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少青出院回到家裡後,立即著手破解密電——那封馮儒在臨死前抄下的密電。他在普渡寺後殿把密電從馮儒的筆記本上撕下來,折成一個小紙片,藏匿在手槍彈匣裡,並推上槍膛。手槍隨身攜帶,即使誰對他有所懷疑,也不敢貿然碰他的武器。退一步講,緊急情況下,鄭少青可以伺機扣動扳機,隨著子彈的射出將那封密電銷毀於無形。話雖如此說,當鄭少青躺在醫院病床上的時候,他還是一直擔心槍膛中的秘密會暴露,這也是他急於出院的原因之一。現在,他從手槍中小心地取出那封密電,展開,眼前出現了幾排密碼:1941 8013 5235 2356 9714 7620 9815 2603 1941 8013 4024 3356……1 2 2 2356 60381941 8013 5235 2356 9714 7620 9815 2603 1941 8013 4024 3356……3089 3501 9101 2356 6038……7710 9714 9982儘管在住院的時候,他也憑借在普渡寺記憶的三四組密碼默默思索破解,但是無甚收獲。顯然,單靠記住其中的幾組密碼來破解電文絕對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後來索性不再白費工夫,隻是爭取早日出院。鄭少青知道,破譯不知密鑰的電文非常困難。它需要同時具備很多條件。除了破譯者本人需要有相當高的邏輯推理、統計演算、聯想類比等智商能力外,還需要破譯者有很寬泛且精深的知識,另外還有極重要的一條,那就是破譯者的天賦、靈感及耐心等情商因素。具備了這些主觀條件,也不一定就能破譯密電。一個很重要的客觀條件也不可或缺。那就是密電素材!大量的密電素材!而且必須是同一密鑰的素材!隻有具備了所有這些條件,才有可能破譯密電。抗戰時期,“刀斧手”戴笠(戴笠當時的代號叫“刀斧手”)將美國著名密電破譯專家雅德禮請到陪都重慶,以極高的規格款待雅德禮,讓他組團成立著名的破譯機構——“密室”,專門破譯日寇無線電台的密電。雅德禮組織了一支數十人的破譯小組,這些人都是國內一流的電台偵訊專家和密碼破譯專家。他們用收訊機日夜不停地偵收日寇電台的密電,收集了成百上千份日寇密碼電文。在雅德禮的指導和密室成員的共同努力下,後來終於在眾多的密碼電文中找到了規律,才成功破解了日寇的密鑰。“密室”為艱苦卓絕的抗戰作出了貢獻。鄭少青作為一名從事機要工作多年的特工,他對這段數年前的曆史當然非常熟悉。正是由於熟悉這段曆史,他才清醒地意識到,要破譯眼前的這一份電報,比登天並不容易多少。原因很簡單,一沒有素材,二沒有團隊智慧的支持。沒有素材,就缺少了從中找出規律或者邏輯聯係的可能。如果單憑一份密電就能破解它,那這份密電就太簡單了。或者說,一份重要的密電就這樣被破解,就不成其密電了,就失去了加密的意義。而沒有團隊的智慧,對孤軍作戰的鄭少青來說,是智力和毅力的極大挑戰!“邏輯與規律是密碼的特征!找到規律!雖然沒有眾多的素材可供發現,但是,能不能在這封電文中找到規律的蛛絲馬跡呢?”他鼓勵自己,“這封電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且時間緊迫,渡江戰役隨時可能打響。錯過這個時機,即使得到‘長江防禦計劃’的全部內容,也已成了明日黃花。因為馮儒已經告訴我它和長江防禦計劃有關,這是他用生命換來的。我要繼續下去。馮儒臨終時在木板上寫了122三個字,它告訴我,‘長江防禦計劃’可能和122號樓有關,或者可能就在122號樓。但是,122號樓太大了,可能有近百個房間、幾百個檔案櫃,‘長江防禦計劃’躺在哪個櫃子裡,隻有破解了這封密電才可能知道。而且,據說,122號樓有一個巨大的迷宮似的地下室。陌生人進去,根本不可能找到方向,要想走出迷宮,隻有在管理人員的協助下才有可能。”“退一步說,即使我現在知道‘長江防禦計劃’在122號樓的哪個櫃子裡,我還是有必要破解這封密電。非常有必要!因為,自從上次緊急會議後,國防部各個電台的密碼可能都已經更換了。當然,我軍以前掌握的敵台密碼就沒有任何作用了。我知道一些電台的呼號,如果再掌握了這個呼號的密碼,把這麼重要的情報彙報給上級黨組織,這對我軍今後的作戰將起到何等巨大的作用啊!敵人的一舉一動將儘收我方眼底!有了這個密碼,不亞於有了千軍萬馬。當然,我也會獲得巨大的榮譽!我將會名留青史!”“規律!規律!”他在心裡提醒自己。現在,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電文末尾的“9982”居然是一組明碼!憑著對中文明碼電報表中常用代碼的熟悉,他立即明白這是一個感歎號——“!”的明文代碼。如果這是一封明文電報,可是開頭的“1941 8013 5235 2356”對應明碼分彆是“愎、一、膺、攙”,這就說不通了。顯然,按明文來解釋,它不能表示一定的意思。所以,這封電文還是加了密的。可是,那個感歎號為什麼不加密呢?它應該可以加密的啊!難道僅僅因為它是電文末尾一個無關緊要的標點符號?“這樣的解釋有點牽強。”鄭少青知道,給電文加密是一件非常嚴謹的事,稍有不慎,會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因此,軍政電台在加密製度上是極其嚴格的,失職的加密員所受的處分也是極其嚴厲的!“可這個感歎號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儘管它絲毫不會泄露這封密電的任何內容。”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然後打開半導體收音機,調到一個音樂節目。他喝了兩大口紅酒後,就仰麵躺倒在床上,聽著歌曲,想著九-九-藏-書-網密碼的事。他一有苦惱,就喜歡這樣。每個人排遣苦悶、激發靈感的方式各不相同。有人喜歡找人傾訴,有人喜歡抽煙,有人喜歡散步看風景。而鄭少青則喜歡邊聽音樂邊喝紅酒,這已是他多年的習慣——在孤獨中尋找激情。作為一個長期潛伏於敵營深處的特工不可能不孤獨,而這樣一個特工要破譯一個複雜的密電不可能沒有激情!沒有激情,智慧的火花不可能閃耀!而激情的產生,需要外界的刺激!鄭少青現在就用這種方式刺激自己打開激情之門,尋找靈感之光。收音機中傳出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雄渾澎湃,鏗鏘激越,它能將一個昏昏欲睡的人聽得精神抖擻。鄭少青聽著聽著,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靈感的王國。一曲未了。他一個鯉魚打挺,猛地從床上躍起,衝到桌邊,拿起那張密電,緊盯著,好像唯恐上麵的字跡會馬上消失。原來,他由電文末尾的感歎號想到了機要人員起草電文的習慣——他們總是在電文末尾寫上“此令!”、“切切!”、“為荷!”……諸如此類。“由此,可以假設——在沒有足夠素材的情況下,也隻能先采用假設、推理、排除的笨辦法了——假設電文末尾的倒數第二字是‘令’、‘切’、‘荷’……”鄭少青邊想邊在紙上寫下了這幾個字。“那麼電文中的第五組代碼也有可能是這幾個字中的一個。”因為他數了一下,電文一共由70組密碼組成,其中有5對共11組是相同的密碼,分彆是:第五組和倒數第二組同為9714;第一組和第九組同為1941;第二組和第十組同為8013;第三組和第四十八組、第五十六組同為5235;第四組和第二十二組同為2356。此外,他當然也留意到,橫線上方的“1 2 2”在橫線下方分彆變成了“3089 3501 9101”。“假如倒數第二個字是‘令’,那麼第五個字也可能是‘令’。這僅僅是可能。因為,如果密電是采用替換加密法中的一種,就有這種可能;如果采用的是‘位移加密法’的一種,就不能得出這個結論。因為采用‘位移加密法’後,同樣一組密碼,不一定是同樣的字。”“會不會是‘令’字呢?還有哪些跡象說明它是‘令’字?”鄭少青在尋求佐證。“極有可能!如果倒數第二字是‘令’字,那就說明這是一封上級發給下級的密電。”而鄭少青知道,這類電文常在首句便發號施令,如:現令、電令、急令、某某行動幾號令、某某計劃第幾號令。這也是一種公文慣例。想到“某某計劃第幾號令”,他又聯想到電文中另一組相同的密碼,即第四組和第二十二組同為2356。“如果電文開頭是說‘某某幾號令’,那麼,第四個字應該是‘號’無疑。而可以佐證這一假設的就是第二十二個字。這個字在‘3089 3501 9101’的後麵。已知‘3089 3501 9101’分彆表示‘1 2 2’,那麼‘3089 3501 9101’後麵的‘2356 6038’極有可能是‘號樓’二字。因為人們在表述122號樓這幢建築時,一般不會隻說‘122’,即使在惜墨如金的電文中也會說成122號樓,最起碼會說成‘122號’——單說‘122’就好像句子沒有腳後跟,也讓人不知所雲。這‘2356’應該就是‘號’字。而且它和第四組的‘號’字相互印證。那麼,這‘6038’就極有可能是‘樓’字。再進一步推測,第三組的‘5235’就是序數,表示‘幾號令’。至於究竟是幾號令,不太重要,暫且放下。”想到這裡,他發現第三組的“5235”和第四十八組、第五十六組密碼相同。由此可見,這三個字極有可能是同一個數字。此時,他已破譯出“令、號、樓”三個字。收音機裡,貝多芬正緊緊地扼住命運的咽喉!“破譯了這三個字,就打開了一個缺口。因為,密碼的特征已被我分析出來——它不是采用‘位移加密法’,極可能是‘替換加密法’中的一種。如果它采用了‘替換加密法’,那麼,把這三個字的明文代碼和密碼進行比對,從中找出規律,順藤摸瓜,就有可能破譯其它內容。”想到這裡,他大為興奮。此時,收音機裡的《命運》播放完了,正接著播放舒緩的《田園交響曲》。他立即抓起鋼筆,將“號、令、樓”三個字的明文及密文分彆寫在另一張紙上:號:明文5714,密文2356;令:明文0109,密文3941;樓:明文2869,密文6038。可是,他很快就從希望的峰頂跌落到失望的穀底。因為,他盯著這幾組數字看了半天,也沒有發現明文與密文之間有什麼加密規律,或者說選輯特征。“素材太少。一為孤證,二為偶合,三為湊巧。想從三個字的明文中找出密文的規律是不太可能的。況且,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它采用了哪一種加密方法。唉——”鄭少青失望地歎了一口氣:“馮儒可能知道密鑰。因為他已知道這和‘長江防禦計劃’有關。而我到現在也看不出密電中哪裡是‘長江防禦計劃’的蛛絲馬跡。我……親手開槍打死了他……他沒有機會跟我說!他是如何知道這和長江防禦計劃有關的?”鄭少青沉痛地想,“我是罪人。唉!”他的眼睛有點潮濕,再次沮喪地躺倒在床上。同樣的陣營,同樣都是潛伏特工,馮儒的悲慘犧牲使他自責不已,無法釋懷。同時,也不禁讓他想起自己長期潛伏的孤獨和艱辛,還有未來不可知的命運。《田園》交響曲漸漸進入尾聲。沒有破解出密碼讓他感到受挫,馮儒的死讓他無法原諒自己。他感到心力交瘁,不堪重負,精神已接近崩潰的邊緣。沒有人命令他必須破解密碼,也沒有人命令他必須取得“長江防禦計劃”。然而,他知道,這是自己的使命,崇高的使命!他從床上艱難地爬起來,喝了一大口紅酒。“不能放棄!”他振作精神,鼓勵自己,“如果能知道它是何種類型的加密方法,事情就好辦多了。”想到這個近乎愚蠢的問題,他苦笑一下,三年前的一幕又重現在眼前。那時,一位名叫安德魯的美軍上校來棲霞特訓班做一個講座,和特訓班的學員們談密碼電報問題。鄭少青知道後,專門趕去旁聽。“……密碼有很多種。比較古典的有柵欄位移法、愷撒替換法、維吉尼亞方陣法……等。柵欄法就是把明文的字符位置做有規律的位移。比如,要發送明文‘I LOVE YOU’,用柵欄法加密可以形成密文——”安德魯將頎長的身體轉過去,在黑板上寫下了‘IOEOLVYU’。“這就是柵欄法的一種。當然實際運用中遠遠不止這麼簡單,它會有很多變種。至於愷撒替換法,據說是愷撒大帝發明的,故名。它的基本加密方法就是字符替代。比如,用‘1’替代‘A’,‘2’替代‘B’等。簡而言之,就是聲東擊西、指東打西、說東實西、明東暗西……”“您說的並不簡而言之啊。”鄭少青忍不住揶揄道。台下有人笑了起來。“哈哈。請原諒我的饒舌。我想讓各位知道我是多麼喜愛中國的成語,說遠了!剛才說的‘替換法’就頗有點貴國軍事家孫子先生三十六計兵法的意思。”安德魯用不倫不類的稱謂揚揚自得地說道,“所以,我們也可以把這一加密法稱為‘孫子加密法’。”台下又發出一陣笑聲。“還有諸如維吉尼亞法、古代的表記法、現在流行的書籍報刊摘字密碼法、密碼棒編碼法、機器編碼法、德國之‘謎’——Enigma(恩尼格瑪密碼機)等。可以說,加密方法不勝枚舉……”安德魯正滔滔不絕地說著,一個胖胖的學員突然插話問道:“安德魯上校,加密方法這麼多,請問我們如何知道某一封密電是采用了哪一種加密方法?謝謝。”這個學員還沒有坐下,教室裡已經響起了一陣笑聲。鄭少青也輕輕地笑起來。“謝謝你提了這麼一個勇敢的問題,或者說勇敢地提了這麼一個問題。”安德魯的調侃剛說完,教室裡的哄笑聲更大了。那個胖胖而慈憨的學員知道自己提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你要想在密電中明白無誤地知道是哪一種加密法,就猶如希望一個竊賊事先告訴你光臨你家的時間和手段一樣困難。”安德魯聳聳肩,“不過,你不要過於悲觀。加密的方法千變萬化,但是,它們都脫不了‘位移’和‘替代’這兩種基本類型。大部分加密方法都是這兩種類型的變種。“理論上講,任何密碼都是可以破譯的。之所以這麼講,是因為破譯密碼有一個屢試不爽的死辦法,就是窮儘排除法。所有先進的解碼手段都是建立在這個笨辦法上的。如果說,規律性和邏輯聯係是密碼的本質,那麼,假設、試錯、窮儘、排除就是解碼的本質。”安德魯以哲學家的口吻說道。“你們都聽說過‘詞頻分析解碼法’吧?這種解碼方法現在很流行,其實它是一種建立在統計學基礎上的試錯法。”安德魯接著說。“上校先生,什麼是詞頻分析法?”一個瘦瘦的學員問道。“嗯,這種方法和在座的關係不大。它的解密原理是基於西語字母語言的,就是把一段密電中的每個字母出現的頻率與樣本進行比對,然後進行分析推理。抱歉,我沒有任何語言歧視的意思。我想說的是,西語字母也就幾十個,它的每一個字母出現的頻率是有一定規律的,而漢字有成千上萬個,詞頻分析對它束手無策。”台下的學員靜靜地聽著。“對不起,是我講得太沉悶了,還是你們過於守紀律了?”安德魯誇張地攤開雙手,一副無奈而又無辜的樣子。學員們笑了起來。“雖然理論上的事總是讓我們感到樂觀,但是事實上,要在有效的時間內用‘窮儘排除法’破解電文,確非易事。我想,這也是貴國政府花大價錢培訓各位的目的。總之,事情是這樣的,假若你願意用一生來破解一條密碼,或者讓你的子子孫孫接著來破解這一條密碼——像貴國的愚公先生一樣,總有一天會破解它的。但是,你要在瞬間搬走喜馬拉雅山,你得是一個神。”安德魯總結道。“窮儘排除法?天哪,我又不是神。”鄭少青收回思緒,坐在椅子上作如是想,“窮儘法行不通,看看有沒有捷徑可走?”他舉起密電,放在眼前,“從已知的缺口切人,再擴大缺口。”他站起來。收音機裡流出帕格尼尼神奇的琴聲。“為什麼感歎號‘!’能夠加密,卻沒有加密?還有,為什麼‘1 2 2’一開始是明文,後來被替換成了密文?為什麼?沒有必要加密?顯然不是!‘1 2 2’後來不是被替換了嗎!加密人員疏忽大意,忘了加密?更不可能。如果是這樣,這是非常嚴重的事故。責任者輕則紀律處分、關禁閉審查,重則直接槍斃了事。沒有誰敢在這件事上掉以輕心。而且,‘1 2 2’被替換已經說明了加密員沒有掉以輕心,他想出了補救措施。可是,既然‘1 2 2’已經被替換了,感歎號‘!’為什麼不一起替換掉?”“隻有一種可能:感歎號‘!’根本沒有辦法加密!在他們約定的密鑰裡!而且,極有可能‘1 2 2’按密鑰也無法加密,隻是後來想出了一個補救或變通的辦法!”想到此處,鄭少青靈感的火花滋滋作響,“對!‘1 2 2’也可以寫成‘一二二’,‘一百二十二’等!”此時,鄭少青心裡一陣激動。“什麼樣的加密辦法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有的內容可以加密,有的內容無法加密?‘122’不能加密,換成‘一二二’就可以加密了?快想!趁靈感還沒有溜走!趕快想。靈感稍縱即逝!為什麼感歎號不能加密?!為什麼‘1 2 2’不能加密?!”他的大腦在高速運轉,智慧的火花絢麗開放。帕格尼尼拉出一個悠長而華美的高潮,然後遽然收弓,戛然而止。鄭少青隨著音樂的節奏,猛地做完虛擬的拉琴動作,一個定格,然後大喊一聲:“有了!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它采用了‘書籍摘字加密法’!因為這本書上沒有標點符號!沒有阿拉拍數字!所以,密文無法指代!隻能用明文!”他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接著反問自己:“什麼樣的書沒有這些?”“古籍!”他幾乎要跳起來了!鄭少青知道,現在很多電台都在用書籍報刊作為密碼本。按照安德魯的說法,這是“替代法”的一種——用“四碼數字”或“不限碼數字”指示書中文字的位置。“不限碼數字”是指一組密碼的數字或為三個,或為四個,或為五個等。但這容易被破譯者猜測到采用了“書籍摘字法”。而“四碼數字”可以迷惑破譯者——在中文電報領域,很多加密法加密後的電文都是四碼數字,天知道它究竟用的是哪一種加密法!“書籍摘字法”有一個好處:不容易破譯!因為世界上的書浩如煙海,誰知道它采用了哪一本書作密碼本。而鄭少青之所以推斷這是一本古籍,是有他的根據的。標點符號是世紀末20世紀初傳入中國,新文化運動中被大力宣傳推廣。20年代以後,書籍報刊陸續使用了標點符號,隻有很少一部分書仍舊沒有標點符號。阿拉伯數字傳人中國雖也有二三百年的曆史,但正式出現在書籍中大概在20世紀20年代。“可是,這是一本什麼古籍呢?”鄭少青剛剛點燃的希望之火又小了許多。“古籍也是浩如煙海啊。不著急。到這一步已經成功一半了。範圍越來越縮小。”鄭少青給自己打氣,“首先,它不太可能是一本太老太珍貴的古籍,因為它太顯眼。第二,它不太可能是一本純粹用文言文寫成的書籍,像《離騷》、《昌黎文集》那樣的書是不太可能的。因為,這樣的古籍中缺少現代人常用的一些漢字。比如,電文中如果有‘什’、‘麼’、‘磁’、‘桌’這樣的字眼,在這類古籍中就很難找到。即使有,也影響加密效率。第三,它也不太可能是一本小冊子。小冊子字數太少,相應的,詞彙也就較少,會發生找不到需要的字這樣的情況……範圍歡縮小。”“第四,再反問一下自己,他們為什麼不直接用現代書籍呢?嗬嗬,這就要問他們本人了。在破譯領域,什麼事都要事先百分百地確認是破譯不了密碼的,這不是破譯者的思維。破譯是嘗試,是試錯,是假設,然後再驗證。可以推想的是,現代白話文書籍中有些字可能比較少。如‘豈’、‘孰’等,影響加密速度。而那些高級要員們都在四五十歲左右,他們喜歡在電稿用這一類文縐縐的字詞,比如‘拎墨汁’。相反,他們往往不用標點符號。這個年齡段的人是在20年代左右上的學堂。”他為自己的假設感到滿意。“那它究竟是一本什麼樣的古籍呢?現在即使不能確定它是一本什麼書,但如果能再縮小一點範圍,找到那本書就容易得多了……”想到剛才自己假設的第二條,他對自己冷笑了一下:“笑話,古籍不用文言文寫,難道用大白話寫?”笑到這裡,他突然一個激靈——“有用大白話寫的古籍嗎?有嗎?或者說,有文白夾雜的古籍嗎?”“有!有這種類型的古籍!那就是話本!!如‘三言二拍’、《水滸》、《紅樓夢》之類的古籍!對了,它不一定是真正的古籍!它也有可能是現在出版的翻印本、影印本。隻是它保持了古籍的一些特點!它裡麵一定沒有標點符號和阿拉伯數字!範圍小得多了!”他轉過身,“啪”地一下關掉收音機。“馮儒一定知道這本古籍。因為他說了‘長江……防禦……在……’這幾個字。”“很快就會知道它是一本什麼古籍。我已經有了下一步的辦法。”鄭少青的大腦運轉到這裡,疲勞像潮水一樣向他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