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地關上門,沿著昏暗的走廊,悄無聲息地向前走去。我在心裡告訴自己,冷靜,再冷靜。就像背後有一股無形的推力,興奮的神經攪動得我激動不已。大雨依然嘩嘩地向下傾瀉,打在流螢館的屋脊上,發出的聲音響徹整座走廊,仿佛是水花與大地的奏鳴曲。第一小提琴在我的左前方領唱,大提琴在我的右後方鳴響,長笛和單簧管在遙遠的前方長嘯,長號與大號在我的身邊低吟。走廊裡一個人影也沒有,隻有橙紅色的光從樓梯口閃出,朦朧地照射在地麵上。案件以諫早的自殺而宣告終結,這讓我終於鬆了口氣。島原在把千鶴送到房間裡後,又下樓來敘述了他的推理過程。他說,諫早在螢之間門口偷聽到推理結論後,知道自己已經無處可逃,隻得選擇自殺。確實,作為繼美的戀人,諫早最有條件在對方不起疑心的情況下,把繼美騙了出來加以囚禁。可是,他又為何死心塌地成為“喬治”的幫凶,心甘情願地為佐世保效犬馬之勞?他把自己的戀人繼美奉獻給他人時,又有著怎樣的心境?這些真相完全不得而知。老實說,誰也不想知道這些秘密。也許這對於警方和善良的百姓們來說是十分重要的,可是對於我們,卻根本不想知道黑暗中的一切。“喬治”死了,這座暴雨中的囚牢又恢複丁寧靜,這已經足夠了。雖然酒會已經完全被攪了,但大家都放下心來,回到各自的房間安然入睡。……可是,這一切就是真相嗎?我拐進左邊的走廊後,不由得思考起這些來。如果真的如平戶所說,諫早襲擊了千鶴的話,那一定是在他自殺前乾的。死人和鬼魂是不會做出把沾上氯仿的紗布捂在彆人鼻子上的事。這麼一來,千鶴袖口上的血跡又意味著什麼?要是能夠證明,那些血跡是諫早留下的……G……A……我仔細辨認著房門上的標牌,躡手躡腳地向東邊走廊摸去。天地之間的交響樂仍然在耳邊轟鳴。如果是這樣……首先,假定千鶴受到襲擊是個謊言。那就是說,千鶴之所以要說這些假話,目的就在於證明自己並不是殺死諫早的凶手。可是,從當時的情況看來,離諫早最近,最有機會殺死他的,正是千鶴。她在浴室裡偽造好自殺現場,然後回到廁所裡,假裝昏倒,一直等到有人發現。就這樣,她成功地把自己偽裝成被害者,逃脫了眾人的懷疑。然而,她也遺憾地留下了小小的瑕疵——袖口的血跡。這種解釋順理成章,完全可以成立。千鶴身上也存在著作案動機,那就是複仇,為繼美報仇。由於與繼美感情深厚,她不想把對方交給司法審判,而是要親手置諫早於死地。B……我在千鶴的房間門前停下了腳步。三十分鐘前,平戶和島原曾經來過這裡,確認千鶴已經熟睡了,便匆匆離開了房間。門並沒有被鎖上——也許他們都以為“喬治”的幫凶諫早已經畏罪自殺,從而放鬆了警惕吧?我推開房門,窺伺著裡麵的情形。房間裡黑洞洞的,伸手不見五指。雨中的樂曲已經改變了音色,由交響樂變成了室內樂。撲哧,撲哧,撲哧撲哧。我在黑暗中凝神靜氣,睜大眼睛仔細辯認,發現她正蒙著被子躺在床上熟睡。對我來說,這真是一次恐怖的體驗,那個躺在床上的身體隻能從被子的形狀上勉強看出。“……鬆浦君!”我輕輕地叫了她一聲,但絲毫沒有反應,隻能聽到微微的呼吸聲,看來她睡得很深。我不能耽擱,得馬上下手。我從口袋裡的小塑料袋中掏出了一團紗布,用另一隻手一把掀開了被子。這不行,我得住手,現在還來得及……我的心底有一點亮光在輕輕向我召喚,但很快又被淹沒在從體內迸發出的噪音裡,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像是在打消我最後的一絲疑慮,手臂上的肌肉竟然不由自主地繃緊了。正在這時——“一切都該結束了!”背後突然傳來了一聲怒喝。房間裡的燈一下子亮了,眩目的白光直刺過來,我不由得閉上了雙眼。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知所措地呆立在那裡。幾秒種後,視覺慢慢地恢複了。我朦朧地看清了幾個人影。金黃色的尖腦袋和那身夏威夷襯衫。站在我麵前的是島原。“還是把你等到了。我們早就知道在這間屋子裡裝滿了竊聽器,看來,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他用冷冷的口氣說著,微微上翹的嘴角中透出了得意。看來,我注定成不了真正的勇士……“喂,放下你手中的紗布,停止毫無意義的殺人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