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七月十八日 淩晨兩點四十分(1 / 1)

麻耶雄嵩 6345 字 16天前

“看來,你們對袖口上的血跡早就抱有疑問了,對吧?”我問道。“是的。”島原點了點頭。這時,島原的背後出現了一個人影。原來是千鶴。她戰戰兢兢地一把抓緊島原的胳膊,害怕地看著我。床上又有了動靜。我回頭一看,從被子裡露出一顆滿是胡須的腦袋。“求求你,千萬彆殺我,我可不想這樣長眠不醒。”平戶油腔滑調地苦笑著說,但是,他的眼中充滿了哀怨,流淌出無儘的悲傷。看來,我已無路可逃了……“一起到酒廊大廳裡去吧,一切可以在那裡慢慢說清。”他們看出我已經放棄了頑抗,於是,島原平靜地向我提議。“是啊,在這裡說話,還不知道有誰在聽著呢。”我隻是撇了撇嘴,勉強回答了一句。在三人的監視下,我慢慢地走下樓,來到了酒廊裡。我已經不再試圖逃跑了,對這場暴雨何時停息也毫不關心,因為複仇早已經完結了。另外,我知道自己並不是勇士——真正的勇士會不顧一切地從這裡逃走,以便能東山再起,卷土重來;然而,我卻下不了這個決心,甚至連這麼做的力氣也沒有了。到了酒廊裡一看,大村也已經在這裡等著了。也許他已經知道了一切,所以什麼也沒說,隻是木然地瞧了我一眼,極為和氣地招呼了一聲,把一杯咖啡默默地放在我麵前。撲哧,撲哧,撲哧,撲哧……屋外的雨聲像是安魂曲似的,傳進我的耳朵裡。“看樣子不必我多說,你們已經全都知道了吧?”我把整個身體倚靠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失去繼美後半年多來,身心從來沒有如此鬆弛。一股疲勞感湧上來,讓我不想動彈,隻想就此昏睡過去。要能長睡不醒就更好了,那樣可以忘記壓在心頭上的一切,什麼也不去想。但這並不現實。悲哀的是,對於我來說,恐怕這是今生僅有的,也是最後一次可以發表自己的觀點了。世間會把我看成活在“喬治”——也就是佐世保——陰影下,一舉一動全都聽其擺布的未成年人。至少,我想在他們的記憶中留下自己的名字——長崎直彌。“……諫早君的死不是自殺,如果是這樣,那麼諫早君就不是‘喬治’的幫凶。事實是這樣嗎?不!我之前的結論是沒有錯的。”坐在對麵的島原平靜地開始了解釋,“諫早君為什麼會被殺?原因隻能有一個——他就是‘喬治’的幫凶。昨天我和平戶在螢之間裡說話的時候,已經被人躲在門外偷聽到了。當時我以為是諫早,因此誤認為他在聽到我的推理結論後知道大勢已去,才自殺身亡。通常除了幫凶本人之外,其他人聽了這些話,並沒有默不做聲關門離去的道理。可是,從鬆浦君袖口的血跡上我知道,諫早應該不是自殺,這時才想到,偷聽到我們談話的也許是另一個人。此人在得知諫早就是幫凶後,對其實施了複仇,殺死了諫早。”“原來是為了複仇啊……”平戶雙手叉在胸前,露出一臉複雜的表情。“是的,為了複仇,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佐世保已經被殺了。這也就是說,佐世保並不是被那位叫文枝的女子殺死的,而是和諫早一樣,被這位真正的凶手所殺。因此,必須對我先前所做的一切推論重新加以考慮。當初,我還以為佐世保是死於那位文枝之手,而諫早後來又殺死了文枝,運走了屍體,以掩蓋‘喬治’的本來麵目。”“也就是說,你當初的結論是錯誤的,對吧?”“是的。實際上除了那位女人和‘喬治’的幫凶以外,這裡還涉及到另外一個人。其中重要的問題在於,圍繞佐世保的屍體,諫早和那位真凶都產生了誤判。諫早認為佐世保是被名叫文枝的女人殺死的,因為他在地下岩洞裡發現佐世保的屍體時,文枝也已經死去了,因此他自然而然地以為兩個人是在搏鬥之下同歸於儘了。然而,實際上都是……”“我並沒有殺死文枝,起碼這點你們應該相信吧?那位女子是被佐世保殺害的。我來到地下岩洞時,她已經被佐世保掐死了,那副慘狀令人震驚不已……這一點我必須加以說明。”即使承認殺了佐世保,但出於自尊心,我必須澄清自己沒有殺害那位女人。被我殺死的隻是“喬治”和他的幫凶而已,那也是為了給繼美複仇而做出的正義行為。對於這位與繼美落入同樣境地,而且還很像的女人,我哪能下手去殺害她呢?!這時,我聽到了千鶴微微的歎氣聲。隻差一步,我就把她殺了。現在,所有的疑問都已真相大白,我的一切計劃已經徹底終結了。“這一點我完全相信。”與平戶的語氣不同,島原的聲音中充滿了溫情。“那麼,你就說說,究竟他們兩個人產生了什麼誤判?”平戶把話題扯回到正題上。大村和千鶴都在椅子上坐下,雙手叉在胸前,用嚴厲的目光緊緊盯著我。“諫早以為他們是在搏鬥中同歸於儘的,佐世保在用力掐死了文枝的同時,文枝也用儘最後的力氣,拿短劍刺中了佐世保的心臟。因此,他極力要把這樁案件隱瞞下去。如果他知道還有他人參與其中,也就是說佐世保是被另一個人殺死的話,他隻需要將自己是‘喬治’幫凶的證據毀掉,把屍體留在原處就夠了。”“為什麼?”平戶馬上問道,像是搶著充當華生醫生。“原因之一是,既然佐世保是被第三個人在地下洞穴裡殺死的,這就說明這位凶手已經完全掌握了洞穴的秘密,無論自己如何加以隱瞞,隻要這位凶手說出去,這個秘密是絕對保不住的。另一個原因是,隻要他挪動了佐世保的屍體,那就無異於告訴這位殺死佐世保的凶手,在我們這些人中還潛伏著‘喬治’的幫凶。本來這位凶手誤以為‘喬治’隻是佐世保一個人,但由於諫早幫了倒忙,把佐世保的屍體搬運到樓上書房,這才意識到自己身邊還有佐世保的幫凶。這樣的話,這位凶手殺死佐世保後仍不會罷手,一定會找出誰是幫凶後,對其進行複仇。這麼一來,諫早就更加危險了。實際上,凶手最初並不知道還有幫凶的存在,以為‘喬治’隻是佐世保一個人。次日早晨,凶手發現屍體被人移動過,電話線也被掐斷了,這才知道幫凶就混在我們幾個人之中。”“也就是說,諫早要是不去搬動屍體,就不會暴露自己了。他真是多此一舉。”平戶冷冷地嘲諷了一句。既然已經知道了他是“喬治”的幫凶,在提到諫早時,他已經沒有了絲毫的同情。“從結果來看,確實像你說的一樣。不過在這裡很重要的一點是,諫早誤以為殺死佐世保的凶手就是那位叫文枝的女人,而真正殺死了佐世保的人,並未弄清這位突如其來的幫凶究竟是何人。”“就是說,他倆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條件是對等的。”“其實不然。得知佐世保的屍體出現在書房裡以後,這位殺死佐世保的凶手已經明白了,在我們中間一定隱藏著‘喬治’的幫凶;而當時諫早卻對於這位凶手的存在一無所知。條件顯然對這位凶手更有利,他可以躲在暗處觀察對方的舉動。”島原說話時與平戶完全不同,他總是邊說邊盯住我的眼睛看,也許是想從我的眼神中來判斷自己的結論是否正確吧?“可是,這位殺死佐世保的凶手也不知道‘幫凶’誤以為佐世保和文枝是同歸於儘的。他擔心這位幫凶會四處探尋是誰殺死了佐世保,從而進行報複。這樣一來,這位真凶也不敢再貿然潛入螢之間或地下洞穴進行探尋,那樣容易遭到對方的伏擊而送命。”“原來兩個人都摸不清對方的底細,才呈現出膠著狀態,就像德法兩軍僵持數月形成的‘西線無戰事’一樣。”“這位凶手和平戶君不同,他不會使用工具開鎖,無法偷偷潛入那間掛鎖的房間。不可思議的是,諫早即使已經身處危險之中,但他毫無覺察,依然在地麵與洞穴之間來回走動。當然,要說對危險缺乏防備,我們也是一樣。要是知道‘喬治’的幫凶就隱藏在身邊,我們絕對不會闖入螢之間進行探索。”“是啊。”平戶點了點頭道說:“麵對這些罕見的殺人魔鬼,我們還是缺乏必要的防範意識,現在看來,我們的膽子也太大了些。”“……遺憾的是,憑我的腦袋,這顆不中用的腦袋,是根本無法覺察‘喬治’的幫凶是誰,實在讓人沮喪。其實我離最後的真相隻有一步之遙,但還是沒能解開。我下定決心要當一回勇士,為繼美報仇,但卻沒能成為真正的勇士,沒有親手找出背後的真相……無奈之下,我隻好跟在平戶和島原的身後,因為我相信你們能揭開這位幫凶的真實身份。”我說。至今我仍在後悔,要是有島原的分析和推理能力,何必跟在兩位偵探後頭充當華生醫生?那樣,我就能夠輕易地辨彆出幫凶是誰,不留痕跡地把諫早這個惡魔乾掉了。站在螢之間門口偷聽到島原的推理結論時,我詛咒自己為何不能發現這些就在身邊的秘密啊!明明許多線索都清晰地擺在眼前。“原來如此。你是站在門口偷聽到島原的推理後,才知道這位幫凶就是諫早啊。不過,說起來你也夠了不起的,居然能看穿佐世保就是‘喬治’,並且還探尋到了地下洞穴中的秘密。”平戶對我說道。也許這些話是專門說來安慰我的吧?“這些都是偶然中發現的。最初我懷疑佐世保就是‘喬治’,和鬆浦君一樣,是在見到了佐世保姐姐的照片時才突然想到的。不過,由於我去年來過這裡,所以一年前就有了這個念頭。當繼美被人殺害時,我曾把幾位被害者的照片排在一起進行比較。我反反複複地觀察過這些照片,但那時的目的並不是想抓住凶手,也想不到‘喬治’就藏在我們自己人之間。可是看著看著,我的腦子裡卻突然浮現出一個人的麵孔,那就是佐世保的姐姐……”“這次你來流螢館,帶有確認那些被害者是否和佐世保的姐姐模樣相似這個目的吧?”“最初隻是模模糊糊地產生過這種懷疑,再次見到佐世保姐姐的照片,我比原來更確信自己的懷疑是正確的。在膽量比賽中間,佐世保借口要為大家準備酒菜,獨自一人到廚房裡去了。當時我想去廁所,但找遍了廚房和廁所,也沒有見到佐世保的身影,隻見到廁所前擺放著的座鐘比正常時間晚了一小時。不久後,就發生了大村君受到驚嚇的事。我感覺十分奇怪,因此後來我再次去看了看那台座鐘,但時間已經恢複了正常。我懷疑剛才自己隻是看花了眼,可是酒會結束後不久,我再次去看座鐘,發現時間又晚了一小時。這時我才醒悟,也許座鐘安裝了機關。我試著把座鐘的指針撥快一小時,再撥慢一小時,這時浴室裡突然傳出什麼聲音。我伸頭一看,發現更衣間牆上的一個方格子突然打開了,從那裡露出一個洞口,下麵還有台階通行地下。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揪住了‘喬治’的尾巴。其實我本應該就此住手,把後麵的事情交給警方處理;可是,我當時一心隻想著報仇,我能做的也隻有報仇了。”我一生也不會忘記,當時自己在發現這些秘密後是多麼激動。如果說繼美的死是對我人生的最大打擊的話,那麼發現秘密通道就是我一生中最得意的事情了。我相信自己能成為勇士,那時的我第一次樹立起了信心。“那麼,當時你就從洞口進入地下洞穴裡去了,對吧?”平戶平靜地撫摸著小胡子,催促我往下說。“和鬆浦君發現洞口時的情況不同,那天恰好下麵的門沒被鎖上,也許是佐世保為諫早留著門吧?“進入洞裡,我見到了牆上一排被害人的照片,完全確信佐世保就是‘喬治’。這時,從布簾後麵傳來驚恐的尖叫聲,我戰戰兢兢地往裡頭瞧了一眼,發現佐世保正向一位女子行凶。他先用短劍把女子手腳上的皮膚割得四分五裂,最後還殘忍地掐往她的脖子,讓她窒息。當時的佐世保露出了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凶相,那副猙獰的模樣我做夢也想不到,他就像變成了一個魔鬼,滿臉的肉擰成一團,不停地痙攣著,怎麼看都不像個人。他和那個女人都赤身裸體,那個女人的手和腳上滿是短劍割開的傷口,已經血肉模糊,而佐世保全身都被女人流出的血染得通紅。我真想撲過去搭救那位瀕死的女人,可是因為害怕,就一直沒敢動。我的雙腿在發抖,無法站直。我本想就這樣離開,把情況向警方報告後由他們處理。如果佐世保殺死那位女子後沒有背對著我去穿衣服的話,也許我當時就悄悄地離開了。我認為自己鬥不過他,和他拚命一定會吃虧的。“可是,佐世保在殺人後,還沉浸在自我滿足中。他在地下流出的水中洗淨身上的血,轉易向衣櫃走了過去,毫無防備地背對著洞口方向,短劍也已被他放在床上。我的機會終於來了。複仇!讓我成為勇士的機會來了!在當時的氣氛下,就像有雙手在推著我往前走。我躡手躡腳地溜了進去,抓起床上的短劍,狠命向佐世保刺去。那時,身上隻披了件襯衣的佐世保隻是回了一下頭,哼了一聲就倒下了。現在想來,當時他一定把我誤認為諫早了。那以後的事情我就記不清了,隻知道我回過神來時,佐世保的胸前插著短劍,在我麵前一頭栽倒了。我的願望終於實現了!我的腦子裡頓時奏響了歡快的樂曲。“當喜悅慢慢消退後,我的心裡又充滿了恐懼,即使被我殺死的是十惡不赦的‘喬治’,但殺人案犯的名聲總歸是抹不掉了。就算法庭能對我減輕刑罰,但被判有罪總是免不了的。我這位勇士就因為向這種人報仇而成了罪人,真是不值得。難道真會把我這樣一心救國救民的勇士送上法庭嗎?難道真會讓我這樣打倒了魔王的功臣身陷囹圄嗎?我不禁擔心起來。“我越想越害怕,冷汗從脖子上、從脊背上,甚至從大腿上一下湧了出來,我不想坐以待斃……幸好,插進佐世保身上的短劍竟起到了栓塞的作用,他的血並沒有濺到我的身上。而且,床上還躺著那位被‘喬治’殺害的無辜者。她十分值得同情,但我想如果能把現場布置成他們互相攻擊而最後同歸於儘,也許警方就看不出我的存在了。“因此,我把佐世保的屍體搬到了床下,再把短劍塞在那個女人的手裡,讓她握緊。”我隻顧滔滔不絕地說明案件的經過,回過神來才發現,麵前的咖啡早就被我喝了個乾淨。“我再給你添一杯吧?”千鶴對我說道。她完全忘記了我剛才差點兒殺死她,她真是一位善良的女孩。“那好,請你再給我添一杯熱點兒的吧,再多些砂糖和牛奶。謝謝。”這也許是我能夠品嘗的最後一杯咖啡了吧?“喂,鬆浦君,給我也來一杯,我要冰的。”望著千鶴正要往廚房走去的背影,島原急忙又吩咐了一句。他表麵看起來十分平靜,但我知道他的心裡其實十分緊張。不管怎麼說,坐在麵前與他四目相對的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這回千鶴並沒有拒絕,默默地走回來端起了島原麵前的杯子。“這麼說,你隻是為了騙過警方,卻不想把你自己都沒有在意的這位幫凶也騙了,對吧?”千鶴回來後,島原又接著問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有人證明佐世保案發時不在現場的事,也從未考慮過他還有這麼一位幫凶。要是早知道這件事的話,我行動時會更加小心的,進入地下洞穴時也可能會猶豫。”“也就是說,你和這位幫凶都摸不清對方的身份,所以才相安無事,對吧?”“是的,這算是太幸運了。總之,我對自己做下的一切並不感到後悔……那麼,你們又是從哪些方麵覺察出,我就是殺死佐世保的凶手呢?”聽到我的問題後,島原不緊不慢地啜了一口咖啡。“是從廁所裡的情況推斷出的。鬆浦君不是在廁所裡受到襲擊了嗎?從當時的狀況看來,這位真凶在殺死了諫早後,正站在廁所座鐘前撥弄指針,想關上更衣室裡地道的門。當他撥完指針想回去的時候,發現鬆浦君正穿過走廊向自己走未。”現在回想起來,當初不去撥弄指針就好了。我在殺死諫早時耗費了很多的精力,因此剩下的事並沒有考慮周全。如願以償後,我突然想起門外的座鐘上顯示的時間慢了一小時,於是才想到要調整座鐘。結果不巧遇上了千鶴,這才引起出了後來的事情。可是憑良心說,襲擊千鶴並非出自本意。“你見到有人過來,才急急忙忙地躲在廁所門後吧?那你用來襲擊鬆浦君的紗布又是從何而來?”“作為備用,我一共從地洞裡拿來了三團紗布,一團用在諫早身上了,第二團襲擊鬆浦君後扔進馬桶裡衝走了,剛才想使用的是第三團。當初我預想到可能會遭遇反抗,才在口袋裡多裝了兩團紗布,那樣先用氯仿捂住對方鼻子,之後在體力上多少能占些便宜。其實當時我除了紗布外,身上還帶了把短劍。有了這些工具,我想總能把對方搞定。我預先在腦子裡還把行動的細節演練過許多遍,想不到實施時卻格外地順利。諫早以為自己的小伎倆已經得逞,從而放鬆了警惕。當我推開浴室的門走進去時,他隻是問了句‘你來乾什麼’,就轉身去享受池浴了。我敏捷地撲了上去,從背後用紗布捂住了他的嘴,他馬上昏了過去。我實在想不到居然這麼輕鬆。”“好,這些事清楚了,我們接著往下說。其實,我也早就察覺到對方襲擊鬆浦君是出於無奈,並沒有殺人的意圖,說到底隻不過是為了逃脫而采取的手段。不過這樣一來又產生了一個疑問,這位真凶當時為什麼要逃進男廁所?諫早占著浴室在洗澡,凶手知道鬆浦君經過這裡一定是去廁所,那凶手為什麼還要這樣做?”“說得有理。”一旁站著的平戶說道,“當時明明可以躲進裡頭那間女廁所,可是凶手卻沒有那樣做。”“是的。如果當初這位真凶躲進裡頭的女廁所,下麵的事就不會發生了。另外,他就算是躲進了男廁所,如果躲進單間裡的話,也就不會出事了。對方如果小便的話,根本不用進單間啊!”“是啊。那樣一來就可以避免這些麻煩了。”“然而,這位真凶並沒有這樣做,而是躲在了門後,最後不得已弄昏了對方,差點兒就把殺死諫早的事暴露出來。這又是因為什麼?”說到這裡,島原停了停,目光依次從平戶和大村的臉上掠過。他得意揚揚的樣子讓人看了很不舒服,可是沒辦法,因為他的話句句在理。就像島原預料的,平戶他們什麼也回答不出,隻是默默地等著他往下說。看來他們一無所知。千鶴依然往前俯著身子,沒有說話。“這位真凶之所以躲進了男廁所,是他想當然地認為鬆浦君想進的一定是女廁所。然後,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的判斷不正確,可是已經晚了。他並沒有躲進單間裡,這是因為他心裡早就清楚鬆浦君一定會使用這個唯一的單間,因此他隻能躲藏在門後。”“茄子君,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我怎麼一點兒也聽不懂?”平戶不耐煩地問道,下到酒廊來後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這副表情。“也就是說,凶手知道鬆浦君是女的!”“你說什麼?!”平戶大聲驚叫了起來,就像歐洲人第一次見到黑天鵝時那樣,兩眼瞪得滾圓,注視著千鶴。與此形成對照的是大村一聲不吭地從椅子上滑坐到地上,後腦勺狠狠地撞在椅子邊上。我實在太高興!太痛快了!他們對此竟然一無所知;而我,隻有我,早就知道這件事。這讓我感覺非常愉快。“鬆浦君是女的?真的嗎?”平戶往前探出身子,在千鶴和島原的臉上左看右看。島原像是製止住他似的,冷靜地說道:“剛才在我的房間裡,她把一切都告訴我了。由於擔心鬆浦君的房間裡被安了竊聽器,所以我們換了個房間說話。鬆浦君現在念的不是S大學,而是S女子大學,她是落榜一次後於今年剛考進那所大學的。現在她持有的學生證並不是自己的,而是從比她小一歲的弟弟那裡借來的。學生證上寫著的‘鬆浦將之’其實是她弟弟的名字,她的真名叫做‘鬆浦千鶴’。她是為了找出殺害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對馬繼美的凶手,才特地參加了阿基裡斯俱樂部。考慮到‘喬治’也許就在周圍,讓人知道自己女性的身份危險太大,所以才裝扮成自己的弟弟,參與俱樂部的活動。為此她特地剪短了頭發,還按照學生證上弟弟的模樣,配了一副黑框眼鏡。這個也隻有鬆浦君這種什麼都敢想的人才乾得出來,就連我這個同樣什麼都敢想的人,也被她騙得毫無覺察。”“無論出於何種理由,我也想不到自己身邊還有膽子這麼大的人哪!”平戶重重地歎了口氣,又仔細盯著千鶴的臉看了很久,說道,“原來你戴的是平光鏡啊!怪不得眼鏡掉在地上一點兒也不受影響,剛才我還感覺挺奇怪的。”“怪不得。她可真夠大膽的,隻有佩服的餘地。”島原露出一副五體投地的表情,看來這些表情還真不是裝的。“真對不起大家,不過,我是因為害怕才不得已這麼做的,因為要找的是無惡不作的‘喬治’……”千鶴用她尖細的聲音向眾人道了歉,然後慢慢地摘下了眼鏡。“這麼說,那天我見到的女人背影就是鬆浦君,對吧?”對於大村的詢問,千鶴沉穩地點了點頭。“是的,那天她剛洗完澡,由於心情很好,一時放鬆了警惕,不小心露出了女孩的本來麵目。當大村君說出這件事來後,鬆浦君撒了個謊,硬說當時自己頭上裹著一塊毛巾,大村見到的人不是自己。”島原替她做了說明。“……實在太對不起了,因為我的不慎,讓大村君擔驚受怕了半天。”“沒關係,這也不怪你,當時情況特殊。”就像愚人節裡受到彆人善意的愚弄,大村大大方方地笑著回答。這家夥在女生麵前向來骨頭軟。不過,他在女生麵前赤身裸體嚇得直打哆嗦的事,怕是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吧?“不幸的是,鬆浦君把自己的秘密偏偏告訴了‘喬治’的幫凶。她的好友對馬君的戀人理應是阿基裡斯俱樂部裡最值得信賴的人,但他卻是‘喬治’的幫凶,這個結果也許是鬆浦君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不過,萬幸的是,諫早還不算那種絕滅人性的殺人狂。如果他真是殺人狂的話,得知鬆浦君已經接近了‘喬治’的秘密,並已探明暗道開關的操作方法,他早就已經動手把鬆浦君殺害了吧?”“是啊!‘喬治’本來就是色情殺人狂,沒死在他手裡就算萬幸了。”平戶平靜地補充道,“要是讓他得知鬆浦君是女的,早就嚴厲製止她參與探尋‘喬治’的秘密了。另外,在這種地方,一個孤身的女孩……”話沒說完,千鶴早已臉色蒼白,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也許,在房間裡和諫早單獨談話時的情景讓她感到後怕,或是對自己盲目相信了這位“喬治”幫凶的愚蠢行為感到深深的懊悔吧?“那也就是說,知道鬆浦君是個女的這個秘密的人,除了諫早,就隻有殺死佐世保的凶手,對吧?”平戶乾咳了一聲,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島原繼續說明道:“正是如此。從衣袖上的血跡和兩人都吸入氯仿這些跡象判斷,襲擊鬆浦君和殺死諫早的是同一個人。這樣一來,首先值得懷疑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在鬆浦君昏迷倒地後,我正要解開她的襯衣,卻慌忙製止了我的人。此人十分清楚,隻要鬆浦君身上的襯衣被解開,她女扮男裝的秘密就將暴露無遺。另外,此人早就知道鬆浦君的真名。那次大家一起在佐世保的臥室裡搜查時,在枕頭下發現了銀製的項鏈,上麵刻有‘MC’兩個字母。當時此人脫口說出‘鬆浦’這個名字來。鬆浦君參加俱樂部使用的名字為‘鬆浦將之’,那麼名字的英文縮寫理應是‘MM’,而她的真名‘鬆浦千鶴’的縮寫才是‘MC’。因此可以斷定,此人就是長崎。那時我便心中有數,真正殺死佐世保的凶手正是你。我說得沒錯吧,長崎君?”我無法回答,隻是默默看著島原。現在再來肯定或者否定已經沒有多太意義了,因為一切都已擺在眼前,難道還要讓我為他鼓掌不成?可是看起來,島原希望得到我一個肯定的回答,隻是耐心地靜靜地等著。實在沒辦法,隻能給他個麵子吧。我故意問道:“就憑這些事情你就能認定我是那個凶手嗎?”“鬆浦君早就懷疑長崎君在她的房間安裝了竊聽器,因為她和諫早在房間裡說的話竟然被你知道了。得知鬆浦君想單獨探尋‘喬治’的秘密後,諫早反複提醒她‘千萬不可擅自行動’。作為‘喬治’的幫凶,他當然要這麼說,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可是今天早晨,平戶君批評鬆浦君一個人進入螢之間時,長崎也在一旁提醒她‘千萬不可擅自采取行動’。當時我也在場,確實聽見你對鬆浦君說過這句話。鬆浦君那時就起了疑心——為什麼自己和諫早說的話卻被長崎知道了呢?她又問過諫早,諫早表示從未對彆人透露談話內容。也許這僅僅是個偶然,但是聯想到對馬君以前經曆過的事,就會知道,長崎在她房間裡偷偷安裝了竊聽器。”“你是什麼時候在她房間安裝了竊聽器?”剛才平戶的臉上多少還有幾分同情的樣子,可是這回卻惡狠狠地盯住我問道。“……是在膽量比賽的時候。我本來打算安裝在佐世保的書房或臥室裡,但他把房門鎖上了,怎麼也沒有機會進去。後來,我隻得把它安裝在鬆浦君的房間裡,因為我對鬆浦君很感興趣。另外,萬一‘喬治’得知了她的真實身份,摸到房間裡要來殺她時,這個或許還能管點兒用呢。”“事到如今,還在找借口為自己詭辯!”平戶打斷了我的話。酒廊大廳裡回響起他的怒罵聲,看來他是真生氣了。“你這家夥……不是口口聲聲要複仇嗎?難道竊聽器也是用來複仇的工具?這麼說來,以前在繼美房間裡安裝竊聽器的,也是你吧?”我隻得輕輕點了點頭,說道:“……說真的,我早就暗戀著繼美,對我來說,她就是我的一切。雖然諫早橫刀奪愛獲得了她的芳心,但我永遠也不甘心。我想知道她的一切,哪怕隻聽聽她的聲音也好。我希望自己能成為她最親近、最知心的戀人。繼美是我活著的唯一動力和目的。在那短短的一個月裡,我就知道了她的許多秘密。“至今我仍在後悔,要是她沒有發現我安裝的竊聽器,我早就知道‘喬治’是誰了。也許在佐世保從九州島旅行回來,撕下他的偽裝殺害繼美之前,我就能把繼美救出來了。這成了我終身的遺憾!”“這麼說,從那時候你就知道鬆浦君是個女的,對吧?”“……是的,今年鬆浦君加入我們俱樂部的時候,我就發現這位新生不但姓氏與繼美的好友鬆浦相同,而且說話的聲音也很像。我馬上就記起那天參加葬禮的一幕,當時她的好友鬆浦悲傷得渾身發抖,眼裡噙滿了淚水,讓我十分感劫。我開始懷疑這位叫鬆浦將之的男生,到他的班裡去找他,結果卻發現真正的鬆浦將之是她的弟弟。這時,我確信參加我們俱樂部的鬆浦君是女扮男裝的。其實,當時我就已經猜測到她這樣做的目的,對她的勇氣感到十分佩服。也許正是她毫不畏懼的勇氣深深感染了我,我才暗下決心,一定要找出這個‘喬治’,為深愛的繼美報仇。”“於是你便想出了這個計謀。當你發現鬆浦君袖口上的血跡後,便設下了這個圈套,企圖把殺死諫早的罪行嫁禍給鬆浦君。你計劃趁著黑夜悄悄摸到這裡把鬆浦君殺害後,再偽造現場,讓人誤以為鬆浦君是畏罪自殺,對吧?我們早就看穿了你的企圖,於是我和平戶君一直在房間裡陪伴著鬆浦君,一直到她入睡,然後再假裝離開。臨走前,我們還故意透漏出門沒有鎖上的消息,好讓你在竊聽器裡聽到。然後,我們又偷偷返回這裡,平戶君替換出被窩裡的鬆浦君,我躲進旁邊大村的房間裡關注著走廊裡的動靜,等待你半夜自投羅網。”島原的臉上開始露出失望的表情,接著說道,“其實,今天夜裡要是你沒有摸到這裡,我們原打算徹底把你放過的。從本意來說,我們都不希望你會來,而是希望把諫早的死視為‘喬治’的幫凶因事情敗露而畏罪自殺。要是能把鬆浦君袖口血跡的事情隱瞞下來,警方絕對調查不到你的身上,肯定會以自殺結案。我們知道,被你殺死的,畢竟是罪惡滔天的‘喬治’及他的幫凶。”“看來,我摸到這裡來是大錯特錯了,簡直是自投羅網,拿脖子往索套裡鑽……真後悔!”我最後的一步看來真的走錯了。今晚要是沒有摸到千鶴的房間來,我和他們仍然是同一條壕溝裡的戰友,可是現在卻完全變了樣,實在沒臉再見千鶴了。可是……可是……“有件事我想請教你。直到現在我仍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起意殺害千鶴——按說她是我的戰友和同誌,即使有時她會看不起我,有時傷害了我的自尊,但無論如何我總不該殺害她啊。說實話,有時她的話令我很不舒服,但也早就習慣了。連我自己也想不到,我竟然會半夜摸到這裡來!雖然我手裡拿著紗布,身上帶著短劍,可是依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我想,這也許是……”島原稍微猶豫了一下,說道,“出自這座流螢館本身的原因吧?岩洞內的水琴窟讓滴水聲形成了旋律,加賀螢司就是受到這種旋律的啟發,才創作出了那幾首以懷念加賀螢為主題的樂曲來。然而,他為自己心愛的妹妹所創作的樂曲裡,不幸摻雜進了某種能使人瘋狂的元素。正是那首永無休止的樂曲《螢》,使得他喪心病狂地一連殺害了七名音樂家。可以說,這段歌頌螢的旋律能誘發人心中的暴戾之氣。另外……”說到這裡,島原憎惡地抬頭斜視了一眼天花板,接著說道:“落在屋頂上的雨形成的聲音,總是在不停地奏響這首悼念加賀螢的旋律。加賀螢司在建造這座流螢館時,無意之間發現了地下岩洞的水琴窟結構。他便充分發揮自己的音樂才能,對屋頂熬費苦心地進行了設計,讓擊打在屋頂上的雨聲聽起來就像那首《螢》的旋律。這也是為什麼整座流螢館精心進行了隔音處理,唯獨雨聲卻可以不受任何妨礙傳進來——因為屋頂的結構非常特殊。可是,通常情況下我們無法知道其中的奧妙。我想,之所以能把擊打在屋頂上的雨聲變成了《螢》的旋律,加賀螢司一定從屋頂和牆壁的材質出發,把建築物分解成十分微小的各個部分,經過嚴密計算後再組合而成。當然,大自然中的雨滴與岩洞中的水滴不同,當成千上萬顆的雨珠從不同方向擊打在屋頂時,形成的聲音層次較多,很難清楚地地聽出其中包含著的旋律。不信,你們靜下心來好好聽聽——請特彆注意頭頂方向傳來的那些雨聲。”“果真如此!”按照島原的提示,千鶴凝神靜氣地傾聽了許久之後,突然驚奇地大聲喊了出來。而大村也已經沉浸在樂曲的旋律聲中,入迷似的咧著大嘴。“接著,你們再試試從右邊傳來的雨聲。”嗒哢嗒哢—嗒—嗒—嗒哢嗒哢嘽“確實,大家都清楚地聽到了,我也聽得十分清楚,這就是那首《螢》的旋律。下麵再從門口開始,從外往裡邊走邊聽,到了廚房門口後請站住……”我們無論從哪個角度,聽到的總是那首《螢》的旋律。嗒哢嗒哢—嗒—嗒—嗒哢嗒哢咩從天花板,從牆壁,從地板,從家具,傳來的震動聲全部彙集成那首旋律,在耳邊回想。時而輕快,時而舒緩,時而陽光,時而陰鬱,既有配合默契的合奏,也有我行我素的“噪聲”,就像一首被分解成幾十個聲部,在大自然的統一指揮下演奏出的氣勢恢宏的交響樂。我不禁驚呆了,不知為何,連日身處其中,卻未能聽出其中的奧秘。然而,意識到這首旋律暗含在其中後,我又每時每刻都能聽到這首樂曲在胸中回響。“其實,這座流螢館本身就是一件巨大的樂器,一個樂團。在這兒三天裡,這座館的每個角落都在無休無止地演奏著這首《螢》。我們身處其間,無論是否意識到,總是不停地被灌輸著,也就是說,我們都在被動地接受這首旋律的熏陶。在這首旋律的作用下,有些人內心的狂躁慢慢被激發出來,甚至演變成不可抑製的殺戳行為。佐世保就是在這種環境下成了一個凶殘的殺人魔鬼。我想,佐世保其實早就領會到了設計者的企圖,不然經過一番徹底改造,為何這座館還能完美地重現當初的效果呢?來到這裡的第一天,我們就聽佐世保提到過這座館裡潛藏著致人瘋狂的氣息,那就是指這首回蕩在館內的旋律吧?可是佐世保儘管已經意識到這首旋律的作用,但他還是鬼迷心竅地成了瘋狂的殺人惡魔。不過,也許他是心甘情願地變成這樣也未可知。話說回來,並非所有的人在這首旋律的影響下都會成為惡魔,比如諫早,他雖然沒少乾壞事,但卻從未想要親手殺人……”“照你這麼說,我具備被改造成殺人惡魔的基本素質,是嗎?”我問。“即使具備這種素質,在理性的控製下,通常也是很難顯露出來的。但在《螢》的召喚下,這種素質就極可能顯露出來。我想,我隻能這樣解釋了。”我隻能接受。同時,我也放下心來了。原來我半夜摸到這裡並非出自本意,殺害千鶴的舉動不是我內心的企圖。原來是這場大雨,加上這座館,才催生出了我瘋狂殺人的念頭。我又想起了竊聽器耳機裡傳來的繼美發出的一切響動。她的說話聲,笑聲,囈語,打電話的聲音,對電影的感想,晚餐的安排,次日的日程……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我欣喜若狂,讓我驚喜萬分。我不禁回憶起自己戴著耳機,屏息捕捉繼美一切聲響的樣子。那種敏銳的聽覺,竟然聽不出這三天之中時刻蕩響在耳邊的旋律,實在是貽笑大方。“不過……我畢竟成了一名勇士,我實現了自己的複仇諾言,對吧?”島原沒有回答,平戶也默不做聲,連我的戰友和同誌千鶴也低垂著雙眼轉過身去。耳邊能聽到的隻有那不停地回響在酒廊大廳裡的《螢》的旋律。我不禁感到了悲傷,我知道,我的時光要結束了。“我總算成了一名……”嗒哢嗒哢嗒—嗒—嗒—嗒哢嗒哢嘽嗒哢嗒哢嗒—嗒—嗒—嗒哢嗒哢嘽突然,從天花板上傳來了響亮的《螢》的旋律。然而,它與之前我們每天聽到的不同,帶著一股沉悶的轟鳴聲,就像眾多低音提琴和大號演奏出的效果。緊接著,大地迸發出強烈的震動,腳下劇烈地搖晃起來。瞬間,整個人像被拋向天空。我不禁抬起頭,隻見天空漸漸開始發白,黑洞洞的玻璃天花板裂成許多巨大的黑塊,一齊壓了過來……嗒哢嗒哢嗒—嗒—嗒—嗒哢嗒哢嘽嗒哢嗒哢嗒—嗒—嗒—嗒哢嗒哢嘽我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但嘴裡還在喊叫著。牆壁、柱子、天花板、地板,到處都傳來淒厲的悲鳴。耳膜中充滿各種尖銳的聲波,直刺我的大腦。“我……”我看見一束淡淡的亮光透進玻璃天花板。從灰色的天空裡降下了大塊的泥土,無數土塊向我砸來,它們一齊奏響了《螢》的旋律,那令人發狂的旋律。天地之間回蕩這首旋律,壓倒了一切。嗒哢嗒哢嗒—嗒—嗒—嗒哢嗒哢嘽嗒哢嗒哢嗒—嗒—嗒—嗒哢嗒哢嘽像是為勇士奏響的最後的進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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