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會和一個瘋子生活下去的。
——彆丟下我。
——周時予, 如果這次再失敗, 你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求你。
救救我。彆丟下我。求你。
“......”
女人手指細柔溫熱,遊離在愈合又被剖開的醜惡疤痕。
周時予對這觸感再熟悉不過——
每次兩人接吻時, 盛穗總喜歡雙手環住他脖頸, 指尖遊撫過他肩背上的時舊傷,指腹時而是令人心生疼惜的微涼。
其實最起初還在高中的那幾年, 他曾試圖將所有疤痕集中在同一處, 再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 如果兩人以後見麵、他也可以和她解釋是意外劃傷、蒙混過關。
後來“意外”的次數上癮般越來越多, 周時予也意識到、光明正大站在她麵前簡直天方夜譚, 於是開始接受脫韁的大腦隻受藥物和電擊控製,也接受每次從天堂與地獄遊逛後,再回現世人間時,手腕上總會添些嶄新的“抽象畫作”。
為了畫的更具美感,出國那幾年裡,他幾乎癡迷般戀上藝術與畫作。
所以,他現在該如何向愛人解釋,順理成章的推罪給單純的抑鬱嗎?
這並不算說謊——
所謂“雙相”情感障礙,本就是在狂躁和抑鬱兩種相反且極端的情緒中,毫無征兆、也不可控製地隨時發作。
狂躁期時思緒飛向無垠,抑鬱期時又跌墜無儘深淵,前一秒還在興奮地誇誇其談,下一秒就在不自知地痛哭流涕;
數秒之間的轉化絲滑無比,人也成為徹頭徹尾的瘋子,日複一日的困死在癲狂與絕望之中。
思緒混沌中,周時予隻聽浴室方向傳來一道壓抑而短暫的泣音,從未關緊的門縫中溢出來。
聲音悶悶的,不難聽出是唇瓣緊捂著手背,想儘辦法不讓一門之外的人聽見。
周時予在黑暗中沉默地傾聽。
如果問世上哪種聲音最有力量,定然是盛穗此刻隱忍、斷續的啜泣;
哪怕相隔一扇門,都能輕而易舉地將他整個人硬生生撕開。
理智告訴周時予,盛穗應當早就察覺端倪,紙包不住火,哪怕他有幸逃過今晚,真相被揭開也隻是問題。
隻是巨浪般地疼惜和愧疚,仍舊瞬間將他吞噬殆儘,再聽不見心底生出的半個字呼救。
擺在麵前隻有兩條路,撒謊繼續欺騙,或者拖累著她向下墜——
似乎每條都是死路一條。
不知多久,一門之隔的兩人各自煎熬後,門被輕輕打開,是盛穗終於從浴室出來。
罕見的,周時予感受到幾分懼意,麵對死亡都泰然自若的人,因為害怕見到愛人的眼淚和眸中的憐憫、痛苦、或是任何情緒,手中不曾睜眼。
一室寂靜中有微弱的腳步聲響起,很快,床麵微微陷下,是盛穗在身側躺下,一聲不吭。
她湊近抱上來時,周時予還能感受到她臉上濕熱未乾的淚意。
情緒未定,盛穗纖瘦的肩膀仍在細細顫抖,讓周時予不禁想到狂風暴雨中,羽翅被打濕的雨蝶。
女人溫軟的身體緊緊貼在他胸‘/’膛,隻是小心翼翼避開他疤痕累累的左手,像是隻要再觸碰一下,周時予的左手就會立刻腐爛成灰。
相對無言的漆黑長夜,注定所有人都要整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