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敵我迷陣(1 / 1)

諜影 新獨秀 2718 字 16天前

第二天,寧默之像往常一樣準時來到辦公室。他打開門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察看桌角邊沿的那根大頭針。這是他的習慣,多年來的習慣。儘管大頭針從來沒有告訴過他有什麼異常情況,但他還是每天下班前把它放在那裡,每天上班後再將它挪開。習慣是難以取消的。他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很迂腐。“有誰會注意自己呢?監察官不是一個空架子嗎?自己從不把重要的文件資料放在辦公室。再說,好像也沒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他常常這麼想。“可是,沒人注意我,我注意著彆人啊,還得謹慎。這幾天總感覺有點不對勁。”最近他這麼想。習慣的作用是巨大的。數年的迂腐得到了回報。當他走到辦公桌邊的時候,他大吃一驚:桌角邊沿的那根大頭針不見了。他急忙低頭尋找。不一會兒工夫,他就在桌腳邊找到了那根雖不起眼卻立了一功的東西。“有人偷偷潛入過我的辦公室!”他明確無誤地告訴自己。“時間就在昨天我去章天翼那裡之後……到今天上班之前。他是誰?小高?還是鄭少青?汪碧茹?這幾個都有機會偷配我的鑰匙。他為什麼這樣?”他坐進真皮轉椅,右手食指在下巴頜輕輕滑行,目光凝聚成深邃的利劍。利劍射到桌麵上。他猛然感覺到桌上的鋼筆被人動過了!這更證實了他的判斷——的確有人進來過!肯定有人進來過!他想起昨天下午,他在去國防部三廳第一科會見老朋友章天翼前,自己坐在椅子上發過一會兒呆。“時間無多。”寧默之早就想去會會章天翼了,隻是沒有合適的時機。昨天上午,他終於決定去一趟。看看老朋友,聊上幾句,溫習一下鄉音,這是他去的一個目的,但決不是主要目的!他有一個比這重要得多的事情!說重如泰山也毫不誇張。但是,去早了未必有用,去遲了更無意義!下午臨出發前,他坐在椅子裡浮想聯翩的時候,下意識地在國防部專用信箋上寫下了“長江防禦……兵鋒安在”幾個字。這表明了他的思緒。人在無意中的一個動作其實是內心世界的反映。或者說,是他彼時所思所想的真實流露,不經意的流露。在一人獨處的時候,這樣的流露最自然。可是,他有點失望地離開了章天翼的辦公室。他沒有得到他想知道的東西。儘管他聽到了湯恩伯和蔡文治在軍事會議上爭吵的事情。“是的。我記得昨天下午出門前,我隨手寫下這幾個字後,就把那張紙撕掉了。因為要撕那張紙,我就把擱在上麵的鋼筆移到了旁邊……可是今天,它卻在信箋上麵。他可能看到了信箋上的痕跡……這又是一個證明。排除了震動、風吹等因素將大頭針……”他邊想邊拿起那支鋼筆,並在眼前轉動了兩下。“這不是一支普通的鋼筆啊……誰也不知道它特殊的作用……進來的那個人發現了這一點嗎……他是誰呢……他為什麼要進來?”“極有可能是他!”寧默之霍地站起身來。昨天傍晚時分,鄭少青把汪碧茹父女送到家後,就驅車回到監察局。他掏出鑰匙打開機要科的門,隨手把軍帽扔在桌上,接著反鎖上門,然後重重地跌坐進沙發裡。沙發上放著一本《周易正解》,他隨手拿起來翻看著。剛看了一會兒,他就把書放在臉上。他不是累,而是心緒不寧。汪碧茹和他的情感微瀾倒在其次,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身負使命。他要儘快完成人生中一件堪稱偉大的業績。這個業績足以讓他名垂青史。但是,時間越來越緊迫,而他還沒有任何時機去實現他的目標。“要嘗試。要尋找。不能坐等。”鄭少青從臉上拿掉《周易正解》,直起腰,站起身,在辦公室內走了兩步。他咬了咬牙關,腮幫上的肌肉有力地隱現了一下,他決心已定。隨後他打開抽屜鎖,取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黑匣子放進褲兜。那是一隻微型照相機。“時間不多了。”他戴上軍帽,“這幾天他老是去部裡。可能性很大……”他走出機要科,向洗手間走去。過道裡空蕩蕩的。各個辦公室的門都鎖著,局裡的人都下班了。當他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他發現此刻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連洗手間都看過了,也沒有人。他來到過道最裡端的一間辦公室前。門上貼著一個銘牌:首席監察室。這是寧默之的辦公室。他掏出事先配好的鑰匙,插進鎖孔。門開了,他閃了進去。傍晚的光線使室內顯得寧靜而神秘。“好時機。還不算太暗,不用開燈。”他想。當鄭少青走到寧默之辦公桌旁的時候,他發現,和平常一樣,桌上堆放著幾摞文件資料,桌子中間有一本國防部專用信箋,一支鋼筆擱在旁邊。“這麼重要的東西他決不會放在辦公桌上。”他迅速判斷,“抓緊時間,不要耽擱。”於是他走過辦公桌,來到辦公室裡間的文件櫃前,謹慎而快速地翻找起來。“監察條例……”“軍餉定額配給督導實施辦法……”“軍事常務及廉潔問題法案……”“全是些無用的東西。監察局真是一個名譽性的衙門。”鄭少青譏諷地想。他儘量按原樣將資料放回櫃中。一番尋找,一無所獲。他又來到辦公桌前,打開抽屜,仔細翻找。然而,還是沒找到他想要的東西。卻有一根纖細的大頭針從桌角滑落下來,悄無聲息。鄭少青當然不可能注意到這一微妙的情況。即使他偶然注意到了,也不會引起高度重視。就在他將最後一摞資料放進桌子下麵的抽屜,抬起身子決定離開的時候,他的目光再一次被桌上的信箋吸引了。顏色像馬糞紙一樣的土黃色信箋,上麵沒有任何字跡。但是,鄭少青看到紙麵上好像有一些印痕,那是寫字的人在書寫時留在的痕跡。他拿起那本信箋,迎著光線斜放在眼前:“長江防禦……兵鋒安在……”他在心裡默念道。很顯然,這是寧默之的筆跡。他在信箋上寫了這些字之後,又把那張信箋撕下了。孰料,卻在留下了這幾個字的痕跡。鄭少青又拿起那支鋼筆看看。筆管粗碩,筆杆黑色,上麵印著字母“PARKERPEN”(美國“派克筆”),筆帽上鑲著一圈金絲。他立即旋開筆帽,又將筆管卸下。他奇怪地發現,鋼筆的橡皮吸水管很短,筆管的長度遠遠地超過了吸水管,當筆管套上吸水管並且擰好的時候,裡麵肯定有兩公分左右的空隙!“奇怪!居然有這種派克筆?!”鄭少青心裡的疑團越滾越大。“他究竟是什麼人……”來不及多考慮,他匆匆擰上筆管筆帽,然後將“派克”筆擱在信箋上,帶著滿腹的疑惑離開了寧默之的辦公室。對於林秀的到來,吳音和方向暉的心情截然不同。林秀是方向暉慕名請來的。上級果斷同意了他的請調要求。一撥電話,就將林秀從200多公裡外的三野七兵團調到總前委情報科。方向暉當然為此很高興。可是,當林秀第一次站在他麵前,並向他清脆地說了一聲“報告”時,他豈止是高興!他生平第一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像一陣細微的電流,突然從心尖升起,並迅速向全身蔓延。他明白這種感覺是怎麼回事。他不由得多看了林秀兩眼。林秀個子不高,1.6米左右,額頭隻與方向暉的肩膀相齊,顯得小巧玲瓏。五星軍帽下,細嫩白皙的小手搭在眉邊向他敬禮,動作很是可愛,一雙秀麗的眼睛含著笑意注視著方向暉。方向暉隻得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林秀身著土黃色軍裝,這不但沒有遮掩她少女玲瓏的曲線,相反更顯得颯爽英姿。尤其是軍裝下那柔和迷人的乳房輪廓,讓他的目光一觸即閃。方向暉竭力平息內心微微的波瀾。他說:“歡迎你,林秀同誌。嗯,你先到電報房熟悉一下情況……我去開個會。會後,我和你詳細談談報務組的事……小吳——”他趁機轉過身子,尋找吳音。“在這呢。”吳音在他身邊俏皮地答應道。“什麼‘在這呢’!忘了軍事條例啦?”方向暉板著臉責備吳音。“到!”吳音馬上立正,大聲回答。“你帶著林秀同誌到電報房去。從現在起,她就是報務組組長。”“是!”吳音帶著林秀離開後,方向暉朝會議室走去。“我這是怎麼啦?這就是書上說的一見鐘情?”方向暉從13歲起就到了延安參加革命,到如今已有十多年了。十多年來,身經大小戰役五六次,又在情報通訊戰線屢顯身手,現在已是正師級的情報科科長。他正值青春年華,對愛情的渴望是人的本能。然而,戎馬倥傯,戰火無情,軍務纏身。他沒有心思,也沒有機會釋放自己深藏的青春。然而今天,自己的工作申請竟“請”來了夢中的女神!他能不歡欣鼓舞?可是,吳音對林秀的到來卻心情複雜。吳音已在方向暉身邊工作了兩個年頭了。日久生情,她愛方向暉,這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是她羞澀而甜蜜的秘密。方向暉年輕英俊,才華出眾,戰功卓著。儘管他容易衝動,愛發脾氣,但這並不影響她對他的愛戀。相反,她覺得這也是他的一種魅力。“他是每一個姑娘的偶像。”吳音常這麼想。幸運的是,在這戰事不斷的歲月,其他姑娘無緣接近或無緣經常接近方向暉。而她吳音,作為方向暉的下級,幾乎天天陪伴在他的左右。他的身影、他的笑容,甚至他的命令,都是一個個讓她心醉的瞬間。“甜蜜的下級,幸福的下級,隻有我有這樣的福分。”吳音每想及此,總是羞得低下頭。可是,她也很清楚,她還沒有贏得方向暉的愛意。自己容貌平平,甚至有點……她不忍心細想自己先天的劣勢。老天是不公平的。他為什麼不給我美貌?又為什麼把我安排在這個人的身邊?而且一蹲就是兩年多?兩年多的折磨!而林秀的到來,更使她心煩意亂。她知道,林秀是報務天才,是立過大功的。不如此,方向暉不會調她來,上級也不可能批準方向暉的申請。她一來就做組長,就成了自己的上級,她不嫉妒。她也從來沒有想過獲得什麼職務,更沒有想過得到一個出人頭地的職務。她不奢望這些。她隻想做好自己熱愛的報務工作,並從中獲得樂趣。還有,她能天天看到方向暉那挺拔的身影,聽到他那充滿磁性的男中音,她就滿足了。但是,半個月前,林秀來了,而且那麼漂亮,漂亮得讓人害怕。方向暉馬上就被她吸引了。林秀對方向暉也有點……這些,都沒逃過吳音敏感的目光。當林秀第一次站在方向暉麵前喊“報告方科長”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美好的幻想將要麵臨嚴峻的挑戰。那天,她為了吸引方向暉的注意力,在方向暉要她帶著林秀到電報房的時候,她故意不說“是”,而是調皮地說了一句“在這呢”,想借此博得方向暉的莞爾一笑。可是方向暉卻無情地板起了麵孔。“林秀剛到,他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今後,我將如何麵對林秀?”那一刻,她難過得快要溢出眼淚,但她強忍住了。“老天時常偏心眼。有的女人,雖然美貌,卻缺少智慧;有的女人,聰明機靈,卻不美貌。可是,老天為什麼把這兩樣全都給了她林秀?!”吳音在心裡噓了一口氣,悄悄揉了一下眼睛。情報科內,方向暉坐在辦公桌旁,抽著煙,好像想著什麼心事。報務員們或戴著耳機收發電文,或伏案譯電,整理資料。吳音的身邊坐著林秀。她討厭身邊的這個林秀。她使她的心情越來越糟。她第一眼見到她就感到彆扭。想到第一次見麵,吳音心裡還有另一絲說不清的東西,但是,它轉瞬即逝。她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林秀。林秀仿佛知道了吳音這個不易察覺的動作,她也用眼角的餘光回瞥了一眼吳音。謝家磨坊內,“滴滴答答”的電報聲不絕於耳。約莫半小時後,林秀摘下耳機,站起身走進方向暉的辦公室,在他對麵坐下。“怎麼了?”方向暉語含關切。“沒什麼,有點累。”林秀用雙手輕輕按了按耳朵,很疲乏的樣子。“哦。那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方向暉說。“不用。過九*九*藏*書*網一會兒就好了。”林秀又站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最近事情比較多。我知道,你很辛苦。”“科長,你就不要安慰我了。我曉得,我還做得不理想。”林秀似有點謙虛,又有點歉意。“哎,我的林組長,你也學會了瑤崗的方言口語了?”方向暉笑了笑。他指的是林秀剛才話中“我曉得”三個字的發音很像當地老鄉的口音。林秀一怔,隨即臉淡淡地紅了一下。她已猜到,方向暉之所以這麼說,是指她剛才說了“我曉得”,而沒有說她常用的“我知道”。“這裡的口語很親切。聽多了,一不留神,就蹦出來了。”“嗬嗬……”方向暉笑了起來。“這兩天,有什麼收獲嗎?”方向暉指的是林秀偵聽敵台信號的事。“還沒有。”林秀聲音不大,說著輕輕捋了捋額前的秀發。“你得抓緊!”方向暉收斂了笑容,嚴肅地對林秀說,“渡江戰役可能很快就要打響。總前委除了考慮目前的渡江作戰方案,還想到了過江以後的軍事行動,並把它們作為一個整體戰役來通盤部署。首長們正在醞釀《京滬杭戰役實施綱要》,我們要提供既準確又有價值的情報,給首長作為軍事部署的參考。可是……”他喝了一口茶,“你來了以後,把報務組的日常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對電文的收譯發程序和密碼管理也做得很出色。但是,你到現在還沒有偵聽到有價值的敵台訊息。”“是啊,”林秀有點不好意思,“前天倒是捕捉到一個敵台信號,它的密碼我也快要破解了……可是,這兩天,它突然消失了。”林秀很懊惱地說。方向暉知道這事。當時林秀向他彙報過,他聽了興奮不已,可是這兩天卻沒了下文。“請你來的主要目的是發揮你偵聽信號的天賦。”方向暉放緩語氣,“你不要說我給你施加壓力啊。”“科長,你放心吧。我會儘力的。”“當然,敵人也不是傻瓜。他們也會有反偵聽的……”他安慰林秀。“報告。”一個解放軍戰士站到方向暉門外。他叫李三柱,情報科通訊員兼方向暉的勤務兵。“什麼事?”方向暉扭過頭問道。“新出來的警衛製度。”李三柱說著就將一份文件放在方向暉的桌上,文件下的那枚印章鮮豔奪目。方向暉拿起文件。“……根據首長指示,為了保證總前委的軍事機密安全和人身安全,又要搞好軍民魚水關係……”方向暉微微蹙了蹙眉頭,“這是誰寫的?有點不通順。警衛連缺一個筆杆子。”他心想。他繼續默念道:“警衛連特製定近期警衛製度如下:一、擔任村口警衛的一排、二排要時刻保持高度警惕,晝夜輪流站崗放哨,對所有進出村口的人員嚴加檢查,不放過一個可疑人員……但是,要注意工作方法和態度,對駐地老百姓要以子弟兵的態度相對待……當然,誰是老百姓,誰是可疑敵特,這就要靠同誌們的眼力和水平……二、第三排負責村中各個路段、角落的巡邏警戒……三、村子西南方的防空洞已修好。敵人的飛機時常侵擾轟炸……以後敵機再來,警衛連將負責帶領我軍民集中到防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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