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凝神以待。
玄鏡司指揮使親臨,莫非上官鶴身上還有大案?
裴知行至人前,隻簡短問了句話。
“梧州葛家案,是不是出自你手?”
“是。”
“年前雍州程家,也是你所為?”
“沒錯。”
“內力共生之術是否出自瀘州書院?”
“不是!”上官鶴恨恨道,“我自己研究出來的,那群迂腐的老古板還把我趕出書院,真是愚不可及!”
裴知又回到角落,顯然已經問完了。
上官瑤鬆了一口氣,轉向陸見微:“我就說書院肯定不會做這種事的。”
有人認出她的身份,賣瀘州書院一個好,揚聲道:“誰不知道上官院長正直磊落,聽說十幾年前書院出了一個叛徒,被書院除名趕出去了,應該就是這位龜鶴居士吧?”
“沒錯,肯定是他。”
“鑽研這等惡事,書院肯定不會姑息。”
“原來他躲在問仙鎮,還跟喪良心的竇亭合謀殘害武者,實在是可惡至極!”
“方才裴指揮使問了,程家滅門案是他乾的,葛家滅門案也是他乾的,肯定是為了吸取內力,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為什麼無人察覺?”
“不對,一般進入龜鶴居的病患和親友,都會安然無恙地離開,哪來的害人?”
梁上君嗤笑:“竇亭有句話說得沒錯,你們是真蠢。”
“你——”
“難道在場所有人,在今日之前都沒見過這對夫婦和這位女俠?”梁上君環視一眾江湖客,“你們的腦子當真一點用都沒有?”
“我記起來了!”忽有一人叫道,“天前我見過他們倆出來,兩天前也見過這位……陸前輩出來。”
“好像有點印象。”
“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陸前輩那日出來,還去胭脂鋪買了胭脂。”
問仙鎮就這麼大,而且有不少來求醫的武者,會格外關注神醫穀醫師。
竇亭就是最受關注的醫師之一。
經常有人在附近觀望,一旦他離開龜鶴居,就會一擁而上將他圍住,請求他為自己親朋治傷。
能被請進龜鶴居的病患,就成了他們眼中的幸運兒。
對進出宅子的人,這些武者必定印象深刻。
“不對啊,既然他們已經離開,為什麼又出現在這裡?”
“我知道了,易容術!”
一語驚醒夢中人。
為子求醫的夫婦二人,終於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原來早有人偽裝成他們的模樣出了宅子,他們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由此間門主人宰割。
上官鶴與竇亭真是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我的孩子——”婦人突然想起來,“我孩子吃了幾日竇亭給的藥,會不會出事啊?”
立刻有神醫穀的醫師上前查看,說:“情況還算穩定,沒有大礙,隻是拖延了痊愈的時間門。”
“隻是拖延時間門?”有人不忿道,“孩子這麼小,怕是會拖出毛病吧?說什麼醫者仁心,我看良心都給狗吃了!”
醫師一臉尷尬,反駁也不是,不反駁也不是。
白果卻脆聲道:“穀裡仁善的醫師有很多,隻是出了一個壞醫師,所有醫師都沒有良心了?劍客中有壞人,刀客中也有壞人,難道全天下的劍客刀客都是壞人?”
道理很簡單,但由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說出,難免叫人羞愧汗顏。
遷怒之人不禁垂下腦袋:“是我著相了,諸位醫師,對不住。”
他如此誠懇,神醫穀醫師也不好逮著不放,皆拱了拱手,就此過去。
“陸前輩,此人多年來不知殘害了多少無辜武者,千刀萬剮也不為過,不論如何,咱們都得給枉死的人一個公道,不能叫他們死得不明不白。”
“沒錯,一定要問出死者名單,公告武林,也好讓他們的親友知悉此事。”
“都過去這麼多年,恐怕早就忘了吧?”
陸見微頷首:“諸位說得很有道理,即便上官鶴記不住,宅子裡這麼多仆役,他們整日監視入宅之人,想必印象深刻,怎麼也能問出幾個。”
“陸前輩言之有理,那就每個人都拷問一遍。”有人高聲道,“算我一個,其餘誰來問?”
宅中仆役眾多,一個一個拷問極耗工夫,人多力量大,早點問完早點安心。
不少江湖客都出列自薦。
陸見微抬手,嘈雜之聲驟歇。
她看向黑衣玄鏡使,“上官鶴都已經交待了,他的罪行比竇亭還重,受些懲罰不過分吧?”
裴知:“請便。”
八級內力衝向上官鶴經脈,順手壞了他的聲帶,隻見他痛苦地張大嘴巴,眼球突出,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陸見微漫不經心地收回手。
“剩餘的幫凶,便交由裴指揮使審訊,如何?”
裴知還沒應,江湖客就不乾了。
“這是江湖上的事,跟玄鏡司有什麼關係?”
“上官鶴、竇亭害的都是武者,不是尋常百姓,咱們自己解決不就行了?”
“沒錯,陸前輩,您是江湖前輩,怎能偏頗官府?”
梁上君嘖嘖搖頭:“聽聽,你們說的什麼話?梧州葛家滅門案你們管了?龜鶴居易容害人你們哪個看出來了?出事時見不到你們,案子結束了跑過來摻和兩腳,要不要臉哪?”
“你又是何人?”
“你祖宗。”
“你——”
陸見微扣下茶盞,無形的威壓擴散,給眾人迎頭一擊。
八級武王的實力顯露,無人再敢質疑。
袁瓊神色頗為複雜,怪不得初見時看不出她的內力等級,誰能想到如此年輕的姑娘,能有八級武王的修為。
上官瑤沒有內力,感受不算明顯。
小桃卻瞪大眼睛,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十二是因為天天睜眼打坐,才會修煉得這麼快嗎?
她以後要不要也試試?
“玄鏡司為追查葛家滅門案而來,而我,是被欺騙入宅的苦主。”陸見微平靜的目光掠過全場,“該由誰來審問,諸位恐怕沒有置喙的資格。”
眾人:“……”
您都這樣說了,誰還敢不要命反對?
“就這麼定下了。”陸見微說,“不過此二人如何處置,諸位倒是可以提提意見,他們搜刮劫掠的財物,諸位也可以發表觀點。”
袁瓊抱拳:“陸前輩,竇亭是神醫穀的人,我想請您交由神醫穀處置,不會讓您失望的。至於林前輩的醫書,我們並不知道放在何處,需要您親自問個清楚。”
陸見微頷首,望向在地上痛不欲生的竇亭。他被點了穴,額上青筋暴起,眼球充血,叫都叫不出來,隻嘴裡不斷有鮮血湧出。
她看了一眼梁上君。
後者立刻解了竇亭的穴,問:“林從月的醫書放在何處?”
“敞心扉”的藥效還沒過,竇亭又痛到失去理智,混著血水含糊答道:“在、在我臥房榻下……”
陸見微起身。
“袁醫師,不介意我親自走一趟吧?”
她信不過旁人。
袁瓊:“陸前輩,請。”
龜鶴居的後續事宜全都交給裴知,梁上君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也留下幫忙。
眾人儘皆散去,流言從問仙鎮傳出,向周圍城鎮蔓延,估計要不了多久,此案就會傳揚於整個江湖。
神醫穀的人拖著竇亭回穀。
陸見微走在前頭,沒人敢上前同行,隻有袁瓊稍稍落後一步,上官瑤、小桃、白果皆在身後。
一時無人說話,連呼吸都是輕的。
上官瑤不是憋話的性子,關乎朋友的事,她不愛悶在心裡,就是要痛痛快快問出來。
“十二,你真名叫什麼?”
“陸見微,八方客棧的掌櫃。”
對天下聞名的瀘州書院而言,八方客棧實在平平無奇,不見經傳。
即便江州一事已經讓客棧小有名氣,但這種名氣尚且傳不到瀘州書院裡。
“你是客棧掌櫃?”小桃不可置信,“你實力那麼強,怎會去做掌櫃,殺雞焉用牛刀?”
上官瑤也點頭:“的確,太屈尊了。”
陸見微笑道:“我喜歡開客棧,客棧裡經常會發生一些很有意思的事。先前為方便行走江湖,不得不隱瞞身份,用了化名,抱歉。”
“沒關係的,不管用什麼名,你都是你啊。”上官瑤得了一句解釋,心頭的澀意也就煙消雲散,彎起眉眼道,“那我以後叫你陸姐姐。”
陸見微:“……可以。”
上一個叫她姐姐的,如今已經是武館館長了。
“陸姐姐,你的客棧開在哪裡?”
“豐州和江州都有,目前暫居江州。”
“聽我爹說,江州是個好地方。”上官瑤一臉期待,“你什麼時候回去,我跟你一起。”
“等此間門事了。”
袁瓊不得不提醒:“阿瑤,江州路遠,你的身體不能太過勞累。”
“我已經好多了,沒事的。”上官瑤撒嬌,“袁姨,你就讓我去嘛。”
袁瓊:“罷了,你這幾日在穀中休息,我替你穩固一下經脈。”
“謝謝袁姨!”
竇亭之事在穀內掀起滔天巨浪,浪頭撲過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不暈頭轉向。
六級醫師犯下如此罪孽,同級的六級醫師無法對其進行懲處。
神醫穀不得不派出一位七級醫聖。
醫聖年紀看起來很大了,胡子和頭發花白,跟陸見微見禮後,看向癱軟在地的竇亭,滿眼都是失望之色。
看到一個本應前途無量的醫師自毀前程,他實在痛心。
可思及那些無辜的受害者,又覺得此人可惡可憎。
“竇亭毒害武者,誣害同行,竊取醫書,經穀內決議,廢其修為,逐其出穀,昔日榮譽皆從榮譽堂抹除,今後神醫穀再無竇亭。”
竇亭死魚一般仰躺於地,淚水從眼角滑落,曾經風光無限的六級醫師,如今成了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凶犯。
除了死,彆無他路。
“林從月之醫書,皆交予陸掌櫃,其餘醫書由神醫穀處理,其財物也由神醫穀專人清點,清點後賠償受害者親屬。”
醫聖轉向陸見微,“陸掌櫃,你看如何?”
陸見微頷首:“就依此法。”
她在竇亭體內灌入八級內力,竇亭的丹田和經脈已廢,得不到救治會一直痛苦到死。
她無需再給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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