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在不開心,隻是在思考。”
過去許久,塔納托斯才聽見自己鎮定反駁她的聲音,“思考的過程花了一些時間。”
之所以現在才開口,是因為之前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回複,而且時機也不太適合交談。
他們抵達的時候,母鹿已經在分娩了。
一共三胎,在生最後一隻的時候,母鹿因為虛弱有些難產。
阿爾忒彌斯不得不上前幫忙。
現在,已經恢複了一些力氣的母鹿正在舔舐那三頭蜷縮在一起,背上帶著斑點的幼鹿,好讓它們的毛發儘快乾燥起來。
它們的耳朵還有一些彎曲,圓眼睛已經睜開了,黝黑,泛著濕漉漉的水光,被母鹿舔舐的同時,正試圖用修長的四足站起來。
隻不過沒有成功。
他對上其中一隻鹿的視線,對方發出一聲細稚、微弱的呦鳴,跌跌撞撞,還沒有完全站好,最前麵的兩根蹄子就折看一下,摔倒了。
“它喜歡你。”
阿爾忒彌斯十分確定地說,“它剛剛是想向你跑過來的。”
“——想很重要的事?”他沒有直接問思考什麼,不等少年回答,將之前在樹林中隨手摘的果子拋給了對方,“接好。”
塔納托斯下意識伸出手,否認道:“不算是。”
“隻是很普通的決定。”他這麼說,同時上前幾步,蹲下來,更近距離地去看那頭剛剛試圖走到自己的麵前的幼鹿。
兩雙眼睛對上了。
少年在幼鹿漆黑的眸子裡看到自己的影子,完全本能地,他放輕了呼吸。
幼鹿又叫了一聲。
母鹿正在舔去它身上還沾著的一點黏膜,然而它已經迫不及待,踉蹌著想要往前,弄得母鹿不得不叼住它的後頸。
幾頭鹿的樣子都差不多,不過塔納托斯還是認出來,它就是被阿爾忒彌斯接生出來的那隻。
興許是這樣的原因,和比它稍早一些睜開眼的幼鹿比起來,它的膽子更大,也更加活躍、主動。
母鹿最終還是沒有攔住它。
在站不穩,不得不將四肢向外撇保持平衡,走兩步就因為這個姿勢而摔倒的情況下,它還是成功站到了塔納托斯麵前。
幼鹿的四肢很修長,身體卻沒有那麼大,有一種荏苒伶仃的可憐和可愛。
然後,在少年的注視下,它打了個顫,重新摔倒在草地上。
塔納托斯聽見一聲隱約的悶哼,似乎是笑。
他沒有回頭,而是繼續盯著那隻幼鹿看,對它伸出了手掌,不確定能不能搭上它一把。
溫熱的,帶著一點粗糲感的東西舔上了他的指尖,觸感很奇妙。
等它舔夠,塔納托斯才帶著點猶豫地摸上它的腦袋——就和摸總是喜歡撲到他懷裡的刻耳柏洛斯一樣。
但那種感覺完全不同。
尚不能完全形容、但絕不算陌生的細微情緒湧上來。
幼鹿黑且濕潤的眼睛,還有正伸出的、粉色的,不停試圖朝上舔的舌頭,都讓他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
它的短尾甚至還是完全濕的。
在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頭鹿,被新誕生的弱小生命吸引時,阿爾忒彌斯也在看他。
少年的側顏柔軟、乾淨,似雪的長睫微微垂著,顫也不顫,很是專注。
他很漂亮。
阿爾忒彌斯在這一刻感到的喜悅要比之前任何一次做類似的事加起來要多,勝過他第一次搶到獵物,勝過他射出的箭搶在阿波羅之前射中皮同的那個瞬間。
他不知道要怎麼描述自己對塔納托斯的那種喜歡。
有彆於獸類單純的、以繁衍為目的求偶。
有彆於他司空見慣的,一位神向另外一位神的殷勤和歡愛。
他在輝光中誕生,第一次注意到月色下青蒼綿延、遼闊而深遠的山林,還有更儘頭處的曠野,又看見太陽從東方升起來,照亮了每一棵樹的樹梢,那些湖泊和小溪也跟著閃閃發光時感受到的。
就是他在此刻感受到的。
那可能是一種純粹的,無關任何,隻要他是他,隻要他在那裡就會產生的喜歡。
——好喜歡。
阿爾忒彌斯突然產生一種想要把他抱起來的念頭。
不,準確來說也不是抱。
想和他接觸,想碰到他。
像之前不由分說就拉住他的手跳上早在不遠處等待的鹿車時那樣,短暫地擁有一下他。
塔納托斯不解地回眸,語氣猶疑,“不可以......扶?”
他正在試圖幫助自己麵前的這頭鹿站起來。
但阿爾忒彌斯的目光有一點奇怪。
“最好不要。”
抿了下唇,帶著些微的不自然,阿爾忒彌斯飛快將視線轉移到幼鹿的身上,“隻有站起來,它們才能獲得在山林裡生存的資格。”
出生後一段時間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