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死亡真相(下)(1 / 1)

法醫密檔 法醫劍哥 7602 字 16天前

江川市川港區川港玻纖廠財物室被盜,財務經理於飛智被殺死在財務辦公室。這是剛入睡不到4個小時的葉劍鋒,昏昏沉沉中在電話裡接到的案情。“誰?於飛智?”葉劍鋒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個消息讓他頓時從被窩裡蹦了起來。第一個發現於飛智屍體的人是川港區公安分局的技術員和東港派出所的民警,還有玻纖廠的銷售經理王玉英。川港玻纖廠是經營多年的二輕企業,近年經營不善,經濟狀況堪憂,為了使企業能在殘酷的市場經濟競爭下突破困境,改善經營,近期區裡正在商討玻纖廠的重組問題。在這節骨眼上,於飛智卻被殺死在廠裡,其震動效應是巨大的。雖然近日廠裡暫時處於停工狀態,但銷售王玉英還是一如既往,勤勤懇懇地做著自己的本職工作,5月10日早上8點多鐘,她像往常一樣提前來到廠裡上班。玻纖廠地處城鄉結合部,廠門口朝著西側公路,走進大門左拐20米,是一幢兩層的廠區辦公樓,坐北朝南,樓梯在中間,一樓是一間大的食堂、會議室和一間衛生間。二樓共有四間辦公室和一間衛生問,王玉英走上二樓辦公室南側的走廊,經過樓梯口東側的第一間廠長辦公室的時候,竟然發現門虛掩著,再細細一看,發現門鎖是被撬開的,她趕緊推門進去,裡麵空無一人,但看到廠長辦公桌上的電腦機箱被拆開。她立即回過神來,這是被盜了啊。她立刻拿起手機,撥打了“110”。玻纖廠所屬轄區的東港派出所接到110指令第一個到達現場,經簡單詢問後,迅速封鎖現場,並通知川港分局技術中隊勘察現場。技術中隊的張隊長沿著樓梯台階內側慢慢上到二樓,他有意識地避開常規的路線和足跡。這個盜竊現場並不複雜,奇怪的是小毛賊隻偷了電腦機箱裡的硬盤,連抽屜也沒撬開。看完現場後,張隊長並沒有急於離開,他又查看另外幾間房門,但一切正常,更奇怪的是第二間的銷售和財務辦公室的門也沒有一絲破壞的跡象。看到二樓走廊一頭的監控,張隊長問王玉英:“你們這裡監控主機在哪裡?”“就在我們廠長那間辦公室。”看來這毛賊很內行啊,難道他專門進來,就是為了拿走裝有視頻監控資料的硬盤?張隊長意識到事情沒這麼簡單,他叫王玉英打開第二間辦公室的防盜門,就在打開房門的一瞬間,大家都驚呆了,裡麵辦公桌下躺著於飛智的屍體。案件性質升級,案情被逐級上報。江川市公安局迅速啟動重大案件機製,市局領導指示市刑偵支隊立即趕赴第一現場,指揮並參與現場勘驗、屍體檢驗、案件偵查等工作。廠內機器停運,工人稀少,所以將整個廠區封鎖後顯得異常冷清,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乾擾,這給現場勘察創造了極好的條件。川港區公安分局已將通行踏板從二樓中心現場一直放到了一樓樓梯口,踏板數量明顯不夠,葉劍鋒他們到來之後,又增加了一倍的數量,這樣才可以順利地直通到中心現場。從市局到分局,來的車輛人員都不少,但能實際進入到中心現場的人並不多。在中國社會,人與人之間,是最為講究等級次序的。有時候,看現場也是一樣。刑事現場勘察車與市局領導的車輛一同到達,葉劍鋒和川港區分局的法醫還沒有進入現場時,川港分局局長就陪著市局副局長鄭陽、支隊長餘世春,還有政委魏東升踩著踏板走到了二樓,葉劍鋒拖著疲軟的雙腿跟在魏東升後麵也上了二樓。除了房間內兩個正在拍照和正在攝像的川港分局技術員外,領導們也隻能站在門口瞄上兩眼。隻有魏東升叫人鋪上幾塊踏板,然後他一個人靠近屍體看了幾眼。幾塊小小的踏板根本容不下這麼多人,葉劍鋒連門都靠近不了,他隻好又撤回到一樓。十幾分鐘後,四位領導緩緩而下。魏東升看著葉劍鋒精神萎靡的樣子,關切地問道:“小葉,挺得住嗎?”葉劍鋒打了一個哈欠,乏力地說:“沒辦法,不行還能咋整,放心吧,師父,死不了。”魏東升拍了拍葉劍鋒肩膀說:“你先忍一忍,實在撐不住再說。”葉劍鋒無奈地笑了笑說:“撐得住,撐得住!”“儘快去把屍體處理好。”魏東升說完,跟著其他領導徑直走出了廠區大門。趁著技術員拍照的空隙,葉劍鋒在車上打了個盹兒,半個小時而已,至少比剛才精神了很多。葉劍鋒來到二樓第二間辦公室。川港區分局刑事技術室的潘主任已經開始在地麵鋪上靜電吸附膜采集鞋印足跡。二十多平方米的辦公室,寬不到四米,長有六米多,門朝南側,站在門口,一眼望去,便看見屋中間的兩排辦公桌,辦公桌一側靠在西牆,南北相對,最北側辦公桌桌腳外的地麵上躺著於飛智的屍體,大半個身體露在桌外,頭東腳西,從門口位置隻能看見後背部和臀部,他的麵部是朝向北側的。桌麵上除了一盞台燈、一台電腦、一個煙灰缸、兩個茶杯,還有些零散的文件和紙堆。門口南牆還有兩把椅子和一個茶幾,而東側牆麵緊貼著一個文件櫃。一眼望去,綜觀全場,一切擺設似乎很平靜,沒有明顯的翻動,沒有明顯的打鬥。靠近屍體,才發現這裡是一片血腥。於飛智側臥在地麵,軀體蜷縮而又僵硬,雙手雙腳都被小指一樣粗細的尼龍繩捆綁,頭部、軀乾的地麵有大片的血跡,尤其是在北牆和屍體之間的範圍內,血跡濃厚,藍色的T恤杉已被鮮血浸染。屍體上方,北牆牆麵有一片噴濺狀血跡,這片血跡從北牆窗戶向東側呈放射狀向四周平麵發散開,由近到遠,由多到少,由密到疏,由粗到細,近側的血液已經部分融合在一起並順著牆麵流到了地麵,遠處的血跡纖細而又分散,不到兩米遠的東側牆麵上也有一些針尖似的血跡,看上去噴射得有些遠。這是於飛智心臟內噴射出的血液。還有敞開的窗戶上,除了一些噴濺上去的血跡,還有一些就是接觸狀和滴落狀的血跡。除此之外,其他地方沒有發現多餘的血跡,桌前的辦公椅和牆角的保險櫃上也沒有。辦公桌前,屍體西側的西北牆角,有一個半舊的液晶電子鎖保險櫃,高80厘米,櫃門已經被打開,櫃內除了一張五十元的紙幣和一些賬本、收據外,空無一物。但櫃門上沒有撬壓痕,櫃門是用鑰匙和密碼打開的。保險櫃敞開的門下有一張攤開的報紙,報紙上遺留有幾條橡皮筋,從報紙四周規則的折疊痕可以看得出,這張16開的報紙曾經包裹著四方形的物體。這一切仿佛是在告訴人們,保險櫃裡原來有一捆報紙包裹的紙幣,現在已經不翼而飛。究竟丟失了多少數目,是否還有其他財物損失,現在還不得而知。“葉領導,你看是不是馬上把屍溫測下。”站在葉劍鋒背後的川港區分局法醫孫家亮突然說。從這句話的語氣中,葉劍鋒聽得出,因為當年兩人競選到市局支隊的事,孫家亮對他似乎還心存芥蒂。當然,也許是他自己想多了,孫家亮不過是開句小玩笑罷了。葉劍鋒苦笑了一聲,說:“孫大師,笑話我是吧,領導個屁啊。大家都是乾活的命。”“也是,也是。”孫家亮也苦笑了一聲說。葉劍鋒蹲在屍體旁看了又看,說:“這樣,叫個拍照的過來,把屍體衣物和周圍的細目照多拍幾張,固定下原始狀態,然後再測。”“好吧,就這麼辦。”現場有一個人在刷指紋,一個人在吸足跡,一個人在照相,加上兩個法醫,現在有五個人。不大的屋子,有些悶熱,防護服裡的衣服開始被汗水慢慢浸濕。為了給技術員足夠的空間勘驗現場,葉劍鋒和孫家亮簡單地檢查完屍體後到隔壁被盜房間和其他幾處看了一番,然後撤到了一樓。兩人剛走下樓梯,孫家亮就說道:“看上去很像是搶劫殺人,鋒哥你認為呢?”“現在看差不多是這樣。”葉劍鋒說。“我估計八成是案犯進入死者辦公室先是將他捆綁,然後威逼打開保險櫃的,劫走財物,再殺人滅口,最後闖入隔壁辦公室卸去監控硬盤。這個案犯不僅和死者很熟而且對這裡的環境也不陌生,不然他怎麼不去撬其他兩間辦公室呢?”“高!”葉劍鋒豎起大拇指說,“不管你說得對不對,但思路很縝密。我都快被你說服了。”孫家亮得意地說道:“領導過獎。”“又來了!”葉劍鋒搖搖頭說,“去其他地方看看吧。”葉劍鋒和孫家亮在廠區內四處轉悠,看似他們是在溜達,其實他們是在查看廠區內及周邊是否有異常痕跡及現場。因為案犯如果進來作案必定先要進入廠區以內,然後才能進入辦公樓,作案之後要逃離現場。案犯的進入口和出入口,也是現場勘驗和分析的重點。廠區麵積不大,格局簡單,除了北側的辦公樓,還有東側的一排廠房車間,南側則是一排倉庫儲藏間,三麵的房屋被高2米4的圍牆相連,與西側的圍牆和廠大門合圍成一個四合院類的廠區。案犯進入廠區,最簡便最容易的就是從廠門口步行進出或者翻越鐵柵欄門進出。鐵柵欄門上並無明顯的攀爬痕,也許是很難發現,也許是根本就沒有。本來辦公樓走廊和廠門口的監控攝像頭是最好的線索,現在一切都成了擺設。“鋒哥,你有沒有發現,除了屍體周圍,其他地方沒有發現一點兒血跡?”駐足在門口,孫家亮突然說。“我看還不止這些。”葉劍鋒微微低著頭,思索片刻說。“哦?還有哪些,請賜教。”“賜教不敢,現在還理不出頭緒,反正我覺得怪,尤其是現場和屍體。”“直覺?”“也許是吧,等到解剖完屍體再說吧。”葉劍鋒的直覺是對的,在後來的工作中,遇到很多在他看來怪異的事。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葉劍鋒和孫家亮往現場走去。“師兄!”葉劍鋒背後傳來一個銀鈴般的喊聲,這是司徒愛喜的聲音,她跟著魏東升和川港分局刑偵副局長趙建祥一起來到了這裡。還沒來得及打招呼,魏東升就問葉劍鋒:“致傷工具有沒有發現?”葉劍鋒搖搖頭,說:“不清楚,剛才我在現場沒有發現。”魏東升隻是點點頭,沒有說話。葉劍鋒見師父沒說話,他也就不必顧忌兩位領導,現在隻有和司徒愛喜說得上話。司徒愛喜進入市局DNA室一年不到,這是以前葉劍鋒給她的建議,一個女法醫最適合待在實驗室。“師妹你怎麼趕過來了?”葉劍鋒好生奇怪。“怎麼,你不歡迎我啊?”“哪有,美女來了求之不得啊。”“政委讓我來協助你們提取現場血跡。”“那你今天是肯定要加班了,男朋友不會有意見吧?”“他啊?他敢!”“嗬!”葉劍鋒撲哧一笑說,“算你狠,不愧江川首席女法醫!”司徒愛喜是在葉劍鋒調到市局半年後進入DNA室工作的,其實這才真正與她讀研時學習的法醫專業知識對口,DNA技術與法庭科學的應用,這是最適合她的工作,也是最被領導重視的刑事技術工作,每年的刑事技術經費很多都花費在DNA上,因為它是直接排除和認定嫌疑人的關鍵技術之一。當然,能否認定或排除嫌疑人,前提是必須在現場或在屍體上提取到有價值的生物檢材。移走屍體,現場的痕跡物證不必多管,葉劍鋒隻需要專心致誌地做好屍檢工作。屍檢工作進展得有些慢,不僅是因為法醫檢驗工作的推進速度問題,也是因為市、區局各級領導陸陸續續進來了解屍體情況的原因,每次進來一批,法醫都要向領導們作一番介紹,這也是不多見的。魏東升是在屍檢工作開始一個小時之後、解剖之前才來的。這時,葉劍鋒和孫家亮帶著市局見習法醫陸建林剛剛完成屍體表麵前期的檢驗和拍照工作。魏東升站在旁邊,戴著老花鏡,雙眼緊盯著幾個年輕法醫更深層次的檢驗工作,他並沒有過多的言語,隻是偶爾在一些關鍵和細微之處,稍作叮囑兩句而已,再多的幾句話是說給陸建林聽的,為了讓幾個法醫工作能更為專心些。於飛智四肢都被捆綁著,強硬的關節讓他的肢體一直保持著彎曲的姿勢,檢驗先從屈曲在胸前的雙上肢開始。除了右上臂沾染了多量現場地麵的血跡以外,於飛智雙手臂內側、雙手掌和指甲,還有捆綁的繩索上都沾染著噴濺狀的血跡,但掌心的血跡極少,尤其是右手掌心幾乎是片空白區域,這說明死者雙手可能在被侵害的過程中或死亡的一刹那抓握過東西,是案犯持有凶器的雙手,又或是刺進心臟的凶器。於飛智雙手的捆綁方式並不複雜,一根綠色尼龍繩呈“8”字繩套,將兩隻手腕綁在一起,就如同“手銬”一樣,隻不過這副“手銬”不是金屬的。每隻手腕上繩套捆綁得都不是很緊密,甚至有些鬆弛,繩套與手腕之間勉強可以插入兩根手指。“奇怪了,這繩索捆綁得怎麼這麼鬆?”葉劍鋒自言自語道。“是不是因為生前掙紮,變鬆了?”葉劍鋒聽到孫家亮的話,說:“我看不是。一是應該沒有掙紮,如果掙紮過,這麼又糙又硬的尼龍繩肯定會在手腕皮膚上形成表皮剝脫痕或皮下出血,哪怕很輕微的印痕,但是沒有。還有就是,兩個繩套都打了幾道死結,無法鬆動。”“嗯,是這個理兒。”孫家亮將繩結研究了一番說,“但根據雙手的血跡,看上去分明生前有過爭執,難道死者被捆綁也不掙紮?”“是不是死後捆綁上去的?”陸建林想也沒想就冒出一句來。“想好了再說!”站在一邊的魏東升嚴厲地對陸建林說,“死後捆綁,怎麼會噴濺上血跡!”挨了批評的陸建林一下不敢作聲,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沒事,我以前就是這樣被罵過來的,嚴師出高徒。”葉劍鋒小聲安慰他。魏東升其實已經聽到葉劍鋒說的這句話,但他並不在意,因為他其實也一直在思考死者雙手被捆綁的問題。“看看,死者雙手能從繩套裡抽離出來嗎?”魏東升突然問。“不行。”孫家亮用力地試了試,繩套雖然不緊,但死者雙手很難掙脫出來。“可以了,把繩套剪下來吧。”捆綁屍體的繩套,是絕對不可以從屍體上直接解下來的,必須避開有繩結的地方,取下後,被剪開的斷口必須用繩子或膠帶重新連接起來,這樣不會破壞繩套的原貌。取下繩套後,才可將打結的地方一步步鬆解開,研究打結的方式。照此方法,取下於飛智雙手的繩套,鬆解開繩結,按照取繩解繩的步驟,反過來則可以還原整個捆綁過程,先將這根長1米1的尼龍繩打一個呈“8”字形的活結雙繩套,然後套在於飛智雙手腕,緊接著在活結之上又打了兩個死結。看到這個“8”字形的活結雙繩套,葉劍鋒有些吃驚,他不由自主地說:“這不就是警繩捆綁案犯的打結和捆綁方式嗎?”每年的公安“戰訓合一培訓”都會訓練如何用警繩控製嫌疑人,這種捆綁方式的確是警繩其中的一種使用方法。魏東升和孫家亮自然也知道,葉劍鋒無心的一句話,讓大家一時感到有些錯愕。難道作案的是警務人員?眾人心裡不免會往這方麵想。魏東升當然也考慮到這一點,但還是不動聲色地說了一句:“不一定隻有警察會,這個問題先暫且放一放。”魏東升說得對,這個問題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搞明白的。相對於雙手,雙腿的捆綁方式更為簡單,雙腳並攏後,直接用長1米的綠色尼龍繩將踝關節繞了三道,然後打了兩個死結,緊緊地將於飛智雙腿捆住。同種類繩索,隻是長短不一樣;同樣是捆綁,方式卻完全不同。兩種捆綁方式,是否說明可能是兩人以上作案?單從這一點來看,是有可能的。從於飛智身上的損傷同樣看出這一點。於飛智的致命傷在左前胸,這一處損傷直通心臟,僅此一處,已經足以致命。而在這處刺創附近的皮膚上還有兩處淺表的創口,長不到1厘米,深度也就僅僅在皮層,這兩處損傷有些奇怪,更讓人百思不解的是,上身的短袖襯衫上卻隻有一個破口。除此之外,於飛智全身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出任何損傷,尤其是雙手,沒有大家希望看到的抵抗傷,這是否再一次說明,不止一人作案?刺死於飛智的凶器,應該是一把刃長至少在8厘米、寬2.5厘米的單刃匕首,這把匕首從胸骨左側第四與第五肋軟骨之間刺破胸膜刺入心臟,想必這把凶器已被帶出現場,這也許可以說明一點,案犯是有備而來,有一定的預謀。通過屍檢,葉劍鋒在短短的時間裡,也隻能做出這些初步的判斷,合不合理,對或不對,那必須放到整個案發現場才經得住考驗,現在隻是管中窺豹而已。將於飛智的致命傷搞清楚之後,魏東升沒有在解剖室繼續待下去,他又匆匆趕回到專案組和現場,臨走時,他丟下一句話:往往看似合理的也許是不正常的,看似反常的也許是合理的。這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真是耐人尋味。天色漸暗。派出所會議室裡,專案組很多大大小小的領導都會聚在一起,有在竊竊私語的,有在高談闊論的,有在“嗯嗯啊啊”打電話的,很難聽得清都在說什麼,但是看得出很多人都神采飛揚。本來葉劍鋒就奇怪,今天怎麼沒人催著他們法醫彙報屍檢情況,眼前這景象更是讓他捉摸不透了。看到坐在電腦前默不作聲的杜自健,葉劍鋒好奇地問道:“杜所也在啊?”杜自健回頭看到葉劍鋒,問道:“你們完工了?”葉劍鋒“嗯”了一聲,問道:“你們現場也結束了?”“哪有,潘主任在。我在比對現場鞋印。”“有結果了?”“和皇橋縣洪橋鎮黃斐租房裡的一種鞋印吻合。”“誰的?”“如果沒有第四個人的話,應該就是黃斐的。”“又是這個黃斐,人抓到沒?”“剛抓到,跑到老家去了,已經在押解的路上了。”現在葉劍鋒才明白會議室的氣氛為何有難得一見的輕鬆,他也頗有興致地問道:“是不是他做的?”杜自健輕輕地搖晃著腦袋說:“初審沒交代,他說自己來過這裡,對於飛智的死毫不知情。”葉劍鋒高漲的心情,立即沉了下來,說:“他要是死不交代,還不好弄啊。”“那當然,他隻是個嫌疑對象而已。對於我們,一刻也不能放鬆,現在一切都靠證據說話。”杜自健說的倒很坦然。葉劍鋒剛剛得到舒緩的神經一下子又緊張起來。黃斐在晚上9點多被押解回江川市,審訊室裡他的態度一直很配合,他和王軍如何受於飛智指示,又是如何拘禁的薛家豪,又是如何在事發後找到於飛智要的跑路費,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唯一讓他產生劇烈抗拒的,就是於飛智的死亡,他一口咬定,與他無關!臨近晚上11點,川港分局技術室的潘主任與張隊長疲憊地回到了會議室,鄭陽見到他們第一句話就問:“怎麼樣,有什麼新發現?”潘主任站在桌椅前,邊放下肩上的掛包邊坐下說:“沒有,廠長辦公室裡確實沒發現黃斐的足跡。”“那監控電腦前的足跡能確定是什麼類型的鞋子嗎?”鄭陽追問道。“像是一種軟膠底的休閒鞋。”潘主任一邊打開相機遞給鄭陽一邊說,“這種鞋印主要出現在兩個房間內,還有樓梯走廊上,除了很多淩亂的地方看不清以外,有些還是可以辨彆的。但奇怪的是,這種體閒鞋的鞋印有些都被死者自己的鞋印所覆蓋,當然它也覆蓋了一些黃斐的鞋印。”“能看出來在現場走過幾趟嗎?”魏東升在一旁問道。“從兩個房間來看,也就進來和出去各一趟。在第一間發生盜竊的房間裡,這種鞋印都是在死者足跡之上,但在發現屍體的房間裡,鞋印幾乎都在死者足跡之下,保險櫃附近更加明顯,因為隻有兩種足跡。”鄭陽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在胸前,說道:“是有些讓人費解。難道另有其人?那你看這個黃斐現在能不能排除掉?”“以足跡看,黃斐到過現場是肯定的,但至於有沒有殺人,的確證據不足。”“這還真就怪了啊!”鄭陽喃喃自語之後扭頭看著餘世春,又問道,“餘支,你們調查出還有沒有其他人進過這兩個辦公室?”“沒了,根據交代,案發之前最後一次進過這兩個辦公室的隻有王玉英。就是在9日晚上下班之前。”餘世春很肯定地說。“那看門的老頭後來有沒有發現晚上其他人到過廠裡?”川港分局刑偵大隊長李春強接過鄭局長的問題,回道:“沒有,據老頭說於飛智9日晚上開車進出過兩次,一次是晚上5點半出去的,大概到7點多回到廠裡;第二次是晚上9點多鐘出去,直到10點才回來,不過第二次車子是開往北郊方向,沒有進市區。”“這幾天和他接觸的和通話的人都調查清楚了嗎?”“於飛智死的前幾天,除了在廠裡,就是在家裡,很少和外界有過接觸,隻找過原來的廠裡幾個老板小聚了一下,通話的幾個人除了黃斐,其他的就是幾個朋友和廠裡的幾個負責人,最後一次通話是和遠在北京的兒子和前妻,是在9日晚上10點13分。”“廠裡的王廠長這幾天一直在廣州嗎?”“對,他明天就趕回來。”“那賬上的100萬資金去向查清楚了嗎?”李春強翻了翻自己的筆記本,說:“嗯,現在可以確定是被於飛智挪用了。估計有60萬還在薛家豪手裡,還有20萬拿去炒期貨了。但還有一筆20萬的資金去向不明,於飛智自己所有的賬戶上沒這筆錢。”“還有20萬?那他的妻兒父母的賬目查了嗎?”鄭陽問道。“銀行戶頭都查了,沒有這20萬的轉賬彙款,父母說沒有拿到過,他的老婆兒子明天就趕回來,我們再詳細查查。”鄭陽右手食指使勁地敲了敲桌子,說:“那這個必須要查清楚!”“看來這個現場明天必須要再仔細地勘驗一遍,還有屍檢情況你們幾個法醫也要好好琢磨琢磨。”魏東升神色自若地說。“那先這樣吧,你們技術上的先回去抓緊時間休息,明天早點來。”鄭陽給他們下了最後一道指令。葉劍鋒臨走的時候對孫家亮說:“家亮,你要是來不及明天上午就彆來了,麻煩你把屍檢PPT和初步屍檢報告先整理出來。”“沒問題,我儘快弄出來。”孫家亮很爽快地答應下來。與大家分彆後,已是半夜12點多了,葉劍鋒雖然感覺已經十分疲倦,但現場跡象與屍檢的那些細枝末節都塞著他的每一個腦細胞,僅有的一點睡意,也被趕得無影無蹤。他想把所有信息一次又一次地串聯起來,但是每次都猶如鑽進了一條死胡同,他感覺大腦裡那些凹凸不平的回溝也成了走不出去的迷宮。一葉障目,葉劍鋒發現一開始他就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這個被忽略的問題,讓他進入了一個永遠沒有出路的迷宮。要走出這座無形的迷宮,不能一味地置身其內,必須完全抽離其境。要想找到正確的出路,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摧毀這座迷宮。“我是法醫,屍體就是我摧毀這座迷宮的關鍵所在!”葉劍鋒想到,屍體本身又成為了一個新的迷宮,他就在這個迷宮裡轉啊轉啊,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夜睡眠讓他幾乎抽空了腦袋,卻留下了一條清晰的思路,帶著新的思路他重新走進了現場。現場地麵已被處理好,現在走動起來不再那麼小心拘謹,行動也很自由。看見早就來到現場的川港分局技術室潘主任,葉劍鋒打個招呼:“主任辛苦啊,都已經乾上了。”“都一樣,你和政委不也來了。”“孫家亮怎麼沒來?”“哦,他昨天估計一夜沒睡,一直在寫屍檢報告、整理屍檢照片。”葉劍鋒這才想起來昨天他交代給孫家亮的任務。“潘主任有什麼新發現嗎?”葉劍鋒問道。潘主任站在發現屍體的窗戶旁邊,指著窗戶外麵說:“窗外池塘邊的桑樹葉上有些血跡。”“主任好眼力啊,在哪裡?”葉劍鋒快步走到窗戶前,伸長了脖子也沒看出來。潘主任指著窗下麵說:“就這最高的一棵,靠近牆這邊的葉子上,看到了嗎?”“看到了,但看不清,待會兒下去再看看。”“有發現可疑的血指紋或印痕嗎?”魏東升在屋內轉了兩圈問道。“沒有,也就是死者自己的一些指紋。”葉劍鋒突然想起一個還沒有給他肯定答案的問題,趕緊問站在一旁的張隊長:“對了張隊,發現死者的時候,兩個房間的燈到底是開著的還是關著的?”“肯定是關的,我回去特意看了當時的現場照。”張隊長很肯定地回答。葉劍鋒走到門口,查看一番說:“那案犯出門關燈、關門,卻沒在開關上和門上留下一點血手印或指紋,也是不正常的吧?”“這的確也是不合常理的地方。”張隊長點點頭說。於飛智最後倒下的位置,現在隻剩下已經乾涸的血跡,滴落狀、流柱狀、噴濺狀、擦拭狀以及這一片血泊,這些各種形態的血跡反映出死者生前的活動狀態或案犯的各種行為,葉劍鋒站在這裡觀察每一處、每一滴血跡,就是為了解讀出他們包含的真實信息,來印證他內心所想。這也是他複勘現場最主要的目的,當然,還有一個地方也是重中之重,那就是潘主任所說的窗外那幾片帶血的桑樹葉。辦公樓外麵是一汪汪的人工魚塘,魚塘四周種著桑樹,這就是我國曆史悠久的生態養魚模式,稱為“桑基魚塘”。魚塘的淤泥運到四周作為桑樹的天然肥料,而桑地土壤中的營養鹽類流入魚塘,喂肥了魚兒,既提高產量,也節約成本。魚塘上的一片桑樹葉上,有兩滴“彗星”樣的血跡,血跡很少,顏色很深,拖著長長的尾巴,這是具有一定速度的血滴濺落上去的,血滴運動的方向就是尾巴的方向,指向魚池。“看這種血跡,八成有東西扔在了魚塘裡。說不定是凶器,這樹葉上的血是從凶器上滴落下的。”葉劍鋒迫不及待地說。“看這東西應該是從窗口扔出去的,不一定就是凶器吧?”張隊長有些不相信。潘主任突然一臉困惑地說:“不管有沒有、是不是,魚塘裡肯定要打撈。但魚塘老板估計不會同意的,麻煩!”“這樣好了,這魚塘也不大,不會太深,你們先用磁棒在水底滾一遍,如果有凶器一定會吸上來。如果沒有,那再說。”魏東升果然經驗老到,立即想到了一個不錯的主意。看著這片魚兒撲騰撲騰亂跳的池塘,葉劍鋒的小心臟也跟著撲騰撲騰亂跳,無論最終結果有或是沒有,都讓人很緊張,隻是兩種結局會產生兩種心境。但魚塘老板並不配合,百般阻撓,原因是一年前這個老板酒後滋事並打傷了彆人,被派出所拘留了幾天。就此,他一直對公安的處罰不滿,現在泄憤的機會來了。一時半會兒,這事兒肯定是解決不了,葉劍鋒不想過多地在這裡浪費時間,於是回到了辦公室。辦公桌上,放著一捆嶄新的綠色尼龍繩,這是葉劍鋒後來叫孫家亮按照捆綁於飛智四肢繩索的規格剛剛買來的。葉劍鋒需要這樣的繩子是為了做一個試驗,這也是他為解開於飛智之死之謎,做出的最關鍵的一個驗證。葉劍鋒將綠色尼龍繩剪成兩段,一段長1米1,一段長1米,他拿出那段1米1的繩索,繩索從左手食指與拇指的背側繞到右手食指與拇指的背側,然後左手拇指與右手食指分彆鉤住對側食指與拇指之間的繩索,往回一拉,這就做成了一個“8”字形的活結繩套。陸建林新奇地看著葉劍鋒,說:“咦,葉老師,這個就是捆綁於飛智雙手的繩套吧?”“腦子蠻靈光啊。”葉劍鋒有些得意地說,“這種繩套,是我在警校培訓的時候學的,這個是最簡單的打法,還有一種稍微複雜的,不過我忘記了。”“您的意思,還是懷疑案犯是個身份特殊的人?”孫家亮看著葉劍鋒手裡的繩子,有所覺悟,他搖搖頭說:“我看葉大師不是這個意思。”葉劍鋒詭笑兩聲,陸建林一時不知這位葉老師到底什麼意思,直到看見葉劍鋒把“8”字形繩套套住自己的雙手後,他才恍然大悟。“我勒個去!”陸建林驚訝地說,“您的意思是說於飛智是用這種繩套綁住了自己的雙手?”“算你小子聰明,反應很快。你看有可能嗎?”“我不知道,隻是有些不敢相信。”孫家亮也在一旁拿著一根繩子將自己的雙手綁住,然後由衷地說了一句:“你還真是個人才!”不管信,還是不信,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假設是否成立,葉劍鋒繼續埋著頭一心一意地研究著這個繩套。與此同時,現場那邊魚塘老板在村乾部和派出所民警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勉強同意了打撈魚塘裡可能存在的凶器,條件是如果死一條魚,按每公斤40元的價錢賠償,還有塘埂上的桑樹,踩壞一棵賠200元。這個魚塘是人工挖掘的,池底並沒有其他雜物,唯獨厚厚的淤泥可能會對打撈工作帶來不便,拖動裹著淤泥的磁鐵棒著實要費點工夫,但這並不會阻礙水底磁鐵棒強大的吸引力,拖了兩遍之後,磁鐵棒上除了有些鏽跡斑斑的螺絲螺母以外,大家激動地看到了一把很新的匕首牢牢地吸附在上麵。葉劍鋒是在市局DNA室才看到這把匕首的。匕首上還粘附著一些黑色的淤泥,但仍舊能看出它的精致特征。這是一把單刃匕首,全長23厘米,刀刃長9.5厘米,最寬處為2.5厘米,手柄後麵居然還有一個可拆卸的螺絲,刀身上刻有很多英文字母,將字母輸入網上檢索,在眾多網頁和圖片中,很快比對出這把匕首的品牌與名稱,這是一把品牌禮品刀具,在江川市買這種刀具的肯定不多。這把刀刃的特征與刺死於飛智的凶器很吻合,但能真正認定是不是致命工具還要靠高科技檢測。DNA室門外,司徒愛喜很為難地看著這把刀,說:“這又是水又是泥的,能不能做出來DNA真要看造化了。”“還有你愛喜妹子擺不平的事?”看到葉劍鋒還有心思開玩笑,司徒愛喜問道:“看來你心情不錯啊,案子破了?”“還沒呢。本來心情不咋地,見到你就開心多了。”“見到你,我可不開心!看你拿的這些東西,又是刀,又是繩子的,頭都炸了!”“好妹子,哥拜托你了,這兩個你可得馬上就要做啊。最快速度做出結果來我請吃澳洲龍蝦,四斤的那種。”“四斤的不要,我隻吃一斤半的,活的!”“吃貨!”“你趕緊走吧,彆耽誤我時間。”司徒愛喜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實驗室隔離區。離開DNA室,葉劍鋒和孫家亮、陸建林來到東港派出所會議室,三人將這個不能確定的大膽設想向魏東升這位法醫專家做了彙報,魏東升沒有完全否定,他隻是點點頭,說:“你們再統一下意見,整理好後,等會兒拿到桌麵上來討論吧。”十來分鐘後,葉劍鋒三人走進大會議室,鄭陽指了指幾個空位說:“你們趕緊坐,等會兒還要聽聽你們法醫的高見啊。”聽到這句話,葉劍鋒突然感到了無形的壓力,他趕緊說:“鄭局,言重了,哪有什麼高見,隻是有些不成熟的想法。”鄭陽稍稍挪動了一下靠椅,語重心長地說:“彆這麼保守,你們法醫的意思,剛才已經聽政委說了,我們都感覺有點幾對路,等會兒你詳細地介紹一下你們的意見。不要顧忌太多,說出你的想法和理由。”自從2005年中國股票市場第七次大牛市開始,於飛智開始入市,幾次小打小鬨之後,於飛智嘗到了甜頭,他開始調動一切手中的資金準備大撈一筆,最後他把手伸向了玻纖廠公款上,借著職務之便他開始偷偷挪用一些小筆資金,隨著牛市的持續,於飛智賺到了一筆又一筆意外之財,數錢的快感讓他得意忘形,公款越挪越多,腰包也越來越鼓,膨脹的私欲讓他欲罷不能,最終他把自己套進了第七次大熊市。賠光所有的錢他隻留下了廠裡賬目上的一個大窟窿,最後不得不賣掉房子保全自己,弄得妻離子散。於飛智哪裡甘心,找回失去的一切是他唯一想做的事。這時候,他最好的同學,薛家豪給他指了一條生財之道,薛家豪組織開設賭場,由他提供放高利貸的資金,兩人一拍即合。於飛智又把手伸向了公款,他分五次挪用了100萬元,其中80萬元給了薛家豪,20萬元他自己拿去炒期貨。不承想薛家豪賭場沒開到兩個月就被公安查獲,薛家豪被罰了60萬元。於飛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討回來剩下的20萬元,此後就再也沒有討回一分錢,最後的20萬元期貨也虧了一大半。於飛智無路可走,找來兩個社會上的朋友王軍和黃斐,以每人兩萬五的酬金讓他們擺平薛家豪要回這60萬元。誰料想,竟然鬨出了人命。黃斐可能的確沒有殺死於飛智,8號晚上他趕到於飛智那裡就是為了要錢跑路。一切線索都在這裡戛然而止,但現在這些並沒有讓專案組的領導們十分焦慮,因為現在很多證據和跡象都表明,於飛智很可能不是死於他人之手。於飛智可能是死於自殺。其實提出這個觀點的,不止葉劍鋒一個人,除了幾個偵查員之外,主勘現場的杜自健和潘主任都是持此觀點,他們是在下午研究完遺留在現場的那張報紙後才最終得出了這個判斷的。現場保險櫃地麵上那張攤開的報紙,看上去是曾經包裹著一遝厚厚的紙幣。將報紙的折疊痕複原後,他們發現被包裹物的高度約17厘,長約24.3厘米,寬約11.8厘米,從計算出的這種規格上看,無論是裝一百元麵值的紙幣,還是五十元以及其他麵值的紙幣,也無論是裝多少或怎麼裝很難與包裹物的規格相吻合。由此,他們最後分析出,這張報紙原本包裹的應該不是紙幣,而是三塊紅磚。顯而易見,打開的保險櫃、攤開的報紙、一張遺留的五十元紙幣,還有幾根橡皮筋,都是一種偽裝。不是他殺,那被捆綁的四肢又作何解釋?很多人提出這個問題,是必然的。葉劍鋒沒作過多解釋,隻是簡單地說了一句:“自己捆綁可以形成。”然後他拿出兩根繩索,先用一根1米長的繩索綁住自己的雙腿,然後拿出那根1米1的繩索,做成一個“8”字形的活結雙繩套,熟練地將繩套套在雙手腕,接下來要在活結之上再打兩個死結,這個動作就不那麼利索了,他手嘴並用,最終將自己的雙手捆綁在了一起,而且捆綁手腕的繩套也有些鬆動。這個幾乎重現了事發當晚的一個橋段,看上去如此逼真。但還是有不同的聲音,有人反問道:“既然死者可以捆綁自己,那彆人也照樣可以捆綁他。還是不能排除他殺的嫌疑吧?”對於這種質疑,葉劍鋒解釋道:“對,自己可以做到的,他人一定也可以。但是我認為死者是自己捆綁自己,基於幾點理由:第一,死者雙腳捆綁得很緊,而且捆綁方式與雙手完全不同,如是他人所為,為何捆綁雙手時要用如此方式,完全沒必要。第二,退一步講,即使雙手是他人所為,那繩套捆綁的不會如此鬆動,這種繩套是個活結,兩個繩頭一拉繩套會很緊。第三,從死者被捆綁的四肢皮膚看,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明顯掙紮的痕跡,這點也是極不符合常理。大家試想,當一個人生命受到威脅時,會毫無反抗嗎?”潘主任一時忍不住插進一句話,他說:“葉法醫說得不錯,從現場來看,一是沒有打鬥痕跡;二是殺人過程也不太符合他人所為,因為現場地麵血跡並沒有被踩踏;三是除了屍體周圍,其他地方沒有任何血跡,比如地麵、房門上、電燈的開關上,總的來說種種跡象都無法證明有他人侵入的可能。”“說到血跡,我們法醫也有自己的看法。從死者身上的血跡分布及特點來看,尤其是雙手臂的血跡,刺入心臟的匕首是被死者自己拔出來的,拔出匕首之後,心腔內的血跡隨著心臟最後的幾下收縮噴濺而出,不僅噴濺到了雙手,也噴濺到了窗戶、牆壁上。而現場上各種形態的血跡分布,具有連續性,這說明死者心血噴射而出的時候,沒有受到其他物體的遮擋,比如站在死者前麵拔出匕首的案犯。心臟被刺一般還會有幾秒甚至十幾秒的行為能力,在生命最後的幾秒內,死者用力將匕首扔到了窗外的魚塘裡。”“那有沒有可能案犯刺傷了死者,刀沒拔出來就跑了?”餘世春問道。“我認為不存在這種可能性。”葉劍鋒胸有成竹地說,“死者致命傷隻有一處,一刀刺破心臟,但是在左胸部致命傷口的旁邊還有兩處很淺的皮膚損傷,這種損傷符合刀尖的輕微作用,而死者胸口的衣服上隻有一處破口。”“那這兩處損傷如何而來?”餘世春繼續問道。“這可能是死者自殺之前因為有些猶豫,又或是為了確定準確的下刀位置,刀尖頂在了胸口而形成。而且死者先是拿刀刺破了衣服,但沒拔出來,刀尖部分一直在衣服內,所以在衣服上隻留下一個刺破口,皮膚上有三處損傷。根據毒物化驗死者生前沒有吞服毒物和鎮靜安眠類藥物,頭部也沒有損傷,這說明死者生前還是很清醒的,即使他被繩索或其他人控製住,但他還是會有強烈的掙紮,這種掙紮至少會造成身體劇烈的扭動,在這種情況下他人難以用匕首造成如此穩定、準確的損傷。我想這也是唯一的解釋了。”鄭陽聽到這些不再質疑,他轉而問到痕跡上來:“潘主任,你之前所說的現場那個休閒鞋印排查出來沒有?”潘主任遺憾地說:“暫時還沒。不過我們認為,這也極有可能是死者之前偽裝出來的,死者事先穿著這雙鞋製造了盜竊後搶劫的假象。現在我們隻找到了那把凶器,如果能找到死者這雙鞋子、繩索或其他的東西,我想才能真正地認定自殺之說。”“不光是這些。”餘世春突然開口說,“如果說死者是自殺,那自殺的動機也是下一步調查重點。還有一點也必須查清,案發當晚,哦,應該是事發當晚,死者的車9點之後去北郊做什麼?也要搞清楚。”“我插一句啊。”魏東升靠在椅背上說,“我在想,當晚死者前往北郊很可能是拋掉為他自殺準備的一些工具以及自己身上的財物,因為那邊有一個大的垃圾處理廠,拋在這裡是個合適的地點。”“看來,今晚的分析會使案情突破性地跨越一大步,但對於我們整個事件的公安工作來講,還隻是一小步,接下來的工作可能會更加繁重艱巨,今天的會議內容僅限在座的各位知道,希望大家管好自己的嘴,出了辦公室的門要嚴格保密。大家可能還不知道,現在社會上就此事炒作得越來越厲害,網監部門已經做了大量的輿論引導工作,但這不是長久之計,我們還要加大調查力度。雖然我個人也是讚成自殺說的,但是必須要有十足的證據,我們才能下最後的結論,否則難以讓人信服!希望大家繼續一鼓作氣,奮戰到底。”副局長鄭陽最後的一席話,讓大家感到肩上的擔子越來越沉。現在辛苦的莫過於偵查員們,無論是主動或被動,願意或不願意,他們都得在外深入排查。葉劍鋒倒不必整日在外搜索可能被於飛智丟棄的東西,這項工作交給了川港分局,他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做一份詳細的法醫分析報告,這份報告不僅要作為將來的正式彙報材料,而且要作為案卷的備案材料永久封存,這是整個案卷最為重要的一份材料,其分量不可低估。從事發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三天三夜。遺憾的是並沒有找到於飛智可能丟棄的物品,也許早被垃圾場處理掉,或被人撿走了。但讓大家欣喜的消息還是層出不窮,一是發現了於飛智生前在鞋貿商場買體閒鞋的視頻畫麵,他買的這款鞋是當時促銷的斷碼鞋,花紋與現場可疑的一組鞋印相同。二是網監部門也找出了於飛智網購那把致命的禮品刀具的交易記錄。三是刀的護柄夾層裡和捆綁雙手繩索的繩頭上都檢出了於飛智的DNA。這些發現也許不能說明全部的真相,但是足以證明於飛智不是死於他人之手。接待室裡,葉劍鋒第一次見到了於飛智的前妻和兒子,從他們的表情上並沒有看出過度的悲傷,除了神情憔悴,他們有著異於常人的鎮定。於飛智自殺說的論斷,並不是無懈可擊的,那些根據調查、現場、屍檢、痕跡物證得出的合理推斷,並不能完全說服他們,尤其是他們提出的一些細節問題,更難讓他們得到可信的答複。他們提出當時於飛智死的時候屋裡的燈是誰關的?如果是於飛智生前關的,那屋裡漆黑一片他又如何捆綁自己?殺死自己呢?回答這個問題,不難,因為事發當晚,皓月當空,於飛智完全可以借著照射進來的月光,做出一係列行為。這麼細節的問題,就算在當時,葉劍鋒他們都不能馬上想得到,但這種場合能提出來,真是不得不佩服於飛智這兩位親人的沉著機敏。最關鍵問題是,於飛智究竟為何要煞費苦心地設計這樣一種自殺方式?難道僅僅就是為了擾亂警方的調查?他為何不留下隻言片語就離開?所有的人都被這個謎團足足困擾了近半個月,就是省廳專家組來複檢也沒有查出個眉目,葉劍鋒算是真正領教了什麼叫死無對證。事發後第17天,於飛智兒子收到了一封署名為“我在天堂”的電子郵件,這封詭異的信件,讓人們一開始嚇了一跳,但也正是它解開了這最後一道謎題。郵件的內容是寫給於飛智兒子和他的前妻的,除了自責以外,更多的是悔恨和遺願,附件是一組於飛智意外保險保單影印件,保險金額200萬元,受益人正是於飛智的兒子。於飛智在半年前被查出患有肺癌,這更是讓他徹底絕望,也許他早已孤注一擲,也許他早就準備了這一場自導自演死於他殺的謎局,一旦警方認定成他殺,那麼200萬元的保險金也會順理成章地交到兒子手裡,這算是他多年虧欠母子二人的補償。保險是在於飛智死亡前半年買的,用的是最後剩下的那20萬元公款。而這封郵件又是誰在他死後發給於飛智兒子的昵?最後網監部門的電腦高人們才搞清緣由,但此事後來傳到民間,居然成為了當年的第一大靈異事件。這個神秘的發件人已經不在人世,因為就是於飛智自己,自殺前一天他在網吧用新注冊的信箱定時發送了這份郵件。真相大白於天下,江川市又恢複了往日的安寧,葉劍鋒也輕鬆自若地坐在辦公室喝著熱茶,這時突然一個人影閃現在他的眼前並大聲喝道:“澳洲龍蝦,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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