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迷宮探路(1 / 1)

諜影 新獨秀 7880 字 16天前

那天,鄭少青從機要室出來後,又去“臨審室”簡單地察看了一番,就回到辦公室喝了一杯茶,然後就上了二樓。“怎麼樣?都轉過了?”杜林甫一見鄭少青進來,就摘下眼鏡問道。“剛才到臨審室、機要室,還有偵訊科走馬觀花地看了看,隻是熟悉一下情況而已。以後還要請處座多提醒照應。”“沒關係。有些事你儘管放心去做,不必事事請示彙報。你是副處長嘛。”杜林甫輕輕地轉了一下椅子,“有很多重要的工作等你去做。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我會儘力的。”“今天你就早點回去休息一下吧,明天再說。”鄭少青到二樓的目的就是和杜林甫打個招呼,想先回家。於是就順水推舟地說:“好。那我就先走了。”鄭少青開著那輛“大鼻頭”出了保密局的大院,直奔楊公井“中華大書店”。在當時,它是南京最大的書店。他把車子停在距書店百十米遠的梧桐樹下,然後警惕地張望了一番,就下了車子,夾著公文包,步行幾十米,來到書店門口。他在門口的台階上又回身望了望,就跨進書店。“有沒有唐詩宋詞之類的書?”鄭少青問一個店員。那個店員正在整理著書架,背對著櫃台,一聽有人問這話,心想,這個“大蘿卜”,我們這間書店那麼多稀罕的書都有,難道還沒有這些平常的書?於是轉過身來,正要將問話的人奚落一番,一見鄭少青穿著軍裝,相貌堂堂,連忙堆上笑容回道:“哎,有,長官,有。來,來,這邊請。”說著,做了一個手勢,將鄭少青引到右側的一個書架前,手指著書架說:“這裡都是。長官隨便挑。”鄭少青的目光在書架上搜尋了一番,說:“唐詩三百首賞析之類的那幾本,你都拿給我看看。”店員連忙從架子上取下三本書攤放在櫃台上。鄭少青比較了一下,就說:“這本好一點兒,白話文寫的欣賞分析。就買這本。”店員連忙將那本中華書局影印版的《唐詩三百首賞析》雙手捧著遞給鄭少青。鄭少青付了錢,然後把書放進公文包,出門而去。“古人說得好,‘出語過快,必有災害。’今天我差一點嘴快給自己帶來麻煩。還好,多虧我……”店員慶幸不已。“剛才那個人進來乾什麼?”正在這個店員繼續整理書籍的時候,又一個聲音在他的背後響起。這個聲音像冰一樣冷,像石頭一樣硬。店員心裡一陣發毛,連忙轉過身來。一個便衣男子隔著櫃台,目光陰森森地注視著他。“哈哈哈……”杜林甫擱下電話,把雙腳蹺在桌麵上,得意地笑起來。他的笑是舒心的,但並不迷人。“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計劃進行。”笑畢,他自言自語。鄭少青回到家裡,立即反鎖上門,打開被褥櫃子,將一床被子放到沙發上,攤開,手伸進棉絮裡,從裡麵取出一根牙簽狀的小紙卷——那是他在馮儒的筆記本上撕下來的密電碼。“秘密馬上就要揭曉。”鄭少青充滿著期待。他又從公文包裡掏出那本《唐詩三百首賞析》,按照自己上次的思路解密電文。“書籍摘字法就那幾種花招。頁行對照、首字定位、按數跳字……如此而已。一個一個試試就知道了。到了這種程度,就不是破譯而是按圖索驥了。”鄭少青想。“1941,是19頁第4行第1字,還是19頁第41個字?第4行第1字是‘煙’,第41個字是‘俯’;8013,80頁第1行第3字是‘萬’,80頁第13個字是‘衝’字……顯然,頭兩個字應該是‘俯衝’。”……鄭少青很快破解了這封密電:“俯衝二號令立即將俯衝計劃存檔本密藏於一二二號樓之黑室,此件極其重要,關乎黨國命運。斷不宜循舊例存放於二廳檔案室,此事由二廳負責轉移你處秘密監護。此令!”“在黑室!”鄭少青看著電文,臉上浮現出難得的笑容。對密碼的冥思苦想終於有了回報,巨大的回報!他終於知道“長江防禦計劃”的藏身之處——“黑室”!神秘的“黑室”!“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最急迫的問題是我如何才能進入‘黑室’,得到‘長江防禦計劃’?”沒有一個人可以商量。他草草吃了晚飯,繼續獨自思考。“毫無疑問,馮儒收到這封密電的時候,二廳和杜林甫也收到了這封密電。江防計劃早已從二廳檔案室移送到了‘122號樓’的‘黑室’。要從‘黑室’把一件絕密文件弄出來……太難了!”他搖搖頭:“比搬起紫金山填長江容易不了多少。”鄭少青的比喻並不十分誇張。因為,要完成這樣一件事,麵臨著好多製約因素。一、鄭少青是孤身行動,沒有人配合。他不知道國防部裡還有沒有自己的同誌。就算有,但這個人在哪裡,他是誰,鄭少青一概不知。再退一步講,即使知道國防部的某一個人是自己的同誌,可是,他是否具備客觀條件、是否有能力配合自己獲取江防情報,也很難說。至於外圍的力量,根本不起作用。錢隊長、孫英蓮他們本領再大,可是對於這件事,他們幫不了忙——他們連國防部的門恐怕都進不了!二、時間緊迫。假如這份情報的時效很長,鄭少青還可以等待、尋找合適的時機獲取情報。可是,渡江戰役說不定哪天就要打響,錯過時機,即使得到情報,也是明日黃花,廢紙一張。而這樣的時間提前量,最起碼是在戰役開始前的十天半個月——因為從我方取得情報,再送到江北,再由我軍根據情報作出軍部署,十天半月是最少的時間過程。所以,鄭少青不能等待,要立即行動,越快越好!三、如何進入“122號樓”?“122號樓”警戒森嚴,無關人員根本進不去。進去了也找不著北——這是一座迷宮,鄭少青從沒有機會進去過,他隻是知道它是迷宮建築,至於如何“迷”法,程度如何,他隻是隱約聽說過。而且,“黑室”在迷宮的什麼位置,江防計劃在“黑室”的哪一個檔案櫃,保管人是誰,他更是一概不知。四、最大的問題是,要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取得“江防計劃”。不能讓任何人死亡、受傷,也不能用綁縛、威脅、逼問、迷藥、致幻劑等手段,任何暴力的和事後容易泄露的手段都不行。行動過程中不能撬門砸鎖,不能破壞“122號樓”或者“黑室”裡的任何對象。對於“江防計劃”本身,不能讓人覺得有人動過它,更不能損壞它,帶走它。總之,不能留下任何痕跡、不能讓敵人在事後產生任何的懷疑,在這樣的情況下取得的情報才是有效的。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是,自己即使取得了情報,也不能就此從保密局消失,那樣等於告訴敵人自己是共產黨……“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鄭少青這麼想:“因為我隻有一件武器。”3月27日上午。鄭少青到了辦公室不久,就喊來了曉露。“曉露,你把弟兄們的檔案都拿給我看看。”“鄭副處長,你是要哪個人的檔案……”曉露站在鄭少青的桌邊,微笑著問道。“哎,我說曉露,”鄭少青不等曉露說完,就笑著打斷了她的話,“你對我的稱呼太鄭重了一點。我聽了有點彆扭,好像我一個人擔任了幾個職務。上次我就要和你說了。你還是隨便一點,好不好?”說完盯著曉露那雙單眼皮的眼睛——單眼皮的姑娘給人的感覺有些童稚——這給鄭少青一點好感。曉露一愣,隨即粉臉上閃過一絲紅暈。她把雙手交錯著放在身前,說:“嗯,那……那我以後就叫你鄭處長吧。”“好了,你把檔案拿來吧。”“可是,鄭處長……”曉露說到這裡,牙齒輕咬著嘴唇,停住了。鄭少青笑起來,曉露也跟著笑起來。“我是副處長。”鄭少青說,“不讓你為難了,以後你就直接叫我副處長吧。”“我剛想起來,叫處座吧。”“好了好了,隨你的便。”鄭少青不想在這個雞毛蒜皮的稱謂上多費口水。曉露正色道:“處座,你要看哪一個人的檔案?”“我不是專門要看哪一個人的檔案,而是要把弟兄們的情況都了解一下。”“哦,我明白了。我將花名冊拿給你看一下。那裡麵不光有處裡的人員情況,國防部各個基層科室普通職員的情況都有。”“也好。”鄭少青在說這兩個字的同時,心裡在說“最好”。曉露很快拿來了《花名冊》,隨即轉身掩上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了。鄭少青看完了前麵幾頁上特情處各個職員的資料後,接著往後翻看。“保密局行動處……電訊處……監察局……一廳職員……二廳職員……122號樓……”鄭少青看到這裡,翻動花名冊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李大為,男……‘白室’機要檔案員……江上萍,女,‘藍室’機要檔案員……祖佑丁,‘黑室’機要檔案員……”鄭少青的目光停留在這裡。“祖佑丁,男,籍貫南京曉莊,42歲,未婚育。履曆:民國二十年入伍,三十四年從監察局調入三廳,三十七年十月調入122號。親屬:嫡姐祖佑琴。”再沒有其它記載了。鄭少青深思了片刻,又翻完了花名冊,就讓曉露把它拿走了。“這是一個楔口。”他在心裡說。時間過得很慢。他想從這個楔口中切入。10點多鐘,鄭少青拿起電話:“喂,我是鄭少青。是處座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雖然乾硬卻試圖滋潤一點的聲音:“哦,小鄭啊。今天怎麼想起來打電話給我?”“處座見諒。我昨天剛剛出院,今天就想著去拜見處座。”“哦。好啊。還沒忘記娘家。哈哈哈。”電話那頭的人發出難得的笑聲,這讓鄭少青感到鼓舞。“處座,我現在就去,好吧?”“當然可以。我在辦公室等你。”鄭少青放下電話,出了辦公室,開著“大鼻頭”駛離了洪公祠保密局的大院。洪公祠大院內的一間屋子裡,一個人摘下耳機,對身邊的同伴說道:“聲音非常清楚,不用功率放大器就如同直接和他通電話一樣。竊聽器放在話筒裡,效果真好。”說話的這個人是杭蘇。寧默之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內沉思著。自從他發覺鄭少青偷偷進入到他的辦公室後,就對鄭少青的身份疑惑不解。寧默之分析鄭少青的身份有兩種可能。或是共產黨的臥底,或是保密局安插在自己身邊的密探,監視自己。正當他試圖揭開鄭少青真實身份的時候,鄭少青卻接連擊斃馮儒、陳言兩人,後又擢升到保密局,由此寧默之更斷定鄭少青原本就是保密局的特工。“他今天來乾什麼?不管他!且看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以寧默之在戰火中、官場上20餘年的曆練,對這點小事不會過多顧慮的。不一會兒,鄭少青就來到了他的辦公室。“處座。”鄭少青極其恭敬地稱呼道,他的語調足以讓寧默之認為:鄭少青仍然還是把自己擺在一個下級的位置。“坐吧。過去之後還好吧?”“托您的照應,還好。杜處對我還算客氣。”“這就好。你先坐,我讓小高去倒杯茶。”“處座,不必了。我還是您的下級……”“哎,今非昔比了。你雖然還把我當你的上司,可你現在到我這裡來,就是我的客人了……小高,給鄭處長倒杯茶。”他衝著外間說道。聲音不大,卻很有穿透力,足以撞擊到小高的耳膜。小高倒完茶就離開寧默之的辦公室。在帶上門之前,疑惑地瞄了一眼鄭少青的後背。“說吧,什麼事?估計你不會是來請我吃飯的吧。”“處座這話讓卑職如沐春風。改天一定請您到‘秦淮酒家’小酌。現在來,確是有一件事麻煩處座。”“哦。”寧默之啜了一口茶。“是這樣的。昨天下午,杜處讓我送一份絕密文件到‘122號樓’……”寧默之一聽“122號樓”,心中一凜,但是臉上卻波瀾不興。“我到了‘122號樓’卻見到了一個人。他在‘黑室’工作,處座可能認識。”鄭少青說到這裡,故意停下來,喝了一口茶,瞄了一眼寧默之。“是誰?”“他以前在監察局上班,那時我還沒有來到監察局。後來,這人調到了三廳……”“鄭少青,我不喜歡你這樣講故事的方式。當我問你他是誰的時候,你就應該直截了當地告訴我。離開我幾天,我的習慣你就忘記啦?”寧默之似乎有點慍怒的樣子,他覺得他的尊嚴被鄭少青善意而拙劣的故事手法衝淡了。“不敢!我這就告訴處座。他是祖佑丁。”“哦。是祖佑丁。以前他在我手下做檔案員的時候,你還在城防營做班長呢。”寧默之的麵色舒緩了不少。“是的。我把文件交給祖佑丁後,就聊了兩句。他一聽我剛從監察局調到保密局,就說他以前也在監察局上班,並對處座您的學識風範敬佩不已……”“這個問題就不用談了。說要緊的。”寧默之平靜地說。“他說他從去年10月份進入‘122號樓’後,就一直沒有出去過,吃喝拉撒睡全部在‘122號樓’大院高牆內。”寧默之知道,“122號樓”是一座神秘而重要的所在。神秘在何處,重要在哪裡,寧默之這種級彆的軍官也未必完全知曉。為了保密的需要,在裡麵工作的人長年與世隔絕,不能自由離開大院是可能的。當初,祖佑丁從監察局調到三廳檔案室是公開的,當然寧默之也是知道的。去年聽說,祖佑丁突然從三廳失蹤了,連寧默之也不清楚他去了“122號樓”。這都是高度保密的需要。“原來他去了那裡。”寧默之在心裡說。他不能在鄭少青麵前說自己不知道祖佑丁去了“122號樓”。“他在裡麵半年多了,一時半會兒可能出不來。他說,即使以後出來了,他都不可能在南京乾下去了。上麵為了保密的需要,會將他們調到比較遠的隱蔽部門。這都無所謂。他說,他主要掛念他的老姐……”寧默之一時弄不明白,鄭少青講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這廝越來越狡猾了。永遠不要忽視年輕人。但你要和我鬥法,還嫩點。除非你不是在和我鬥法,而是在講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鄭少青接著講:“他到‘122號樓’的時候,事先根本不知道。上麵也不可能讓他事先知道。所以,他沒有來得及和他的老姐打招呼就被帶到‘122號樓’上班。部裡的人當時跟他說,會派人去告訴他老姐的。他知道這多半是不可能的,是騙他的。他知道他的工作性質。他放心不下他的老姐,又知道他的老姐必然會擔心他的下落,他就一直想找機會托人帶信給他的老姐。”寧默之終於忍不住了,他覺得沒有必要忍了:“鄭少青!杜林甫的特情處是一個饒舌培訓班嗎?你怎麼才去了兩天就變得婆婆媽媽的?你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樣的講話方式嗎?”他一連用了三個反問句。鄭少青一愣,隨即微笑著說道:“這才是我常常想來到你身邊的原因。”鄭少青說完,心裡也有點得意:“我一句話就巧妙而輕鬆地化解了他三個咄咄逼人的問話。”寧默之一聽,一慣嚴肅的臉也被鄭少青的機智逗得鬆弛下來,他執起茶杯,抿了一口,欣賞的目光從茶杯口上方溢出來投在鄭少青的臉上:“接著講。我允許你饒舌。”“祖佑丁的事情並不多,整天坐在那裡看守著那些機密資料。接觸不到人,或者說很少能夠接觸到外麵進去的人。需要到他那裡去存取絕密文件的人太少了,即使有,級彆都比較高,說不上話,他也不敢輕易說。一聽我是從監察局過去的,而且才過去了幾天,就有些好感。愛屋及烏吧。”“快點說,你真要我留你吃午飯啊?”寧默之催促道。“不跟處座交代清楚事情的原委,有欺尊之嫌。”“行了行了,你快點講。”寧默之的意思是,管你是什麼人,你現在離開監察局了,隻要不打我的主意,其它無關痛癢的事,我不會糾結的。“幾句交談後,他告訴我他老姐的住址,叫我代他去看一下他老姐,並要他老姐千萬保密、千萬放心……我按他說的去了,卻沒有找到他老姐,聽說搬走了,搬到哪裡不知道……我覺得有點負人所托……想了一下,就想到處座您了。”“哦——”寧默之微微揚起下巴,恍然大悟的樣子。“你來找我,說了半天,就是想了解祖佑丁的詳細情況。”“是的,處座洞若觀火,如何瞞得過、又如何敢瞞處座?”鄭少青確實是來了解祖佑丁的詳細情況的,這一點寧默之猜對了。但是,鄭少青為什麼要調查袓佑丁的情況,寧默之現在心裡還不甚清楚。他的直覺告訴他,鄭少青的真實意圖可能是:1.他說的是真的。如果他沒有接觸過祖佑丁,他是不會了解這麼多詳細情況的。他的故事沒有一點破綻,活靈活現、繪聲繪色。如果他是編造了這麼一個故事,除非他是一個故事天才。2.鄭少青如果有所企圖,可能和絕密文件有關。但那是什麼絕密文件,寧默之當然不會想到。因為,“長江防禦計劃”從三廳檔案室秘密轉移到“122號樓”的“黑室”裡,連寧默之這種級彆的人也無權知悉。3.基本可以排除他是衝著監察局而來。他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衝著祖佑丁而來。這裡麵有什麼陰謀一時無法確定,可能自己也左右不了。想到這裡,寧默之慨然說道:“有話直說。今後切不可如此繞彎子。”鄭少青說:“好。我知道,祖佑丁的檔案肯定隨著他本人調走了。但我記得,局裡還有一些花名冊、登記表之類的東西,能否讓我看看,或許能從那裡找到他老姐的線索,或者能找到他的其它親人。”寧默之心想,你做夢,你不可能找到祖佑丁的其它親人了!他就這一個親人!老姐!他唯一的親人!視姐若母,視姐若妻。鄭少青又說:“我沒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不可能再到‘黑室’去問祖佑丁了。他當時也沒估計到他老姐搬家,也沒有告訴我更多的線索……”鄭少青說到這裡,趕緊打住。他感到自己說得太多了,這很危險。“小鄭啊,你也太迂腐了一點。這點事,你直接找汪碧茹不就行了嗎?你不是不知道,這些東西都在機要室。你在的時候,鑰匙你都有。”鄭少青一聽“鑰匙”二字,心裡有一點反應。“處座,那哪成?雖然汪碧茹是我的女友,但我現在已經不能私自翻看處裡的檔案了,必須要征得您的同意。”“好吧。我同意。”寧默之說完就打電話通知了汪碧茹。鄭少青在汪碧茹的幫助下找到了祖佑丁及其老姐的詳細情況。“有了這些,我就有了楔子。”出了監察局熟悉的大門,他這麼想道。鄭少青吃了午飯,換了便裝,就去了東郊的寶華村。寶華村在寶華山腳下。正是春光爛漫的時節,山上山下,披綠染翠。金黃的油菜、粉紅的桃林、返青的麥田,還有寧靜的小河,無不讓鄭少青感到愜意。“養眼、舒心!不出城,不知季節的變化。春天真的來了。好美!”鄭少青看著郊外的景致,呼吸著清新的空氣,連連感慨。快到村口時,車子開不進去了。他隻得下了車,提著兩盒“桂花酥餅”沿著鄉間土路進了寶華村。幾次打聽,他終於在一間半新不舊的瓦屋內找到了祖佑琴。祖佑琴50多歲的樣子,容貌清臒,下巴上的一個黑痣特彆顯眼。一身整潔的左襟外褂和黑色筒褲,布鞋上一塵不染。“老姐,你叫祖佑琴吧?”鄭少青含笑問道。祖佑琴一見來人的裝束,就流露出戒備和疑惑的眼神——他是城裡人,不是鄉村人。“你是哪個?”老人反問道。鄭少青將桂花酥餅放在桌子上,略略彎下腰,溫和地說:“我姓劉,和你弟弟祖佑丁是朋友,是他托我來看你的。”祖佑琴一聽弟弟的名字,身子好像哆嗦了一下。隨後她一把抓住鄭少青的手,好像唯恐他逃走似的,眼睛放著期盼而焦急的光,問道:“他現在在哪裡?”“老姐,你不要急,你聽我慢慢說。他現在還在國防部當差,還升了一級呢。隻是,他是做保密工作的,你們姐弟倆暫時不好見麵罷了。”祖佑琴半信半疑地又打量了一番鄭少青,覺得他不像是壞人的樣子,就說:“哎,你坐吧。”接著又問道,“你怎麼曉得的?你什麼時候見過他?”“昨天上午。之前我也不知道他到保密部門去了。昨天,我送一份機密材料到他那裡,恰巧碰到了他。他還是做老本行,管檔案。隻是現在管的檔案要比以前的重要多了,政府暫時不讓他出來。”“那什麼時候才能出來?”“一年一個輪換。他說他是去年10月份調去的,到今年10月份就可以和你見麵了。”祖佑琴的臉漸漸舒展開來。一是終於有了弟弟的消息,二是鄭少青的話漸漸取得了她的信任。是的,去年10月份後她就沒有弟弟的消息了。“哎喲,讓你跑這麼遠,真過意不去。這路一顛一簸的……”老人的南京口音這才顯得濃重起來。“路是不好走。不是佑丁告訴我地址,我哪裡能找得到這個地方啊?”其實,祖佑琴的地址是鄭少青從監察局的檔案底根上抄來的。“今天來,沒彆的事,就是佑丁讓我轉告老姐,他很好,叫你放心,政府管他的吃穿用等,差事也輕鬆,你就不要煩神了。他叫你不要做什麼重事,好好歇著,等他回來。他說,他隻有你這麼一個親人,他很想你,但一時沒有辦法見你。”祖佑琴聽到這裡,渾濁的淚水慢慢流了出來。“因為昨天上午佑丁事先不知道會遇到我,他的身邊也沒有放多少錢,就讓我先將這一點錢轉交給你。他的薪水都存著呢,等他回來再說。”鄭少青說完,就從便衣口袋裡取出2萬元金圓券遞給祖佑琴。老人擤了一下鼻涕,在褂子下擺上擦了擦,慢慢接過錢。“大好人……你姓什麼?請你告訴佑丁……”還未等鄭少青回答,她就自顧自地往下說。“我姓劉。”“哦,劉……劉長官,請你告訴他,就說我很好,叫他不要記掛。他就擔心我的風濕痛,不要緊,現在不怎麼發了,村裡人都照應我……叫他自己多小心……”老人說到這裡,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好的。老姐你放心吧。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鄭少青了解到了祖佑琴的地址、長相,還有風濕病等情況,就打算離開了。“你等一下。”祖佑琴見鄭少青要走,好像想起了什麼,趕緊站起來,走進房間。一會兒,她拿著一個小布裹出來了,遞給鄭少青,說:“麻煩你把這件東西交給佑丁……”“好的。老姐放心吧。”下午3點多鐘,鄭少青回到了特情處。他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就走上二樓。“處座。我要到‘122號樓’去一下。有個朋友托我送點東西。”鄭少青說。“其實,這個事情你都不必告訴我的。私事嘛。”杜林甫很大度地說。“我知道。可是,‘122號樓’是部裡的機密單位,我想先告訴一下處座為好。還有一個原因是,進去要不要履行什麼手續?如果我不能進去,我想麻煩處座有空的時候,順便給我帶進去。”說著,就掏出祖佑琴交給他的布裹。杜林甫看了一眼布裹,就嗬嗬笑道:“是的,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進去,除非他能像孫猴子那樣會七十二變,變成隻蜜蜂、蒼蠅之類的才可能飛進去。送東西給朋友?門都沒有!”“這麼保密?!那……”鄭少青有點驚歎,又有點失望的樣子。“可你進得去。”“為什麼?”“你不是有那個特彆通行證嗎?”“是啊。就不需要其它手續了嗎?”“不需要。哦,巧得很,我也正要去那裡……”杜林甫在椅子上動了一下身子。鄭少青心裡感到不妙。他可不想杜林甫和他同去!!他來告訴杜林甫的目的,一是想做得磊落一點兒,這種事情是隱瞞不住的。二是想得到杜林甫的支持,如弄個手續什麼的。至於叫杜林甫順便帶進去,那是虛晃一槍——杜林甫怎麼可能成為鄭少青的通訊兵呢?“現在,你正好要去,我就不去了。裡麵有點暈。我年紀大了,有點吃不消。你年輕一點兒。”杜林甫邊說邊從桌角文件堆上拿起一份密封的檔案,遞給鄭少青,接著說,“你不去送東西給朋友,我還要叫你把這個東西送到122號樓去呢。等了你大半天了……並不是我讓你跑腿,而是這個東西太重要了!如果是送到其它部門的普通資料,我叫曉露或者談嶽去就可以了。但是,他們沒有權限進入122號樓。而且,按照製度,這個東西隻有我和你才能接觸。所以,隻好辛苦你一下。”“送到哪個部門?”“黑室。”杜林甫簡短地說。鄭少青看著手中的檔案袋,遲疑了一下,又問道:“送給黑室裡的誰呢?”杜林甫輕輕地笑起來:“不怪你。你沒有進入過黑室。黑室隻有一個人。不必問了,你懂的。到了黑室,你交給他就行了。閒雜人等是不會在黑室逗留的。除非他找死!”半小時後,即下午4點多鐘,鄭少青夾著一個公文包,出現在122號樓的院門口。院牆有三四人高,上方拉著又粗又密的帶電鐵絲網;院牆門口沒有任何單位掛牌,隻有四個荷槍實彈的衛兵,左右兩邊各立兩個。鄭少青出示了特彆通行證,進得院內,隻見裡麵十分空曠,沒有一個人影,那幢建築穩穩地駐紮在院子的中央——這就是神秘的122號樓。122號樓雖不高大,隻有兩層,寬不足百米,外牆體全部都用深褐色的大理石砌成,給人以莊嚴冷峻、固若金湯的感覺,甚至有點肅殺的氣氛。在這裡聽不到一點人聲,寂靜得可怕。鄭少青在心裡說:“戰鬥開始了!”他邁步向入口走去。此時,鄭少青尚不知道,那是這幢樓唯一的出入口。“你好,長官。請出示證件。”人口處也有兩個值勤衛兵,全副武裝,精乾威嚴。當鄭少青走到距離他們五六米遠的時候,兩人同時打了一個標準的敬禮。鄭少青掏出特彆通行證,遞給右邊的衛兵。衛兵接過來,認真地看了看,就將證件遞給另一個衛兵。這個衛兵接過證件,說了聲“請稍等”,就兩步走到身後的門裡,打開一個鐵櫃,將證件放在裡麵,鎖上櫃子,隨後又走了出來。“為什麼不把特彆通行證還給我?”“您可能是第一次到122號樓。警衛製度規定,凡是外部門的人員進入122號樓,都要將證件暫存,出來時奉還,長官。”那個衛兵答道。“哦,那我進去了。”右邊的衛兵笑了笑,笑容中帶著理解和寬容:“等一下,請將武器交給我們,手槍、匕首或者其它具有殺傷力的東西。”說完,盯著鄭少青的身體,好像要看透他的軍裝,找到武器的藏身之所。“有這個規定嗎?”鄭少青問道。“為了裡麵人員的安全,武器必須要交給我們。”衛兵並不正麵回答鄭少青的疑問,而是重複強調了一下製度。他們見到過太多的高官,說實在的,他們站在這裡,見到最低級彆的就是中校軍官。鄭少青心想,進入122號樓後,手槍將對自己沒有任何作用,因為他不能對任何人開槍!如果必須開槍了,那意味著巨大的失敗!重大使命的失敗!而自己也將粉身碎骨!帶槍自衛?自衛不了!一旦自衛,最終的結局是一樣的。鄭少青從腰間解下皮扣,索性連手槍帶槍套一起交給衛兵。“你出來時,我們會完好無損地交給你。請你放心,這期間絕不會有任何人碰你的武器!看都看不到!”衛兵仍把它交給他的同伴。那個衛兵又進了門裡,打開鐵櫃,將手槍和證件放在同一個櫃子裡。然後鎖好櫃門,走了出來。“請記住你的存放號碼:二號。”他說。“好的。”“請問長官,到哪個部門?”“黑室。”鄭少青說完,不再理兩個衛兵,徑直往裡走去。“長官,等等。”衛兵連忙喊住他。“又怎麼啦?”鄭少青流露出一點不滿。“到黑室有什麼公乾?”“送絕密文件。”“你這樣進去,根本不可能到達黑室。”衛兵說,“看來你真是第一次到這裡。”說著,扭過頭對存放手槍的地方喊了一聲,“李元、阿虎,護送長官。”話音未了,從屋裡走出兩個英武的軍人,徑直來到門口。“將這位長官送到黑室。他是第一次來,要好好護送。”“是!”二人啪的一個敬禮,“請!”鄭少青心裡有點糊塗了:“他們要乾什麼?”李元和阿虎並不多說,率先向裡麵走去。鄭少青隻得跟著他們而行。剛走了幾步,就見眼前出現了一個岔道。李元、阿虎停下腳步,等鄭少青走近,就將他夾在兩人的中間。鄭少青看見一條甬道通向前方的樓梯,甬道上鋪著腥紅的地毯,就抬腳往地穩上走去。李元連忙說道:“長官,這條路是通向一樓和二樓辦公區的。黑室在地下室,請往這邊走。”鄭少青就隨著兩人往右拐的通道上走去。大概走了幾十步,李元停住腳,說道:“請將公文包給我。”“你們要乾什麼?這是機密文件!”鄭少青反問道。“給我。”李元平靜地說,並伸出手掌,指頭往上躍了躍,做了一個索取的姿勢。“你們的膽子比身子還大啊?!這是部裡的頂級絕密文件!誰都不能碰!我隻能交給黑室的人!”鄭少青就差吼叫起來。他的目的是用吼叫來進行測試。“你確實是第一次來。包會還給你的。我們馬上就要架著你進入黑室。你的腋下夾著包,我們怎麼架著你?或者說,我們架著你,你又怎麼夾著包?”“為什麼要架著我?你們就如此對待長官嗎?你們想找死啊?”李元笑起來:“放心,長官。我們架著你,是為了保護你。不這樣你就到不了黑室。一會兒你就明白了。”李元說。“我們叫你‘長官’,是出於對你的尊敬和禮節。其實,我們的級彆未必就比你低!”阿虎望著鄭少青的軍銜徽標,傲慢地說道。他的聲音很粗啞,但話語並不粗俗。鄭少青不由得打量了一下阿虎:“一個服務性質的衛兵,竟敢用這種口氣說這樣的狂話……”但他隻看到阿虎英武的身姿和剛毅的臉廓,並沒有看到他的軍銜徽標。他知道其中必有原委,就將公文包交給李元。李元站在鄭少青的左側,右手接過包,然後傳到左手上,騰出右臂夾住鄭少青的左臂。阿虎在另一側也夾住鄭少青的右臂。鄭少青感到兩個人強勁的臂膊像兩隻鋼鉗一般牢牢地控製著自己。他感到凶多吉少。通道向下延伸,光線漸漸地暗下來,地下室裡飄來一陣陰冷的氣息。行了幾十步,通道已完全漆黑。李元、阿虎突然停下腳步。鄭少青被兩人架著,也隻得隨之停下來。李元伸出左手,將過道牆上的開關按了一下。刹那間,鄭少青的眼前一片雪亮,他本能地閉上眼睛——瞬間的由暗到亮讓他的瞳孔一時無法適應。“要不要戴眼罩?”李元征詢道。“不用。”鄭少青正要看這裡的情況,當然不要戴什麼眼罩。“那也可以,不過,你可能不太適應,我向你介紹一下。前提是,你必須保守黨國機密。今天你所看到的、聽到的,或者放在心裡,或者放在腦後,任何第三種做法都是很危險的!無論對黨國,還是對你!”李元像一個教父一樣說道。鄭少青心裡很反感這兩個家夥的拿腔拿調,但他明白,他們這麼說、這麼做,一定有他們的道理,於是平靜地說道:“你說吧。”“前麵就是迷魂室。一個利用現代科學設計的通道。這門科學既新興又古老,還是一個冷門,在大眾中幾乎無人知曉。”李元說。“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既然是迷魂室,怎麼又說是通道?既然是現代科學,怎麼又說它古老?”鄭少青發覺了李元措辭中的漏洞,遂立即反駁。他要借機挫一挫他倆的囂張感覺。“說它古老,是因為從公元前歐幾裡德時代就有了這門科學的雛形;說它現代,是因為整個地下室將這門科學的核心通過現代建築技術體現出來。”“說得這麼玄乎!我倒想聽聽這究竟是什麼樣的科學!”鄭少青不屑地說。“這樣吧,我們先進去,讓你感受感受。一邊走一邊說,那樣會更好,也不耽誤你的時間。”李元說道。“好吧。”“有一條,你千萬要記住:進去之後,你一定不要亂動。如果你出現任何不適或者是幻覺,你也不要慌。你隻管跟著我們架著你的感覺走就行了。一定要記住,任何時候都要保持正常走路的步伐,尤其不能雙腳騰空!不要顧及你的麵子,到時候即使是我們拖著你走,你都不要掙紮,更不能反抗!你要做的隻是順從。否則你我三人有可能小命不保。”阿虎粗啞的嗓音為他的話添加了一絲恐怖和神秘感。“有這麼嚴重嗎?”鄭少青說。“拭目以待。”阿虎不再囉唆,而是伸手摁了一下牆上的按鈕。“吱——”一扇鐵門向兩側徐徐拉開。鄭少青往門裡一看。隻見裡麵是一間大屋子,其中的陳設跟居家差不多,有沙發、桌椅、吊燈,還有好幾扇錯落擺放的玻璃屏風,一道木樓梯向上蜿蜒,好像上麵還有閣樓一般。粗略一看,這就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家庭客廳。客廳似乎不是封閉的,還有臥室、廚房、衛生間之類的隱藏在人的視線之外。“這就是迷魂室。再強調一遍,千萬不要慌,隻管跟著我們的感覺走。”阿虎虎著臉說道。“行了,進去再說吧。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麼可說的。”鄭少青說。“人們總是相信自己的經驗和直覺。在這裡,經驗將麵臨考驗,直覺將使你精神錯亂。”李元用哲學家的口吻說道。話音剛落,鄭少青已不耐煩地搶先將腳伸進迷魂室內。“不要這樣。”阿虎瞪了一眼鄭少青,“我們動,你跟著動;我們不動,你決不能動。”“好吧。我以嬰兒學步的心態來走路還不行嗎?”鄭少青譏道。“很好,就要有這種心態。但不要做調皮的嬰兒。”李元嚴肅地說。剛走了兩步,鄭少青就覺得大腦一陣恍惚。他搖了搖頭,使勁睜了睜眼睛,他想用這種方法讓大腦恢複正常。“不要緊張。”耳邊傳來李元安慰般的聲音。鄭少青跟著兩人極緩慢的步伐挪動著雙腳,三步、四步、五步……鄭少青漸漸覺得那幾扇玻璃屏風折射出令人昏眩的光,桌椅、沙發也似乎在飄移,水晶吊燈在頭上旋轉,自己的身體處於失重狀態,一會兒像浮在水裡,一會兒像飛在空中。他開始感到難受。“如果你感到不舒服,就閉上眼睛,不要看這裡的東西,這樣會好一點兒。”鄭少青的耳畔傳來阿虎沙啞的聲音,有點空洞。鄭少青豈肯如此服輸,阿虎越是叫他閉眼,他越是不閉眼,反而睜大了眼睛要看個究竟。可是,他很快發現自己錯了。經驗和直覺告訴他,他的一隻腳已跨上了木樓梯,可是,腳板底卻仍然踩在平地上,這樣的感覺讓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他隻得低下頭,卻看見客廳的地板如一個個正方體的木塊,無數個木塊碼成或高或低、或缺或平的積木。他不知道自己的腳該放在哪裡,他很擔心自己會踢翻那些積木,可是,那些高低不平的積木卻被他踩在腳下,而且一點也不硌腳。他的經驗和直覺衝擊著眼前混沌的現實。昏眩之中,他要嘔吐卻吐不出來。幸虧有兩人架著胳膊,否則,他一定會摔倒在這裡。“難怪杜林甫不肯親自過來。”鄭少青想道,心裡的一個小小疑惑也解開了。“怎麼樣?”阿虎既像關心又像嘲諷地說道。“沒事,”鄭少青強撐著回道,“說說這是什麼科學?或者……它是什麼妖門邪術?”“休息一下。”李元說道。阿虎聽了就停住腳。兩人架著鄭少青站在那裡。“這是一個拓撲學通道!”李元介紹。“拓撲學?”“是的。它不是什麼妖門邪術。公元前3世紀,古希臘數學家歐幾裡德就曾經研究過拓撲現象,然而未成學科;18、19世紀拓撲學逐漸形成。應當說,它是數學的一個分支,主要研究幾何圖形在連續變形下保持不變的性質……”李元有點賣弄地說道,好像這個拓撲通道是他自己設計的。“行了。你這麼說,我的頭會更暈。”鄭少青譏諷道,“說點眼前的吧。”“好的。122號樓是1932年由楊記營造廠承建的。國防部成立後,征為秘密機構用房,同時對它進行了改建。其中的核心設計,比如,我們現在身處的這個拓撲通道,是由美國拓撲學家羅伯特·辛格設計的。可以說,你在國內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神奇的建築。”“它的神奇就是讓人發暈?”鄭少青微眯著眼問道。“不隻是如此。發暈隻是它的手段,而不是它的目的。”李元說。“它的目的是什麼?”“有效阻止非法入侵者!”“發暈就能夠阻止了?”“假如我們現在鬆開你,你走不了兩步,就會摔倒。這是因為拓撲空間與你大腦長期經驗形成的判斷相抵觸。比如,你覺得這個樓梯通向閣樓,事實上,它卻在地麵延伸;你覺得屏風是對折的,事實上卻是並列的;那個椅子緊挨著桌子,事實上卻在桌子的下麵……你身處這樣的環境,必然會頭皮發麻,無法把握身體重心,你會感覺到你身處一個錯亂的世界,軀體失衡甚至失重,你舉步維艱,寸步難行,隻有摔倒!而你在摔倒的過程中,出於本能,必然會伸出雙手,試圖抓住身邊可以支撐的東西,或者倚靠在牆壁上。事實上,這不是一個房間,而是一個矩形通道。當你的手或者身體觸碰到通道牆壁的時候,機關啟動了。”說到這裡,李元停下來。“機關啟動了又怎麼樣?”鄭少青問道。“我休息一下,阿虎,你跟他說說。”“機關啟動後,在你觸碰牆壁的地方會突然刺出幾把刀,隻要被刺中,輕則負傷,重則死亡。這就好比古代帝王陵墓裡的機關一樣。這好理解,也不算稀奇。而當非法入侵者觸碰牆壁後,感應係統就會發出警報,我們的值守衛隊收到警報就會聞訊而至……”阿虎粗啞的嗓音在迷魂室回蕩著。“牆壁也能感應?你騙誰呢?”鄭少青說。“你再細看看這些牆壁,”阿虎指著身邊的櫥櫃,“這就是通道牆壁,但不是普通的牆壁。這上麵一塊一塊抽屜樣的東西,實際上是一塊塊黃色的橡皮墊,它的背後就是傳感器。你按上去,就猶如親手按下了報警開關。”“我們走吧。”李元說。他這樣說的目的主要是讓三人同步協調。鄭少青儘力睜開眼睛,想把這裡的情況看清楚。他確實感到恍惚、迷離、身體不能自主。好在有兩個人架著他。可是,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等一等。”三個人一起停下腳步。“還有什麼事?”阿虎問道。“你們是怎麼能夠行走自如的?”鄭少青聽到李元輕輕地笑起來^笑畢,他說:“阿虎,你告訴他,免得他老是小看我們。”阿虎把緊夾的胳膊活動了一下,說道:“我們原來不在這裡。以前我們是飛行員。”他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一下,“飛行員對昏眩空間是經過特殊訓練的。但是儘管如此,我們幾個剛來的時候還是極不適應。這個拓撲通道確實設計得有點損,或者說妙。我們經過了數百次強化訓練才完全適應這種情境。由此你也可以推斷出,任何一個人,不在我們的協助下,是不可能走過這條通道的,而這條通道是進出地下室的唯一通道。這也是我們可以告訴你這些情況的一個原因——你知道了也沒關係。但是,說實在的,我當初剛剛站在這裡的時候比你現在的感覺好不了多少,但我們畢竟是飛行員……”他又強調了他的飛行員經曆。很顯然,這是一種炫耀。“怎麼會把飛行員選到這裡來?”鄭少青問。“因為我們更容易適應。一般人即使經過訓練,也容易出現失誤,而一旦失誤,後果你已經知道了。”阿虎說。“所以,我們不是普通的衛兵。當初調我們來的時候,周司令是不同意的。你想想,空軍總共才102個飛行員,一下子調走4個,周司令能那麼痛快嗎?後來,還是陳總長(指陳誠,陳時任國防部參謀總長)協調,周司令才放人。畢竟,122號樓也是黨國要地,其重要性不亞於一個空軍基地。”李元補充道。鄭少青聽完,心想,難怪這兩個人說話一拽一拽的,不像衛兵的樣子,如此看來有點水平。“好吧,請儘快帶我離開這裡。”鄭少青催促道。“不能著急。步伐一急,步調一亂,就容易摔倒。而我們三個人連成一體,重心下移,且有相互製衡、相互支撐的作用,穩定性加強了,就不容易倒了。”阿虎趁機又賣弄了一句。就在此時,阿虎的最後兩個字“倒了”讓鄭少青在錯亂的感覺和混雜的思緒中想到一個問題:“假若一個人在錯亂的感覺中摔倒在地,但他並沒有觸碰到兩邊的牆壁,結果會怎樣?”說完,他扭過頭望了望阿虎。阿虎和李元對望了一下,一時無語。“哈哈哈……”鄭少青笑起來,“美國佬的玩意兒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我們不要過分迷信盟國的朋友。”李元沉思了一下,似乎在下一個決心。片刻之後,他說道:“今天就讓你長個見識。告訴你也沒關係,反正沒有一個非法入侵者會突破這個了不起的迷魂室。”他說這話的考慮是,不能讓這個狂妄的中校小看了迷魂室,儘管他對這個中校在此時仍然想到這個問題有點欽佩。另外,促使李元下決心將情況告訴鄭少青的還有一個心理學因素:當一個人說出一個驚天的秘密而沒有任何不良後果時,他會產生一種無法言喻的快感。現在,李元就要釋放這種快感!“好吧,讓我來告訴你,羅伯特·辛格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在此之前,我想冒昧地問一下,你知道力學方麵的一些基礎知識嗎?請原諒,這是我回答你這個問題的前提。因為,和你年齡相仿的人,很多是沒有上過新學的。”李元傲慢地說。“你儘管說。你能說出的,我都能聽懂。儘管我知道你肯定上過新學,還有可能出國培訓過。飛行員嘛。”鄭少青半諷半捧。“那好。一個正常成年人的體重和他的腳掌麵積是有一定的範圍值的。也就是說,這個人踩在迷魂室地板上產生的單位作用力是有一個範圍值的。簡言之,這個範圍值就是壓強的範圍值。假如,我們把體重的範圍值設定在50~100公斤,腳掌觸地的麵積範圍值設定在50~200平方厘米,那麼,壓強範圍值也就出來了……”“於是,那個了不起的羅伯特·辛格就把這個範圍值輸入警報裝置。當一個人在迷魂室正常行走的時候,他對傳感器產生的壓強是在範圍值以內的;而當一個非法入侵者跌倒在地上的時候,由於身體和地板的接觸麵積加大,壓強減小,偏離了範圍值,傳感器就報警,你們就來抓人。”鄭少青不等李元說完,就接著說起來——他不能讓這兩個自以為是的“飛行員”認為他鄭少青沒有上過新學。“說得不錯。佩服,佩服!”李元讚歎不已,隨後又補充道,“當一個人從地板上爬起來的一瞬間,他的壓強也可能偏離範圍值。但不是你說的壓強值減小,而是加大。因為,在那一瞬間,人的雙腳後跟抬起,隻有前半部分著地……”李元邊說邊低著頭示意鄭少青:“你看,這地板上的一個個梅花圖案,都是橡膠製成的墊子,它們的下麵都是壓力傳感器。這套裝置,不光在中國,在世界上都是最先進的。”李元自豪地結束了他的介紹。“有道理。”鄭少青簡單地說了一句,因為他一看梅花圖案,頭又有點暈了。他微微閉上眼睛,錯覺使他相當不適。“那——”鄭少青欲言又止。“你說吧。”“那太瘦或太胖的怎麼辦?”鄭少青問李元,心裡在想,“杜林甫應該在範圍值以內。”“目測、機測,然後允許,或者拒絕。”很少說話的阿虎簡潔地插言。交談之中,鄭少青恍恍惚惚,慢慢地移動腳步。“滋——”一聲蜂鳴,分外悅耳。“到了。”李元說。兩人同時鬆開了胳膊。鄭少青頓覺臂膊從鋼筋籠套中抽出來,渾身輕鬆了不少。他望了望前麵,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迷魂室——燈光變幻、物體變異、空間變形……那是一個陌生的世界、一個夢幻的世界、一個無法想象,而且不可能存在的世界。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