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密令屠殺(1 / 1)

諜影 新獨秀 3110 字 16天前

洪公祠一號內有一幢獨立老式花園洋房。它東接明瓦廊,西臨豐富路,南麵秣陵路,北為洪公祠小巷。四麵高牆森嚴,牆內庭院開闊,但沒有林蔭樹木,隻有幾片草地和花坪。這裡原是張學良的公館。1934年,張學良將它送給戴笠,從此洪公祠成了“軍統”本部辦公地。抗戰結束時,戴笠指示沈醉在洪公祠一號內修建了一座大樓,設計特彆,很有模樣。現在,這裡是國民政府國防部保密局局本部。保密局局本部設情報處、行動處、電訊處、司法處等七個處,另外還設有督察室、總稽核室等三個室。保密局是1946年7月由“軍統”改組而成的。“軍統”全稱是“國民黨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其實它跟“統計”不甚相關,而是開展一些諸如情報、滲透、暗殺、顛覆之類的工作。之所以稱其為“統計局”,是出於掩飾,這是軍國大事層麵的韜晦之策。抗戰中,“軍統”為民族解放作出過貢獻和犧牲。現在,這個大院子的一號人物是毛人鳳。但他很多時間並不在這裡。比如今天,他正在重慶。但對馮儒和大部分在這裡上班的人來說,毛人鳳在與不在,他們的神經一樣是繃得緊緊的;對各個處室的頭頭腦腦們來說,毛人鳳一出差,他們就顯得輕鬆一些。3月15日下午2點,馮儒像往常一樣走進這座熟悉而神秘的大院。說它熟悉,是因為自1947年4月保密局從馬台街22號搬進這裡的時候,他就幾乎天天在這座大院裡上班了。說它神秘,是因為馮儒除了對自己的辦公室,以及對他頂頭上司杜林甫的辦公室比較熟悉外,他對其他各個處室並不熟悉,因為製度不允許他隨意進入其他處室。當然,這個院子裡的其他人更不可能到他的辦公室來,除非這個人想到院子東北角的那個“臨時審訊室”待上一段時間。現在,馮儒已經走到保密局大門口了。他已經能看見自己的辦公室了——大院西側有一幢南北走向的灰色建築,最裡麵鐵門緊鎖的那間屋子就是他的辦公室。“站住!請出示證件。”門口立著兩個荷槍實彈的衛兵,其中一個用威嚴而略帶節製的聲音命令道。馮儒一愣。這兩個衛兵他都認識。兩年來,每當他值班的時候基本都能在大門口看見他們筆挺地立在這裡,彼此很熟悉,連左邊那個衛兵眉毛上方有個黑痣他都清楚。隻是不知道他們的名字,這也是製度規定的。其實他也不想知道他們姓甚名誰。“怎麼了?不認識我了?”馮儒反問道。左邊的那個士兵依然保持著筆挺的姿勢,隻是口氣稍微緩和了下來:“當然認識。不過局裡有新規定,也是今天剛剛通知我們的,所有進出人員一律出示證件。不管是不是局裡上班的人,也不管熟悉不熟悉。請您理解。”“哦,是這樣。發生什麼事了嗎?”馮儒問道。“非常時期吧。具體情況我們也不知道。我們隻管執行。”右側的那個衛兵說道。“請出示證件吧。儘管我們知道您是特情處機要科科長、少校馮儒。擱在往常,查什麼人的證件也查不到您的頭上。”左邊的衛兵很有水平地催促道。“算你會說話。”馮儒邊說邊用右手解開左胸前軍銜徽標下的口袋,掏出一個藍色的證件,遞給衛兵。衛兵打開證件,煞有介事地歪著腦袋看了一下。證件裡貼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年輕男子身著少校軍裝,帥氣儒雅,神態沉著,嘴角的酒窩裡泛著一絲淺淺的笑意。衛兵把證件合上遞還給馮儒,然後“啪”的一個敬禮:“請進。”“你很儘職。”馮儒富有智慧地對那個衛兵說道,同時嘴角露出和剛才照片上差不多的一個淺笑。馮儒走到那座灰色建築的儘頭,掏出鑰匙打開機要科厚重的鐵製大門。辦公室裡亮著電燈。一個穿著軍服的瘦高個男子從椅子上站起來。“你來啦。那我下班了。”瘦高個男子說。“你走吧。”馮儒說。瘦高個男子抓起桌上的鑰匙,往門外走去。“哎,談嶽,等等。”馮儒叫住他。“什麼事?”談嶽立住腳,轉過身。“你怎麼這麼急?把本子給我!”馮儒說。“哦,我忘了。”談嶽笑了一下,“也怪你,遲到了5分鐘。我這急著有要事。”“怪我怪我。剛才門口的那兩個家夥纏著我要看證件。哎,談嶽,局裡出什麼事了嗎?”馮儒隨口問道。“沒聽說有什麼事,可能是最近形勢較緊吧。共產黨軍隊隨時準備渡江,黨國危急,你說能不從嚴一點兒嗎?”“那是當然。”“不跟你囉唆了。我走了,她等著我呢。”“走吧。”談嶽習慣性地用力帶上鐵門。談嶽走後,馮儒走到辦公室裡側,拉開一扇木門,木門後麵是電報間。報務員小白正坐在電報機前翻著報紙,見馮儒推門進來,就抬頭說了聲“馮科長來了”,接著又低頭看報。“看來現在沒什麼事啊。”馮儒說。“今天還算清閒。”小白應道。馮儒回到外間,坐在自己的辦公桌邊。機要科共四個人,馮儒是科長,和談嶽同是譯電員,負責電文加密和解密;小白和李桂是報務員,負責收發電報。今天,馮儒和小白是同一個班次。“科長,我有點事出去一下。你幫我看一下機子。”小白走出來,對馮儒笑笑說道。“好的。”馮儒也不多問,就爽快地答應了。他走進電報間,坐到電報機前。這是一台美國電報電話公司生產的CMG-200型電報收發機,是抗戰時期美國羅斯福政府援助國民黨的軍事裝備之一。那是1941年12月初,任軍統譯電科科長的薑毅英破譯了日本軍部無線電密碼,偵知了日軍將於同年12月7日偷襲美國海軍基地珍珠港的絕密情報。她立即將這一重要情報交戴笠親自處理。戴笠極為興奮,馬上將電報轉呈蔣介石。蔣介石如獲至寶,即批示:“速通知美國政府。”後來,日軍的偷襲證實了軍統情報的可靠性。可惜當時美國政府對“軍統”的情報不屑一顧,致使美軍太平洋艦隊遭到滅頂之災。(有史料說,此舉是羅斯福的苦肉計,目的是激起美國人民的憤恨,讓國會批準總統對日宣戰。)薑毅英憑借此勳成為軍統中唯一的女少將。自此,美方開始對軍統刮目相看。美國海軍司令部主動找戴笠,協商成立了“中美情報合作所”,由戴笠任主任,美國海軍準將梅樂斯作副手。從此,大批美國特情人員及特種裝備源源進入中國。這台CMG-200型電報收發機就是其中之一,它采用美式莫爾斯電報碼來收發電報,性能優越。此時,它正靜靜地坐在寬大的辦公桌上,晶體管內發出的藍色信號燈表明它正處於準備狀態,可隨時收發電文。馮儒瞥了一眼電報機,然後隨手抓起桌上的《中央日報》:“中央社消息:共產黨欲將內戰進行到底。長江北岸屯兵百萬。”……“本報評論:追求和平嚴陣以待“……“蔣公主動下野,實為視國家民族利益為泰山之舉,令人感佩不已。代總統李公德鄰先生臨危受命……期冀和平談判能使人民免於水火……然共產黨的和平誠意究有幾許……因此我們亦要嚴陣以待,方不致……”馮儒草草翻看了一下,然後將報紙扔在桌上,站起身,在電報房內踱起了步子,似乎有滿腹的心事。這時,電報機上那藍色的指示燈變成了紅色,並發出“吱吱”的蜂鳴聲——有電報了!對方在呼叫!他趕緊坐到電報機前,戴上耳機,雙眼放出全神貫注的光芒。電台頻率指示燈閃爍著89千赫茲,他知道這是國防部的流動電台。最近一年來,國防部高層常和黨國領袖們外出,一有重要決策需要發布,常通過89千赫茲、電台呼號“BGF03”傳輸電文——電話的保密性遠不及密碼電報。莫爾斯電碼在“滴滴答答”的電波聲中傳進馮儒的耳膜,他手中的筆在飛快而準確地記錄著。莫爾斯電碼又稱摩斯電碼,是一種時斷時續的信號代碼。這種信號代碼可以用一種無線電信號來傳送,也可以是電報電線裡的電子脈衝。這種信號代碼通過“點”(·)與“畫”(-)不同的組合排列順序來表達不同的英文字母、數字和標點符號。“畫”一般是三個“點”的長度;“點”“畫”之間的間隔是一個“點”的長度;字元之間的間隔是三個“點”的長度;單詞、單字或一組代碼之間的間隔是七個“點”的長度。比如字母“A”用“·-”表示;字母“B”用“-”表示;字母“C”用“-”表示;數字“1”用“·――――”表示;數字“2”用“··―――”表示;數字“3”用“――”表示,如此等等。其中“·”即“點”,表示發報員按下電鍵發出一個短促的“滴”聲;“-”即“畫”,表示發報員按下電鍵並且時間保持在三個“·”左右。馮儒熟練地抄收電文。他乾這行已經有四五年了。一會兒工夫,電文紙上出現了他抄錄的一長串電文密碼:1941 8013 4369 2455 9988 5911……他迅速回到自己的辦公桌邊,取出密碼本——其實就是差點被談嶽帶走的那本書。那是中華書局影印出版的《唐詩三百首賞析》。1941:第19頁第41個字,這是“俯”字,它嵌在岑參的詩“俯聽聞驚風”中。8013:第80頁第13個字,這是一個“衝”字,它嵌在李白的《蜀道難》詩句中:“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馮儒按圖索驥。很快,一封絕密電文出現在眼前:俯衝一號令相機從速解決二監要犯,一要絕密,二要妥善。具體實施由保密局特情處主導,二監執行,監察局督察此令。馮儒感到自己的脊背一陣發涼。這是一封秘密屠殺令。二監是南京第二監獄的簡稱,位於鳳凰台附近。據他所知,裡麵關押著幾十名共產黨員,還有其他一些政治犯。他把頭仰靠在椅背上,目光和眉頭扭在一起。牆上的掛鐘在“哢嗒哢嗒”地走動著。片刻之後,他迅速把頭從椅背上抬起來,重新走進電報房。他戴上耳機,左手將頻率調到62千赫附近,右手食指果斷地按動電鍵——“呼叫BFX18”。呼叫完畢,他緊張地等待著對方的回應。很快,對方發來了“Q簡語”——“QRV”,意即“我已準備好了,請發報”。馮儒的右手食指立即飛快而有節奏地上下跳躍著。但是,每當右食指跳躍10來次後,他總要停頓片刻,抬起頭,微蹙著眉,眼望對麵牆上的掛曆,好像在緊張地計算著什麼。那是一本公元紀年的月份牌,美國印製的“舶來品”。月份牌上,瑪麗蓮·夢露展現出令肯尼迪都神魂顛倒的姿態和微笑。……滴答滴答滴滴答答…………答滴滴答答……答答滴滴……大約2分鐘後,他發出了一份極其簡短但相當重要的電文,隨即走出電報房。這時,小白回來了。“來了一份電報。你簽個字。”馮儒對小白說。“謝謝你哦。”小白邊說邊在電文登記簿上簽了自己的名字。這是特情處機要科的製度。每收到一份來電,收報人要在登記簿上簽名,寫上日期和來電電台的呼號——如果有呼號的話——然後交給譯電員。譯電員解密完畢,也要在登記簿上簽字,接著將未解密的電文原件存檔,將解密後的明碼電文送給相關人員。現在,馮儒打開文件櫃,將抄收的電文原件夾進一個牛皮紙盒內,然後放回了文件櫃。接著,他把解密後的明文放在黑色公文包內,然後拉上拉鏈,夾在腋下,走出辦公室,並把鐵門用力帶上。鐵門發出沉重的“砰”聲。他快步向院子東側的那棟獨立小紅樓走去。他已走到小紅樓門口。他按下了門鈴。片刻之後,門開了。他立即走進了樓內,這是保密局特情處處長杜林甫的辦公室。寧默之一行回到國防部監察局已是傍晚5點多鐘了,暮色正慢慢地浸染著六朝古都。寧默之還未下車,他的秘書小高已急忙從辦公樓走出來迎接他了。“報告處座。剛才他們又……”“上去說。”寧默之簡潔地命令。兩人進了辦公室裡間,小高關上了房門。“究竟出了什麼事?”寧默之似乎對掃了他賞梅的雅興仍有不滿。“處座,可能確有重要的事情。剛才保密局又打電話來問您回來了沒有。我說快了。他們說,您一回來就請您到國防部二樓小會議室開會。他們在那裡等您。估計他們現在已經在那裡了……”“你這不是等於沒說嗎?什麼事情?”“他們好像很急,說是黨國機密。卑職不敢多問。”“好。”寧默之旋即從椅子上站起來,邊說邊向門口走去。剛剛歇腳的“斯蒂倍克”吐出一陣濃濃的黑煙後,又駛出監察局大院。寧默之剛走了幾分鐘,汪碧茹手拿文件夾找到了小高:“處座呢?”“又出去了。”汪碧茹搖搖頭,有點無奈地看著手中的電文。剛才,她一回到機要科,報務員唐能就交給她一封密電。她立即譯好電文,隨後就來到寧默之的辦公室門口。“哎呀,可把寧公盼來了!”寧默之剛走進小會議室,杜林甫就站起來說道。杜林甫之所以把寧默之約到國防部二樓小會議室,又對寧默之這麼客氣,是有他的考慮的。保密局和監察局同屬國防部,而且是平級。他是處長,寧默之也是處級首席監察官。而且,寧默之的軍銜、資曆、聲望均比他高得多。叫寧默之到保密局來,他肯定不會來。儘管寧默之的實際權力沒有他杜林甫大——監察官幾乎是一個閒職,沒有行動權,隻有監督權。如果他到監察局去找寧默之商談,又覺得自己太屈尊了,畢竟上峰明令這件事由他主導。丟了架子不說,開了這個先例,以後有事也不好辦。而大家一齊到部裡二樓小會議室談,誰也沒話可說。“政治就是用不登大雅的‘術’,去處理冠冕堂皇的事。比如桂係逼老頭子下野,而老頭子卻做出主動引退的樣子,這都是‘術’,道理是一樣的。”杜林甫心裡想到,很滿意自己的這個小“術”,微笑著向寧默之伸出手去。寧默之說道:“杜處長客氣。讓你久等了。”他環視了一下會議室,隨即又說了一句,“看來我不是最後一個。”因為他發現,會議室裡隻有杜林甫、張懷文,加上他自己,一共才三個人。“沒有其他人了。寧公,我們就等你。”“哦?”寧默之略感意外。“是這樣的。”杜林甫坐進沙發裡,並摘下大蓋帽放在麵前的茶幾上。寧默之和張懷文也坐下來。“今天下午3點多,我局收到密電,命令你、我,還有懷文,要儘快解決二監的要犯。此事非同小可。所以我根據電報要求,儘量不讓多餘的人知道,就我們三人研究這件事如何解決。”杜林甫說著從黑色的公文包內取出那份電報遞給寧默之。寧默之靜靜地看完電報,然後交給張懷文。張懷文是二監的監獄長。他看完電報,又還給杜林甫。杜林甫把電報放在茶幾上。寧默之沉默半晌,突然冷冷地說了一句:“這電報是真的嗎?”杜林甫、張懷文一愣。他們根本想不到寧默之會說出這麼一句不可思議的話來。“寧公,你可真會開玩笑。這怎麼可能是假的呢?”杜林甫說著又要去拿電報給寧默之看。“我在想,你們的毛局長前一陣子在京的時候,還說根據目前形勢,要慎重對待政治犯。怎麼一出京,就發電要解決政治犯?”“這……”杜林甫支吾著。“我擔心有人發一個假電報,借你我之手殺人,然後嫁罪你我三人,給我們安上一個破壞和平民主的罪名。不可不慎!”“哦,原來如此。寧公真不愧黃埔精英、北伐老將。考慮事情確實周到。我等望塵莫及……不過,這份電報確是真的。”杜林甫心裡著實佩服寧默之。“何以見得?”寧默之問道。張懷文瞪著迷惑不解的眼睛,搖著肥碩的腦袋,一會兒看看寧默之,一會兒望望杜林甫。“我來之前,已接到了毛局長的電話,他問我‘俯衝一號令’電報收到了沒有,可見這是真的。”杜林甫笑著解釋,“至於毛局長為何不通過電話明令,而是發加密電報,然後再問電報是否收到,這是出於保密考慮。毛局長慮事縝密啊!電話竊聽太容易了,隻要接一根線……”“既然如此,我們就要謹慎從事,不能授人以柄。一旦報界得知,你我就有負黨國重托。”寧默之打了句官腔。“所以,這正是杜某請你們二位來商量實施辦法的原因。”“事情是你們去辦。我的建議是遲幾天不要緊,但要準備充分,最好在夜間進行。外人不易知情。”寧默之說。“對。夜間人少,不易泄露。寧公慮事高明。”杜林甫奉承道。“我這就回去認真布置。”一直沒吭聲的張懷文說道。“你打算怎麼辦?”寧默之冷眼看向張懷文。張懷文想了一下,說:“今天十五號。我打算先派人在草場門外挖些大坑,處決後好用來……那地方很少有人去。白天不便挖,晚上挖,挖好後再偽裝一下,免得白天讓人看出什麼來。對了,為了不讓人起疑,我還要找個借口,派兵把現場警戒起來……看來得十七號夜裡才好行動。嗯……二監總共一個連的兵力,兩個排留守,一個排行動,解決犯人們足夠了。”“不,一個排留守,兩個排行動!”杜林甫糾正道。99csw.“你們議議吧。我會如實將情況向上峰彙報的。”寧默之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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