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1 / 1)

“幫幫我。一定要幫幫我。”一個女人顫抖的聲音,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值班警官拿起電話聽到一陣斷斷續續的哽咽聲,好像打電話的人在掙紮著說話一樣。“這是我們的職責,女士。”警員羅·斯文德爾斯神情淡漠地說。他從年輕時起就一直在巴克斯頓工作,過去的十五年是他最美好的時光。在最近的五年中,他發覺自己又在重複前十年的生活,這種感覺揮之不去。他認為,陽光下不會再有什麼新花樣。這種看法將會隨著這一新案件的展開而被徹底粉碎。但是,在這一刻,他依然滿足於那一套慣用的程序,這一程序到現在為止總能使他得心應手。“怎麼回事兒?”他問道,渾厚的男低音輕柔而冷漠。“愛麗森,”女人大口地喘著氣,“我的愛麗森沒有回家。”“愛麗森是你的丫頭吧?”警員斯文德爾斯問道,他特意使聲音聽起來非常平靜,試圖以此寬慰這個女人。“放學後剛一回家她就帶著狗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她即將發作的歇斯底裡不由得使她提高了聲音。斯文德爾斯習慣性地看了看時間,差七分八點。那女人確實有理由擔心。她的女兒離開家已經快四個小時了,在一年裡的這個時候,這可不是鬨著玩兒的。“她會不會因為一時興起,到哪個朋友家去了?”話音未落他就已經明白,在她打電話之前一定早已經把可能的地方都問過了。“村子裡各家的門我都敲遍了。她失蹤了。我說的沒錯。我的愛麗森出事了。”她的精神已經崩潰了,隻能在啜泣的間隙哽咽著說出幾個字。聽見女人說到“村子”二字,他便問道:“夫人,你在什麼地方打電話?告訴我確切的地址。”電話的另一端傳來一陣悶聲悶氣的談話聲,接著是一個男人清晰的聲音。毫無疑問是南方口音,語氣果斷,不容置疑。“我是菲利普·霍金,我們在斯卡代爾莊園主宅第。”“我知道了,先生。”斯文德爾斯謹慎地說。雖然對方說的話並沒有改變什麼,但的確讓斯文德爾斯變得稍加警惕。他知道,從任何方麵來講,斯卡代爾都不屬於他的管轄範圍。斯卡代爾與斯文德爾斯生活和工作的集鎮不同,這裡熙熙攘攘、熱熱鬨鬨,而斯卡代爾卻是另一番景象,它是一個閉塞的小天地,自有一套行事的標準。這樣一個電話來自斯卡代爾,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非同尋常的事情。電話裡對方降低了聲音,好像是在與斯文德爾斯單獨談話:“請你一定原諒我的妻子。她心裡亂極了。女人嘛,容易激動,你也知道的。你看,警官,我確信愛麗森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但我妻子堅持要給你打電話。我敢肯定,愛麗森隨時都有可能回來。我最不願意浪費你的時間。”“請你說得詳細一點,先生。”斯文德爾斯淡淡地說,同時把記錄本往身邊拉了一下。探長喬治·貝內特想必已經回家很長時間了。現在已將近八點,早已超過了高級偵探的工作時間。按理說,他應該已經躺在扶手椅上,兩條長腿伸展在燒得正旺的爐火邊,吃完了飯,坐在電視前看電視劇《加冕街》(英國一肥皂劇,1960年12月開播。(譯者注))。然後,當安妮收拾、清洗餐具時,他會溜達到高檔酒吧,如約克公爵酒吧或者貝克徽章酒吧喝一陣兒、聊一會兒。沒有其他方式比在酒吧裡聊天能更快地了解一個地方了。作為一個剛到這裡不足六個月的新來者,他比其他任何同事都需要以這種方式作為開端。他知道,起初當地人對他並不信任,私下議論紛紛,現在已經開始從心裡接納他了,覺得他的父親、爺爺是不是當地人也無關緊要了,漸漸地忘了他的外來身份。他瞥了一眼手表。今晚他去酒吧將會很走運。倒不是因為他料想到有一場災禍。喬治不是酒鬼。如果不是因為職責要求他時刻把握該鎮的脈搏,連續一周他都不會光顧酒吧。他寧可帶上安妮去一個新的搖滾樂團跳舞,這個樂團常常在涼亭園表演;或者去劇院看一場電影;或者就待在家裡。剛剛結婚三個月,喬治還不能肯定安妮就一定願意與他白頭偕老。工作至今,他所遇到的困難都是因為案件的單調乏味,而不是因為罪犯的凶狠殘暴。他能從工作中最困難的時候挺過來真是一個奇跡。未來七個月裡的案情將會使這一奇跡經受嚴峻的考驗。今天晚上,安妮會待在家裡,坐在電視機前,一邊織毛衣,一邊等他回來。一想起這一點,誘惑遠遠多於苦澀。喬治從便條本上扯下半張紙,夾在文件中他所看到的地方,合好文件夾,順手放進抽屜裡,掐滅吸剩下的金葉牌香煙,把煙灰缸倒乾淨——這是每天的最後一道程序。然後伸手取下帶有腰帶的雙排扣雨衣,不太自然地戴上他的寬邊軟氈帽。這頂帽子總使他顯得有點怪,但是安妮喜歡,總說他一戴上就很像電影明星詹姆斯·斯圖爾特(美國電影明星,生於1908年,1997年去世。他在銀幕上塑造了一係列智勇雙全、無私無畏的英雄形象,受到普遍的敬重和熱愛。(譯者注))。可他自己看不出來,他不相信僅靠一副大長臉和一頭蓬鬆的金發就能讓他看起來像電影明星。他縮攏身體穿上衣服——幸虧安妮讓他買的是帶有襯裡的——他感覺非常合身。雖然肩部稍有點緊——板球運動練就了他一副寬大的肩膀——但是,他知道他一走進警署大院、迎著刺骨的寒風,就會為之慶幸。凜冽的寒風似乎總會從荒原一路呼嘯而來,橫掃巴克斯頓的大街小巷。他最後一次環顧了一下辦公室,確認清潔工不會看見任何不該看見的東西,然後把門關上。這時,他一眼瞥見刑事調查科空無一人,於是轉過身去滿足一下片刻的虛榮心。隻見一條黑色的塑料小飾板上鐫刻著白色的“探長G.D.貝內特”等字樣。他想,不到三十歲就做了探長,這是值得驕傲的事情。為了取得法學學位,他曾堅持不懈地埋頭苦讀,現在回想起來,那單調乏味的三年中的每一分鐘都是值得的。這使他平穩地進入了發展的快車道,他是德比郡警察部門中成功進入快速提拔行列的第一批畢業生。七年前,在他進行了忠誠宣誓之後,他成為該郡有史以來被提拔的最年輕的便衣探長。周圍沒有一個人看到他這孤芳自賞的瞬間。他從台階上一路跑了下來,借著衝力通過了旋轉門,來到了整齊劃一的集合廳。他剛一進去,三個人迅疾地轉過頭。一開始,喬治不明白為什麼這裡這麼安靜。很快他就記起來了。全鎮有一半的人都參加了向各派教民開放的一個特彆的彌撒以紀念最近被暗殺的總統肯尼迪(美國第35任總統,生於1917年,1961年當選總統,1963年11月遇刺身亡。(譯者注))。該鎮聲稱,這位被暗殺的領導人是本地的一位養子。實際情況是,約翰·菲茨傑拉德·肯尼迪隻是在他遇刺三個月之前去過那裡,當時是去給他妹妹掃墓,墓地位於幾英裡以外的伊登索的查塔斯沃斯家族的庭園。一位曾經在達拉斯一家醫院幫助大夫搶救總統的女護士是巴克斯頓人,這一事實在當地人看來更是強化了總統與該鎮的關係。“沒什麼事吧,隊長?”他問道。值班隊長鮑勃·盧卡斯皺著眉頭,把一個肩膀輕輕一聳。他瞟了一眼手上的字條。“五分鐘以前沒事兒,老兄。”他挺直身子,說,“很有可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十有八九是還沒等我趕到,就已經解決了。”“什麼有趣的事兒?”喬治問道,儘量使他的語氣聽起來很輕鬆。他最不願意讓鮑勃·盧卡斯覺得,在他這個刑事調查科的便衣警察眼裡穿製服的警察都像小醜和街頭賣藝者一樣。“小丫頭失蹤了,”盧卡斯把字條遞給他,“警員斯文德爾斯剛才接到報警。他們直接打到這裡,沒有通過應急總機。”喬治把斯卡代爾在腦海中勾畫了出來。“我們有沒有當地的人?”“沒有必要。那地方幾乎就是一個村莊。最多十戶人家。斯卡代爾是皮特·格倫迪的轄區,但是很顯然,那位母親認為皮特勝任不了。”“那麼,你認為呢?”喬治很謹慎。“我想我最好還是開車去斯卡代爾,和霍金夫人談一談,順便把皮特接上。”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拿帽子,端正地戴在頭上。帽子又黑又亮,就像他的靴子一樣。他雙頰紅潤,嘴裡好像銜了一個乒乓球。一雙閃亮的黑眼睛和兩條平直的眉毛使他看上去很像口技表演中畫的假人。喬治已經看出來,鮑勃·盧卡斯聽不進彆人的意見。他知道,如果他問盧卡斯一個問題,他會直截了當地回答。“我和你一起去,你不會介意吧?”喬治問。皮特·格倫迪輕輕地放下電話,大拇指撫動著下巴。一天沒刮胡子,下巴如砂紙一般粗糙。1963年12月的那天晚上,他正好三十二歲。從照片上可以看到他一副精神飽滿的麵孔,狹長的下巴,短而尖的鼻子,一頭軍人式的短發使這些特點更為鮮明。即使在與孩子一起度假的照片上,含笑的眼睛也似乎不放鬆警惕。十分鐘之內的兩次電話打破了他平常夜間的寧靜生活——和妻子麥格一起看電視、給孩子洗澡、睡覺。第一個電話也引起了他一定的注意,因為是斯卡代爾的耳目,年老的馬·洛馬斯不顧自己的關節病痛,從舒適的屋舍出來,迎著嚴寒到村子公共綠地上的電話亭給他打來的電話,所以他不得不警覺起來。但是,當時他覺得可以等到八點,在電視節目結束以後再處理。畢竟,馬·洛馬斯打這個電話表麵上是為這名失蹤的女學生感到擔心,但也說不定隻是要嚇唬一下女孩子的媽媽。對此,格倫迪也沒有把握。他曾經聽見有人議論,所以他也知道,在斯卡代爾,有些人認為魯絲·卡特爾不應該這麼快地與菲利普·霍金草草成婚,雖然在她前夫羅伊死後,霍金是第一個讓她動心的男人。不久,電話再次響起,妻子繃著臉把他從舒適的扶椅上拉起來,讓他到冷颼颼的過道接電話。這個電話使他必須行動起來了。巴克斯頓的盧卡斯隊長已經接到報警,正在趕往這裡。巴克斯頓的人直接插手本來就夠糟糕了,但似乎這還不夠,盧卡斯還帶了一位書呆子。這不僅是格倫迪,也是他的所有同事第一次不得不與一個上過大學的人合作。他偶爾去過位於巴克斯頓的分部,從人們的私下議論中了解到,沒有人喜歡這種合作。他也很快加入到了彆人的竊竊私議當中,認為生活才是警察最好的老師。這些大學畢業後當了警察的人,甚至都不能在星期六的晚上去巴克斯頓的集市執行任務。他們有生以來從沒見過有人在酒吧裡打架鬥毆,更不用說去處理這些事情。就他所知,如果說貝內特探長還有一些能耐,那就是他打起板球來還算敏捷。但就憑這一點還不足以讓格倫迪歡迎他來到自己的轄區,因為他會攪亂自己精心建立起來的社會關係。他歎了口氣,扣好襯衣領子,穿上緊身短上衣,戴好帽子,拿起外衣。他把頭探進客廳,臉上一副諂笑。“我得去一趟斯卡代爾。”“噓……”妻子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眼看要到最關鍵的時候了。”“愛麗森·卡特爾失蹤了。”他補充說,好像專門要打擾一下妻子一樣,他關上門,在妻子還沒顧上說話的時候匆匆穿過過道。他很清楚,妻子一定會有所反應。在斯卡代爾,一個孩子失蹤那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整個朗諾地區都會感到一陣瘮人的寒氣。喬治·貝內特跟著盧卡斯來到停車的院子。他很想開自己的車,一輛漂亮的福特海盜車,剛一提拔就買了,但為了尊重彆人,他還是讓盧卡斯開車,自己坐在了副駕駛座上,那是一輛帶有標誌性圖案的路虎車。他們在主乾道上經由集市廣場向南駛去。喬治儘量抑製著由女孩兒失蹤引起的心靈陣痛。最後的結果有可能是一場虛驚,正像盧卡斯所說的那樣。在所報告的兒童失蹤案中,百分之九十五是孩子在該睡覺的時候回來了,或者,最糟糕的也是在第二天早餐前就回來了。但是,偶爾也會有不同的情況。有時,在很長時間內都找不到失蹤的孩子,以至於他或者她永遠也不會回來的可能性越來越大。這有兩種情形,一是孩子故意這麼做,更為常見的則是,孩子已經死了,那麼警察的問題就不再是找到失蹤者需要多長時間,而是發現屍體需要多長時間。還有些時候,失蹤者乾脆無影無蹤,仿佛地球裂開一個豁口,將他們吞了進去。在過去的六個月裡,像這樣的案例有兩個,案發地點距離斯卡代爾都不足三十英裡。喬治對來自德比郡分局以及其他警署的消息總是會做詳細的記錄,他尤其關注這兩起失蹤案,因為距離他的轄區很近。兩個孩子很有可能或者死在這裡,或者曾到這裡來過。第一個失蹤的叫波琳·凱瑟琳·瑞德,是一個黑頭發、淡褐色眼睛、十六歲的甜食店學徒,來自曼徹斯特的戈登。她體態窈窕,身高大約五英尺,失蹤時身著粉紅與金色相間的連衣裙和淡藍色外衣。她與父母和一個弟弟住在一棟聯立房裡,就在七月二十四日,星期五晚上八點之前,她離開家去參加一個搖擺舞會,從此再也沒有人見過她。無論在家庭還是在工作中她都很順心,也沒有男朋友,不存在失戀的問題。即使想一個人離家出走,也沒有錢。警察將這一帶搜了個遍,還把當地三座水庫的水全部放乾,但依然沒有發現波琳的任何蹤跡。曼徹斯特警察不放過任何一個有關她行蹤的報告,但沒有一個能使他們找到這個女孩兒。第二個失蹤的孩子看起來與波琳·瑞德毫無相似之處,但案情都同樣無法解釋,幾乎是不可思議。約翰·吉爾波瑞治,十二歲,身高四英尺十英寸,細瘦身材,深棕色頭發,藍眼睛,麵色紅潤。失蹤時身穿灰色方格運動衣,灰色長絨褲,白襯衫,黑色尖頭鞋。喬治從蘭開夏的一名警察——他的一個球友——那裡了解到,約翰雖然不算聰明,但對人很有禮貌,討人喜歡。一個星期六的下午,也就是肯尼迪在達拉斯遇刺的第二天,他與幾個朋友一起去看電影。電影結束後,他說他要去萊恩河畔阿什頓的集市,隨後就一個人走了。他經常去那裡幫攤主沏茶,掙上三便士。人們最後一次看見他時,他正靠在一個垃圾箱上,當時大約五點半。就在前一天,一位當地商人拿出了一百美金,給這次無望的搜尋行動最後再加一把油,但依然毫無結果。上周星期六,在警察舉辦的一次舞會上,喬治的球友兼同事對他說,即使肯爾布萊特和波琳·瑞德遭到飛碟上小綠人的綁架,他們也不會消失得這樣乾乾淨淨,不留痕跡。這一次是在他自己的轄區一個女孩兒失蹤了。他凝視著窗外,隻見阿什波公路兩旁在月光映照下的田野,牧草蔓生,上麵覆蓋了一層白霜。田野間一堵一堵的清水牆在銀色月光的照耀下,幾乎可以說是閃閃發光。一層薄雲穿過月亮的表麵,儘管他的衣服很暖和,但一想到如果有人在這樣的夜晚,身處如此荒涼的地方,而且無處棲身,他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喬治希望有一個更大的案子能使他暫時忘掉這位女孩兒和她的家人,而此時,除了這位女孩兒和她的家人之外,他的大腦中不應該再裝進任何其他事情。他對自己的想法稍稍感到羞愧,所以突然轉向鮑勃·盧卡斯,“給我說說斯卡代爾。”他拿出香煙,遞了一支給隊長,隊長搖了搖頭。“不抽了,謝謝長官。我要儘量少抽。你或許會認為斯卡代爾是一個被時間遺忘了的地方。”他說。從喬治猛然劃著的火柴光中可以看出,盧卡斯神情嚴峻。“為什麼這麼說?”“那裡就像中世紀一樣。進出隻有一條路,沿著公共綠地上的電話亭往前走就是路的儘頭。有一棟比較大的房屋,也就是莊園宅第,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還有大約十幾間村舍和農場住宅。沒有酒吧,沒有商店,沒有郵局。那裡的霍金先生——一個你可以稱作鄉紳的人——擁有斯卡代爾的每一棟房子,還有整個農場,再加上方圓一英裡內的所有土地。每一個生活在那裡的人都是他的佃戶和雇工,可以說他擁有他們以及他們的一切。”隊長把車開得慢了一些,向右拐,離開了大路,駛向一個窄道,從這裡需要經過一個采石場,“我算了一下,那裡隻有三種姓氏。你要麼姓洛馬斯,要麼姓克羅瑟,要麼就姓卡特爾。”喬治注意到,盧卡斯的話有一點兒前後矛盾。三種姓氏裡沒有姓霍金的。但他打算暫時不問這一問題。“那麼,人們要成家立業就必須要離開這個地方嗎?”“噢,是啊,是要離開。”盧卡斯說,“但是,他們永遠都屬於斯卡代爾,永遠不會擺脫斯卡代爾。每一代人中,有那麼一、二個確實會和外麵的人成親,這是避免和自己的表兄弟或者表姊妹結婚的唯一辦法。不過多數情況還是和本地人結婚。還有一些外麵的人,因為和斯卡代爾的人結婚,所以也就成為這裡的一員,但是過不了幾年,他們就會離開斯卡代爾,並且要求離婚。可笑的是,他們總把孩子留在這裡。”他瞥了一眼喬治,好像是想要看看他對這種事兒的態度。喬治吸了口煙,一時沒有說出自己的看法。他聽說過這樣的地方,但從來沒有真正去過。他根本想象不出,作為世界一隅的斯卡代爾——不受外界影響、生活自給自足、麵積不大、人口有限——會是什麼樣子。在那裡,有關你的一切情況,包括你的過去、現在和未來,在整個這一地區無人不知。“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地方距離城市這麼近。有幾英裡?七英裡?”“八英裡。”盧卡斯說,“這地方太古老了。你看路上的瀝青。”他指著前方一個向左的急轉彎,那裡通向斯特恩代爾伯爵村。開采公司為工人建造的房屋沿著山邊擠擠挨挨地緊靠在一起,仿佛橄欖球員並列起來準備爭球一樣。“以前,我們的車發動機不行,這裡又沒有像樣的瀝青路,冬天的時候你從斯卡代爾到巴克斯頓需要大半天的時間。就這還必須是道路沒有被雪堆封堵住才行。當地人乾什麼都得靠自己。在這一帶,人們的生活習慣從來沒有什麼改變。”“就拿這個丫頭,愛麗森來說吧。儘管有校車,但每天上學、回家很有可能還是需要半個多小時。當地有關部門試圖說服那些父母們,讓像她這樣的孩子從星期一到星期五住在學校,這樣,就不用每天趕路了。但是,在斯卡代爾這樣的地方,父母們都斷然拒絕。他們不認為這是當地政府在為他們提供方便,反而認為是官方企圖從他們身邊搶走自己的孩子。實在不可理喻。”汽車在經過了好幾個急轉彎之後,沿著一個陡峭的山脊向上開去。盧卡斯在換低速擋的時候,發動機顯得有些動力不足。喬治打開車窗將煙頭扔到路邊。一股寒氣混合著煤煙味兒直衝喉嚨,他連忙關上窗戶。“不過霍金夫人報警還是很及時的。”“據警員斯文德爾斯說,她先是在斯卡代爾挨家挨戶地找過。”盧卡斯麵無表情地說,“不要誤會,這並不是因為他們不歡迎警察,隻是……不喜歡和人交往。僅此而已。他們都希望找到愛麗森,所以不會難為我們。”汽車爬上了山脊,又沿著通往朗諾的長長的坡道向下駛去。用石灰石建造的房屋像睡著的綿羊一樣蜷伏著,月光下,白色建築顯得灰蒙蒙的,一股一股的濃煙從眼前的煙囪裡吐出來。在村中心的十字路口,喬治清楚地看見一個穿著製服的警察站在那裡,正跺著腳取暖。“那就是皮特·格倫迪,”盧卡斯說,“他乾嗎在外麵等啊?”“或許是急於想查出事情的真相。這地方畢竟歸他管。”盧卡斯嘟噥道:“很有可能是挨了老婆一頓臭罵,因為晚上不能待在家裡。”他猛地一踩刹車,汽車突然轉向了路邊。警員皮特·格倫迪彎著腰看了看是誰坐在駕駛座旁邊,然後上了車,坐在後排。“晚上好,隊長。”接著又向喬治點點頭,說道:“長官好。我覺得這案子凶多吉少。”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