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在玄鏡司公布受害者名單後達到頂點。
十年間,上官鶴、竇亭合謀殘害的武者,竟達到一百多人,很多人的身份龜鶴居的仆役早已記不清,無法考證。
這還隻是上官鶴在龜鶴居犯下的罪行。
三年前雍州程家,近日梧州葛家,或許還有其它未能曝出的凶案。
此等滔天罪行,挫骨揚灰都不為過。
林從月的名聲徹底洗清,她不再是心狠善妒的女魔頭,而是背負十年罵名的仁德之醫。
縱使被人痛恨辱罵,她也堅定自己的醫道——救死扶傷。
有人悔恨自責,跑到林從月衣冠塚前哀悼賠罪,甚至為她著書立傳;也有自大傲慢的,不願承認自己的錯誤,暗地責怪林從月當初不辯解,被人罵了一通無法自辯才感同身受,倉皇道歉。
陸見微在房間閉關三天,三天後精神振奮地踏出房門。
技術果然還是需要經常交流的,她從那些醫書裡獲益良多,感悟頗深,再結合自己學習的醫術,隱隱生出一種屬於自己的醫道。
還差一層窗戶紙就能捅破。
現在隻缺一個契機。
“陸掌櫃,那對夫婦已經走了,臨走前托我將這個交給你。”梁上君遞來一隻形狀奇特的哨子,色如紫檀,哨身雕刻紋路,猶如飄逸的雲絮。
陸見微沒見過這等物件,問:“做什麼用的?”
“說是日後你若去了蒼州,可憑此哨在城西姚家鐵鋪尋到他們。”
陸見微詫異:“我若真去鐵鋪尋他們,何需用信物?”
“陸掌櫃,若是尋常鐵鋪,你自然能隨意進出,可蒼州的鐵鋪不見得。”
“為何?”
“蒼州以鑄造之術聞名江湖,想要蒼州所出武器的武者如過江之鯽。”
陸見微懂了:“蒼州武器鑄造有秘法,不能讓外人窺探。”
“沒錯。”梁上君右手往前遞了遞,“您的哨子。”
陸見微收下,借袖子遮掩,放入係統背包。
“受害者名單出來了?”
“出來了,江湖客們紛紛討伐那三個惡賊,想要將他們千刀萬剮,怎奈那三人實在受不住痛,沒幾刀就死了。”
“都死了?”
“都死了。”
陸見微有些遺憾,她還想讓他們繼續生不如死呢,沒想到就這麼輕易死了。
不過死了也好,免得日後橫生枝節。
“陸掌櫃要繼續留在這兒?”梁上君問。
陸見微挑眉:“怎麼?”
“沒什麼,隻是問問。”梁上君笑著搓搓手,“若是您繼續留在這兒,我給您端茶遞水,若是您回江州,我隨侍左右。”
陸見微調侃:“你倒是比在江州時乖覺多了。”
“以前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如今撥雲見霧,方知您就是天上仙女下凡,專門救苦救難的。”
“過了。”
“怎麼會?!”梁上君瞪圓眼睛,“您知道外頭的人現在怎麼稱讚您嗎?”
陸見微好奇:“說來聽聽。”
“說您就是青天女俠,專門替人沉冤昭雪的,還出了一冊稱頌您的話本,叫《青天女俠》。”
“……”
梁上君說得激情澎湃,“豐州時,您力護白鶴山莊幸存後人,使滅門冤案大白天下;雍州時,您拯救青雲峰羅姓師兄妹於危亡之際,後反擊武林盟汙蔑,揪出幕後主使;江州時,您——”
“停!”
梁上君眨眨眼:“哪裡不對嗎?”
“話本是誰寫的?”陸見微並未飄飄然,反而極為冷靜,“把我捧得這麼高,是等著我摔下去?”
梁上君心頭一跳,驚道:“怎會?”
“一個聖人,隻要出現一絲汙點,就會被人推下神壇,林從月就是典型的例子。”陸見微清醒得很,“你替我散播消息,就說陸見微視財如命,冷酷無情,根本就沒有說的那麼好,總之,小瑕疵可以有,不要涉及原則。”
梁上君佩服無比。
“陸掌櫃,我更崇拜你了。不過我一個人說的話,估計沒法廣泛傳播。”
“那該如何?”
“找人寫話本,傳得快。”
“可以。”陸見微頷首,“要儘快,話本寫完後拿給我過目。”
“包在我身上!”
三日後,江湖上出現一個新話本,書名簡單直白,叫《八方人物小傳》,與《青天女俠》寫的是同一個人。
雖如此,眾人依舊熱情高漲,紛紛跑去書鋪買書。
江州,薛關河和嶽殊結伴跑去買了好幾本,回來分給大家。
燕非藏正在練刀,不感興趣地搖搖頭。
“我不看話本。”
“是寫掌櫃的話本,你確定不看?”
“……給我。”
夥計們坐在院子裡,看得津津有味。
話本很薄,也就五十頁,眾人很快看完,放下書後麵麵相覷,誰也沒有開口。
阿迢冷靜指出:“筆者說掌櫃視財如命。”
薛關河皺眉:“還說她冷酷如霜雪。”
“竟然造謠掌櫃的不會女紅。”雲蕙怒色漸顯。
眾人齊齊開口:“她會嗎?”
“……”
“寫得沒毛病。”燕非藏斟酌著評價一句,“冷酷是對惡人的。”
“可是,我總覺得書裡在貶低掌櫃的。”嶽殊皺起眉頭,心中憤懣。
張伯搖首笑道:“我倒覺得這本書寫得好。”
“為什麼?”薛關河不解,“這兩天出門,好多人都在讚揚掌櫃的,這書一出來,豈不影響掌櫃的威名?”
張伯語重心長道:“聖人不好當。”
“沒錯。”雲蕙最快領悟,“陸掌櫃自然是完美的,可旁人將她捧得越高,日後但凡有一絲臟水潑到她身上,她就很有可能……”
“我知道了!”薛關河說,“就會跟林前輩一樣。”
“所以說這本書其實有利於掌櫃的?”嶽殊好奇問,“那會是誰寫的呢?”
張伯笑嗬嗬道:“誰執筆的不清楚,但我猜,十有八.九是掌櫃的親自下的令。”
“掌櫃的真厲害!”薛關河想通其中關竅後,心中愈發拜服。
燕非藏也點點頭,說:“確實。”
“這幾天聽多了林前輩的事跡,現在總覺得江湖上充滿了陰謀詭計,實在叫人不寒而栗。”薛關河搓了搓胳臂上的寒栗子,“不知道掌櫃的什麼時候回來。”
嶽殊雙手撐著下巴:“我也想掌櫃的了。”
荊州龜鶴居。
陸見微回江州前,玄鏡司和神醫穀清點完上官鶴、竇亭兩人財物,皆送了一部分至龜鶴居,當做給苦主的賠償。
受害人數過多,陸見微也就得了五千兩,外加這棟宅子,宅子也賣了五千兩。
聊勝於無。
“陸姐姐。”上官瑤帶著小桃進了院,“我們行囊都收拾好了,什麼時候出發呀,我還沒去過江州呢。”
“身體養好了?”
“早好了,在神醫穀待了幾天,悶死了。”
陸見微頷首:“既如此,便不耽擱了。小梁,帶上行囊,咱們出發。”
“好嘞!”
為了早日趕回江州,陸見微一路不再悠閒,帶著上官瑤主仆和梁上君,快馬加鞭,不過三天,就已抵達樟州。
上官瑤身體弱,連續三天趕路吃不消,騎在馬上搖搖欲墜,四人遂決定在樟州城尋個客棧歇息一夜。
“陸姐姐,是我拖累你了。”上官瑤躺在床上極為沮喪,“我這破身體!”
陸見微:“你天生經脈細弱,體質不及旁人,能堅持三日,已經很厲害了。”
“小姐,水來了。”小桃端著盆過來,沾濕布巾替她淨麵。
陸見微囑咐:“你安心休息。”
她回到自己房間,取出《春秋藥經》,翻到經脈篇。
天生經脈細弱者,不能習武,身體孱弱,壽命不過四十。
上官瑤若非生在瀘州書院,若非有親人愛護,不惜請名醫調養,耗費無數珍貴藥材,不可能有如今的生機。
根治此症,需用生息地蓮方泡浴,輔以小葉針法,療程三個月,便可摒除孱弱之態,六個月便能與尋常人無異,若想練武,需得堅持一年。
藥經說得清晰明了,陸見微卻一臉茫然。
小葉針法她知道,生息地蓮方是什麼?
“小客,我看了那麼多醫書,怎麼從未見過這個方子?”
“《春秋藥經》記載的藥方,都是曾經或現今存在於世的方子,這個世界每過數百年就會發生一次大規模戰亂,有些醫書就此絕跡,你沒見過也正常。”
陸見微皺眉:“這麼說無解了?”
“不一定,如果你能找到遺失的藥方,或者自己鑽研出對症的藥方,就能根治她的細弱之症。”
陸見微:“……”
既然此症暫時無解,她便將心思都放在“赴黃泉”的藥方上。
其餘幾味藥都已解開,隻剩下最後一種藥材。
若是能找出這味藥材,就能徹底解決阿迢身上的毒。
還有清除“內力寄生”的方法。
竇亭基於林從月的半成品法子,精心研究出的醫方雖有瑕疵,卻也有點效果。
他們沒有修煉無名功法,無法借用內力替人化解,用的都是高深的藥理。
陸見微看了後生出些許觸動。
她之前借用內力替人診治,沒有副作用,而且速度很快,對天下武者而言的確是福音。
可她隻有一個人,能救的人也隻在少數,這種法子除了她無人能用。
如果她能研究出不用內力就能治療的法子,豈不是能救更多的人?
她又翻開《春秋藥經》,在內傷篇中查找。
沒有,根本就沒有提到寄生之症。
“小客,難道從未有人完美解決此症?”
“書裡沒寫,那就是沒有。”
陸見微歎氣,學醫真難。
這麼多疑難雜症擺在麵前,實在叫人挫敗。
“微微,”小客忽然提醒,“嶽殊在客棧三樓西側上房放了紙條。”
“嗯?寫了什麼?”
“溫公子昏迷不醒,情況危急,阿耐帶他來求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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