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在交男朋友的問題上,你也和卡特裡奧娜爭吵嗎?”貝爾說,“關於其他男朋友也吵嗎,還是隻針對弗格斯·辛克萊爾?”“她可沒那麼多男朋友,因為太專於學業了。她和那家玻璃工廠的一名雕刻師來往了幾個月。我見過那人幾回,是個瑞典人,還算是個有腦子的小夥子。看得出來,卡特的態度不是認真的,因而這事我們倆就沒必要爭吵了。但是弗格斯·辛克萊爾的事就非同一般了。”他一邊說,一邊沿著台球桌走來走去,顯然很是生氣。“警察從未把他當做綁架案的嫌疑犯,但那會兒,我一直懷疑卡特和亞當的案子,他是主謀。當初卡特提出和他分手時,他一定無法接受。他不否認亞當是他的兒子。當時我就覺得他也許會用自己的方法來處理這件事,雖然憑他的智慧很難設計出這樣的綁架行動。”“但是卡特去了瑞典後,依然和弗格斯保持著那種關係?”格蘭特仿佛一下子感到了疲倦,一屁股坐進貝爾對麵的椅子裡。“他倆的關係很親密,從小就玩在一起。我本來應該阻止的,但我從未想到兩個人的關係會發展到何種程度。他們兩人太不同了。卡特渴望自己的世界充滿藝術,而辛克萊爾覺得繼承父業,一輩子當個守園人也沒什麼不好。出身不同,誌向也不同。我覺得讓他們兩個人扯到一起的事情就是出生在同一個地方。所以,當卡特回家過寒暑假時,辛克萊爾都在,兩人自然又玩到一塊兒了。儘管知道我對辛克萊爾的印象,卡特倒也不隱瞞倆人的事情。我一直希望她能遇上配得上她的人,可那人始終沒有出現。所以她就一直和辛克萊爾待在一起。”“那麼你沒有開除辛克萊爾的爸爸,把他趕出這裡?”格蘭特十分吃驚。“天哪,沒有。你知道要找到像威利·辛克萊爾這樣出色的守園人有多難嗎?你就算找來一百號人麵試,也難有一個真正能與這片林子和林中的百鳥心靈相通的。而且他人品也好。他也了解自己的兒子實在配不上卡特。他無法阻止弗格斯追求卡特,這令他蒙羞。他想把兒子趕出家門,但是他妻子不答應。”布羅迪聳了聳肩,“我沒有責怪辛克萊爾妻子的意思。女人們對待兒子總歸是心軟的。”貝爾努力掩飾自己的驚訝之情。她原本以為為了女兒,格蘭特會不擇手段。他的性格顯然比貝爾預料的複雜得多。“她從瑞典回來之後怎麼樣了?”格蘭特用手抹了抹臉。“不怎麼好。她想搬出去住。她想為自己蓋一間工作室,可以在裡頭搞自己的藝術品,兼營售賣業務,工作室還得有日常起居的區域。她看中了我產業裡的幾處房產。我開出的條件是讓她和辛克萊爾斷絕關係。”貝爾第一次發現,在對方隱隱的怒火中,透露著一絲深深的悲傷。“我可真蠢。瑪麗當時就是這麼說我的,她說的沒錯。他們倆都很生我的氣,但我沒有屈服。卡特依舊我行我素。她找到了威姆斯產業管理處,向他們租下一處房產。那是一座老舊的門房,附帶著一間堆積木材用的棚屋,位於一條主乾道的不遠處,頗能吸引遊客的目光。古老的大門前是停車場、工作室和展覽區,起居室在圍牆後麵,有足夠的私人空間。但是人人都知道,卡特裡奧娜·麥克倫南·格蘭特搬到了威姆斯,同她老爹決裂了。”“沒有了你的資助,她怎麼負擔這一切呢?”貝爾問。“她媽媽替她買了工作室的一切材料,付了第一年的租金,買好所有的廚房必需品。”他禁不住笑了,“不過好事不長。她很好,你知道,非常好。她媽媽請所有的朋友去那裡送結婚禮物和生日禮物。我從來沒有對瑪麗這麼生氣過。我怒不可遏,覺得自己顏麵儘失,但是那也沒用,辛克萊爾放了暑假回來,又與卡特把冷淡下來的感情重新彌補回來了。”“他們倆同居了?”“沒有。卡特還算理智。現在我回過頭來看,有時候甚至覺得卡特和他繼續來往是為了要氣我。不過在她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之後,兩人的關係沒有保持多久。一年半之前——在她死之前一年半,他倆就分手了。”貝爾默想了一會兒,問了一句有點尷尬的問題。“可是,亞當被綁架的時候才六個月大。既然一年半前兩人就分手了,弗格斯·辛克萊爾怎麼可能是他的父親呢?”格蘭特歎了口氣。“據瑪麗說,分手的事有點拖泥帶水。卡特堅決說他倆已經完了,可是辛克萊爾總是不願意承認。用今天的說法是,卡特總是被騷擾。他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出現在卡特麵前,卡特不是每次都有勇氣拒絕他。後來,她就懷孕了。”說話時,布羅迪一直盯著地板。“我一直想象著自己做外公會是什麼樣子,看到自己的血脈得以延續。不過當卡特告訴我的時候,我的反應就隻有生氣。辛克萊爾那個狗娘養的把卡特的未來全毀了。背上了孩子這個包袱,卡特實現夢想的機會全破碎了。她做的唯一正確的事就是徹底斷了和他的關係。她不承認他是孩子的父親,她不和他講話,也不同他見麵。她已經把話挑明,一切真的都已經結束。”“他有什麼反應?”“關於這,我聽到的依然是‘二手’信息,威利·辛克萊爾告訴我的。他說那小子徹底垮了。不過我最在乎的是,他最後表態說自己不會和我們這一家子再有任何瓜葛。威利要兒子與卡特保持一定距離,唯獨這一回那小子聽話了。沒過幾個星期,他就在奧地利找到了工作,在臨近舒爾茲堡的一個狩獵場乾活。從那時起,他就一直在歐洲謀生。”“現在呢?你依然相信他要為發生的一切負責?”格蘭特做了個鬼臉。“如果要我說實話,我會說不,我不這麼認為。我料他想不出這麼複雜的計劃。我很肯定他十分想要回自己的兒子,同時對卡特施加報複。但更有可能的是,帶有政治動機的一些混蛋想用一次綁票來資助他們的革命。”他說得有些厭煩,於是站了起來。“我現在有點累了。警察明天早上會來,到時候我還得把一切有關情況同他們講一遍。晚餐時再見吧,裡奇蒙德小姐。”說完他走出房間,留給了貝爾充分的思考——還有筆錄的時間。當初得知有機會同布羅迪·格蘭特麵談時,她沒料到能從他那裡獲得這麼豐富的信息。現在她要認真考慮一下怎樣把這位神秘的大亨介紹給全世界的媒體。她清楚,哪怕寫錯一點點,這座金礦就會對自己關上大門。眼下,她已經看到了這座金礦中的部分寶藏,這絕對就是她想要的東西。格倫羅西斯。凱倫回到辦公室的時候,“薄荷糖”正緊盯著電腦屏幕,仿佛是在看外星生物。“有什麼要彙報的嗎?”凱倫問道,“你查到那五個工賊的下落了?”“這幾個人都沒有前科。”“薄荷糖”回答。“還有呢?”“我不知道還要從哪方麵尋找材料。”凱倫眼珠子一轉。她越來越感到,“薄荷糖”就是“杏仁餅”扔給她的破壞分子。“穀歌、選民名冊、車輛牌照。就從這些地方開始,傑森。然後替我同山洞保護小組的人安排一次野外會議。把我明天的日程空出來,看看周六上午保護小組能不能見我。”“周六警局可不上班啊。”“薄荷糖”說。“那是你。”凱倫嘀咕著,在心裡記下到時候要菲爾陪自己。蘇格蘭法律承認的是加強型證據,這就防止了警員單乾的可能性。她把電腦從睡眠狀態中重新啟動,查找諾丁漢警局同事的聯係方式。讓她鬆了一口氣的是,諾丁漢的德斯·莫特蘭督察正好在辦公桌前,能聽到自己的請求。“我覺得那是條死胡同,但是具體情況還是需要我們核實。”凱倫說。“你就不想去科斯塔德爾特蘭特逛逛?”莫特蘭說道,話語中帶著開心得不知所措的語氣。“不是的。我今天剛剛接到一起需要重新調查的懸案,已經分不出人手來調查那些隻會讓警方越走越遠的案子了。”“彆擔心。我知道該怎麼辦。凱倫,說起來你今天真是走運了。周一我們又有兩個CID組的警察加入,我可以把那兩個人拉過來。沒什麼難的,一點也不複雜。”凱倫把那幾個工賊的名字告訴了他。“我已經派手下的警員去追查他們最後的住址了,等他一有發現就發電子郵件給你。”接著凱倫又說了些具體的事情,通話就結束了。正在這時,菲爾·帕哈特卡走了進來,手裡拿的培根卷立刻挑逗起了凱倫的興奮點。“嘖嘖。”她讚歎道,“天哪,聞起來太美味了。”“早知道你回來了,我就給你捎一份了。來吧,一人一半。”他從抽屜裡拿出一把刀,把培根卷一切為二,番茄醬濺了他一手。他把凱倫那份遞了過去,舔了舔自己的手指。一個女人還能向一個男人索取些什麼呢,凱倫想著。“‘杏仁餅’想做什麼?”菲爾問。凱倫咬下一口培根卷,一邊嚼著裡麵鬆軟的甜麵團和鹹鹹的培根肉,一邊說,“卡特裡奧娜·麥克倫南·格蘭特的案子有新線索了。”“真的?怎麼回事?”凱倫咧嘴笑著說:“我不知道,布羅迪爵士不願意告訴‘杏仁餅’。爵士要求‘杏仁餅’派我明天早上去見他,所以我得趕緊做做功課。我已經調了檔案,但是首先還得在網上看看。聽著……”她一邊說,一邊把菲爾拉到一旁,“米克·普蘭蒂斯那個案子,周六的時候我會找個人來談談,但是‘薄荷糖’周六不上班,我能喊上你跟我一塊兒去嗎?”“一塊兒去哪兒?”“威姆斯的山洞群。”“真的?”菲爾來勁了,“我們要翻過那些柵欄嗎?”“我想是的。”凱倫說,“我還不知道你曾去過那裡呢?”“凱倫,我也曾是個小男孩呀!”凱倫眼睛一轉。“這話不錯。”“而且,那些山洞裡的東西也很酷哦!有皮克特人的鑿刻和圖畫,鐵器時代的雕刻,我喜歡探險,見識那些平常見不到的玩意兒。好吧,我和你一起去。這案子你記錄下了嗎?”凱倫有些尷尬。“我得先看看案子能進展到什麼程度。案發時局勢很亂。如果米克·普蘭蒂斯真出了什麼事,我就要徹底探究一下。你也明白,媒體的人一刻不停地在打探我們懸案組的工作。我有一種感覺,假如這次我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好,這個機會能讓我們查明這件案子的底細。”菲爾吃完培根卷,用手背擦了擦嘴。“沒錯,都聽你的。不過最好彆在這件事上讓‘杏仁餅’抓住你的把柄。”“我會提防的。你現在忙嗎?”菲爾做了一個投籃動作,把裝培根卷的紙袋扔進了垃圾箱,又彈了彈身上的衣服。“沒事,我可以把彆的事放在邊上。”“你去查查一個叫安迪·克爾的人。當年罷工期間,他是全國總工會裡的一個官,住在威姆斯樹林裡的一間小屋裡。米克失蹤那會兒,他因為抑鬱而休了病假。據推測他自殺了,但是屍體一直沒找到。”菲爾點著頭說:“讓我來查查有什麼線索。”菲爾回到辦公桌的時候,凱倫已經在穀歌上看起了卡特裡奧娜·麥克倫南·格蘭特的信息。她首先看到一篇兩年前發布的,紀念這位英年早逝的雕塑家二十周年祭日的特寫稿。才看到第三段,凱倫不禁覺得胸中一凜。“令人驚訝的是,就此案發表意見的人少之又少。”她讀到,“卡特·格蘭特的父親從未對媒體談起過事情的原委。她的母親在女兒死後第二年自殺了。她的前男友,弗格斯·辛克萊爾不願意接受采訪。另外,負責此案的警官也無法聯絡到——他本人因犯有謀殺罪而在監獄服刑。”“哦,天哪!”她一聲呻吟。儘管她還沒看這起案子的卷宗,卻已然明白這件案子棘手得很。柯科迪。凱倫帶著一大疊卷宗和晚飯吃的魚餐走進家門時已經過了十點。她總認為自己對於家務一直是遊戲的態度。或許這也和房子本身有關。這是位於柯科迪北部,建於六十年代的擁擠居民區裡的一座屋子,是那些雄心萬丈的創業者最初的落腳點和起飛處。這片地方犯罪率低,隻要家不住在兩頭貫通的馬路邊,家長們可以放心地讓孩子在路中央玩耍。家長們最擔心的是交通意外,而非綁票。凱倫也記不清自己為何會買下這裡的房子,儘管當時來看這主意還不錯。她懷疑可能是因為某個人看到電視裡播放房地產開發廣告後,突發奇想地把屋子翻修了一遍的緣故吧。凱倫是連家具一起買下來的,其中還包括掛在牆上的畫。她對這些將來會構成她生活環境的東西並不在意,因為即便沒有買下,將來她還是要花上某個星期天的時間把這些東西從“宜家”裡弄回來的。而且沒人會否認這些東西比她父母家中那些淩亂又褪色的花花草草要好上千萬倍。她母親一直希望凱倫能將屋子恢複原狀,可那種事不會發生。遇上周末有空時,凱倫最想做的莫過於同朋友們一起吃上一頓咖喱飯,有充足的時間躺在沙發上看球賽和老電影。她可不想打點家務。把手裡的東西放到餐桌上凱倫便離開去找盤子和刀叉,她吃飯總算還有些講究。她把大衣扔在椅子上,坐下來開始吃飯。她打開一個文件夾,一邊吃,一邊讀了起來。之前她已經翻過格蘭特案的卷宗,並且記錄下了需要找尋答案的問題。此刻,她終於有時間查看菲爾收集來的情報了。同她預料的一樣,關於失蹤人口的報告再簡單不過了。當時,一個沒有家室,又有抑鬱病史的成年男子的失蹤並未引起警方過多的關注。這與當時警方忙於應付大罷工,騰不出手來調查此事無關,而是因為,那會兒失蹤人口並不是警方的工作重點,除非失蹤的是小孩子或美女。即便如今,安迪·克爾的精神問題也隻能提起警方的一丁點兒興致罷了。他的失蹤是由妹妹安吉在聖誕夜報告的。他沒有到父母家參加一年一度的家庭聚會。安吉從師範大學放假回到家裡,節前一周曾在安迪的答錄機上留言,想與他見麵喝上一杯。安迪並未答複,這倒也算正常。他總是忙於工作,罷工開始後,他幾乎成了工作狂。到了聖誕夜那天的下午,克爾夫人承認丈夫因抑鬱症正在休假。安吉說服她父親開車送她去威姆斯樹林的小屋中。屋子裡空無一人,冰箱裡也沒有任何新鮮食品。一張便條靠在廚房桌子的糖碗邊。這張便條被裝進了塑料袋,含在卷宗之內。你們能讀到這張便條,說明你們很掛念我。無須如此。我已經受夠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再也無法承受。我走了,讓自己清醒一下。安迪。這不能說是臨終遺言,但是倘若你在這種留言旁發現了一具屍體,恐怕也不會把那當成謀殺案。安迪的妹妹說哥哥喜歡去山裡散步。凱倫明白了為何勘察小屋以及周邊林地的警員們除了向蘇格蘭其他地區的警局發出消息外沒有采取進一步調查行動。因為一份資料表明,安吉·克爾於1992年向警局申請宣布他哥哥死亡,申請獲得批準。資料的最後一頁是菲爾的筆記。“克爾的雙親死於1987年的澤布呂赫渡船傾覆事件。如果安迪不被宣布死亡,安吉將無法申領雙親的房產。1993年,安吉繼承遺產後變賣了房屋,移民去了新西蘭。她在南島的尼爾森做鋼琴課的家教。”之後是安吉·克爾的詳細地址和電話號碼。凱倫認定安吉一定十分悲痛。在短短的幾年中失去了哥哥和雙親本就已經夠讓人難受的了,這還不算履行安迪·克爾被正式宣布死亡的一係列繁複手續。難怪她急著搬到了南半球。凱倫意識到,那兒現在應該是早上11點半。正好是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凱倫為家中唯一添置的少數幾件裝備之一便是一台答錄機。它可以為主人記錄下所有來電,而且還能拷到電腦中聽取內容。凱倫也曾試圖說服“杏仁餅”在辦公室中也添置幾台,但對方似乎並不感興趣。也許是因為這不是他想出來的。凱倫不介意助理局長會自己想到要在CID組裡安裝某個類似的機器,她永遠都不會介意。因為至少她可以在自己家裡用,把電話費拿去報銷。一個女人在電話鈴響到第三下時,拿起了聽筒,儘管隻是簡單的一句“你好”,話語中依然聽得出明顯的蘇格蘭口音。凱倫做了自我介紹,然後說,“你是安吉·克爾嗎?”“我姓克爾,名字叫麥肯齊。你是來談我哥哥的事情吧?你們找到他了嗎?”她聽上去很激動,確切說是很高興。“恐怕不是,沒有。”“他沒有自殺。我一直認為他發生了意外,也許從山上摔了下來。不管有多麼憂鬱,安迪是不會自殺的。他不是懦夫。”隔著電話,凱倫也能聽出對方話語中的倔強。“抱歉,”凱倫說,“對於你的問題,我的確無法回答。但是警方已經開始重新調查他失蹤那段時間的一些事情了。我們在調查米克·普蘭蒂斯的失蹤案時,你哥哥的名字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米克·普蘭蒂斯。”安吉厭惡地念到,“他倒真夠朋友的。”“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認為米克趕在安迪出走之前去當工賊是湊巧的事。”“你為什麼這樣想?”對方頓了一小會兒,然後說:“因為那會讓人覺得這是一種背叛行為。他倆從上學的第一天起就是最好的朋友。米克做工賊讓安迪傷透了心,而且我覺得安迪事前還有所察覺。”“你憑什麼這麼認定?”“我最後一次見到安迪時,他知道米克身上有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