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縣天香鎮西側10公裡有一座高度不過百米的小山,山上種植了一大片的桂花樹,有丹桂、金桂和銀桂三個品種,樹齡長的有兩三百年,每到9月、10月,桂花盛開,十裡飄香,方圓百裡的人們都慕名而來,賞花聞香,所以後來此山名為“香山”,宋之問用“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來形容桂花,故此後人又稱桂花為“天香”,天香鎮也是因此得名。2000年以後,平江縣政府決定每年9月份下旬擇期在天香鎮香山舉辦為期兩天的“桂花節”,以此傾力宣傳、招商引資。近些年,天香鎮也逐漸成為平江縣最富有的城鎮之一。又是“八月桂花香”,這屆“桂花節”正趕上中秋三天假期,規模大、人數多,比往年更為繁華喧鬨。兩天的桂花節剛剮結束,漸漸恢複往日平靜的香山卻再次成為平江縣、江川市甚至是整個南江省的關注焦點。2009年9月23日,一個大學生村官和一個年輕的少婦被發現死在香山的密林裡。案發時間正處於國慶假期之前,案發地點正處於桂花節舉辦地,一個村官、一個少婦死於非命。一時間各種流言蜚語隨著人們的手機、網絡迅速傳播,如病毒一樣擴散開來,其轟動效應可想而知,整個平江縣已經炸開了鍋。江川市、平江縣兩級政府及公安局的領導高度重視。江川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平江縣公安局刑偵大隊重案、信息、網監、技術、技偵等各個警種均傾巢出動。平江縣局的領導和刑偵人員先於市局到達現場。香山東側的公路旁停滿了大大小小的汽車、摩托車,也擠滿了各類人,而且是越聚越多。幸好有大批的交警、保安在維持秩序,葉劍鋒他們的勘察車才得以順利通過。緊隨其後而來的是平江縣公安局局長蔡忠良、刑偵副局長崔耀軍、刑偵大隊長宋誌國。香山的南側是一萬多平方米的廣場,也是舉辦“桂花節”的場地,一條南北走向的公路位於東側,南通天香鎮,北通香山村方向:西北兩側則是一條呈L形通往長江的河道。此時的香山外已經設好警戒線,所有無關人員不得入內,這是崔局長接到警情之後下的第一道命令。保護好現場是所有命案現場勘驗最為關鍵的前提條件。站在廣場上,看到的是遍山繁星般的桂花綴於綠叢之間,如此天香美景,葉劍鋒無心欣賞,此刻嗅到的隻有血腥,想到的隻有殺戮。陳衛國、葉劍鋒跟隨著蔡忠良、崔耀軍幾位領導來到香山景區辦公室聽取天香鎮派出所所長黃鳴發介紹案情。辦公室的氣氛很凝重,簡單打過招呼之後,蔡忠良局長就說:“黃所,你快介紹下詳細情況。”黃鳴發手拿工作記錄本說:“今天上午10點15分,110接到香山一個叫沈雪琴環衛工人報警。據她說,今天上午10點多,她在東側山上揀垃圾,快走到山下時,看到一男一女躺在那裡,男的身上很多血還有傷,後來沈雪琴拿自己的手機報了警。我們所裡接到報警後在10點28分到達現場。出警的是我們副所長李德軍和民警小宋,到現場後,李德軍一個人從南側門圍牆邊走到兩具屍體旁,並確認死者已經死亡。”“李德軍沒破壞現場吧?”崔耀軍有些擔心。“沒有,李德軍進去的時候很小心,他也是個老偵查員了。”“那個報警人呢?靠近過屍體嗎?”“她是快走到半山腰看見了死者,就沒敢下去。”“陳主任等會兒把他們進入現場的鞋印采集下。”采集無關人員的鞋印足跡是為了排除乾擾,這是必做的工作,陳衛國當然知道,但崔耀軍還是強調了這點。“你接著說。”蔡忠良對黃鳴發說。黃鳴發繼續介紹道:“男死者叫史浩然,今年25歲,是隔壁臨遊縣郡馬鎮人,學計算機的,前年大學畢業後就到香山村做了一名村官,今年正在準備考公務員。據我們調查,史浩然平時如果不回家一般就住在村委會的宿舍裡,就是香山北麵那個村。昨天晚上死者在村委會加班到7點,就和幾個村乾部去鎮上吃飯,大概吃到8點半,死者說太晚了不回家了,王村長就開車把他送回到村委會。但是,因為死者的手機落在了飯店裡,所以後來他又返回飯店找手機。這一點我們已經找過飯店老板證實了。”“手機找到了嗎?”“沒找到。他還用店裡的座機打了自己的手機,但已經關機。他還懷疑是店裡服務員拿的,和老板吵了幾句,就離開了。”“走的時候大概幾點?”“據老板說是大概9點半。”“死者親屬通知過了嗎?”局長蔡忠良關切地問。“已經派人去接了。”“你們所裡要做好鎮上,還有村裡兩名死者家屬的善後、安撫工作。”對於蔡忠良來說,穩定家屬的情緒也是當前必要的工作和任務,交代好第一項工作後,他接著問,“那名女死者什麼情況?”黃鳴發給每個人發了支煙,然後自己點上一支接著說:“女死者叫譚文梅,28歲,是香山村人,2005年和一個叫錢進的結了婚,有個兒子已經4歲,去年兩個人離婚了。這個錢進是我們鎮上河西村人,今年31歲,是個木工,他原來是倒插門過來的。離婚後,錢進就離開天香鎮去外麵打工了,孩子由譚文梅一家人帶著。”“他們為什麼離婚?”“譚文梅在外麵和一個叫趙玉其的男人好上了,以前經常暗地裡和這個男的在一起,後來錢進知道了,就整天和譚文梅鬨。這個趙玉其是江蘇人,在我們鎮上賣油漆、搞裝潢,是個小老板。”“這個趙玉其也是重點調查對象!她和這個趙玉其結婚了沒有?”“沒有,據調查,趙玉其在江蘇老家有個老婆,也沒離婚。昨天晚上6點多鐘,譚文梅在香山村自己父母家吃完飯,說是去鎮上打麻將,就一直沒回來。直到今天早上才發現死在山裡。”“她昨天晚上一夜沒回來,家裡人沒報警?”“沒有,她父母說,她有時候就睡在鎮上自己開的服裝店裡。”“她昨天出門騎車了沒有?”“騎了,但是現場沒發現,還在調查。”“那男死者和女死者有什麼不正常的關係嗎?”蔡忠良說這句話時,有意壓低了聲音,這是一個最敏感的話題。“根據目前調查,還沒發現有什麼關係,但應該都認識,畢竟在一個村裡。”“女死者有什麼隨身物品?比如包。”“是有個黑色的皮包,一般出門她都帶著,但現場好像沒發現。”“陳主任,你們現場好好找找,看在不在現場附近。”蔡忠良知道這個包是一個關鍵線索。一般女性都是隨身攜帶挎包,錢包、手機、日用品等都會放在包裡。有它沒它都對案件偵破有一定的價值。“還有什麼情況嗎?”“目前就這些了,其他還在調查。”“沒什麼情況,我去所裡等鄭局長,等會兒還要一起來看看現場情況。崔局你在這裡負責下各項工作,這方麵你還是內行啊。”蔡忠良作為平江縣公安局的一把手是負責全麵公安工作,具體到刑事案件還是要靠崔耀軍實際坐鎮指揮。聽完這些,葉劍鋒不得不佩服天香派出所的工作能力,黃鳴發所長掌握的一些情況,也得益於平時派出所紮實的社區基礎工作,對各個村的人員信息情況了解得很詳細。也難怪他們經常被評為全市公安工作先進單位,今天算是真正領教了。蔡忠良走後,崔耀軍接了一個電話就說:“去現場,市局的人到了。”剛走出景區辦公室,江川市、平江縣的各個媒體新聞記者就圍了上來,這陣勢把葉劍鋒嚇了一大跳,有些像香港TVB的警匪劇似的,這種場麵隻有領導才能招架得住,葉劍鋒有意躲在最後麵。本以為崔耀軍也會躲開他們,但是他卻主動迎了上去,並且鄭重地對各位記者說:“各位媒體朋友,目前一切情況還不明了,現在我們正在全力開展調查工作,請大家耐心等待,一有新的進展,我們會在第一時間通告大家,謝謝你們配合我們的工作。也請廣大人民群眾不要以訛傳訛、相信傳言,我們會儘快弄清事實真相的。”葉劍鋒算是完全明白了,這原來是為了辟謠和穩定民心的一個舉措,借助媒體的報道來攻破那些流傳在社會上、網絡上的謠言。記者散去,葉劍鋒在人頭攢動的人堆裡看到兩個最為熟悉的麵孔,一個是市局支隊政委、他的師父魏東升,還有一個是剛考入市局支隊,唯一的女法醫、他的師妹司徒愛喜。“師父,來得挺快的啊。師妹,也來了啊。”葉劍鋒快步迎了上去。“師兄好,難得有機會來看看你啊。”這位師妹還是那樣伶牙俐齒。“這種場合咱們還是不要見麵的好。”葉劍鋒苦笑一聲。“葉法醫,你們今天好好跟著你師父學學。他現在不輕易出馬了。”崔耀軍也附和了幾句。“那必須的。”有師父參與到此案中來,葉劍鋒當然滿懷信心。“哪裡的話,崔局,小葉不也是你們局裡一把刀嗎,不比我差啊。”魏東升這幾句話說得葉劍鋒麵紅耳赤,他趕緊給自己解圍:“師父,你又在忽悠,這是給我壓力啊。”跟在魏東升這位刑偵專家身後,葉劍鋒的確很興奩,但同時也感覺到頗有壓力。興奮的是可以從他那裡學到更多的東西,而壓力其實主要還是來自於葉劍鋒自身,因為這些年來他不僅把自己的師父作為標杆,更是在內心深處把他作為自己追趕的目標。自從魏東升離開平江縣後,和他一起工作的機會就越來越少,一旦有此機會他都暗暗和師父較勁,每次感覺很接近,但從未超越。不過葉劍鋒自己倒是樂此不疲,因為能學到更多的東西,這種壓力也是最好的動力。和市局支隊的各位領導寒喧之後,大家就緊跟黃鳴發所長走到香山外圍現場附近。一路上除了崔耀軍在向魏東升他們介紹案情外,其他人都沒有說話。香山四周都是磚石砌成的圍牆,南側廣場處和東側公路邊各開有一扇大門,南為正門,東為側門。按照派出所民警的介紹,案發中心現場應該正位於香山南門與東門之間的山腳下。從兩側大門到山頂有三條蜿蜒曲折磚石鋪墊而成的台階,遠遠看去類似於英文字母“W”。黃鳴發把大家帶到香山的南大門門口,然後拿出包裡的相機說:“政委、崔局你們看,這是我們處警時拍的現場照片,兩名死者就在南門和東門之間、東南側的山腳下,屍體的位置離東門要近點,東門附近現場痕跡很多,我們不敢過去,南門這邊感覺還好,我們當時出警的民警就是從南門沿這圍牆進去的。那個報警人應該是在這個半山腰看見的屍體。”按照現在公安部文件規定,公安民警出警時除了要配備槍械、警棍、手銬、辣椒水、錄音筆等裝備外,還要攜帶照相機,以便第一時間固定下出警現場的照片,他們拍攝水平雖然比不上專業技術人員,但是這些照片的作用絕對不可小覷。看到這些照片,再結合現場實際情況,魏東升和陳衛東幾個人開始討論現場勘驗方案。進入南門沿著山上青石台階和石路走到東側門,再從外圍來到南門,觀察完周邊情況,葉劍鋒首先提出建議:“我看還是從南側門圍牆邊進去吧,這裡是比較合理的一條通道了。”為了儘快靠近屍體,他想馬上開辟蹊徑。“嗯,我看行。”陳衛國是現場勘驗的專家,他一說基本也就定下來了,不過還是要征求下魏東升的意見,“政委看怎麼樣?”“可以,你們拿主意吧。”魏東升點頭,這算是通過了。市局和縣局的技術人員共有12個人,不可能一次都進入中心現場,那會嚴重破壞現場。按照魏東升的方案,12個人原則上分成三組,魏東升、陳衛國、葉劍鋒和周偉四人先從南門進入現場中心,也就是屍體所在位置;刑科所所長杜自健負責一組從東側門勘驗,張國安和周權根負責一組重點勘驗外圍。陳衛國帶著周偉兩人一邊勘驗一邊拍照沿堵腳慢慢移行,葉劍鋒則提著一包通行踏板,跟隨他們的腳步一塊一塊地鋪墊。四人緩慢前行了60多米,用時近30分鐘,才來到了兩具屍體旁邊。葉劍鋒把自己完全置身於現場中心,站在離屍體最近的地方,憑自己最為專業的嗅覺來感知現場異乎尋常的東西。男死者就在眼前,屍體呈半側臥位,頭西腳東,麵朝南:身體微微蜷縮,屍體發涼,四肢僵硬;上身白色T恤衫已經被血浸濕,胸部有兩處破口。看得出這就是致命傷的位置,藍色牛仔褲上有多處斷斷續續流柱狀的血跡:飄落的桂花印染在周圍鮮紅的血泊之中,再也沒有那沁人心脾的清香。向前一米望去,是女死者的屍體,整個軀體仰麵朝天,頭南腳北,淩亂散落的披肩長發夾雜著大量的雜草、花瓣:僵硬的四肢微微外展。上身粉色長袖針織線衫翻卷在肚臍上,左胸部破口周圍隻浸染著少量血跡。左腰部衣擺下,露出了一部分被扯斷的文胸扣帶。黑色短裙上的腰帶被扯斷,絲襪和內褲也被退於襠部之下,一雙皮靴穿戴完好。葉劍鋒注意到,死者頸部有些明顯的褐色扼痕。人的肛門以上就是直腸,屍體的直腸溫度就是所謂的屍體溫度。兩具屍體僵硬得厲害,在不破壞屍體和現場的情況下,將屍溫儀很順利地插進直腸裡,還真不是一件易事。葉劍鋒著實耗費了一些時間才把這看似簡單的事情搞定。等站起身來時,已感覺腰酸背痛。屍體周圍是勘察的核心,為了不妨礙陳衛國他們的工作,葉劍鋒不能長時間停留在這裡,他簡單地將兩具屍體檢查過後,就退出到了外圍。走到南門口外圍,葉劍鋒叫景區的工作人員找來一個大紙箱放在南門外。為了防止勘驗人員對現場物證痕跡的汙染和乾擾,都要穿戴頭套、口罩、手套和鞋套,尤其是手套、鞋套磨損很快,要經常更換,被更換下來的這些手套、鞋套不能隨便丟棄,這個紙箱就成為了臨時垃圾桶。而對於葉劍鋒這樣煙癮很大的人來說,這個垃圾桶還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相當於他的“煙灰缸”,因為現場是不允許抽煙的,但這裡可以。魏東升是個滴酒不沾的人,但卻是個老煙槍,戒了N年,也沒戒掉,趁著空當他也走出了現場,葉劍鋒正點著一根煙,看見師父來,趕緊掏出一根給他點上。“小葉,感覺如何?”魏東升還是改不了他“拷問”葉劍鋒的習慣。葉劍鋒明白師父又在給他出難題,這是在考驗他對現場痕跡、物證所包含的信息是否有最快速的分析思維能力。魏東升要的不是結果,而是思路。要回答魏東升的問題,並沒有針對性的答案,葉劍鋒也隻能泛泛而談:“目前看來男的是被銳器刺死,女的死因不好說,我傾向於掐頸致機械性窒息可能性大,胸部那一刀很可能是後來補上去的,因為血跡形態不淩亂,血流量也很少。兩名死者如果真的是不同的手段致死,那麼案犯一人難以完成,兩人四肢並沒有被捆綁,一個人很難同時控製住兩個人,尤其是在死者受到致命攻擊的時候。還有一點,這個女的死後屍體肯定被拖移過,地麵有拖拉痕。性質嘛,還不好說。”魏東升沒有對葉劍鋒的分析作評判,抽完一根煙,他就說了一句話:“去東門看看。”東側門裝有兩扇鐵門,平時這兩扇門是關閉的,隻在節日期間或緊急情況下才打開。因為這幾天要清理桂花節期間遺留在山上各個角落的垃圾、拋棄物,所以這扇門暫時未上鎖。門兩側裝有路燈,可惜未裝監控。門前公路的對麵是一大片青黃不接的稻田。從門口到公路距離5米,這5米地麵是水泥鋪墊而成,夾雜少量的小碎石和泥灰,現在這裡已被警戒線封鎖,7塊通行踏板一直鋪到門內。葉劍鋒和魏東升並沒在這裡發現什麼異常痕跡,想必這裡杜自健他們已經勘驗過。踩著踏板,二人走到東門口,杜自健他們在專心致誌地勘察著現場,隻聽見他們小聲的議論聲和相機的快門聲。站在門口,如果細心往裡看,在大約20米處圍牆東南側的拐角處隱隱約約露出一部分女死者屍體。“自健,怎樣了?”一聽是魏東升的聲音,杜自健和幾個人連忙起身,客氣地招呼道:“政委來啦,葉法醫你好。”“你好杜所,辛苦。”讓市局領導主動和自己打招呼,葉劍鋒感覺過意不去。“你們有什麼收獲?”魏東升關切地問道。“從東門到屍體距離大概是22米,地麵的草皮踩踏得都比較厲害,其中距離門口12米處踩踏的範圍比較大。你來看看。”杜自健邊說邊把他們帶到12米的位置,他指了指這邊區域說:“這邊踏痕大約有2.5米×1.5米範圍。這裡有兩處深深凹陷的蹬踏痕跡,應該是鞋跟形成。”“對,女死者靴子跟底部有很多泥草。”葉劍鋒從屍體上也可以印證這一點。“還有這一處,距離踏痕東側1.5米處有少量的血跡。在這裡!”“這些血跡不是滴落狀,看形態應該是沾染上去的。”葉劍鋒在杜自健所說草叢裡的確發現了很少量的血跡。“可能是死者口唇的出血。”魏東升看似很隨意地說了一句。“嗯,女死者左下唇有些破損。”葉劍鋒也很確定地說道,因為按這處血跡與蹬踏跡之間的距離來推測也很合理。“我苦苦追尋那人世間的大愛無疆、大道無垠……”葉劍鋒手機裡突然響起了《追尋》這首歌,這是他先前設置的1小時鬨鈴聲。“屍溫測好了。”葉劍鋒對身旁的魏東升說道。“看看多少?”“嗯。”葉劍鋒知道,魏東升當然不是問屍溫多少,而是兩具屍體的死亡時間。這個位置距離屍體不遠,葉劍鋒大聲叫喊,讓陳衛國把屍溫表上的數據報給了他,然後在記錄本上沙沙地計算著,很快就有了結果。“按屍溫推算兩人的死亡時間都在昨天晚上21點到23點之間。”“好。我們先出去。”現場勘驗工作持續推進。按慣例,如此影響大的案件,市、縣兩級公安局領導勢必要來到現場,一來是對現場有個最直觀的感受;二來是聽取現階段現場勘驗工作彙報:三來部署下一步工作任務。走在中間,身穿白色警用襯衫、肩扛三級警監警銜的是江川市公安局刑偵副局長鄭陽,他原先是市局刑偵支隊長,性格直爽,工作乾練,刑偵線上摸爬滾打也有20多年了,雖然人到中年,看上去依然體態健碩、精神煥發,身旁分彆是平江縣公安局長蔡忠良和江川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長餘世春,崔耀軍緊隨其後。知道領導要來,魏東升和陳衛國早已在外圍迎候,將他們帶到現場。鄭陽局長聽完基本情況介紹,直接就問道:“是第一現場嗎?”“現在看,基本上是。不過這名女死者屍體有被拖移的痕跡。鄭局你們看,這裡現場比較淩亂,有明顯的蹬踏痕跡,還有少量血跡,應該有過比較激烈的爭鬥,很可能就是女死者最初遇害的地方。而這裡距離女死者屍體10米,根據這一段草皮倒伏情況來看,這符合拖移屍體所形成的痕跡。”陳衛國所說的這個地方正是距離東側門12米的距離。鄭局長彎下腰看了看周圍地麵,然後指了指東門:“衛國,你看這裡到東門口草皮踩得也很厲害。”陳衛國當然明白鄭局長的意思,連忙說:“這段現場不太符合拖拉的痕跡。我們還要再仔細看看。”“嗯,要抓緊時間。男死者呢?”“男的應該是在原位被害的,沒發現被拖移的痕跡。”“一定要拖嗎?抬屍有沒有可能?”這個鄭局長還真有些較真。聽到這話,魏東升在一旁很好地解釋了這一點:“鄭局,是這樣的。男死者胸部有兩處刺傷,在屍體的東側草皮上有一處明顯的血跡,這處血跡是死者心臟被刺時噴濺出來的。心臟的噴濺血量大、噴射速度快、距離遠。女屍體下的草皮上也有少量的噴濺血。這也可以說明,男死者屍體沒移動過,女屍體在死後被拖移到這個位置。”“嗯。作案人數現在能定得下來嗎?”“一人難以完成。”陳衛國目前無法給出準確答案,具體是兩人還是兩人以上,現在肯定無法判斷。“死者的包發現沒有?”“目前還沒。”陳衛國也感覺有些遺憾。“還要擴大搜索範圍。崔局長,你們偵查上要加大偵查力度和範圍,被過路的撿走也不能排除。”找到這個消失的掛包是目前最為重要的任務,鄭局長明白這很可能就是破獲案件的一個關鍵線索。被過路的人撿走?葉劍鋒不得不佩服鄭局長的見識,他說的完全有可能。記得前些年,一個騎電瓶車的女子下班回家死在公路旁,就是因為隨身攜帶的挎包不見了,大家開始都以為是一起搶劫案件,後來經調查是一起單方交通事故,那個挎包是被個貪財的路人撿走的。“案件性質有個初步的判斷嗎?”“不好意思,鄭局,現在我們還沒準確判斷。”陳衛國說得也很客觀。“那現場要仔仔細細看、一草一木都不能放過,尤其是痕跡物證要全麵提取。市局DNA室我打過招呼了,你們提取完就要立即送檢。對了,還有凶器,附近、周圍的草叢、樹林都要找找看,也說不定被扔在這些地方。時間不早了,大家先吃飯吧,也不能餓肚子,隻有吃飽才有乾勁啊。”鄭陽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了,簡單交代幾句話就趕回了指揮室。說到吃飯,葉劍鋒真是覺得餓了,一看時間已過了午時。現在是下午1點多,天香派出所的警車已經派送來十幾份盒飯正在外圍等候。“主任我們先去吃了啊,等會兒就要去解剖了。”葉劍鋒也不客氣,很快就要解剖屍體了,先趕緊填飽肚皮。“叫上你師父和國安他們,我們等下來吃。”飯要吃,事要做,陳衛國的意思是大家分批吃飯分批勘察現場,都不耽擱。盒飯,肯定不能在現場吃,隻能站在現場外圍公路旁邊將就一下了,隻是看熱鬨的群眾依然不減,在眾多老百姓的關注下吃飯,實在是彆扭。看來大家的確已是饑腸轆轆,飯菜雖然一般,但各個胃口都很好,一盒飯菜扒拉了幾口就全部見底了。吃完了飯,該動刀了,兩具屍體,葉劍鋒他們又是一場大戰。平江縣殯儀館的解剖室,剛新建不久,但由於資金和場地的限製,並沒有完全按照三級解剖室的標準來建設,這也是國內很多基層公安的現狀。不過相對於葉劍鋒剛工作的時候好多了。遙想當年,那時候所謂的解剖室,隻是一間30平方米的平房、一個衛生間,一個洗漱盆、一個水泥板搭建的“解剖台”,夏天蒸桑拿、冬天吹冷氣。有時候甚至在死者家中搭起一塊低矮的門板就解剖起來,苦不堪言,經常酸脹的腰肌勞損就是這樣造成的。現在的解剖室雖然規模不大,但環境還不錯,夏天熱不到、冬天冷不著。淋浴房、衛生間、更衣室、辦公室、實時監控一應俱全。解剖室共有兩個解剖台,室內一台、室外一台。剛剛好可以供兩具屍體同時解剖。四個法醫、兩個照相、兩個記錄、兩個見證人、兩具屍體。按最基本的分工是剛好一組一具屍體,可是葉劍鋒肯定不能讓師父魏東升親自操刀的,不光他是支隊政委,關鍵是魏東升腰椎間盤突出很嚴重,還有高血壓病,這都是近30年艱辛的法醫生涯所造成的傷害。“師父,你就彆動手了。我們三個人搞得定。”葉劍鋒很體恤魏東升。“沒問題吧,那你們幾個多辛苦點了。”“沒事兒,您在旁邊幫我們把把關就OK了。”葉劍鋒很自信能搞得定,至少解剖沒問題。想當初他和權根兩個人淩晨解剖兩具命案的屍體,他一個人也曾經解剖過一具懷孕8個月的女屍。“那這樣吧,你先去檢驗男死者,權根和愛喜檢驗女死者,需要的時候你們三個相互搭把手。”魏東升作個簡單的調配。“不過,師父。你說幫我們招個法醫進來,到現在也沒來啊,你可不仗義哦。再過幾年我也頂不住了。”葉劍鋒又逮到機會向魏東升發點牢騷了。“我一直記在心上,你放心吧,下個月有幾個實習生進來,分給你兩個,你先帶著,如果他們能進得來,就給你們。不過這事也不是我說了就算。”魏東升也是一臉無奈。“那我先謝謝您了。”葉劍鋒知道師父沒忽悠他,本來有法醫專業的高校就少,最主要的是,南江省公安招收公務員隻限本省戶籍的,而且每年各個縣市的編製都是有限製的,想招個法醫進來更是難上加難了,這是體製問題。“大家開始吧,爭取在晚上7點之前收工。”魏東升看了下牆上的掛鐘,已經是下午2點,他希望大家用5個小時的時間把兩具屍體檢驗完畢。葉劍鋒手握雙拳給大家打氣:“同誌們啊!速戰速決!”一個完整的屍體檢驗步驟主要是衣著檢驗、屍表檢驗、解剖檢驗,在這一流程中還有脫衣、照相、記錄、物證的提取包裝、損傷的分析等等諸多工作。根據每具屍體的情況不同,每個步驟耗費的時間也各有長短。有些案件的屍體,可能一次屍表檢驗就占去一半的時間。死者史浩然衣服上血跡斑斑,尤其是白色T恤衫,幾乎完全被血浸濕,衣服上也附著很多的花草和泥跡,葉劍鋒必須檢查每一處血跡和這些附著物,血跡的形態、附著物的種類都是分析作案過程、重建案發現場必不可少的依據。T恤衫有五處刺破口,左胸部有兩處,長約2.2厘米,而腹部有三處,長約2厘米。將衣服上的破口與屍體上的傷口一一對應,葉劍鋒發現屍體左胸部有兩處刺創傷口,而左腹部卻隻有一處傷口。腹部是三處破口對應一處傷口,說明死者左腹部被刺了三刀,隻刺中一刀,還有兩刀隻是刺破了衣服。葉劍鋒開始並沒有在意這些,一門心思在研究衣服破口和傷口的形態特征來推斷致傷工具。但魏東升一句話點醒了他:“小葉,你怎麼看這三處破口?”魏東升既然問他,葉劍鋒知道這三處破口大有文章,他又瞅瞅衣服插科打諢一番:“難道此處有蹊蹺?”魏東升冷冷地回了一句:“是有蹊蹺。”這三處破口長度一致,相互間隔也就1.5厘米左右,但方向相反,呈“/\/”形排列,能找到這些規律,葉劍鋒也就茅塞頓開。“小葉,看出來了嗎?”魏東升從葉劍鋒的表情上看得出他已經明白過來了。“一刀,原來是一刀造成的。”葉劍鋒有些意外。還沒等師父說話,他就把三處破口相互對折,形成一個褶皺,接著說道:“那,師父你看,這一刀正好從這衣服的褶皺處捅進去的,所以衣服上形成了三處破口。”“對,是這樣的,那又說明什麼問題昵?”原來魏東升第一個問題是拋磚引玉,這才是問題的核心。葉劍鋒明白,師父的意思是指這點對案件來說有什麼價值指向。在他看來形成衣服的褶皺,隻有一種可能,就是衣服被外力牽拉。史浩然的屍體現在靜靜地躺在解剖台上,他的衣服穿著位置算是正常的,現在來看,T恤衫上胸部破口比傷口高出約2厘米,衣服腹部破口的位置要比傷口的位置高5厘米,而且是在傷口左上方。好在衣服還沒脫下來,葉劍鋒現場做個試驗就可以驗證這點。他抓住破口正下方的衣擺,用力往右下方牽拉,直到衣服的破口和屍體傷口位置吻合。鬆手後衣服又回到原狀。“師父,您的意思,死者被刺的時候至少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在極力控製死者,並拉扯了死者衣服。”這是葉劍鋒分析出來的結論。“應該是這樣,等看看傷口就更清楚了。我們再去看看女死者。”魏東升肯定了葉劍鋒的分析。來到室外解剖台前,葉劍鋒看了看女死者,問道:“權根,女的上衣破口多長?”“2.1厘米,你們那邊多長?”“嗯,差不多,可能就是一把刀。”葉劍鋒隨口嘀咕了一句。“那也不一定哦,說不定是兩把一樣的刀昵?”周權根說的也沒錯。“不信啊,你把女死者衣服破口處的血跡拿去做DNA,說不定能做出男死者的。”“真有你的,行嗎?”周權根半信半疑。“你可以試試啊。對了,你們DNA檢材提取了沒有?口唇、耳垂、乳房、大腿根部、外陰、陰道、指甲、血樣、血跡這些趕緊提取。多多益善,提好了叫民警馬上送市局,不然領導要急了。”提取物證是屍檢工作的重中之重,這些都是追查真凶、定罪處刑的線索和證據,葉劍鋒怕周權根和愛喜這兩個年輕人會疏忽掉一些部位的物證提取。他剛說完,司徒愛喜倒是信誓旦旦:“放心吧,師兄,周師兄早有交代。這是必須的。”“衣物都檢查得咋樣了?”“嗯,OK了。”“有什麼發現?”“胸罩左側的扣帶是被外力扯斷的。”葉劍鋒換了雙手套後掀開死者外衣。“這說明,死者那一刀是在胸罩被扯之後刺進去的。”他看到死者左側胸罩已經褪落在乳房以下,沒有破口,沒有血跡,便如此判斷。魏東升看了一眼,隻是“嗯”了一聲,就轉而問道:“下身呢?”大家都知道女死者的下身是重點檢查部位,隨即都聚攏而來。“你們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有很多雜草、泥跡。”周權根一一指給他們看。死者內褲和絲襪交織在一起,僅位於襠部以下,內褲的內、外兩麵都附著多量的雜草、枯花,還有泥跡,兩條大腿部分的絲襪內、外兩麵同樣如此。“政委、鋒哥,我和愛喜剛才也分析過了,認為死者內褲、絲襪曾被脫下,但隻脫到膝關節的位置,就沒有再繼續往下脫,之後,又穿上。所以隻有這些部位才會粘附上雜物。”周權根根據這些異常情況合理地分析出了這一過程。“不錯,分析得有道理。”葉劍鋒也同意他的觀點。但是,為何隻脫了一半?又為何將脫下的部分穿上?這其中緣由一時還解釋不清,葉劍鋒也不急於這一時,所有的疑問留在屍檢結束後,他相信憑著大家的智慧一定會給出合理的答案。不過有一點可以基本肯定下來,扯胸罩、脫褲襪的行為明顯提示著案犯有性侵犯的目的,此案很可能就是一起強奸未遂的殺人案件,所以他也隨即問道:“那陰部怎麼樣?”“外陰還沒發現明顯損傷。不過死者的臀部有些細小的擦挫傷,應該是在掙紮時與地麵的草皮、雜物擦蹭而形成的。”“翻開看看。”屍體被翻開,兩側臀部的確有多處細微點狀、條狀的表皮剝脫,上麵附著少量的雜草、枯枝和泥跡。“屍體身上的雜物提取下來,保存好。等下脫衣服的時候小心點,彆被汙染了。你們快繼續吧。”魏東升隻是點點頭,沒有對這些發表意見。葉劍鋒知道他這位師父心裡肯定不僅僅是在思考這些損傷的方式,他一定已經想到更多的東西。要把屍體上的衣著完整地脫下來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尤其是這兩具屍僵強硬的屍體。脫衣的第一道工序就是要人為地破壞屍僵。通常情況下,一個人死去,最開始全身肌肉是鬆弛的,經過1-4個小時,屍僵開始產生,肌肉逐漸變得強硬僵直,主要的表現就是人體的下領、頸部、四肢等各個關節固定下來,這是一種早期的屍體現象,用力來搬動各個關節完全可以破壞,就是要掌握適當的力度,不能過重又不能過輕。這第一步就消耗了葉劍鋒他們不少精力。接下來就是從外至內一層一層脫去死者的衣物。脫衣尤其要注意的是:一不能將衣物上的痕跡沾染到屍體其他部位,也不能將其他部位的痕跡沾染到衣物上;二不能將衣服人為損壞。兩具屍體的衣物隻能靠葉劍鋒和周權根、司徒愛喜三人合力來脫下。將屍體衣物全部脫完,還需要擺在物證台上一件一件敞開,再次進行檢驗、拍照。這不是多此一舉,這是每一次屍體檢驗的必須工序,以防遺漏重要的線索和證據。完全暴露屍體的體表,才真正開始屍表檢驗。首先需要檢驗屍表上的痕跡、物證,做完這些才能將屍表擦拭乾淨,再檢查屍表每一處損傷,哪怕是一處細微的針眼都不能放過。男死者史浩然胸腹部的大片血跡已經融合乾枯,隻在下腹部看到幾條流注狀血跡,翻動屍體時,三處創口還有少量的血液流出。慢慢擦淨史浩然的屍體,剔除頭皮,除了那幾處刀刺傷外,全身多處的皮膚淤青便顯得一清二楚。“先看看三處刺創。”魏東升指示道。葉劍鋒邊看邊說:“左胸部兩處創口間隔2厘米,長2.2厘米,創角一鈍一銳。這兩刀偏向右上,刺斷了肋軟骨,刺破了心臟。看來是個單刃匕首、寬2.1厘米左右,兩刀是刀刀致命啊。”“腹部呢?”“左腹部的創口長2厘米,刺入腹腔,創角一鈍一銳,也是單刃。”魏東升扶了下眼鏡,湊近看了一會兒,然後給陳衛國打了個電話:“衛國,你們在現場仔仔細細找找,看看有沒有一把寬約2.1厘米的單刃匕首。”“現場還沒發現,看來不是被案犯帶走,就是被處理掉了。有了消息我就通知你。”陳衛國早已搜尋過,但是一無所獲。刺死史浩然的凶器也就是一把普通的單刃匕首,沒有明顯特征,就目前來說,對於案件的破獲也沒有很大價值。但無論如何,必須要找到它。魏東升剛掛完電話,突然又響了起來,接完了電話,他對正在全神貫注的葉劍鋒說:“小葉,這個案子都鬨到網上去了,都在傳言男死者和女死者關係不正當,被人奸殺。領導現在壓力很大啊。其他的傷怎麼樣了,我們要加快點進度了。”“這麼嚴重?那我們快點吧。”聽師父這麼一說,葉劍鋒快速調整狀態,繃緊了神經。他逐一檢查完體表損傷後說:“其他的傷是皮下出血和表皮剝脫,主要在頭麵部、胸腹部、背部和四肢,我看過了,都是些拳打腳踢、磕碰的擦挫傷。不過兩隻手背手指腫脹得很厲害,而且雙手第五掌骨頸已經完全骨折。”“拳擊手!看來這男死者生前反抗得比較激烈啊。”魏東升這裡所說的“拳擊手”,也就是醫學所稱的“拳擊手骨折”,即第五掌骨頸骨折,其骨折處的掌骨頭向掌側移位,主要是由於握拳擊打他人而造成的自身損傷。史浩然的拳擊手骨折證明,他生前曾攥緊了雙拳,集全身之力反擊歹徒,由此可分析出,案犯很有可能受傷,受傷很有可能出血,而血跡很有可能就在現場,但如何甄彆出哪裡是案犯所留下的血跡相當困難。現場的情況是無暇顧及的,當前的首要任務就是把屍體檢驗完畢。從踏進殯儀館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個多鐘頭。男死者屍表已經全部檢驗完畢,葉劍鋒隻感覺渾身有些不自在,他脫下手套,掏出一包煙,隨手遞給魏東升一支。“累了吧,小葉?”魏東升難得露出點笑容。“還好,先中場休息下。抽根煙,提提神。”葉劍鋒不是因為累了,而是因為煙癮又犯了。見魏東升出去打電話,葉劍鋒夾著煙來到女死者屍體旁,周權根他們正在準備工具開始解剖屍體。“師妹休息下吧,來根煙嗎?”看見神情專注的小師妹,葉劍鋒嘴巴又癢癢了。“懶得理你。”司徒愛喜義正詞嚴地說道。“俺們葉大師,見色忘友啊,都不發煙給我。”周權根也跟著起哄。“去去,給你抽不是浪費嗎。真抽我親自給你點上啊?”葉劍鋒知道周權根平時一般是不抽煙的,但隻在一種情況下抽,那就是喝醉了會抽一支。“還是周師兄好,不抽煙,不像你和魏老師都是老煙槍,勞民傷財。”“小丫頭懂啥啊,這叫精神食量。”“我看是慢性自殺。”緊張的氛圍稍微緩解,葉劍鋒立馬言歸正傳:“好了不和你們扯了。你們看得怎麼樣,有什麼發現嗎?”“你看。機械性窒息征象明顯,有徒手掐頸和捂口鼻的動作,還有,左唇和左麵部都有挫傷,可能是被拳頭擊打過。頭的後枕部、左肩的後側和兩側後肘部都有擦挫傷。這幾處我看像是在哪裡碰撞的。”周權根看得很用心,說得很到位。“那衣物上有什麼?”“線衫肩背部和肘部除了那些雜草、泥跡外,還有些破損。我估計是在現場圍牆上擦蹭。”葉劍鋒拿起女死者粉色線衫看了看說:“有些灰跡好像是牆麵或地麵上的。等會兒你打個電話問一下主任,現場牆麵、地麵有沒有擦蹭痕。”“鋒哥,你看死者胸部那一刀,應該是死後補上去的吧?”“我想是的,不然血跡沒那麼少,而且形態也很固定,沒有活動出血的跡象。等你們解剖完就更清楚了。”“師兄你那邊差不多了吧,要我幫忙嗎?”司徒愛喜主動請纓,葉劍鋒欣然笑納:“好師妹啊,等會兒過來幫我開顱。都說男女搭配乾活不累,有你在我們都輕鬆。”“OK,等會兒我就來。”通常來說,一具屍體的係統解剖,主要就是“一頸三腔”,即解剖頭顱腔、頸部、胸腔、腹腔;一般按先後順序為胸、腹、頭、頸。除此之外,有些屍體根據實際情況,可能還要解剖背部、四肢、脊柱等部位。把開顱的任務交給司徒愛喜,也算是減輕了葉劍鋒的一些負擔。男死者的屍體解剖並不太難,無非是在三處刺創的組織、器官部位多下些功夫、多耗費些時間而已。其他部位的解剖都是按部就班、駕輕就熟。整整兩個小時,從“一”字刀開始到最後縫合,兩具屍體的解剖工作全部結束。看看還有時間,魏東升把大家召集到二樓辦公室,對兩具屍體的檢驗情況進行彙總分析。彙總工作結束,已經是晚上6點半,這麼晚,葉劍鋒也不好意思讓師父跟著挨餓了,他撥通了宋誌國的電話:“宋大,給你彙報下。我們解剖結束了,你看我們是不是先吃個晚飯?”“食堂裡已經沒飯了,你們先去派出所門口的香山土菜館210包廂等我們。黃所長已經安排了便飯,我們估計要半個小時才到。”此時,宋誌國帶著偵查員還在外麵排查走訪。葉劍鋒和宋誌國幾乎是同時到達這家小飯館的。“你師父呢?”“哦,他被崔局拉到彆的包廂去了。”“那你們人到齊了吧?”“到齊了。”“那開吃吧。”坐到飯桌上,葉劍鋒最關心的不是吃飯,而是宋誌國他們偵查情況。還沒等他開口,宋誌國倒先問起來:“葉法醫,這個案子性質定得下來嗎?”“現在看謀殺的可能性最大了。你們調查得怎麼樣了?”“攤子全鋪開了,現在還沒有有價值的線索,不過譚文梅的電瓶車找到了。”“哦?在哪兒?”“在她小姐妹那裡。”“小姐妹?”見葉劍鋒有些不解,宋誌國接著說道:“是這樣,譚文梅是昨天晚上6點半和幾個小姐妹一起打麻將的。大概到了8點半,她的一個小姐妹叫小鳳,家裡有急事就借了譚文梅的電瓶車回家了。這個小風走了之後,她們幾個人也就散了。譚文梅在8點38分打電話給趙玉其,要他送自己回家。趙玉其接了電話就騎摩托車過來接她,但是沒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趙玉其的住處,兩個人後來還發生了關係。”“那譚文梅後來一個人回去的?”“據趙玉其說,兩人完事後,譚文梅提出要趙玉其快點離婚,為了這個事吵了起來。譚文梅一氣之下就自己回去了。”“那她幾點回去的?”“最後一個監控顯示是在9點58分。”“哪個監控?”“就是鎮上到香山那條公路的南側路口。”“那距離案發地多遠?”“500多米。”“這樣算起來,差不多她是在10點多鐘就到達了案發現場。”“嗯,差不多,譚文梅手機最後關機時間是10點23分。”“既然那邊有監控,那史浩然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出現在監控的?”“10點05分。”“前後就差7分鐘。”“你們推斷的死亡時間是多少?”“10點到11點,現在看來還是監控最準確的,應該在10點07分至10點23分。譚文梅和史浩然有關係嗎?”“沒發現他們有不正當關係。”“那這樣看來,有沒有這種可能性,就是史浩然在回家的路上,聽到了或看到了譚文梅遭到幾個人的侵害,他挺身而出前去製止,與案犯發生了爭鬥,結果被刺死。”宋誌國聽葉劍鋒這麼一說,笑著伸出大拇指說:“高!我們現在也是這麼認為的。”史浩然是為了見義勇為而犧牲了自己?葉劍鋒頓時覺得一陣傷感湧上心頭。案情分析會會場設在天香派出所會議室,會議由江川市公安局副局長鄭陽主持。按議程先是情況彙總,由偵查、痕跡、法醫分彆介紹各自的工作進展情況和分析意見,接下來就是大家根據偵查走訪情況、現場勘驗情況、屍體檢驗情況綜合分析出有價值的線索、證據,最後就是領導根據這些分析意見部署下一步重點工作和任務。自案發到現在足足有10個小時,各組偵查人員已經做了大量的調查走訪工作。各個偵查組的彙報花費了一個多鐘頭的時間,葉劍鋒聽完後沒記住太多細節,但已經了解了偵查的進展情況。根據他們的調查,基本排除與死者有關聯的熟人作案,尤其是那個叫趙玉其的。劃定了香山以北、公路沿線的一些村落、工廠、集鎮等重點調查地域,基本確定案犯就是來自這幾個地方,因為從案發後的監控上看得出,案犯的逃離方向是往香山以北,而不是天香鎮的方向。雖然還沒有案犯的具體線索,但已經大大地縮小了偵查範圍。隻是死者掛包和手機一直沒下落。不過陳衛國他們在現場倒是發現了一些很有價值的痕跡、物證。一是現場牆腳的泥中發現了好幾處兩種殘缺花紋的鞋印,這兩種鞋印經排除後認定是案犯所留,雖然不很完整,但至少能推斷出是運動鞋的紋路,這足以證明肯定有兩個穿著運動鞋的案犯。第二個發現是東門對麵的路邊一小片雜草也有很淩亂的踩踏痕,路麵上有一串部分變形的金屬扣鏈,這個扣鏈經辨認就是譚文梅掛包背帶上的,顯然被扯掉後脫落下來的,陳衛國認為這裡是案發的始發地,案犯與死者在此處第一次接觸,並發生了爭鬥,死者的挎包在爭鬥中被扯斷。陳衛國分析案犯有搶包行為,最初動機很可能是搶奪或搶劫。因為司徒愛喜和周權根兩人已經把屍檢的照片做成了幻燈片,葉劍鋒做起彙報工作來是得心應手。當然,領導不隻是看看屍檢照片和聽聽屍檢情況,他們最想知道的是,能否為破獲案件提供更有價值的線索。葉劍鋒知道,本案中法醫要想提供直接而有價值的線索,就是準確地分析出作案人的特點。葉劍鋒也就直言不諱地闡述了法醫的觀點:“依據屍體檢驗情況和現場勘驗情況,我們判斷作案人數至少有三人,且三人均為男性的可能性大,但三名案犯年齡較輕,體力一般,控製力弱,心理素質不強,還有一點,其中極可能有案犯受傷,比如案犯的頭麵部、頸部、前胸部、雙手等部位,再排查的時候尤為注意。”“哦?這個判斷倒很有價值啊,有什麼依據嗎?”市局副局長鄭陽言外之意,法醫對案犯刻畫的準確性和可信度有多大?因為這會直接影響案件的偵查方向和進度。“鄭局,是這樣。史浩然生前和案犯進行了激烈的徒手搏鬥,從損傷來看,史浩然當時至少在和兩個人進行打鬥,直到其中一人拿刀刺死了他。在這一切發生的過程中,必定還有人一直在控製著譚文梅,為了活命,譚文梅同樣也在拚死反抗,最後被案犯掐頸窒息而死。可見三人以上作案的可能性最大。再有,史浩然身高隻有170厘米、體態瘦弱,譚文梅身高隻有162厘米,這一男一女,在三四個案犯麵前,還能如此強烈地反抗、搏鬥,可見案犯體力不強、控製力弱,綜合其他一些情況,也可以反映出案犯的年齡並不大,比如未成年男子。”葉劍鋒話剛落音,魏東升緊接著說道:“葉法醫彙報的情況,也是我們幾個法醫統一的分析意見。綜合剛才誌國彙報的偵查情況和陳衛國彙報的現場情況來看,現在案情已經逐漸明了。我初步梳理了一下,談談我的看法。”魏東升把眼鏡拿下來用餐巾紙擦了擦,接著說:“現在我覺得可以確定這是一起搶劫強奸殺人案。接觸階段就是在東側門的馬路上,案犯最開始對譚文梅實施了搶劫行為,隨後案犯又見色起意,幾人采取拖、拽、捂口鼻等控製行為將死者強行帶到了山林裡,準備實施強奸。實施強奸的地方應該不是譚文梅被殺死的地方,而是史浩然死的位置。”“哦,為什麼一定是這個位置?”鄭局長插問一句。“因為我問過陳主任,現場隻有這位置的圍牆牆麵有些擦蹭痕,而譚文梅衣服上的多處擦痕處泥灰跡與牆麵泥灰跡吻合。”“嗯,你繼續。”“案犯在這裡已經開始撕扯死者內衣和強行扒死者褲子等行為,而且褲子已經脫到了膝蓋處,但強奸卻未遂,未遂的原因是因為男死者史浩然的出現。史浩然路過附近的時候,顯然聽到異常情況,也許是呼救,也許是叫喊,為了製止正在發生的犯罪行為,他與案犯殊死搏鬥,而且雙方勢均力敵。史浩然的雙手骨折,就是拳擊案犯所致,可見激烈程度,其中一名案犯見占不到任何便宜,就一怒之下,掏出匕首刺死了史浩然。從譚文梅屍體上看得出,她原本脫到膝蓋處的褲子又重新被提到了襠部位置,但卻未完全穿好,我分析這是史浩然在和案犯搏鬥的時候,譚文梅趁機提起褲子逃跑,但在跑到十幾米的時候被案犯抓住並掐頸致死。而從史浩然的屍體上看,他當時至少在與兩名以上的案犯搏鬥,換句話說,史浩然在與兩名案犯搏鬥的過程中,第三名案犯則在控製或侵害譚文梅並將其掐死。”“政委的意思是說,兩名死者是同時被殺的?”鄭局長遞給魏東升一根煙說。“可以這麼理解,我個人後來反複推敲認為,兩名死者幾乎是同時死的,但譚文梅可能被殺得稍微早些。譚文梅是被掐頸窒息死亡,明顯殺死他的案犯沒有凶器,而譚文梅左心臟的那一刀是死後補上去的,而且是在屍體被拖移之後的位置補的一刀,因為移屍的這一趟草皮上沒血跡。這說明,譚文梅沒被移屍的時候,刺死史浩然的案犯還在和史浩然打鬥,如果他先殺死的史浩然,自然會接著拿刀再殺死譚文梅,畢竟用刀殺人比徒手掐頸方便多了。”“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案犯刺死了史浩然,接著就叫另一名案犯把譚文梅的屍體拖過來,隨即補上一刀,這也是怕她不死。”鄭局長完全聽明白了。“嗯。案犯是三名以上,但我個人認為三人的可能性最大。如果是四個人的話,那麼史浩然要難對付多了,三個人更合理些。還有一點,剛才葉法醫沒提到,我仔細看了看譚文梅頸部掐痕,尤其是指甲形成的幾處表皮剝脫,從這些損傷看,這個案犯手不大,比較瘦,這也是比較符合未成年人的一個特征。”魏東升這一大段的敘述,也算是簡單地進行了一次現場重建,作為一名省內的刑偵專家,在座的各位領導不僅關注他的依據和理由,更注重的還是最後的推論。顯然魏東升的這些觀點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崔耀軍更是直接地說:“法醫和政委刻畫案犯可能是未成年人,我仔細想了想,很有道理,也符合當今社會上未成年犯罪的特點,結夥作案、劫財劫色、易衝動、易激怒、不計後果,下一步工作首先重點調查外來務工的子女和在校學生,年齡段我看暫且可以劃定在14-20歲的範圍,尤其是香山北側的那所職業技術學校是重中之重。還有些問題也要加大力度搞清楚,第一,案犯來去是否乘坐交通工具;第二,案犯什麼時間來的現場;第三,案犯是有預謀蹲點守候,還是偶遇死者;第四,死者的挎包、手機還要繼續查找。現場勘察工作,明天麻煩陳主任你們還要擴大範圍、深度勘驗,看能否找到些新的線索。”葉劍鋒知道,崔耀軍所提到的現場勘驗,他明天也是必須要參加的,自己也迫切想再深入到現場,尋找蛛絲馬跡需要反反複複、不厭其煩。“從現在來看,此案的突破口不少,我相信此案必破,究竟是明天,還是後天,或是更久,這個就看你們在座的各位。同誌們,老百姓在看著我們、死者的家屬在看著我們、死者的冤魂在看著我們。我們必須快速破案,給死去的、活著的一個交代,給社會一個交代。”鄭陽局長以此段話作為今天案情彙總分析會議的結束語。第二天,一覺醒來又是新的一天,會給此案的破獲帶來希望嗎?翌日,太陽剛剛升起,葉劍鋒和魏東升、陳衛國幾個人就早早地來到了現場。昨夜起風,現場又布滿了更多的桂花和樹葉,白花花厚厚的一層。複勘現場,重點是尋找那些不易被察覺、容易被忽略的一些隱蔽性的位置和細節,複勘方式就是地毯式地搜尋,不過一半的時間都耗費在清除飄落的枯葉花草上。經過一個上午的不懈努力,又有重大收獲,一是在東門北側水泥牆麵上發現了4根長度在8毫米左右的毛發,經分析可能是其中一個案犯頭部觸碰了牆壁,頭發嵌進了水泥牆體上。二是在東門北側牆角的草叢裡發現了兩處帶有血跡的唾液,最有可能的就是,其中一個案犯嘴部受傷,隨口將帶血的唾液吐在這裡。與此同時,宋誌國的偵查組已經把嫌疑對象劃定在了平江縣職業技術學校,該學校於2008年從平江縣遷移到林陽集鎮新建的校址,距離案發現場約5公裡路程。據調查,案發當日是學校假期最後一天,大批學生開始返校,很多學生都去集鎮上的飯店吃晚飯聚餐。學校要在晚上9點關門,所以9點之後進出學校的學生都是偷偷地從南側鐵柵欄翻越進來。得到此信息,宋誌國去經常翻越的地方看了看,結果發現了鐵柵欄的欄杆上有些比較新鮮的泥草跡,宋誌國立刻將此情況通報給了魏東升他們。此處柵欄高近兩米,柵欄外是居民區的一條小弄堂,緊貼著柵欄內側種滿了一排廣玉蘭,因為此處有一路燈,這也給翻越柵欄的人提供很大的便利。欄杆旁已經架好了竹梯,魏東升畢竟年事已高,爬梯子的任務隻有交給葉劍鋒了。陳衛國在勘驗地麵和欄杆,葉劍鋒則爬上梯子,檢查樹葉和路燈。“重大發現啊,師父!”葉劍鋒在黑色的路燈杆上發現了指甲大小、很像血跡的印痕。“哦,是血跡嗎?仔細看看。”魏東升也很驚喜。葉劍鋒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看說:“應該是血印痕,印痕一邊很直,另一邊半月形,看這紋路,像是衣服上的血跡沾染上去的,我看應該是袖口的血跡。”“嗯,還有其他的痕跡嗎?”“其他都是擦蹭的泥跡。”“衛國你們處理下吧,我們去學校裡轉轉。”魏東升同時也叫上了宋誌國他們幾個偵查員。現在學校正在上課時間,魏東升帶著大家直接來到了宿舍樓。“政委,看你這架勢像是去抓人啊?”宋誌國開玩笑地說。“你說對了。”魏東升笑了笑說。“真的啊?現在?”宋誌國他們滿臉狐疑。“不過,還是要看運氣啊。”魏東升說完,轉而又對葉劍鋒說,“小葉,看看宿舍前晾曬的衣服哪件紋路比較接近。”“好幾千人的學校,那麼多衣服很難認定啊。”偵查員小於感歎道。“放心吧。肯定不多!至少能把範圍縮得很小。”葉劍鋒似乎不以為然。“哦!葉大師有何高見?”小於瞪大了雙眼問道。葉劍鋒上揚著嘴角說道:“一是基本可以排除女生宿舍,二是學生剛放假回學校,不會有很多人在這幾天換洗衣服的,現在學生放假哪個不是帶一大包臟衣物回家洗乾淨了再帶回來?尤其是男孩子。所以俺師父敢斷定昨天洗衣服、現在晾洗衣服的人中很可能有案犯。”這麼一說,大家茅塞頓開。“乖乖,葉大師也不簡單,這你們都能想得到啊。不過,案犯也有可能直接把衣服扔掉。”“這不能排除,但我分析案犯衣服上的血如果並不多,不會輕易把衣服扔掉的,而是會洗乾淨照樣穿。我看乾出這種事的學生,經濟條件也不一定好,不會舍得把衣服扔掉的。”“希望如此啊。”“所以說,看運氣了啊,小葉看仔細點兒啊。”魏東升話雖如此,看上去卻信心十足。3000多人的學校,兩幢7層男生宿舍樓,從樓下一眼望去,就能看見宿舍樓層陽台上晾曬的衣物。衣服的確不多,但是走進樓內逐一檢查卻未發現符合的衣服。難道真的這麼倒黴嗎?“大家彆灰心,彆忘了還有一個地方——盥洗室。”魏東升一句話提醒,大家各自分頭尋找。真是印證了那句老話: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最後在2號男生宿舍樓3層的一處盥洗室找到了一盆泡在水裡的上衣和牛仔褲,還有一雙紅色運動鞋,衣物、鞋子浸泡在水裡,已經看不出血跡,但還是能看得出鞋底嵌著極少量的泥草和桂花,這盆衣物的所有人嫌疑最大。宋誌國他們很快就查出這個人叫沈金強。為了不打草驚蛇,將這夥凶殘的案犯一網打儘,專案組立即對抓捕和突審工作均作了細致周密的預案和部署。一張無形的天網已經悄然無息地張開。當晚,專案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順利將嫌疑人沈金強、程月雷抓獲。但可惜的是,另一名嫌疑人朱振興在案發後不見蹤跡。沈金強,男,17歲,身高1米73,體重58公斤,體態偏瘦,左眼和左麵部淤青腫脹。程月雷,男,17歲,身高1米71,體重54公斤,體態偏瘦,頸前和胸口前有明顯的抓痕。葉劍鋒在訊問室分彆看到了兩人的信息和損傷,這完全符合當初對案犯的刻畫,他認定這兩人就是凶手。九死求一生,是大部分殺人案件中案犯的心理,審訊最初,都是抱著僥幸心理,要不就是百般抵賴、相互推諉,要不就是裝聾作啞、三緘其口。連夜突審,沈金強、程月雷都是胡說八道、避重就輕。公安機關破案的標準是,有證據證明犯罪事實是犯罪嫌疑人實施的,主要犯罪事實已經基本查清,基本證據已經獲取,犯罪嫌疑人或者主要犯罪嫌疑人已經抓獲。所以能否真正破獲此案,現在最重要的一是要取得沈金強、程月雷的如實供述;二是要儘快將朱振興抓捕歸案。江川市局刑科所的同誌們一直在加班加點,對不斷送來的所有DNA檢材進行比對檢驗。經檢驗,譚文梅的指甲內發現了程月雷的DNA,現場牆上的毛發和草叢裡帶血的唾液與朱振興宿舍內用過的牙刷、穿過的衣物上提取到的DNA認定同一,這足以說明朱振興的確就是第三名案犯。校園路燈上的血跡印痕與死者史浩然DNA認定同一,而譚文梅的陰道裡隻有屬於趙玉其的精液。在大量證據、事實麵前,程月雷、沈金強心理防線完全崩潰,在案發後的第三天,兩人對自己犯下的罪孽供認不諱。根據兩人的口供,結合現場、屍檢和偵查,整個犯罪事實和真相基本上大白於天下,作案過程與當初魏東升在案情分析會上所推論的基本一致,最大的出入是,他們最初的作案動機並不是謀財。9月22日,朱振興、沈金強、程月雷三人下午返回到學校,先是在網吧上網,直到晚上8點多鐘,感覺很餓,就相約來到了林陽集鎮的一家飯店把酒言歡、推杯換盞,三人共喝了1瓶白酒、1箱啤酒,酒酣耳熱之後,快到晚上10點,三人異常興奮,朱振興則提議去天香鎮找幾個小妹一起出來玩玩。因為沒有出租車,三人隻好在集鎮上叫了一輛摩的,一輛摩托車算上駕駛員,一共擠了四個人,誰知跑了不到4公裡,摩托車就爆胎了,三人隻好步行到天香鎮。三人一字排開,走到香山東側門附近,遇到譚文梅。據沈金強和程月雷二人交代,朱振興看到美貌性感、孤身一人的譚文梅,於是見色起意,就上前搭訕並調戲了幾句,結果譚文梅破口大罵,朱振興感覺顏麵儘失,一把抱住了譚文梅,強行吻她,沈金強和程月雷見狀也就一起抓住譚文梅,把她拖到了香山樹林裡,譚文梅激烈反抗,她的掛包被拉斷。到了樹林深處,沈、程二人按住譚文梅,朱振興則開始扒她的短裙、褲襪,但是譚文梅一直不停地在反抗、叫喊,朱振興打了譚文梅幾拳,就在這個過程中,突然從東門跑進來一個男子,他就是史浩然。史浩然大聲喝道:“搞什麼!住手!”並且衝了上來,一腳狠狠地踹翻了沈金強和朱振興。朱振興立刻爬了起來罵道:“想死啊!再不滾,弄死你!”酒令智昏,三人毫無顧忌,並沒有畏懼史浩然的喝止而逃跑,相反,和史浩然大打出手。這個時候,譚文梅見狀,爬起來提起短裙和褲子準備逃跑,結果被發現,朱振興叫程月雷趕緊抓住她。但是譚文梅卻是拚著命叫喊,並且和程月雷廝打起來,雙手抓傷了他。程月雷一個人難以控製譚文梅後惱羞成怒,就雙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與此同時,史浩然激烈地與朱振興和沈金強搏鬥,兩人都挨了史浩然好幾擊重拳,見自己吃了大虧,朱振興更是情緒失控,掏出隨身攜帶的一把匕首連續刺向史浩然。等到史浩然突然倒地不動後,朱振興就讓程月雷把已經沒有呼吸的譚文梅拖過來,然後朝著左胸部捅了一刀。在逃離現場的時候,朱振興還不忘拿走了丟在東門口的譚文梅的掛包,打開掛包,拿走了包內的一遝人民幣,每人分了1000多元。其他物品,包括手機和殺人的匕首全部扔到了河裡。9月30日,國慶前的最後一天,“9?23”特大殺人案最後一名案犯朱振興被抓獲。而葉劍鋒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七天假期,大部分時間都要在辦公室度過,在報捕之前他必須要把這次特大殺人案件的法醫卷宗全部製作完畢。更讓他心煩的是,原本答應好帶著妻兒出去旅遊的計劃全部化為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