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盧卡斯剛要發動汽車,喬治伸手示意他稍等一下。“這裡距斯卡代爾隻有兩英裡吧?”盧卡斯點點頭,“在到那兒之前我想儘量多了解一些與案子有關的事兒。能不能請格倫迪花幾分鐘給我們再詳細介紹一下?”“耽誤一二分鐘無所謂。”盧卡斯說,一邊將車掛在空擋上。貝內特轉過身,這樣至少可以看見這個當地警察臉部模糊的輪廓。“格倫迪警官,看來你覺得我們不會目睹愛麗森·霍金坐在爐邊挨她媽媽的訓斥這一幕嘍?”“她姓卡特爾,長官,愛麗森·卡特爾。他不是那位鄉紳的女兒。”格倫迪顯得有點不耐煩,因為他覺得整個晚上恐怕都要不停地解釋。“謝謝,”喬治客氣地說,“你這一提醒,我就至少不會說錯話了。我想請你把這一家的情況大概介紹一下,這樣我就知道該怎麼打交道了。”他把煙遞給格倫迪,想著這樣做就不會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格倫迪看了一眼鮑勃·盧卡斯,後者點點頭,於是他從煙盒裡抽出一支,接著又伸手在外衣口袋裡摸打火機。“我已經把斯卡代爾的社會結構情況告訴了探長,”盧卡斯趁格倫迪點煙的時候說,“例如,那位鄉紳對村子和土地的所有權等。”“好的,”格倫迪透過一團煙霧說,“大約在一年前,對斯卡代爾擁有所有權的是霍金的叔叔老卡斯爾頓先生。從教區記錄中可以看出,很久以前,在斯卡代爾莊園就有卡斯爾頓家族。結果,威廉·卡斯爾頓的獨生子在戰爭中喪了命,當時他已經年老體弱了。兒子是轟炸機飛行員,上了戰場。有一天晚上他在德國上空很不走運,所有人都和他失去了聯係,他肯定是陣亡了。他出生的時候父母年齡都比較大了,所以他們再沒有其他孩子。因此,卡斯爾頓死後,斯卡代爾就歸他妹妹的兒子所有,就是我們所說的菲利普·霍金。他是一個從小就沒人願意多看一眼的人。”“有關他的情況我們了解多少?”“他的母親,也就是鄉紳的妹妹,是本地人。她嫁給斯坦·霍金真是看錯了人。他以前在皇家空軍服役,但時間不長。他總是說他為一個高級軍官做了替罪羊。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他後來因為私下倒賣器械而被開除。結果,鄉紳自己下決心要幫他走正道。於是,他在一個老夥計那裡給他謀了一份差事,在南方一個地方搞汽車銷售。從那以後倒是再沒有聽說他因為行為不端出什麼問題,但我認為本性難移。後來,他們一家再沒有到這裡走親訪友,我想這背後一定是有原因的。”“那麼,那個兒子,菲利普,怎麼樣?”喬治問道,他想儘快進入主題。格倫迪聳聳肩,他塊兒頭很大,車都搖晃了起來。“應該說,他是一個很英俊的家夥,很有魅力,很瀟灑。女人都很喜歡他。他和我一直處得不錯,可我對他總是不放心。”“他娶了愛麗森·卡特爾的母親?”“我正準備要說這一點,”格倫迪漸漸嚴肅了起來,“霍金從南方回來繼承財產的時候,魯絲·卡特爾已經守寡將近六年了。我聽說,他對魯絲一見鐘情。她長得很漂亮,確實漂亮。但並非每個男人都願意接受其他男人的孩子。不過,據說他一點兒也不介意。雖然他對魯絲總是很嚴厲,魯絲卻也不反感。他煽起了她的激情,事情也就這麼搞定了。他到斯卡代爾三個月之後,他們就結婚了。他們是令人羨慕的一對兒。”“算是一場閃電般的戀愛嘍?”喬治說,“我敢說,即使在斯卡代爾這樣一個人與人之間關係緊密、與外界隔絕的地方,這場婚姻也會引起彆人的猜忌。”格倫迪聳聳肩,說:“這方麵我倒是沒有聽說。”喬治感到了一種人為的障礙。很明顯,他必須首先贏得格倫迪的信任,隻有這樣,這位負責該村的警察才會把自己辛辛苦苦獲取的有關當地的情況告訴他。這些情況就在他格倫迪的掌握之中。對此,喬治一點也不懷疑。“好吧,我們就直接去斯卡代爾吧,先摸摸情況。”他說。盧卡斯把汽車發動起來,向村裡駛去。在一個寫著“此路不通”的路牌前,他突然改變方向,把車向左邊開去,離開了大路。“標識很清楚啊。”喬治評價說,一副就事論事的口吻。“我想,任何要去斯卡代爾的人都會走那條路。”鮑勃·盧卡斯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開著車。道路狹窄,曲曲折折,起伏不平。車的兩個錐形前燈照在路上顯得模模糊糊。一邊是高坡,一邊是凸凹不平的清水牆。高坡上山石突兀,清水牆歪歪斜斜,與天空形成了難以名狀的角度。“格倫迪,上車的時候你說這樁案子可能凶多吉少,”喬治說,“為什麼呢?”“她,就是這個愛麗森,似乎是個很理智的丫頭。我知道她。她在朗諾上小學。我的侄女和她同班。後來她們又在同一所中學上學。我在等你們的時候,順便向瑪格麗特大概了解了一下。她說愛麗森今天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她們一塊兒乘車回家,平時也總是這樣。愛麗森在車上說,這一周的哪一天晚上她要在巴克斯頓下車,去買一些聖誕禮物。瑪格麗特還說,愛麗森不是個膽小鬼。不管出了什麼事兒,她都會大膽麵對。所以,從這一點來看,如果她真出事兒了,他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較大。”格倫迪的話像一塊兒巨石壓在了喬治的心上。仿佛是一種不祥的預兆,路旁沒有了高牆,取而代之的是石灰石巉岩。彎彎曲曲、狹窄險要的公路,似乎根本沒有經過人工修築。“上帝啊,”喬治心想,“這就像西部峽穀一樣。我們應該戴上闊邊高頂式樣的氈帽,騎著騾子,而不應該坐在汽車裡。”“隊長,下一個彎道就是。”格倫迪從後麵說道,嘴裡煙味兒很濃。盧卡斯放慢車速,如爬行一般拐過一道彎兒,彎道上方懸垂著一塊兒錐形岩石。剛拐過彎兒,前方的道路就被一道嚴嚴實實的大門擋住了。喬治猛地吸了一口氣。他想,幸虧自己沒開車,不然的話,肯定會撞上去,因為實在想不到會有東西擋著路。格倫迪跑下去開門的時候,喬治注意到,道路兩旁的山石上有好幾種顏色各異的油漆刮痕。“他們根本不會伸開雙臂歡迎外來的人啊!”盧卡斯的笑容看上去顯得陰森森的。“他們沒有必要。過了這道門,從法律意義上來說,就屬於私人車道了。十年前才鋪上了瀝青。在這之前,隻有拖拉機或者路虎牌越野車才會在這條坑坑窪窪的路上顛簸。”車子慢慢地開過大門,停在門的內側等格倫迪把門重新關好後再上車。汽車繼續向前駛去。距離大門一百碼之後,路旁的石灰石山崖漸漸向後隱去,視野變得開闊了。他們從黑黝黝的山路又一次置身於明亮的月光下。望著燦爛的星空,喬治覺得他們像車手一樣,從行車隧道進入了寬敞的體育場。這裡至少有一英裡寬,陡峭的山崖幾乎呈環形,仿佛是運動場上一層一層的座位。然而,這裡不是運動場。在神秘的月光下,喬治看到一片片草地從公路兩邊由低到高向遠處延伸,公路將山穀一分為二。羊群在牆邊蜷起身子,擠在一起,噴出的氣都化成了氣霧。有幾塊兒地顏色較深,汽車經過時才發現那是一片一片的矮林區。喬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地方。這是一個隱秘的世界,深藏不露,與世隔絕。現在,燈光已經進入了他們的視野。雖然在銀色的月光下顯得昏暗,但也足以讓人看見山穀的另一端那些在灰色石灰石映襯下的零零落落的建築物。“那就是斯卡代爾。”格倫迪的這句話實在多此一舉。很快,成片的巨石被眼前彆具特色的房屋所代替。房屋圍繞著一圈淺草建築而成。在綠地中間,斜著豎起了一塊兒石頭,旁邊是泛著紅色的電話亭,這是月光下的斯卡代爾唯一鮮亮的色彩。放眼望去,這裡大約有幾十棟房屋,各不相同,各家之間相距僅幾碼之遙。大部分房屋正亮著燈,燈光透過了窗簾。有好幾次,喬治發現有人將窗簾拉開一點縫隙使勁兒張望,但他還是目不斜視。緊靠綠地的背麵是一個三角牆建築,布局散亂,和周圍環境不太相稱。喬治估計這一定是斯卡代爾莊園主宅第。對於莊園主宅第應該是一個什麼樣子,雖然他沒有明確的想法,但在他的想象中,它不應該像是一個落後於時代幾百年的農場住房。生活在其中的人隻講實際需求,不講生活品位。他還沒來得及張口說話,有人打開了前門,一片黃色的燈光瀉在了門前的庭院裡,映照出一個女人的身影。汽車停下來的時候,那個女人不由自主地向前跨出了幾步。緊接著走出來一個男人,把手放在她的肩頭。警察向他們走了過去,喬治特意讓鮑勃·盧卡斯走在前麵,這樣就可以趁盧卡斯作介紹的時候,特彆注意一下對愛麗森·卡特爾的母親和繼父的第一印象。魯絲看上去至少比他妻子安妮大十歲,這樣算來她也快四十了。身高大約是五英尺三。她身體健壯,一定是經常乾體力活。淺褐色的頭發梳成了馬尾辮,這樣更顯出她一臉的憔悴。一雙藍眼睛看起來有些蒼白,說明她近來總是流淚。皮膚可能經常受到風吹日曬,但緊閉的雙唇上仍有淡淡的口紅痕跡。她身穿套裝毛衣和帶有褶邊的粗花呢短裙,毛衣是藍和紫紅的混合色,很顯然是手工編織的。腿上穿著螺紋呢絨長筒襪,腳上是一雙長及腳踝的暖暖和和的靴子,前麵帶有拉鏈。喬治覺得很難把眼前這個女人與皮特·格倫迪所描述的“漂亮的魯絲”聯係起來。如果在排隊等公共汽車的時候,他一定不會看她第二眼,除非因為她現在表現出來的那種明顯的悲傷———身體僵硬,雙臂交叉在胸前,好像害怕受到傷害一樣。他想,或許這也影響了她的魅力。站在她身後的男人看起來情緒要放鬆得多。在喬治看來,他的手應該輕輕地摟住妻子的肩頭,而他卻漫不經心地插在上衣口袋裡,那是一件深棕色、帶有鑲邊的仿麂皮卡迪根式夾克,腿上穿著一條灰色絨褲,褲子的卷邊在一雙已經穿舊的皮拖鞋上輕輕地擺動。喬治看得出來,菲利普·霍金沒有和他妻子一起在村子裡挨家挨戶地去找孩子。夫婦兩人的外表特征一目了然:妻子其貌不揚,而丈夫儀表堂堂。他留著大背頭,用發油固定著發型。他前額寬,下巴尖,看見他,喬治便想起了盾牌。深褐色的眼睛上兩條筆直的濃眉似乎是按照紋章圖案設計而成。鼻子細長,鼻尖好像都快要碰到嘴巴上了,所以,彆人會覺得他隨時都會笑起來。喬治把這一切分門彆類地儲存在記憶當中。鮑勃·盧卡斯還在說著話:“如果我們能到屋裡詳細談一談,可能會把發生的事情了解得更清楚一些。”說完,他就等著對方的回答。霍金第一次張口說話,一聽就不是德比郡的口音。“當然,當然。請進,警官。我相信她不會有事兒。但走一走程序也不會妨礙什麼,是吧?”他攬著魯絲的腰,讓她進到屋裡。她看來很遲鈍,“非常抱歉,晚上這麼冷,還讓你們跑這麼遠。”霍金說著,便一步跨進了屋裡。盧卡斯和格倫迪也走了進去,喬治跟在後麵。他們來到廚房。地麵上鋪著石板,粗糙的石牆用顏料刷成了白色,但距離火爐和電炊較近的牆麵已經褪色。一個碗櫃和幾個高低不同的食櫥漆成了醫院裡常見的綠色,擺在牆邊。窗戶下的兩個洗滌槽很深,窗戶麵對著山穀的儘頭。從另外兩個窗子望出去,可以看見村子的綠地以及包圍在一片黑暗中鮮亮的電話亭。幾口鍋和廚房用具掛在橫穿廚房的橫梁上,橫梁間相距幾英尺。廚房裡聞起來一股油煙、白菜和肉的味道。沒等其他任何人落座,霍金就一屁股坐在了一把雕刻而成的椅子上,旁邊是一張擦拭得很乾淨的木桌。“給他們沏幾杯茶,魯絲。”他說。“謝謝,你太客氣了。”女人從爐子上拿起茶壺的時候,喬治插話說,“隻是,我希望能抓緊時間,現在的關鍵是失蹤的孩子。我們一定要分秒必爭。霍金夫人,請坐下,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好嗎?”魯絲瞥了一眼霍金,好像是在征得他的同意。他的眉毛猛然往上一挑,但還是點頭默許了。於是,她抽出一把椅子,雙臂合攏,放在前麵的桌子上。喬治坐在對麵,盧卡斯坐在他旁邊。格倫迪解開外衣,坐在霍金對麵最邊上的扶手椅上,從上衣口袋裡取出筆記本,打開,舔了舔鉛筆頭,等著做記錄。“愛麗森多大了,霍金夫人?”喬治輕聲問道。她清了清嗓子。“剛過十三。她是三月份的生日。”她聲音有些沙啞,仿佛體內有什麼東西就要爆裂一樣。“你們之間是否有過什麼彆扭?”“停一下,警官。”霍金抗議了,“你想要說什麼?彆扭?你在暗示什麼?”“我沒有暗示什麼,先生。”喬治說,“但是,愛麗森正處在一個很難管的年齡段。有時候,小丫頭們會把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看得很嚴重。一次再正常不過的批評,對她們來說可能就像世界末日。我就是想要知道,會不會有什麼事情讓愛麗森出走了。”霍金眉頭一皺,朝後斜靠在椅子上,接著又把身體往後一伸,椅子傾斜了起來。他抓起餐桌上的一包香煙,沒有跟任何人客氣就徑自抽了起來。“她肯定是出走了,”他說,一絲笑容使他又粗又硬的眉毛顯得柔軟了一些,“十幾歲的孩子都愛乾這事兒。他們想讓你為他們擔心,他們認為你不夠喜歡他們,所以要這樣報複你。你知道我的意思。”他故意擺出一副見過世麵的架勢。他接著說:“聖誕節快到了。記得有一年我就從家裡跑出去了幾個小時。我想,母親要是看到我平平安安地回來,一定很高興,我就可以纏著她給我買一輛自行車作為聖誕禮物。”這時,他的笑容變成了一臉的懊悔,“結果,我的屁股被打得火辣辣的——這就是我後來得到的。相信我,警官,她會在明天早晨之前回來,她還想著要吃肥牛肉呢。”“她不是那樣的孩子,菲爾。”魯絲哀怨地說,“你要相信我,她一定是出事了。她不會故意讓我們為她擔心的。”“談談今天下午的事兒吧,霍金夫人。”喬治說,同時拿出自己的煙遞給她。她僵直地點點頭表示感謝,用顫抖的手取出了一支。她的手由於經常勞動顯得很紅。喬治還沒來得及取出火柴,霍金已經欠身把煙點著了。喬治點燃自己的煙,等著她定一定神以便回答問題。“大約四點十五分的時候,她和她的兩個表妹乘校車一直到終點站。村子裡有人在那裡接她們。所以四點半就回到村裡了,回家的時間和平時一樣。我當時就在這個廚房裡,正在擇菜,準備茶點。她吻了我一下,說要帶著狗出去溜達溜達。我問她想不想先喝杯茶再走,她說她已經在房子裡關了一天了,想帶著狗一起跑一跑。她常常這樣。她不喜歡整天待在房子裡。”下麵的事情她一時想不起來,有些結結巴巴,所以就先停了下來。“你見到她了嗎,霍金先生?”喬治問道。與其說他想知道個究竟,還不如說他更想讓魯絲喘口氣。“沒有。我當時在暗室裡。一進暗室我就沒有時間感了。”“沒想到你還是一個攝影愛好者。”喬治說,同時注意到格倫迪在座位上動了一下。“攝影,警官,是我最大的愛好。在從叔叔那裡繼承這個地方以前,我是一個小職員。那時攝影隻是一種業餘愛好。現在我有了自己的暗室。從去年開始,我已經是半個職業攝影師了。我有時也拍一些人物肖像,但主要是拍風景,一些照片做成了風景明信片,在巴克斯頓有售。德比郡的光線總是清澈明淨。”這一次,霍金笑得很燦爛。“噢,是這樣。”喬治一邊說,一邊在想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的繼女在十二月的這樣一個寒夜失蹤了,他竟然還有心思去考慮光線的好壞,“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愛麗森先回到家,接著又出去了。”“不知道,我什麼也沒有聽見。”“霍金夫人,愛麗森平時帶著狗出去時,有沒有去誰家的習慣?比方說,去某個鄰居家?你剛才提到和她一同上學的表妹。”魯絲搖搖頭。“沒有。她都是向前走,穿過農田,一直走到那邊的一片矮樹林,然後就返回來。夏天的時候她會走得更遠一些,穿過樹林,走到斯卡萊斯頓山腳,那裡有一個峽穀,但除非你站在山上,不然看不見。不過可以從那裡沿著河邊斜穿過去,進入丹德穀。可是,冬天的晚上她從不會走那麼遠,”她歎了口氣,“而且我把整個村子都找遍了。人們隻見過她穿過農田,後來就連影子也沒看見。”“那條狗呢?”格倫迪問道,“狗回來了嗎?”“真是個鄉巴佬問的問題。”喬治想。他最終也會問,但不會像格倫迪這麼著急。魯絲搖搖頭。“沒有。但如果愛麗森出事兒了,它是不會離開的。它會汪汪地叫,但不會扔下她不管。有一個晚上,也像今天這樣,山穀裡到處都能聽見舍普——就是那條狗——的叫聲。你當時聽見了吧?”“所以我就在想,”格倫迪說,“為什麼今天什麼也沒聽見。”“你能描述一下愛麗森的穿著嗎?”一向都很實際的盧卡斯問道。“裡麵穿的是校服,外麵套了一件連帽粗呢風雪大衣。”“就是當地女中的校服嗎?”魯絲點點頭,“黑色運動衣,栗色卡迪根式上衣,白襯衫,黑色和栗色相間的領帶,栗色裙子。貼身穿的是黑色羊毛緊身衣,腳上是一直到小腿的黑色羊皮長筒靴。誰會穿著校服出走呢?”她突然傷心地大喊了一聲,淚水充溢了雙眼。她憤憤地用手背擦去眼淚。“我們為什麼要坐在這裡?好像現在是星期天的茶點時間一樣。為什麼還不趕緊出去找她?”喬治點點頭。“我們是要去,霍金夫人。但我們首先需要掌握翔實的細節,這樣就不會白花工夫。愛麗森有多高?”“跟我差不多。五尺二三吧,大概是這樣。長得苗條,剛剛發育得像個少女。”“有沒有她最近的照片?這樣我們可以讓其他警察都看一看。”霍金把椅子向後一推,椅子腿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音。他打開一個抽屜,取出幾張五寸長、三寸寬的照片。“這些是今年夏天照的,大約四個月以前。”他俯身向前,把照片在喬治麵前擺開。一共五張彩色半身像。照片中的那張臉正抬頭看著他。這不是一張他會輕易忘掉的臉。在這之前沒有人告訴過他她長得非常漂亮。當他低頭看照片時,他感到,她的美貌一時讓他喘不過氣。染成蜜黃色的長及脖頸的頭發勾勒出了一張鵝蛋臉,臉蛋上有幾顆雀斑。一雙藍眼睛間距很寬,可以說具有斯拉夫人的特征,鼻子勻稱挺直。嘴巴大,一笑便在左頰上顯出一個酒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整個右眉間有一個斜向的傷疤,順著眉毛留下了一道白色細痕。每一張照片中的姿勢略有不同,但她那輕鬆自在的笑容卻一直沒有改變。他抬頭看了一眼魯絲,儘管難以察覺,但還是發現,一看到女兒的照片,她的神情變得柔和了。現在他明白了是什麼吸引了霍金的眼球,使他把目光投向了一個農夫留下的寡婦。如果不是因為沉重的思想負擔使她臉上失去了柔情,任何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美貌絕不遜於女兒。這時,一絲微笑牽動了她的嘴唇,喬治實在難以相信自己曾經認為她相貌平平。“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兒。”喬治小聲說。他站起來,拿起照片,“這段時間我得把這些拿著。”霍金點點頭,“隊長,我能和你到外麵說句話嗎?”喬治和盧卡斯走出溫暖的廚房,來到寒氣逼人的戶外。喬治在隨手關門的時候,聽見魯絲沮喪地說:“我現在給你們沏茶。”“你怎麼想?”喬治問。他不需要盧卡斯來進一步證實情況很嚴重,但是,如果直接告訴他,在他看來女孩兒或者已經遇害,或者受到嚴重的人身侵犯,那就無異於是在表明他認為可以淩駕於穿著製服的盧卡斯之上。儘管他越來越肯定自己的判斷,但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越是按照某種判斷去采取行動,反倒越會促成這一結果。“我認為,我們應該儘快找到女孩兒,長官。她有可能摔傷了,躺在什麼地方。如果是被滾下來的石頭砸中了,那條狗可能也已經被砸死了。”他看了一下手表,“現在還有四名警察在肯尼迪紀念儀式那裡值班。如果動作快一點,我們可以在他們下班之前攔住他們,讓他們,還有我們能騰出來的人手都到這裡來。”盧卡斯把手伸到喬治的背後,把門打開,“我需要用他們的電話。無線電設備在這一帶根本無法使用。一直要走出礦區接收效果才會好一點兒。”“好吧,隊長,先組成一個搜尋小組,你就儘你所能安排吧。我去請DS警區和DC警區來支援我們。他們可以先在村子裡挨家挨戶問,看看誰最後在什麼地方見過她,這樣我們就能縮小範圍。”喬治心裡輕輕一顫,就像演員在一出戲的首場演出時感到緊張一樣——完完全全是同樣的感覺。如果案情正像他所擔心的那樣,那麼,這將是他獨立負責的第一個大案。以後是否能夠乾好,這就是一塊兒試金石。倘若他不能解開愛麗森·卡特爾這個謎,那它就會成為自己永遠也無法擺脫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