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 "這……這是什麼意思?"
探春早已將前因後果想通,一跺腳道: “此事不可不防,得想個辦法,往宮裡遞個信,提點一下娘娘才是。"
說著,她顧不上安慰或是埋怨錯過此等重要細節的寶玉,匆匆出門,要尋賈母和賈政夫婦商議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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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陛下……駕臨鳳藻宮了。"
抱琴飛奔進殿,向元春稟報,聲音裡有一絲激動。畢竟這位已經有些日子沒有駕臨鳳藻宮了。雖說天幕出現之後皇上來此是應有之理,但小宮女明顯還是覺得欣慰。
“快,扶我起身,去殿前恭迎。”元春強自鎮定。
“可是皇上日前就下過旨意,說您既然身子不適,便不必出去相迎的。”抱琴看看元春蒼白的臉色,虛浮的腳步,心想這實在不是講禮數的時候啊。
"不必多言,我自有道理。"元春一把攀住抱琴的手臂,由這小宮女扶著,勉強走到鳳藻宮殿前,衝著那快速而來的明黃色身影慢慢福身行禮。
“愛妃平身!”皇帝陛下的聲音一如往常那般威嚴肅穆。隻是他看見元春親自出來相迎,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憐惜。
誰知元春在這時放開了抱琴的手,自己扶著膝緩緩起身,還未站直,卻一個翅趄,身體一歪,徑直摔進快步趕來的皇帝懷中,教天子抱了個滿懷。
也不知後宮嬪妃平常大多有此等操作,皇帝陛下甚是熟練,一把將元春抱住,索性讓她貼在自己胸口待了一會兒,才慢慢將她抱起,低頭問: "朕有些日子沒來鳳藻宮,愛妃可是怨朕?"
元春的麵頰緊貼著那明黃龍袍上刺繡的真龍,鼻端是一陣淡淡的檀香氣味,心頭微微一鬆,忙低聲道: "妾身何敢,都是因為妾身身子不大爽利的緣故……"
"請禦醫看過嗎?脈案在哪裡,拿來給朕看過。"
元春得過賈母與王夫人耳提麵命,最怕將她有孕之事早早宣揚出去,哪裡敢讓禦醫來看,隻能用言語搪塞,混了過去。
說話之間,帝妃兩人已經到了鳳藻宮中,各自坐在炕桌畔。抱琴帶著幾名小宮女在旁侍候。
"聽聞前日
夜裡有天幕……"
這位天子是一如既往的直脾氣,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元春隻得捧著自己的帕子迅速哭起: “啟稟皇上……妾身有罪,妾身福薄,恐怕無法長久陪伴於皇上身側了。"
皇帝陛下神色間十分憐惜,一伸手,輕輕一帶,已將元春勾至自己身側,任由她伏在自己肩上低聲哭泣,還輕輕地拍著她的脊背,柔聲道: “元春,朕不是會隨意許諾的人,但當日朕既決意封你為妃,便是想要與你有白首之約,如今朕的心意也是一樣……不論有什麼煩難之事,告訴朕,一概都無
妨。"
元春這才慢慢擦拭淚水,淒然一笑道:“陛下,前日夜間,確實曾有一幕天幕出現,預言了臣妾的死期,其中頗多忌諱之言,妾身都冒著不敬之罪記了下來。隻是妾身原在病中,身子勞乏,譽抄便慢了些,今日更是勞陛下親自來取……"
皇帝伸手,替元春將散落在臉龐兩側的一枚散發輕輕地彆到耳後去,低聲道: “明明是勞煩你,怎麼竟成了勞煩朕?"
元春忙低下頭,麵頰飛紅著起身,打開一扇鑲著螺鈿的紅檀木櫃門,從裡麵抽出一卷用綢帶係緊的紙張。在那櫃子的深處,另有一卷一模一樣的紙卷,唯一的差彆隻在那綢帶的顏色稍有不同。
元春伸手觸及這一卷的時候,稍許猶豫了片刻,但馬上抿了抿唇,終於下定決心——以她這些年來對這位陛下的了解,她認定應當給出這一卷。
“陛下,這是妾身當晚所記下的,隻因……天幕點評的就是妾身,一時心潮起伏,錯漏之處恐怕也是有的,陛下千萬海涵。"
她雙手托著這一卷紙箋,高舉過頭頂,奉至皇帝陛下麵前。皇帝讓元春重新在炕桌另一側坐下,才輕輕抽去綢帶,展開紙箋,一行行讀起來。
這位天子側身低頭閱讀的時候,肩膀剛好擋住了元春的視線,讓元春看不見他的神色,不知這位帝王看了那些之後,究竟是憐惜,還是震怒。
但,毫沒征兆地,元春突然一陣心悸,她體會到了強烈的預感——做錯了!她做錯了什麼,由此勾起了炕桌對麵那位的怒火。
果然,片刻後,皇帝將那卷元春精心譽抄的紙箋重新卷起,緩緩放在炕桌上。而他也重新抬起頭,望著元春,依舊是那張剛毅嚴肅的麵孔,眼神如古井
無波。
元春一陣慌亂,連忙低下頭去,腦海中飛快在想:究竟是哪裡出錯了,哪裡出了岔子?現在的皇上,固然會有些刻薄寡恩,但持論公允,絕不會隨自己的喜好斷事。卻聽皇帝陛下緩緩開口: "賈妃,你剛才說,你有罪,罪在何處?"
"啟稟皇上,妾身之母賈王氏因妾身伴駕四年,一直不曾有孕,為此送了一件在佛前開過光的臘油凍佛手入宮,命妾身時時拂拭,以求能早為皇上開枝散葉……"
這是元春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她的目的是拋出一樁“小錯”,一麵將那件王夫人私相傳遞,送進宮來的臘油凍佛手過個明路,一麵以這件小錯為由頭請罪——畢竟王夫人乃是出於好心,即使因此獲罪,罪責也不會大。
但是元春越說越覺不對勁,說到後來,她竟覺得口舌艱澀,聲音微顫,再也說不下去。
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皇帝陛下的臉色十分難看: "賈妃,你太令朕失望了。"
這句話等同於宣判,元春至此已經確知自己錯了,卻茫然不知錯了的原因,隻能趕緊起身,低泣著跪在天子腳邊。
“朕是個眼裡容不得砂子的人。朕能夠容忍他人犯錯,但是卻不能容忍他人騙朕、欺瞞朕。”天
子竟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似乎滿心酸楚。
"是……是妾身錯了……"元春雖如此低泣道,但心中依舊大惑不解。
若說她欺瞞,那麼皇帝陛下必然需要有比較——偌大宮中,能看見這天幕的除了她自己之外,就隻有抱琴、夏守忠、戴權。眼下就連夏守忠與戴權之流都已向自己表示了會守口如瓶,那麼皇帝陛下又是從何得知,自己在剛剛遞出去的那份文書記錄中有所保留,沒將實情全部吐露呢?
她低著頭,嘴唇顫動,似乎不知該說什麼好,卻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臂,被猛地拽起身,拉到那位帝王麵前,眼睜睜地與之相對。而那道淡淡的檀香味道,也始終似有似無地圍繞在元春鼻端。
元春第一次在這九五之尊眼中看見一抹——受了傷的神色。
"朕根本不在意你的家族究竟做了什麼,朕在意的是……你,你的心,你到底是怎麼看待朕的……"
原來
,原來你從未在意過朕..
隨著一聲長歎,元春被放開。她倒退幾步,雙腳一軟,坐倒在地麵上。
帝王淒然彆過頭去:"朕自忖絕不會做唐明皇,朕是個男人,無論發生什麼事,朕和民間那些做丈夫的百姓一般,會拚儘全力護住你——朕就是這樣漢子,就是這樣秉性。如果你和朕有了骨血,朕也一樣會不惜一切代價守護……"
說到這裡時,皇帝陛下回過頭,瞥了一眼元春的小腹,然而此時元春並未顯懷,這一眼壓根兒看不出什麼。
"然而你卻不願相信朕……"
元春聽見皇帝說“唐明皇”三字時,已經確知皇帝已從其他途徑得知了前日夜裡天幕上所說的一切,因為她在自己的記錄中,為了避諱太後的封號,用的是“唐玄宗”三字。
這份關於天幕的記錄,她特地準備了兩份:一份竭儘奉承逢迎之能,將天幕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