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恨意是不可能的。
胸懷再寬廣也做不到不在意。
像李道淵那般頂尖大宗師,自有其威嚴在,這意味著太子再不可能招攬到他了。
好馬不吃回頭草。
太子花了那麼大的代價與心血才請李道淵來太子府坐鎮,就這麼遽然舍棄,委實可惜。
可惜的是,這是太子的決定,自己勸了也沒用,太子殿下對皇上還是太過在意。
以至於皇上一發話,太子不敢再堅持,一點兒不敢跟皇上做對。
自己能理解太子的心理。
根基太薄弱,所有力量的來源是聖眷,一旦失了聖眷,這個太子之位就不穩。
太子位一旦不穩,虎視眈眈的諸位王爺絕不會放過機會,到時候後果難料。
所以隻能舍棄李道淵。
自己真不知道該心寒還是該欣慰。
沒有這樣的魄力,太子之位坐不穩,可有這樣的魄力,也讓人心寒。
今天能舍棄李道淵這般頂尖大宗師,明天能不能舍棄自己?
李道淵這般頂尖大宗師,即使舍棄也隻能放其離開,而若舍棄自己,自己恐怕性命難保!
他心思流轉,卻不露聲色,隻是露出惋惜神色。
胡敬義道:“其實太子殿下沒必要做得這麼絕,即使是笑臉相迎,他也是要離開的,不會賴在府上,他是個識趣之人。”
相比於盧照川與霍天送,他這個武者對大宗師有更多的敬畏與尊重。
大宗師不該被如此對待,他很不忿。
霍天送搖頭苦笑道:“胡統領,我也不想,可父皇……”
他探頭看看四周。
胡敬義道:“殿下放心,周圍沒人窺聽!”
霍天送這才放心說話:“可父皇耳目靈通,我真要笑臉相迎,父皇一定會知道,一定惱我陽奉陰違,一個是父皇一個是李先生,我隻能選一個,你們說我怎麼選?”
“這倒也是,唉……”胡敬義點點頭:“殿下也太難了!”
盧照川道:“想必李先生也能理解殿下你的難處。”
“但願如此吧。”霍天送歎息。
——
李澄空離開南城門,準備催動縮地成寸訣第三層,真正體會一下其速度的時候,發現宋玉箏與宋玉明正在不遠處的一座小亭裡等候。
看到他出現,宋玉箏忙擺擺手。
宋玉箏一襲月白羅衫,又次扮成了男裝,俊美更勝旁邊的宋玉明。
李澄空信步走過去。
宋玉明抱拳笑道:“李先生,我跟小妹過來餞彆,上酒!”
他們周圍站著十八個黑衣護衛,團團圍住小亭,個個精神抖擻,雙眼精芒閃爍。
一個黑衣護衛從後背解下一個皮囊,另一個黑衣護衛解下一個匣子。
匣子打開則是一個三個碧玉杯,皮囊裡的酒倒滿了碧玉杯,杯中酒如油,散發淡淡醇香。
“李先生,今日一彆不知何日才能相見。”宋玉明端起酒杯,歎息道:“小王祝願先生一路順風!”
李澄空端起碧玉杯,微笑道:“殿下有心了。”
宋玉明道:“先生還是收下這天機指環吧。”
李澄空失笑。
“四哥——!”宋玉箏嗔道:“彆再說啦,人家已經拒絕了!”
李澄空點點頭:“四殿下,天機指環我不會收的,……我改日要去大雲看看,欣賞一下大雲的風土人情,看看大雲的景色有什麼不一樣,自有相見之機。”
“好好好!”宋玉明忙點頭:“那一定要來,我必好好儘地主之誼!”
宋玉箏道:“怎又改主意了?”
“衝著四殿下的盛情,也要去一趟大雲。”
“那就來吧,看我怎麼收拾你!”
李澄空哈哈一笑,舉杯一飲而儘,然後放下碧玉杯抱拳一禮:“四殿下,九殿下,那就告辭!”
他轉身出了小亭,如禦風而行飄飄遠去。
盯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於遠方,宋玉明長長歎息:“可惜啊可惜……”
“四哥,可惜什麼?”
“我也不知道到底可惜什麼,”宋玉明搖頭:“可能是可惜天京城再沒這般人物了吧。”
宋玉箏撇撇紅唇:“他也就武功強點兒,剩下的沒一點兒可取之處,走吧,我們回去!”
——
李澄空催動縮地成寸訣第三層,眼前景物飛速倒退。
一股無形力量包裹著身體,這層力量讓自己與周圍的空氣及阻力融為一體,流暢而輕盈,沒有了阻力。
自己就是風,就是空氣,無聲無息,奇快絕倫。
他一邊關注著縮地成寸訣,一邊思忖著破解之法,反擊之道。
這霍青空如此對自己,那隻有殺一途。
可自己現在不是對手,有心無力,這是最憋屈不過的事,唯有再等一段時間。
不成宗師時,以龜縮為主,成了宗師也以龜縮為主,甚至到了大宗師,還是要龜縮。
到底什麼時候能揚眉吐氣縱橫自如?!
他抬頭看蒼天,吐出一口濁氣,也是鬱悶之氣。
這個仇一定要報!
自己的天子劍能超過霍青空的天子劍嗎?
封神金錄能不能治得了他?
他已經暗自推算過,鎮魂神詔是不成的,憑感覺是沒辦法壓製霍青空。
那隻能是青蓮聖典?
自己真要修煉青蓮聖典,成為青蓮聖教的教主?
他拒絕紀夢煙不是不想成為青蓮聖教的教主,恰恰相反,他很眼饞青蓮聖教。
現在自己是三十六洞的總洞主,紫陽教的教主,可他們的作用都不大。
憑他的分神之能,駕馭再多的教派也足夠,手中掌控更多的力量,誰會拒絕?
他隻是覺得天下沒有這種好事。
紫陽教比起青蓮聖教差得不可道以裡計,讓自己當教主還是傀儡教主,更彆說青蓮聖教這種頂尖教派。
更何況他擔心青蓮聖典如天隱心訣一般,一旦修煉,便會被控製。
事到如今,他想殺霍青空,有兩條路,一條是自己埋頭苦練封神金錄,努力增強天子劍,另一條路就是練青蓮聖典。
封神金錄與天子劍都有希望對付霍青空,卻未必真能對付得了。
青蓮聖典一定能對付得了,可修煉有高風險。
自己要忍這一口氣,埋頭苦練呢?
還是為了這一口氣而冒一次險?
他權衡了好一會兒,最終決定,讓洞天裡的自己修煉青蓮聖典。
如果洞天裡的自己修煉,沒什麼異常,自己再修煉也不遲,甚至自己一直不修煉,一直讓洞天裡的自己修煉,反正力量能夠共用。
想到這裡,他揚聲喝道:“紀教主!”
天空出現一朵碩大青蓮,緩緩綻放,然後紀夢煙倏然出現在他跟前。
依舊一襲青色羅衫,素淡簡樸,迷離深邃的眸子盯著他,讓他仿佛置身於清泉形成的深潭。
“可是考慮清楚了?”
“紀教主,我有一個條件。”
“說。”
“我隻練青蓮聖典,不加入青蓮聖教。”
“……”紀夢煙凝視著他。
李澄空感覺自己好像被看得通透,內內外外毫無所漏,甚至包括自己的內心。
“如果教主不答應,那就算了。”李澄空道。
紀夢煙道:“如果你練成青蓮聖典,則成為青蓮聖教的長老。”
李澄空皺眉。
“你是隻想練青蓮聖典,而不想承擔青蓮聖教弟子的義務。”
“……。”
“你在練成青蓮聖典之前,可以不進聖教不替聖教效力,可練成了聖典還不為聖教效力,你覺得可行嗎?”
“教主以一部青蓮聖典釣我進聖教效命?”李澄空搖頭道:“一部青蓮典換一個大宗師,這算盤忒精了。”
“你可以拒絕,試試能不能憑你現在的武功對付霍青空吧!”
李澄空道:“教主你這是趁火打劫,看我決心對付霍青空,篤定我會答應,便降低了條件!”
“這條件低嗎?我已經誠意十足,”紀夢煙輕哼道:“你那條件是獅子大開口,毫無誠意!”
……
兩人皆沉默。
半晌後,紀夢煙道:“李澄空,你若能打得過我,聽不聽我的命令豈不隨你?”
李澄空道:“身為教主,想必還有製衡之法。”
“你若夠強,無人可製衡你!”
“……好,我答應教主,練成青蓮聖典之前,不入聖教效命,練成之後,便成聖教的長老。”
“可以!”紀夢煙頷首。
李澄空打量她一眼:“教主你這不是真身吧?”
“嗯,一朵青蓮化身。”紀夢煙道:“你若練成青蓮聖典,也可練成這化身。”
“教主能有幾尊化身?”
“兩尊。”紀夢煙淡淡道:“現在我且傳你聖典。”
她眉心處緩緩浮出一枚指甲蓋大小的蓮花,宛如碧玉雕成,玲瓏精致,栩栩如生。
光澤流轉中,碧玉蓮花忽然射進李澄空眉心。
李澄空不閃不避,任由它進入腦海虛空,在空中飄浮著,慢慢變大。
而隨著它的變大,紀夢煙的身體在漸漸變淡,最終淡成一道虛影消散於空中。
李澄空此時腦海裡飄浮的蓮花已經有一丈直徑,一朵朵花瓣綻放,幽香沁人。
這些花瓣上刻有一個個螞蟻般小字,上麵所寫正是青蓮聖典。
李澄空翻看一遍之後,便知道腦海裡的這朵蓮花乃是青蓮聖典的種子。
沒有這種子,青蓮聖典不可能練成。
洞天裡的他開始修煉青蓮聖典,他則繼續往南縱馳,速度如電,第二天便抵達南境,與獨孤漱溟彙合。
第三天,他與獨孤漱溟便來到了鐵西關外。
獨孤漱溟左手攥著李澄空袖子,右手拉著蕭梅影,蕭梅影左手拉著獨孤漱溟,右手拉著蕭妙雪。
眾護衛們在後頭慢行,獨孤漱溟忍不住對玉妃的強烈思念,要儘快趕回去。
站在鎮北關外,獨孤漱溟道:“不進去見見華王爺?”
李澄空搖頭:“不如不見,他現在已經視我為反複小人,視我為仇。”
獨孤漱溟露出幾分唏噓。
世事變化無常,當初的朋友變成了陌路,甚至變成了仇人,讓人惆悵。
李澄空不在意的笑笑。
他要殺霍青空的話,那華王與太子都將是自己的仇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朋友是做不成的。
四人在鎮北關軍隊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橫跨上空,第二天抵達了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