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中,鳳姐一力施展才乾,將秦可卿的喪儀料理得妥妥帖帖,既不過奢,也足夠體麵。
秦可卿之事,兩府雖多有人知道,但死者為大,兩府眾人記起秦可卿生前種種好處,便也多半不再碎嘴議論,再加上有鳳姐鐵腕治理,一時間兩府竟合力治喪,沒出半點岔子。
轉眼便到了出殯之日,寧榮二府眾人出府,沿路各家設祭棚接祭,一路熱鬨過來,方上去往鐵檻寺的大路。
鳳姐與賈璉告彆——他們夫妻倆議定,出過大殯,賈璉便會借探訪故舊為名,趕赴長安縣。
鳳姐則留在鐵檻寺尋訪"弄權鐵檻寺"的線索,一旦有什麼消息,就會命人飛馬趕去賈璉那裡,在外的事務一概由他處置。
到了夫妻兩人臨彆的時候,賈璉實在是想聽鳳姐說兩句好聽的,但鳳姐近日協理寧國府,各種事務極其繁雜,就算是兩口子說話,也不斷有仆婦上前回事,鳳姐壓根兒騰不出空與賈璉多說什麼。
賈璉很是落寞,低頭轉身要走,卻聽鳳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二爺路上千萬小心——”
多少還是有幾分關懷在裡頭。
聽得賈璉渾身一振,精神頭全回來了。又聽鳳姐在吩咐隨行的小廝,命人小心照顧賈璉在外的飲食起居,若是哪裡敢怠慢了賈璉,“仔細你們的皮!”
賈璉一聽,竟覺活脫脫又是過去那個鳳姐回來了。此刻他著實恨不得被鳳姐罵的是自己,再一想,卻又覺得這般皮癢,著實是好笑。這邊賈璉一路笑一路搖頭地去了,倒不曉得鳳姐在自己背後翻了個大白眼。
鐵檻寺中,秦氏的喪儀辦得風風光光轟轟烈烈。鳳姐要等到三日安靈道場做過,方才能回城去休息。她與不少賈氏親族一道,在鐵檻寺住了一晚,卻是風平浪靜,什麼都沒有發生。
鳳姐一想便覺不對。按照她以前的脾性習慣,必定嫌寺裡不方便,隻可能在左近尋個乾淨又方便的去處暫住。會不會是這個原因,令她碰不上張金哥那樁因果?
一問,鳳姐方知,原來不遠處就是饅頭庵,也就是水月庵。
鳳姐原本也不知她在鐵檻寺究竟能弄什麼“權”,現下乾脆起了個兩頭都沾的主意——白天待在鐵檻寺裡,晚間隻推說不喜鐵檻寺的住處醃臘,執意要住到饅頭庵去。
住進饅頭庵之
時,鳳姐特地與庵裡的幾個老尼姑打了聲招呼:說她隻叨擾一晚,明日便走。
若是這裡有什麼人想要邀請她"弄權"弄就該知道,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待到鳳姐回靜室歇息,過了一陣,平兒便進來,說是淨虛師太來訪。“老尼尋我何事?”
鳳姐心知有人找上門來了,故意做出一副混不吝的樣子,懶洋洋地靠著椅坐著,裝無聊把玩著手中的茶盞,隻管覷著眼看那盞中不斷變化的湯花兒。
“奶奶在京中,可曾聽說過那天幕?”老尼異常小心地試探鳳姐。
鳳姐“哼”的一聲,從鼻孔裡出了一口氣:“你是說那編排大戶人家陰私,散布流言,不知是什麼的妖術?”
她一麵說,心裡一麵暗暗祈禱:老天啊老天,阿鳳這可真不是罵你,這是為了察訪真相,看看張金哥一事到底是個什麼冤情。你可千萬彆見怪!
“這麼說來……奶奶是不信的?”淨虛麵對這樣態度的鳳姐兒,心中有點兒詫異。
“不止是我不信,連我們太太,老太太,都不願信那些編排我的言語。”鳳姐坦言她早已知道那天幕究竟是怎麼說她的,"否則她們又怎麼放心,讓我一個年輕媳婦來打理府裡這麼重要的事?"
這句話有力說服了淨虛:是啊,天幕上將鳳姐說得那麼不堪,又是謀財又是害命的。若是榮府的太太們肯信,哪裡還敢放手讓鳳姐協理寧國府,掌握這一切呢?
淨虛心裡便活絡,覺得有門兒。
“不曉得奶奶可願聽聽那張金哥之事?”
鳳姐便從椅上坐正,好奇地問道:“那張金哥到底是什麼人?我總是聽說我自己‘弄權鐵檻寺’就為了個張金哥,可我連他是男是女,是胖是瘦統統都不知道。可見那天幕真是一派胡言。”
得罪了得罪了得罪了……鳳姐一邊滔滔不絕,心裡一麵懺悔找補。
“唉,那張金哥是長安縣一個富戶家裡的閨女,長得著實出色。去廟裡進香的時候,剛好遇上了長安府府太爺的小舅子李衙內……兩人一看就看對眼了,唉,用奶奶們文雅的話來說就是一見鐘情……”
“你聽我說話有個屁的文雅,你隻管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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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那張家已經先許了原任長安守備的公子。那邊守備便作戰辱罵張金哥,說一個女兒許幾家,偏不許退親,哪怕打官司也要拖下去,拖到那張金哥人老珠黃,他們家也拖得起……"
鳳姐便伸手去拍桌子:“反了天的這是!這守備一家子欺人太甚。”
淨虛至此已完全相信,鳳姐一定願意插手張金哥之事,隻是……經過了幾回天幕,鳳姐還敢正大光明地撈錢嗎?
於是,淨虛小心翼翼地問:“奶奶,我想如今長安節度雲老爺與府上最契,若是府上能打發一封書去,求雲老爺和那守備說一聲,不怕那守備不退親。若是肯行,張家連傾家孝順也都情願。①"
二工兩日子嗎?我日隻看不上明了
鳳媚怒笑-聲·“未敬
鳳租輕笑一聲:"孝敬,=十兩銀子嗎?我已是有個上眼了。
淨虛目瞪口呆:還帶坐地起價的嗎?
“是呀!告訴那張金哥家,準備五千兩銀,我替他擺平這件事。若沒有這個數,趁早免談。”
淨虛從旁觀察鳳姐,覺得她似乎是受了天幕刺激,如今撈錢越發得很,估摸著想要在賈府出事之前,將自己小家的錢都撈足了。
於是淨虛點頭應下:“這個數肯定有,一點都不難。隻不知道奶奶什麼時候開恩。”
鳳姐便道:“你既有這準話,那我自然快快的了結。”
鳳姐虛與委婉,應承了淨虛之後沒多久,榮府的信使就將鳳姐親筆的信帶到了長安縣賈璉那兒。信上寫的內容簡單而清晰,而那筆劃十分幼稚,卻已經是如今剛學了幾個字的鳳姐最佳水平。
已在長安的賈璉看了信,心道原來那張金哥是這麼回事。他一會兒感慨鳳姐總算是改邪歸正了,一會兒又瞅著鳳姐那歪七扭八的字跡筆劃發笑,一封信,竟讓他看了不下十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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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長安縣的張金哥近來時時心神不寧。
一來是父親張員外日日為她的婚事煩惱,二來是她不知為何,竟能看見神奇的“天幕”,不止是"罵拐子"那一次,而是旁人根本看不見的那些,天幕上的仙子以乎是在講一本書,又似乎在講一個大戶人家。
最要命的是,天幕竟說會有個叫做王熙鳳的人,害了的她和
她的未婚夫婿。
這必定與她的婚事有關!————上回張金哥去廟裡進香,恰巧撞見長安府府太爺家的李衡內,一眼看上她,就要強逼著自家退掉與守備府的婚事。守備府又不肯退婚,兩家僵持在那裡。
然而天幕上的仙子竟預言了自己會死,還說自己這條性命,要算在王熙鳳這人頭上……張金哥心想,這個叫王熙鳳的人,真的有那麼大的能耐嗎?
她覺得自己若是死,多半要怪那李衙內,或者是自家那個貪慕權勢的親爹。
“小姐,小姐———”
張金哥正出神的時候,貼身丫鬟跑進來,"老爺人送小姐去長安節度使雲大人府上。"
張金哥驚訝地站起來:“什麼?”
她頭一反應,是不是親爹直接將自己獻給了節度使,那她是不是得在袖子裡揣把剪刀再去?
“小姐,”小丫鬟顯得很激動,“聽說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