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1 / 1)

魯絲·霍金把廚房門打開,將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她的雙眸裡閃現出了一絲希望的火花,但一看見他們的表情,這絲火花就變得更微弱了。希望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恐懼。她眼圈發黑,臉色蒼白,表情顯得痛苦,可見,兩天以來她一直處於焦慮當中。看到她這個樣子,喬治趕緊說道,“我們還沒有新的消息,霍金夫人,很抱歉。我們能進來一會兒嗎?”魯絲點了點頭,一聲不吭地退到一邊,雙手仍然不停地在圍裙上擦來擦去。那是一件用粗棉布做的裹身圍裙,上麵帶有花卉圖案。她雙肩低垂,動作遲緩,心不在焉。喬治和克拉夫走在她前麵,很不自然地站在了廚房中間。空氣中彌漫著牛排和腰子的香味,這讓他們感覺很餓,禁不住直流口水。喬治想,如果他能回家,不知道安妮會給他準備什麼好吃的?這他說不上,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再這樣拖下去,就什麼也彆指望了。“你丈夫在家嗎?”他問道,“實際上,我們是要和他談談。”“他前麵和你們那些小夥子一起搜山去了,”她回答得很快,“回來的時候已經很累了,現在他去洗澡了。有什麼我能幫你們的嗎?”喬治搖搖頭,“沒事兒,我們隻是想和他談談。”她瞥了一眼放在爐子旁邊架子上的一個瓷質鬨鐘,鬨鐘已經很破舊了。“他十分鐘後會下來吃晚飯,”她咬了咬嘴唇的右下角,焦慮之情無意識地流露了出來,“如果你們過一會兒來更好一些,半小時後可以嗎?這樣他就可以吃完晚飯。我會告訴他你們在等他。”她的笑容中夾雜著些許的緊張。“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霍金夫人,你丈夫一下來我們就和他談,”喬治很溫和地說道,“我們不想耽誤一點點時間。”她睜大了眼睛,緊繃著嘴唇。“我知道你們很著急。但是他整個下午都去了山穀,所以需要先吃晚飯。”“我知道,我們會儘量快一點兒。”“儘量快一點兒乾什麼,警官?”喬治半轉過身,他沒有聽見霍金在他後麵開門的聲音。這位鄉紳上身穿著一件質地粗糙的駝色睡袍,下身穿著條紋睡褲。因為剛剛洗過澡,所以皮膚看起來有些發紅,頭發緊貼在頭上,比之前光滑多了。他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另一隻手拿著香煙,一副好像在倫敦西區劇院裡的神態,顯得彬彬有禮,輕鬆愉快,但在德比郡一個農家的廚房,就顯得很可笑了。喬治點點頭,算是和他打了招呼,“我們需要耽誤你幾分鐘,霍金先生。”“我要吃晚飯了,警官。”他生氣地說,“我想我妻子已經告訴你了,或許你們可以晚點再來?”太有意思了,喬治心想,霍金甚至都不問一下他們此次前來,是不是有了新消息。他根本沒有提到愛麗森,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關心的跡象,隻顧著填飽肚子。“恐怕不行,先生。我已經說過了,對於這樣的詢問,我們必須分秒必爭。所以,如果霍金夫人不介意把飯給你熱著的話,我們想跟你談談。”霍金裝腔作勢地歎了口氣。“魯絲,你聽見警官的話了。”他向前走了幾步,來到桌子跟前,慢慢地從口袋裡抽出手來去拉椅子的後背。“我們最好換個地方談,先生。”喬治說道。霍金的眉毛彎成了弓形。“你說什麼?”“我們要和目擊者一個一個地談話。既然你的妻子還要在這兒乾活,我們換個地方談似乎更合適一些。客廳怎麼樣?”喬治的語氣聽起來很禮貌但也很堅決。“我不去客廳,那裡就像個冰冷的庫房,我不想讓你們感染上肺炎。”他趕緊裝出一副笑容,這樣就使他的話聽起來不那麼生硬,但喬治發現這一借口很難讓人相信,“我的書房要暖和一些。”霍金補充道,轉身向門口走去。他們跟著他,沿著冷颼颼的走廊來到一間屋子。這間屋子看著像是微型紳士俱樂部。一對皮質扶手椅放在壁爐的兩側,壁爐上有一個煤油取暖器。霍金直接走向窗口旁的椅子。房間的另一頭是一張寬大的桌子,桌子表麵的皮革有一塊已經劃破了,上麵零零散散地放了一些裝飾性的鎮紙。沿牆擺放著幾個紅木書架,書架上塞滿了皮麵的精裝書,按照大小排列,從大賬簿到小冊子。木地板由於多年的踩踏而凹凸不平,有一塊兒地板上麵鋪著一張土耳其地毯,看起來不太耐用而且已經褪了色。門旁是一個裝有玻璃的槍櫃,裡麵放著一對成套的獵槍。喬治對槍了解不多,但即使這樣,他也意識到這些獵槍並不是一個普通農夫嚇唬人的擺設。“很漂亮啊,先生。”他一邊說,一邊走到霍金對麵的椅子旁邊。“我覺得我叔叔從他祖父那個時候起,就沒怎麼動過這裡。”他說道,“我想把這裡弄得時髦一點兒。比如把那張破桌子搬走,拿掉一些書,換成當代的。還有,我應該找個地方存放我的攝影冊子和底片。”喬治沉默不語。他想,對這樣的房子他是會情有獨鐘的,因為它能使生活在其中的人把過去與現在聯係起來,他還能在想象中把房子傳給自己的兒子,當然,如果他能幸運地有個兒子。一想到霍金可能會對房子做一番什麼樣的變動,他心裡不禁一陣隱隱作痛,雖然這和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但是這也沒能讓他對霍金增加一點兒好感。他透過霍金的肩膀看了克拉夫探長一眼。克拉夫已經坐在椅子上了,拿出筆記本,準備好了鉛筆,向喬治點了點頭。喬治清了清嗓子,心想,再過幾年,要是他能夠對這樣的房子有支配權該多好啊。“我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談一談。不過在這之前,先生,我想問一下,有沒有人向你索要贖金?”霍金眉頭一皺。“誰會認為我有那筆錢呢,警官?我不就是擁有這麼一塊兒地嗎?”“先生,人們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想法。辛納特拉綁架案被報道之後,我們還是應該提防這種可能性。”霍金傷心地搖了搖頭。“沒人向我要贖金,沒有信,沒有電話。我們今天收到一些巴克斯頓人的來信,他們聽說了愛麗森失蹤的事兒,但這些信都是表示同情和慰問的,不是索要贖金的。你可以看看,那些信都在廚房的餐桌上。”“先生,如果有人向你索要贖金,你必須告訴我們。即使對方警告你不要報警,但為了愛麗森,你千萬不能隱瞞,這方麵我們需要你的配合。”霍金神情緊張地笑了笑。“相信我,警官,如果有人以為他能像抓住我的繼女一樣從我這裡弄到錢,那他就會有好果子吃。你放心,如果真有人這麼天真,以為我會贖回愛麗森,我一定會通知你們的。那麼,你們見我到底有什麼事?我整個下午都在山穀裡,都快餓死了。”“我們發現證詞中有些不太一致的地方,需要搞清楚。找到愛麗森是我們的頭等大事,所以任何不清楚的問題都要儘快地弄明白。”“當然。”霍金說道,轉身在椅子旁邊的煙灰缸裡把煙頭掐滅。煙灰缸高高地放在一摞報紙上。“愛麗森失蹤的那天下午,你說你在暗室裡?”霍金把頭歪向一邊,“是啊。”他慢吞吞地說,眼神顯得很謹慎。“整個下午嗎?”“我什麼時候進暗室這麼重要嗎?”他說,“我不明白我下午乾些什麼和愛麗森有什麼關係?”“請不要生氣。我們很快就能解決這個問題。能告訴我們你是什麼時候進暗室的嗎?”霍金用食指擦了擦鼻子的一側,他的鼻子很長。“我們像平常一樣,十二點半吃午飯,接著我就到這兒看了會兒報紙。住在鄉下有一點不好,就是信件和晨報很少會在午飯前送到。所以我有一個習慣,吃完午飯後到這兒處理信件,讀讀《每日快報》。星期三,有幾封信要回複,所以很有可能是兩點半左右的時候,我離開這兒,進了暗室。暗室很小,在宅第的後麵,有自來水設施。我把房子改造了一下。警官,你對攝影感興趣嗎?我敢肯定,你從來沒有見過像我這裡裝備如此齊全的私人暗室。”霍金笑著說。這樣的笑容喬治曾經在他的臉上看到過。這是他情感的自然流露,可以說沒有設防。“如果方便的話,過一會兒我很想看一看。”“非常歡迎。愛麗森失蹤的那天晚上,你那些穿警服的小夥子們去過了,他們想看看愛麗森是不是藏在那兒,但我向他們解釋說,因為暗室裡有昂貴的儀器,通常都是鎖著的。你可彆聽他們對我說三道四。如果你什麼時候需要專業攝影……”霍金對著喬治手指上閃閃發亮的金戒指點點頭,“照一張你和夫人的合影怎麼樣?”一想到霍金下流的眼神聚焦在安妮身上,即使中間隔著相機鏡頭,喬治還是極為反感。喬治沒有表露自己的情緒,隻是說,“好啊,這主意不錯。現在我們還是談談星期三下午吧。你說你是兩點半左右進了暗室,你在裡麵待了多久?”霍金皺起眉頭,伸手去拿香煙。“我有好多照片要洗,一些參加攝影比賽的照片,所以我要按比賽要求把那些照片洗出來,這很重要。直到晚飯前我才回到屋裡。我看見我妻子和凱西·洛馬斯正在廚房,她們擔心愛麗森出事兒,顯得很緊張。警官,這樣回答可以嗎?”“可以,但我還有一點疑問。是這樣的,有人看見你從我們發現舍普的樹林到灌木林去。在那裡我們發現了一些搏鬥過的痕跡,我們認為與愛麗森有關。當時是星期三下午五點左右。你能對此解釋一下嗎?”霍金的耳朵刷地一下變紅了,接著又變成了深紅色,然後整個臉也變得通紅。“因為他們都是些愚蠢的村民,難道不是嗎,警官?”喬治在椅子上挺直身子。“你說什麼?”霍金如此刻毒的回答讓他大為驚訝。“幾百年來,他們都是近親繁殖。警官,你知道嗎?這是一個隻有三種姓氏的村子。他們都是一些弱智,最簡單的智力遊戲都贏不了。一些人連現在是哪一年都不知道,還能分清是星期幾?我的解釋就是某個笨蛋把星期二說成了星期三……嗯,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是不是?你看,探長,我叔叔把管理這個村子作為他的個人愛好一樣,這是有充分理由的。他覺得沒有鄉紳的保護,斯卡代爾村民就無法生存。他們根本適應不了現代生活。”他的口氣突然變得不再那麼尖酸刻薄了。他用手捋捋頭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請相信我,警官,星期三下午我壓根兒沒離開過暗室。要是有人說我離開過,那肯定是搞錯了。”喬治還沒開口,克拉夫就不失時機地登場了。他假裝把記事本往回翻了幾頁,帶著歉意地說道,“先生,一共有兩份證詞。有兩個人說他們星期三下午五點左右看見你,都在同一個地方。要是隻有一個人這麼說,嗯,先生,說實話,我們這兩天也接觸了不少人,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但有兩個人這麼說,就有點兒不好解釋了。”這次,霍金的笑容顯得很真誠。在這一瞬間,喬治第一次突然明白了霍金為什麼能讓魯絲·卡特爾這樣的寡婦為他癡迷。霍金的笑容具有大衛·尼文(英國著名電影演員,生於1910年,1983年去世。他扮演的大多是英國紳士一類的角色。(譯者注))年輕時那樣不可抗拒的魅力。看到霍金給他們遞煙時的那種豪爽,喬治心想,他還具有大衛·尼文的沉穩氣質。“謝天謝地,我還有個無懈可擊的合理解釋。”他說道,他想聲音儘量聽起來顯得輕鬆一些。“什麼解釋?”喬治問道。他向前探了探身子,讓霍金幫他把煙點著。他一直看著霍金的眼睛。“我經常去山穀,在那兒拍些照片。我還會在我的地上轉一轉,看看一切是不是正常。你得讓他們乾活達到一定的標準,不然的話,修的圍牆就是一堆碎石瓦礫,而門也……”他噘起嘴,搖搖頭,“不管怎樣,我就是星期二去了你說的那個地方。顯然有幾個村民看見我了。愛麗森失蹤後,他們肯定一直在爭論是星期幾看見我的。要是我姓卡特爾、克勞瑟或是洛馬斯,他們就不會懷疑我,就會說那天是星期二。但我是外來戶,所以他們總是把我想得很壞。還有,彆忘了,他們跟孩子一樣,總想迎合彆人。要是卡特爾、克勞瑟或是洛馬斯家族的人心中有什麼疑問,他們說的時候,很自然地會讓人覺得我很糟糕,同時還讓人覺得他們反映的情況很重要。”他向後一靠,蹺起二郎腿,露出骨節突出的腳踝。睡褲和拖鞋之間白皙的、長滿寒毛的皮膚也露了出來。“你確定不是星期三?”喬治問道。“肯定不是。”“你願意在按照你的意思寫的宣誓證詞上簽字嗎?”喬治問道。霍金所說的一切都不能使喬治相信馬·洛馬斯和查理弄錯了,他們提供的消息沒有得到澄清。喬治很清楚誰才能提供更具說服力的證詞。幾分鐘後,他們返回到廚房。魯絲·霍金坐在餐桌旁,她已經忘了身旁的煙灰缸裡還放著一支煙,煙的多半截已經燃成灰燼。她的手緊緊地捂著嘴,雙眼緊盯著她麵前的報紙的第一版。“怎麼回事?”霍金問道,喬治覺得他的語氣中透出來的對妻子的關愛是自己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她什麼也沒說,默默地把那張報紙推到三個男人麵前。這是本周的《高峰新聞報》,今天下午剛剛發行的。喬治盯著頭版上的大標題,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搜尋失蹤女孩”“其親戚被拘留”“巴克斯頓警方正在審問一名男子,這名男子和斯卡代爾女學生愛麗森·卡特爾的失蹤有關。”“這名正在接受警方詢問的男子據信是失蹤女孩的親戚,該女孩13歲,於周三下午失蹤。”“失蹤當天,愛麗森和平時一樣,放學以後帶著牧羊犬舍普沿著斯卡萊斯頓河在樹林散步。”“警方帶著警犬,在偏僻的山穀進行了為期兩日的大搜查。當地村民搜查了散布在山穀中的所有建築物,高峰救援隊搜遍了愛麗森有可能會跌入的偏遠峽穀。”“周末還將進行進一步的搜尋工作。要求誌願者於周六早晨8點半在朗諾南部的B8672乾道旁的衛理公會教堂集合。”“被拘留的親戚據說是愛麗森·卡特爾的近親,對斯卡代爾一帶非常熟悉,儘管他已經有20年沒有在山穀裡居住了。”“此人住在巴克斯頓郊區的青年旅社,受雇於鎮上的一家福利工廠。今天早上他到工廠上班時,被警方拘留。”“警方發言人拒絕對本報的報道做出任何評論,隻是解釋說有關愛麗森失蹤案的大範圍調查正在進行中。”“調查對象包括愛麗森在高峰女子中學的同學……”眼前的一切簡直讓喬治無法相信。追名逐利的總督察卡弗這麼快就把案情透露給了當地報社。一定是皮特·克勞瑟還沒到警察局,他就在電話裡給他們通風報信了。喬治感到內心很沉重。他想起他和克拉夫當時還專門傳出話來,說這名男子和他侄女的失蹤沒有關係,以此來保護克勞瑟。但當時沒有考慮到巴克斯頓的內線消息以及《高峰新聞報》的截稿時間。這份報紙已經傳遍了巴克斯頓的大街小巷。卡弗,謝謝你了,皮特·克勞瑟也感謝你啊。他一轉眼看到悲痛難忍的魯絲·霍金,於是提醒自己不能發火。“很抱歉,”他說,“沒有任何理由把他和愛麗森的失蹤聯係起來。他已經被釋放了。報紙上不應該這麼報道。”“你們在說什麼?”霍金問道,聽起來他真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他把報紙往跟前拉了拉,把前幾段又讀了一遍,“我給弄糊塗了。這個被抓的親戚是誰呀?我們怎麼不知道?你們把人都抓了,乾嗎還纏著我問那些毫無意義的問題?”“先生,你問了好幾個問題,”喬治說道,“我一個一個給你解答,那名男子是你妻子的哥哥,皮特·克勞瑟。”“不,不,你們搞錯了。她哥哥叫丹尼爾。”霍金抗議道。“霍金夫人的另一個哥哥叫皮特。”喬治堅持道。霍金瞪著自己的妻子。“什麼另一個哥哥,魯絲?”聽起來他顯得很緊張。她仍然一言不發,隻是搖頭。喬治隻好替她回答,“皮特·克勞瑟住在這兒不合適,所以家人安排他住在巴克斯頓,並在那兒工作。二十年來,他從沒有出現在斯卡代爾附近,所以沒什麼理由認為他星期三下午來過這兒。”“但你們把他抓起來了!”霍金反對道。“報紙上並沒有這麼講,”喬治說,他意識到自己是在搪塞敷衍,“你所說的隻是報紙上的一種暗示,要證明這一點,事實還是不足。皮特·克勞瑟之所以被帶到警局詢問,是因為我的上司認為警局比起他工作的地方或者旅館裡他和彆人合住的房間更適合交談。詢問完後就放了。”他轉過身麵對著魯絲,拉過她身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對此我很抱歉,霍金夫人。我們知道你現在的狀況,所以最不願做的事就是給你增加煩惱。你是想讓我們當中的一個人給你丈夫解釋,還是願意自己跟他說?”她搖了搖頭,把手從嘴邊垂了下來,去拿剛才已經掐滅的香煙,結果,那支煙已經隻剩下過濾嘴,所以她沾了一手指的煙灰。她似乎吃了一驚。她還沒找到自己的煙,克拉夫就把一支點燃的煙遞到她的手上。“讓他去問馬·洛馬斯,”她無精打采地說,用疲倦而帶懇求的眼神看了一眼霍金,“她會告訴他的。求你了,我不能說。”霍金無可奈何地強迫自己挺直腰杆。“該死的農夫。”他低聲說道。說完便突然轉身離開桌子,邁著大步,一摔門,走出了房間。魯絲歎了口氣。“皮特是不是嚇壞了?”她問道。“我想是的。”喬治回答道。“好。”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上的煙,“好極了。”喬治累得筋疲力儘,連目擊者的證詞都已經看不下去了,於是他起身回家了。此前,他們曾召開了一個工作會議,目的是組織周六早晨誌願者的搜尋工作。來自水資源管理局的代表建議把斯卡代爾方圓四英裡範圍內的兩個沼地水庫的水排空。這兩個沼地水庫,一個位於斯塔福德郡荒涼的高地,另一個位於斯卡代爾和朗諾之間有點綠色的丘陵上。喬治感覺他熱情得過度了。第二天早晨的安排確定下來之後,他向湯姆·克拉夫建議去喝上一杯。於是他們開車去那家很小的貝克徽章酒吧,選了一個最幽暗的角落,每人要了一品脫啤酒。“我查過那家青年旅社,”克拉夫說,“克勞瑟被釋放後直接回去了。吃過飯大約一小時後就出門了。他沒說要去哪兒,但這也很正常。旅館經理想他可能是出去喝酒。這期間也沒人去那兒找他,所以,看起來他是不想讓人對他指指點點。”“希望是這樣。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應該對皮特·克勞瑟的事負責。”“頭兒,這不是你的錯。就算真的出了什麼事,那也是總督察的責任,還有《高峰新聞報》的那個大飯桶考林·洛夫塔斯。如果真的要追究最初的責任,洛夫塔斯難辭其咎。”“但釋放克勞瑟的命令是我下的。”喬治提醒他。“這也是完全合理的。我們沒有理由羈押他。他根本沒這回事兒。”“如果有‘這回事兒’呢?”喬治愁眉苦臉地說。“所謂的‘這回事兒’我們都知道。已經過了四十八小時,可除了一些搏鬥的痕跡和幾滴血之外,我們不是什麼也沒有發現嗎?她肯定死了,不會再有其他可能性。”“不一定。抓她的人也許還控製著她。”克拉夫懷疑地看著他的上司。“和林德伯格(美國飛行英雄。生於1902年,1974年去世。1932年,他的第一個兩歲的兒子被綁架,繼而又被殺害。是美國曆史上最著名的綁架案。(譯者注))的孩子差不多,很可能已經撕票了。”喬治一動不動地盯著啤酒。“湯姆,我一定要找到她。最好是還活著。就是死了,我也要找到愛麗森·卡特爾。不管代價有多大,一定要讓霍金夫人知道她女兒到底出什麼事兒了。”他一口喝完剩下的啤酒,站起身來。“我得去看看證詞。你回去補上一覺。這是命令。”他正看著證詞,突然覺得又餓又累,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兒,滿身疲倦地回到家裡。安妮正嫻靜地坐在扶手椅上一邊等著他,一邊織著毛衣、看著電視。幾分鐘後,安妮就把一碗香噴噴的熱湯端到了他麵前。他坐在飯桌旁,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喝著湯,但就這麼一個一成不變的動作都似乎讓他感覺很累。在他身後,安妮站在爐子旁,把醃肉末、洋蔥、土豆和雞蛋混雜在一起做了一盤大雜燴。“你好嗎?”喝完湯,正要吃主食的時候,他有氣無力地問道。“很好,”安妮說道,她拿起茶杯在他對麵坐下,“我是懷孕了,又沒生病。不用擔心。我身體沒問題。我倒是擔心你,一直很忙,吃不好,睡不好。”喬治眼睛盯著飯,機械地咀嚼著。“我隻能這麼做,”他說,“愛麗森·卡特爾有位母親。我有責任讓她知道自己的女兒到底出什麼事兒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是我的孩子失蹤了,沒人知道她出什麼事兒了,沒人知道她在哪兒,而且彆人似乎都無能為力,那我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天哪,喬治,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你又不是負責這起案子唯一的警察。彆給自己施壓了。”安妮有些不高興。“說起來容易啊,可我總是在想,我們必須要分秒必爭。她有可能還活著。既然有這個可能性,我一定要全力以赴。”“你們不是已經抓了一個人了嗎?我還以為你可以輕鬆一下了。”她俯身向前,給他續了一杯茶。喬治不滿地哼了一聲。“你又相信報紙上講的那一套了,是不是?”他用挖苦的語氣說道。“嗯,《高峰新聞報》說得很肯定啊。”“報紙上的話轉彎抹角,一點兒也不可靠。是,我們是抓了愛麗森·卡特爾的舅舅,而且他也的確有過性騷擾的前科。報紙上寫的就這一點是真的。他是個處境很可憐的人,他害怕自己的影子,所以,神誌肯定不健全。他所謂的性騷擾也就是曾經故意暴露自己的性器官,而且那也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總督察卡弗了解到他的情況之後,興奮過度,馬上就把消息傳了出去,快得就像人造衛星一樣。”“其實,你也不能怪他,喬治。你們都很關心這個案子。偶爾有人分不清事情的輕重也並不奇怪。女孩兒的那位舅舅肯定看起來像是疑犯。唉,可憐的人,”安妮說道,“他一定嚇壞了吧。”安妮搖搖頭,“這個案子好像挺讓人傷心的。”“而且一直沒有頭緒,”他把空盤子一推,“對於大多數案子來說,你可以看出接下來一步一步該怎麼做,你知道是誰乾了什麼。即使在最糟糕的情況下,你也知道從哪兒入手。但這個案子就不一樣了。你乾脆眼前一抹黑。他們把整個山穀都搜遍了,但沒有發現任何有關愛麗森·卡特爾的線索。肯定有人知道她出什麼事了。”他憤憤地歎了口氣,“上帝啊,保佑我找到這個人吧。”“你會找到的,親愛的,”安妮一邊說,一邊又給喬治添了杯茶,“如果有人能找到,那肯定是你。現在,你還是休息一會兒吧。明天你就會有新的思路了。”“但願如此。”喬治急切地說。他伸出手,正準備從煙盒裡取一支煙,突然傳來電話的鈴聲,“噢,上帝,”他歎了口氣,“我又得走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