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
一聲驚叫消失在了轟隆的傾塌聲下。
頃刻間,泥土混雜著石頭如瀑布一般傾瀉下來,迸飛的塵土好似彌漫的硝煙,周遭灰蒙蒙一片。
馬匹受驚仰天嘶鳴,周崇柯被甩落在地,轟隆的聲音越來越近,整個地麵都仿佛在顫抖,他的身後已經有大片的樹木和道路被摧毀了,滑坡的範圍越來越大,他顧不得思考,撐起身子,連滾帶爬往前奔去。
可這本就是山路,再快也快不到哪去,腳下的地在動,他逃跑的速度和地麵傾塌的速度比起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謂的人定勝天,在如此絕對的力量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連日的奔走已經讓他十分疲憊,此刻腿更是像被灌了鉛,每一步都無比沉重。
終於,一步踏空,他整個人都隨著泥土往下陷落了去。
周崇柯仰頭看著上頭同步傾倒下來的山體,不知為何,竟是忽然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轟隆隆——”
山體倒塌發出的聲音震耳欲聾。
他的腦中一陣嗡鳴,緊接著,竟是閃現出了幾段陌生的畫麵。
“雪崩了!世子爺快走!”他的隨從被雪掩埋之前發出了最後一聲嘶吼。
白茫茫的雪毫無預兆地傾塌了下來,亦如此刻!
可是——
周崇柯瞳孔震顫,他什麼時候遇見過雪崩?
腦海中的畫麵一轉,這次是在宣平侯府,他收到了一封信,打開信的前一刻還在笑,看清信上的內容後,卻是整個人身形一晃,信上說阿蕪死了,他死死抓著隨從的手臂說要去見她。
陌生的記憶一道一道地閃過,越來越快。
一下是他在山間汗如雨下開墾荒地。
一下又是他蹲在個山中的屋子前等阿蕪回來。
甚至……還有他掐著虞秋秋的脖子,目眥欲裂:“是!我是瘋了,被你逼瘋的,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滿意了嗎!”
刹那間,荒謬、震驚、不可置信……種種情緒輪番在他腦海中轉換,他甚至忘了自己正在墜落。
那是……他的前世?
他忽地有些喘不過氣來。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絲線正在收緊,勒得他無處遁逃。
天上的雨連成了線密密麻麻,仰頭看去,恍若萬箭齊發。
原來,一切早已注定,這便是他的命運。
周崇柯唇邊溢出一絲苦笑,此番原是想回來同陛下說明後返程送阿蕪的靈柩回京,這下倒是可以直接去地底下陪她了。
真好啊,他也不用擔心黃泉路上褚瑤再欺負她了。
他的目光漸漸渙散,雨水滑入了他的眼眶,整個世界在他眼裡似乎變成了一隻巨大的魚缸,模糊的視線隨著水波蕩漾,隱隱地,水麵似有一隻神之手在撥動。
緊接著,他停止了墜落,一隻手從上方拽住了他!
“怎麼是你?”上方的聲
音聽起來似乎很是驚訝。
周崇柯心頭一震,即將消散的神智竟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再度聚攏了回來。
隻是他的視線已經模糊,怎麼也看不清。
是誰?
他用最後的力氣眨了眨眼,在看清來人模樣的那一刹,周崇柯瞳孔猛睜!
……
後半夜。
“吱呀”一聲,虞秋秋住的屋子房門被推開。
一人立在門外,身形頎長,整個人像是被浸透了水,水滴答滴答地在往下落。
他脫下身上那已經形同虛設的蓑衣扔在了門邊,抬步進門,行走間,地上留下了一排水印。
他摸索著點燃了蠟燭,拖著疲憊的身體打開牆角的箱子,換下了身上已經濕透的衣裳,然後,整個人像是脫力了一般,背靠著牆坐在了地上。
褚晏仰頭倚向牆麵,麵色麻木,雙目失焦。
跋山涉水見到的卻是阿蕪屍體的那一幕,一遍又一遍浮現在他腦海。
褚晏痛苦地抱住了頭。
無論他多麼努力,還是什麼也改變不了。
他不明白命運為什麼要這般捉弄他,奪走了他的父母還不夠,連好不容易尋回來的妹妹,也要一並帶走。
褚晏雙肩發顫,整個人仿佛走到了崩潰的邊緣,一下一下敲擊著自己的頭。
世界上最殘忍的不是暗無天日,而是原本可以。
他終究不是聖人,做不到了無埋怨,在坐在阿蕪身邊等待棺木送來的時候,他不止一遍地想著,如果虞秋秋當初肯伸手救阿蕪,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
淚水從眼角滑落,褚晏抬頭看向對麵熟睡在榻上的人,忽地臉色一變!
“秋秋!”
他踉蹌朝榻邊奔了去。
秋秋現在整個人就像是燒紅的烙鐵,不僅裸露在外的皮膚紅得嚇人,連額上的溫度也是滾燙得不正常。
“秋秋!秋秋!”
褚晏一遍一遍喚著虞秋秋的名字,卻怎麼也喚不醒她。
他心驚肉跳,胸腔內的心跳一下快過一下,整個人方寸大亂。
“太醫,對,叫太醫!”
他強迫自己冷靜,終是理出一絲頭緒,即刻喚來隨從另其速去請太醫。
沒有冰,在等待太醫過來時間,褚晏打來了一盆涼水,用帕子沾濕了幫其擦拭降溫。
可無論他將帕子換多少遍、又擦拭多少次,虞秋秋身上的溫度仍舊居高不下。
他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這樣?
褚晏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秋秋的身體一直都是很好的,他連噴嚏都沒見她打過一個,更彆說是風寒。
她的身體如今發生了這樣的變化意味著什麼,褚晏根本不敢去想。
“秋秋,不要嚇我……”
褚晏將人摟在懷中,側臉貼在她滾燙的額頭上,整個人驚慌失措,無邊的恐懼更是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終於,隨從
帶著太醫回來了。
褚晏如同見到了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