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避暑山莊的一行,在九月中旬走水路,返回了京城。
他們分了批次,皇帝最尊貴,自然是坐著大船先走。
沈禾原本也分了個位置,能夠跟大船一道走,但隨他一起去山莊的忠言與連翹他們,隻能有一兩人跟著自己上船,剩下的都需要與馬車大部隊,慢慢返京。
沈禾想著船上除了他姨母,餘下的他都不熟。
而且現在歲數一大,連去找姨母都時常需要避嫌。沈禾想了一圈,乾脆和連翹他們一起,繼續隨馬車回京。京城裡的人,卻早早便翹首以盼。
聽聞大船走水路提前返京,戚拙蘊抬眸,神情下意識鬆怔,而後眼底暗色難明。
忠洪隨著沈禾他們一道去避暑山莊,戚拙蘊身邊沒有能揣度他心思的人,宮人們都隔著一段距離小心站著,聽見吩咐才敢靠近。
宋少傅詢問: "殿下,這段時日,您可定下人選?"
宋少傅聲音平和: “微臣拙見,以為綏遠將軍長女最合適不過……小公子與殿下親昵,日後繼承國公府,國公府定然為殿下所用,但可惜,小公子末能繼承老國公衣缽,這麼些年過去,到底是差了幾分,全然靠老國公在軍中聲望恐是不夠的。"
戚拙蘊重新垂下眸子,淡聲道: “尚未定奪,日後再說。孤不必靠姻親來助力,若是需要,早幾年便不會推拒總督之女。"
………總督獨女,嫁給了戚樂詠,是戚樂詠的正妃。
宋少傅聞言,微微頷首,眉目凝思,片刻後,再度說: "殿下若是不願,為小公子議親也無不可。小公子與殿下之親厚,他若定下婚事,對殿下的助力……"
宋少傅還未說完,戚拙蘊忽然慢慢抬起頭來,不再盯著手中的東西,而是與宋少傅視線相對。
他眸子深暗,看不出溫度,輕聲問: “少傅看中了誰?若禾禾議親,哪家女子合適?”
宋少傅張唇,話到口邊,瞧著戚拙蘊的模樣,莫名按住了喉頭的聲音。
宋少傅頓了幾息,說: “暫無,此事,尚且得瞧小公子喜好。若是小公子不願,自不能強求。”他是曉得這位青年太子,對沈禾寵愛到何等地步。
沈小公子若是不願意早早議親,那他的婚事恐怕比太子自己選太子妃還難成
。
他若真想讓沈禾議親,定下一位門當戶對,有所助力的夫人,哄勸沈禾還能來得快些。宋少傅這句話,讓戚拙蘊的眼神莫名更沉。
他隻看了會兒,便收回視線,說: "大船返京時,孤再去迎他們。"
宋少傅低低應答。
戚拙蘊望著宣紙上的字,眸子裡卻沒有瞧進一筆一劃。
禾禾喜好?
他想起那位王小姐。
查出來的冊子,還擺在他寢殿案頭上。
娶來一位嬌滴滴的千金小姐,讓他的禾禾去哄著寵著彆人?戚拙蘊想到這樣的場景,便覺得難以忍耐。
從來隻有禾禾被人寵愛,被人照顧,誰人值得他去捧著?戚拙蘊的眸子一點點暗下去。
心中躁鬱。
盛夏時節已經過去,他心中的燥熱卻一日勝過一日。夜裡難以安睡。
大有他越是譴責自己的肮臟,夢境中越要讓他曉得,他到底肮臟到什麼地步。心情躁鬱,戚拙蘊對付起戚樂詠那些小動作來,都顯出了幾分狠戾。
讓戚樂詠幾次碰見他,都用疑心的目光打量,似乎在揣度戚拙蘊,憂心他是否打算下狠手。他們爭權奪勢,實在鬥得夠久。
偏偏戚拙蘊並無發展下一步。
幾日過去,皇帝返京。
太子與二皇子領著一群大臣,去官門口恭迎皇帝回京。
戚拙蘊視線自一群人中掃過,見到了皇帝身後的柳宣妃,連六皇子都瞧見,卻左右沒能看見沈禾,眉心微蹙。
一大群人散開,戚拙蘊去見柳宣妃,才知道身後隨了大部隊,不願意將連翹那群下人單獨扔下,也覺得船上憋屈。
戚拙蘊: "……"
他扶額。
這真是沈禾乾得出來的事。
柳宣妃奇: “殿下這回怎麼未與小禾一道去避暑山莊?他在那邊,幾次三番同我念叨。”柳宣妃視線打量戚拙蘊,想從中看出點端倪。
戚拙蘊起身微微頷首: “京中事務一時放不下手,便讓他獨自去山莊。他八成是不大高興,待他回來,我同他細說。"
柳宣妃瞧著不像是生了嫌隙,提起來的心放下,
瞧太子的眼神重新恢複滿意,笑: “他總是小孩子心性,再過兩年也是該娶妻的人,太子殿下倒也不必過於縱著他。"
說是這樣說,柳宣妃掛著盈盈笑意,分明是很滿意戚拙蘊願意寵著哄著沈禾的。
她想,她家的小禾這般招惹疼,太子將他視若親弟也不奇怪。
戚拙蘊拜彆後,眸子徹底沉下來。
他問自己,你心思如此肮臟,一日日,在夢中便露了跡。連自己都騙不過去,日後要如何對禾禾?瞧著他娶妻生子?還是將他錮在身邊?
如果真的為了禾禾好,他該聽從宋少傅的建議,讓禾禾與一位門當戶對,性情溫柔的姑娘議親,他能夠庇護國公府一世,隻要他不死,禾禾就能永遠無憂。
他會與他的妻子生下兒女,圍著他嬉鬨,受他的教導長大,大約還能在私下裡,喚戚拙蘊一聲“皇伯伯”。
他的孩子,應當會與他生得像,有一雙圓潤明亮的眼眸,笑起來眉眼彎彎,露出一排燦爛的小牙,像是玉雪雕琢的孩子。
……你能忍嗎,戚拙蘊?
你能看著你一手養大的孩子,不再圍著你親密無間,不再將你放在心中頭一位,而是有更重視的人,更親密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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