拽,然而某一天陳曦出來了,看圍棋看了好久,沒學會,還被人嘲諷,於是大怒!
爺不玩啦,然後掏出來了阿爾法狗,什麼神之一手,什麼千錘百煉,百般技巧,千般技藝,統統乾死,然後將這個看起來高大上,擁有著無數光環的遊戲踹下了神壇。
搞完這個時候,陳曦表示我開發了新遊戲,你們要不要玩,在這個時候還有什麼說的,玩唄,您這麼強,連棋盤都掀翻了,您說啥是啥唄,哪怕您定的規則不合理,我們總不能再去玩那麼low的玩意兒了吧,畢竟努力一輩子,沒趕上狗,檔次都掉完了。
就這樣,新時代降臨了,可新時代降臨不代表在以前的遊戲裡麵積累的玩法徹底失效了,期間有人對舊玩法棄之若履,有人革故鼎新,有人從之前的玩法之中去蕪存菁,各家有各家的方式。
畢竟陳曦隻有一個,還不是自家的,各家隻能以更適合的姿態應對全新的規則。
在這種大前提之下,有些東西會發生劇烈的變化,而有些東西則依舊需要保持。
就像現在,司馬儁依舊選擇苟命流謹慎選手司馬懿作為他們司馬氏下一代的家主繼承人,但卻將原本培育為家主影子,用於權謀鬥爭的司馬孚叫出來,重新培育。
“權謀鬥爭這種東西,是在規則之下的博弈,但接下來的時代,政鬥權謀的意義已經不大了,未來五十年,是軍事貴族,兵法戰策的時代。”司馬儁看著司馬孚帶著幾分憂鬱說道,培養了這麼多年,最後發現所學的東西基本失去了意義,早知道當年學兵法。
“我也曾學過兵法戰策。”司馬孚自信的說道。
“你學過個屁!”司馬儁破口大罵道,“抱著這樣的想法出去,還不讓你待在家裡。”
“我?”司馬孚愣了一瞬間,自己祖父怎麼突然罵人了,他是真的學過兵法的,司馬氏的藏書他也沒少翻啊,在前些年發現社會大環境發生變化之後,司馬孚在閒暇間就開始學習兵法。
“彆不服氣,問你一個簡單的問題!”司馬儁冷笑著看著司馬孚說道,這賊孫子居然還不服氣,爺九十年的米白吃了啊!
“您說。”司馬孚恭謹的說道。
“你是一個運糧隊,有一千五百人,而在運糧的過程中,遭遇到了前來截斷糧道的敵軍,你該如何應對?”司馬儁微微坐直了身體,冷著臉對司馬孚問詢道。
“既然是運糧隊,這個時候應迅速通知前線和後方遭遇的情況,然後根據情況選擇燒糧撤退,或者就地防禦。”司馬孚很是冷靜的回答道,這是兵書上的標準答案。
“唉。”司馬儁歎了口氣,“叔達,這不是你的兵法,這是兵書的兵法,這個問題我問過經曆過戰陣的人,問過上過戰場的參謀,還問過陳子川,他們的答案各有不同,但核心要點都非常的近似,隻有你的答案是兵書的回答。”
“陳侯懂軍事嗎?”司馬孚愣了愣神說道。
“他懂藏拙。”司馬儁看著司馬孚說道,“他第一次封爵的原因就是他帶隊以數萬兵馬平百萬黃巾,他說他不懂,難道你懂?”
司馬孚沉默了一會兒,明明這麼重要的事情,但感覺所有人都忘了一般,陳子川給他們留下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政院之中那個慵懶的癱坐,以及那超越極限的內政水平。
“兵書的答案,那是寫書之人的答案,撰寫者知道為何,而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司馬儁歎了口氣說道,“我問陳子川,陳子川的還反問我,對方是怎麼知道我家糧道的?前線斥候在乾什麼?我後勤積累的不夠?前線居然需要送糧?對方什麼武器裝備,騎兵多少,是不是具裝鐵騎,弩手多少,我方是否裝備了元戎弩等等……”
陳曦當時反問了一長串問題之後,司馬儁陷入了沉默,因為按照陳曦掏出來的東西,理論上遇不到這種情,而且陳曦運糧,想想看南遷時的準備,七千人有個屁用,沒個大軍團統帥率領的十萬左右的精銳,那就是在送人頭。
然而十萬多人出動,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繞過前線,除非對方強到將前線打垮,問題是都將前線打垮了,那他們運糧隊還掙紮啥啊。
“兵書是兵書,你是你,你還差的遠呢!”司馬儁歎了口氣說道,“去了那邊之後,學著點,彆端著世家子的架子,見到了隊率級彆的老兵,該叫大哥就叫大哥,戰場上,誰管你是世家子。”
說完司馬儁從一旁掏出來一份卷軸丟給司馬孚,司馬孚不明所以,但還是打開了卷軸,然後後背發涼。
“真以為開疆擴土容易?誰不是拿命在拚,我們最多是起步高一些而已,天生的貴族,哼,也隻有你們這群小輩才信,戰場上刀劍也不會因為你是貴族就放過你。”司馬儁冷笑著看著自己的孫子。
司馬孚緩緩點頭,再無之前的自負之色,卷軸上是一份名錄,是這一年間戰死的世家成員的名錄,甚至還有全家上下被賊匪覆滅的記錄,而司馬彰,作為司馬孚的叔祖,也在戰損的名錄之中。
開疆擴土這條路很難的,東漢世家的戰鬥力要說已經算是強的了,但和先秦貴族那種戰鬥力比起來差的太遠,不算武器裝備,以及軍事戰術進步等等,東漢世家戰鬥力的上限才到先秦貴族的下限。
“已經有世家全滅了啊。”司馬孚帶著些許的震撼說道,和中原這種權謀政鬥不同,就算是敗了,撐死封門,放棄這一脈,過段時間再來就是了,而走開疆擴土這條路的軍事貴族,敗了,真的會全滅。
“隻是滅了三家而已。”司馬儁冷淡的說道,“這條路才是強者的路,玩權謀遲早將人玩廢,殺人劍比天下權重要的多,劍夠利,能重訂規則,那麼權勢唾手可得,軍事貴族的行事方式,是以力為主,權謀為輔,以力討之,以義撫之。”
這和世家玩的東西完全是兩回事,權謀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天子六師警告,鬥嘴鬥不過了直接大軍壓境這種事情又不是沒出現過。
楚國屈完連管仲都能辯過,可又有什麼意義,九合諸侯警告,看你楚國還想不想混了。
再還隨國,隨國一堆理由證明自己無罪,楚王一句“我,蠻夷也”直接開打,將你平了,你又能說啥?
跟軍事貴族講理,先看看自己的肌肉夠不夠大,如果跟對方是一個量級的,還有資格玩權謀,否則,你算個屁!
說句過分的話,弘農楊氏強吧,可現在汝南袁氏就當弘農楊氏不存在,當年的盟約借據全都是紙,你還真能去打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