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先梅見到我後,微微有點吃驚,轉而笑著埋怨道:“怎麼這麼半天才來,我們都在等你呢!”我正納悶她這話什麼意思,進門卻聞到一股菜香,客廳裡的桌子上擺了好幾樣家常菜,看樣子還沒動過筷子,一個中年男人則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向他笑了笑,說聲打擾了。男人禮貌性地回了一個笑,繼續盯著電視,似乎在看新聞。羅先梅把我拉到桌邊坐下,說:“我就知道你沒吃過晚飯,所以正等你呢,和我們一塊吃吧!”回頭又招呼那個男人,“死老頭子,還看什麼電視,趕快過來吃飯!”男人應了聲,卻沒坐過來,羅先梅則去廚房盛飯。此刻,就我和男人坐在客廳,我心裡想著事情,不知道該和這男人說些什麼。男人似乎不覺得尷尬,隻是自顧自地看著電視,直到羅先梅把飯盛過來了,才坐到了桌邊。我隨便客套了幾句,就準備打聽702的事情,沒想到羅先梅先開口了。“小何啊,最近你和你們家小潔是不是鬨矛盾啊?都好幾天沒見她了”“哦,她出去旅遊了。真不好意思,走之前都沒跟您打招呼呢,嗬嗬”我再次撒了個謊。羅先梅笑了笑,然後不經意地問道:“這樣啊,她是不是去了你找不到的地方啊?”我心裡一驚,因為她這句話說得太奇怪了,我一時間根本無從把握。難道說她知道了昕潔失蹤的事情?或者隻是一句很簡單的玩笑性的話語?但不管是什麼意思,我覺得如果還要刻意去隱瞞關於昕潔的事情,倒是沒必要了,反而會讓羅先梅越來越不信任我。所以,我放下筷子,恢複了以往的表情,然後歎了一口氣,說:“梅姐,不瞞你說,小潔是失蹤了。”我說完這句話,就去看她的表情,她顯得很吃驚,張大了嘴巴問道:“什麼?你說,小潔失蹤了?”我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看樣子,她先前那句真的隻是在開玩笑而已。我沉重地點點頭,“已經半個月了。”啪!羅先梅把手裡的飯碗往桌上一壓,“你們小兩口子倒好,這個說那個疑神疑鬼,那個說這個失蹤半個月,弄啥名堂呢?”聽到這句話,我幾乎要跳起來,趕忙追問道:“梅姐,你是說,小潔她說我疑神疑鬼?她什麼時候跟你說的?”羅先梅皺了皺眉,不耐煩地說:“不就兩三天前嘛,跟我說她要離開幾天,你自己不做飯,叫我關照下你!你看,我今天不就叫你過來吃飯了嘛!”“兩三天前你見過她?!她還跟你說了什麼?”“好像是大前天吧,她跟我說了要關照你,其他倒也沒說什麼哎我說,你乾嗎這麼緊張?是不是她跟你鬨彆扭,離家出走啦?”“差不多吧,梅姐,小潔她兩三天前具體是幾點鐘和你說的?說完後她去了哪裡?”“大概下午兩三點的樣子,說完後就上樓回去了啊。”“有沒有看到她下來?”“這我倒沒有注意”我說我半個月都沒見到她了,一直在找,所以麻煩梅姐務必要再好好想想看,最後一次談話後她去?99lib.了哪裡。羅先梅低頭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想出什麼,然後轉了個語氣說道:“她不會真的離家出走了吧?你們這小兩口,好好地咋鬨彆扭呢?這我就要說說你啦,小何你也真是的,小潔這麼好的姑娘都被你氣走了,你到底做了啥事啊?不會是外麵有有那個了吧?”我說這怎麼可能呢,我不是那樣的人,不過半個月前她走的時候確實發生了很奇怪的事情,最近以來也一直有奇怪的事情發生,我感覺小潔可能是被嚇跑的。“啥奇怪的事情?她怎麼被嚇跑?”“不瞞你說,自從上次你不讓我去樓上看以後,我覺得這事情還真的和樓上有點關係……”砰!突如其來的拍桌聲響起,旁邊一直沒說話的男人突然站了起來,瞪了我一眼,臉色陰沉得可怕,轉身就朝臥室走去。我一時間愣住,轉頭看了看羅先梅,她的臉色也變得非常難看,似乎我的話觸到了他們的忌諱。不過想想也是,自家樓上一家四口全死掉,屋子還鬨鬼這種事,若非必要,誰都不願去提。但無論如何,像羅先梅丈夫這樣的反應,倒顯得有點過頭了。我趕忙向羅先梅道了歉,然後假裝不明就裡地問道:“梅姐,你愛人他這是咋了?怎麼突然生氣了?我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羅先梅的嘴角突然抽了一下,但很快表情又恢複了過來,從桌子那邊探過頭來,幾乎是貼著我的麵門,將聲音壓到極低,說:“關於頂樓的事我不好跟你說太多,有奇怪的事情發生那是正常的,你就當啥事也沒有,彆去管也彆去想!另外不是我說風涼話,那個如果你們經濟上有能力的話,我覺得你們還是另外找個房子比較好……”她這話其實說得很委婉,但意思我聽出來了,介於頂樓鬨鬼的事情,她勸我搬家。我心說現在不是搬家不搬家的問題,而是找不到昕潔的問題,即使要搬,那也必須等找到昕潔後再說。至於這個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鬼,是否就在我家樓上,鬨得多麼凶,我都不想管,但如果真的是那個鬼造成昕潔的離奇失蹤,那就是它惹到我了,我不管想什麼法子都會和它鬥到底,至死方休!當然我不可能把我這種想法和一個如此忌諱頂樓的女人去說,而且看現在這種情形,我原先設想讓他們兩口子陪我上樓的想法也沒必要提了,於是隨口應道:“梅姐你說得對,等找到昕潔後我再想辦法……”羅先梅同情地看了看我,歎了口氣,叫我多吃點菜。吃完飯,臨出門的時候,羅先梅語重心長地說道:“小何啊,聽梅姐我的話,千萬彆去管頂樓的事,找到你家小潔後,就想辦法搬家吧!還有,這幾天,如果小潔再來找我,我肯定會好好勸勸她的,叫她彆再跟你捉迷藏了!”我附和地點點頭,轉身欲走,卻又被她一把拉住,湊到我耳邊補充了一句:“忘了告訴你,以前住在你們那屋子的也是小兩口子,一個瘋了,一個失蹤了。”她這補充性質的一句話,立刻讓我意識到,我似乎抓到了什麼關鍵性的線索,猛然回頭,焦急地問道:“梅姐,你說的是真的嗎?那小兩口子現在在哪裡?”“不是跟你說了嘛,一個失蹤了,一個瘋了,都好幾年了,我怎麼可能知道!”“那他們分彆叫什麼名字?”羅先梅似乎想了一會兒,然後拍了拍腦袋,抱歉地說:“哎,你瞧我這腦子,人老了,記性當真是越來越差了,實在想不起來啦”我還想再打聽點先前這對住戶的情況,但想想一下子也沒什麼好問的,於是跟羅先梅道了謝,上樓回屋裡,把剛剛得到的所有線索再重新理一遍。根據羅先梅的講述,昕潔至少在三天前還出現過,從這點上來看,如果她的話不假,那麼昕潔不是離奇失蹤,而是有意要避開我?但是我實在想不通,在事發當天她是怎麼做到以那種極度離奇的手段上演失蹤一幕的?而且在這半個月裡麵,一次都沒讓我見到,甚至連淩誌傑以及所有跟她有關係的人也都找不到她,而偏偏隻是通過一個住在樓下的鄰居大姐來讓我知道她沒有失蹤,她到底怎麼做到的?且先不去管昕潔能否做到,單純分析她這麼做的動機,裡麵的疑點太多。以我對她三十幾年來的了解,她一個眼神一抬手我就知道在想什麼。從穿著開襠褲一起玩泥巴的時代開始,到後來經曆各種各樣的事情,她對我的信任甚至可以說已經超過了她自己。她不會無緣無故地離開我,更不會想方設法地躲著我,現在這樣的情形,我寧願相信她是被迫的,是有什麼東西逼著她那樣做我一下子又想起了她消失前最後的那個眼神,充滿了不舍與無奈,還有那份心底訴不儘的愛意……所有的一切都在說明她沒有這麼做的動機,也沒有這麼做的條件。突然我又回憶起了羅先梅所說的一個細節--昕潔跟她抱怨我最近疑神疑鬼。雖然我無法完全再現當時昕潔找到羅先梅說話的情景,但是從這個細節裡我發現兩個非常矛盾的問題,那就是:一、昕潔是以抱怨的形式來跟羅先梅說話的,而且羅先梅似乎對她當時的神情和語氣沒有特彆深刻的印象,就仿佛是很平常的拉家常式的那種抱怨,這跟昕潔消失時的那種神情完全不符合。二、抱怨的內容就更矛盾了,是說“何寧疑神疑鬼”。這個內容仿佛是在說,她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然後天天看著我在四處找她,才會覺得我“疑神疑鬼”想象一下這種狀態吧,如果這是真的,那我就不單單是疑神疑鬼了,簡直就可以肯定是完全瘋了:分明就能在自己屋子裡看到一個人,卻還在四處找那個人!想到這裡,我竟然也有點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精神狀態來,於是使勁揉了揉眼睛,又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一圈,看著這個長久沒人打理以至於連木餐桌都發黴長毛的屋子,我確定自己沒有發瘋,也不可能選擇性地失明到看不見一個本來就存在的人。我又仔細揣摩了一下這兩個矛盾的地方,發覺還是老樣子,根本就沒辦法說通,但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而且這個不對勁的地方就是產生矛盾的源頭,想來想去一時間又想不出來,心下就變得相當急躁。我使勁捶了捶腦袋,在意識到自己此刻的狀態後,決定洗把臉清醒一下。走進衛生間,卻赫然看到那盥洗台上又多了一樣東西--一塊手表。我趕忙扯了張紙巾,小心翼翼地將表鏈一端包住,然後拿起來看。這是一塊老式的手表,不大,表盤上有“上海”兩個字,翻過背麵,是鋼印的字體:“上海手表廠防水972”。我又看了看表鏈,是那種七八十年代常見的國產表鏈,有縮放功能那種,但相對也要窄一點,隨即明白了,這是一塊女式手表,因為那個年代的手表不像現在一樣有非常明顯的男女特征,唯一就是表盤大小及適手程度上有些區彆。到現在為止,莫名其妙出現的東西已經有三樣了:長頭發、口紅、七八十年代的女士手表。一般情況下,這三樣東西,再加上屋子裡總是看不清晰的鬼影,通常會讓人聯想到什麼?一個女人,不屬於我們這個年代的女人,她一直徘徊在這個屋子裡,讓你感覺到她的存在,卻永遠找不到她所以更準確地說,她是個女鬼。但,對我來說,這三樣東西的出現,卻讓我馬上就想到了一個專業詞彙--侵略性心理暗示,也就是俗稱的惡意催眠。當然,我說的惡意催眠不可能像電影《催眠》裡所表現得那麼誇張,但在實際生活中,催眠倒確實無處不在,它利用的是人類在心理層麵上的條件反射。我們都知道膝跳反應,這是生理層麵上的條件反射,而心理層麵上的條件反射也是類似的。舉個很簡單的例子,我們一般都玩過的:我假裝打你的眼睛,但實際上不會打到,可你仍然會無法控製地閉上眼睛。這是人類在自我進化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的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而我所說的侵略性心理暗示,就是利用這種本能的特性,通過一些細微的動作,不斷挑撥你的神經,讓你的心理防線崩潰,然後朝著侵略者想要引導的方向走。所以,看到這塊老式的女表,我並沒有像最初看到口紅一樣緊張,反而覺得有點慶幸,因為這種東西出現得越多,對我越有利,我可以靠著這些東西得到更多關於整件事的線索。和先前一樣,我找了個保鮮袋,將手表收起來,和口紅一起放進冰箱的冷藏櫃。在關上冰箱門轉身時候,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是關於羅先梅遇見昕潔的時間。她說是三天前的下午兩三點左右,而那天我正好去自己開的私人診所裡收拾東西,不在家的時間恰好也就是下午一點多到三點多。這也太巧合了吧?昕潔偏偏在我不在的時間回來,可她又怎麼知道我那個時間段不在呢?那麼,又有誰會知道我那個時間段不在家呢?羅先梅?對!也隻有她會知道。她是家庭主婦,一直都在家,也一直住我們樓下那麼,前麵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到這裡算是有了一個清晰的線索,而這條線索的源頭,就是--羅先梅在撒謊。退一步想,如果“羅先梅在撒謊”這個命題成立,那一些疑問就好解釋了。她為了使這個謊看起來圓滿,編了一個我不在的時間段,好讓我無法準確判斷。可她又不能很好地描述出三天前和昕潔見麵時的具體情景,以致讓這個謊有了破綻。還有,我以為她跟我開玩笑的那句“小潔是不是去了你找不到的地方啊”,看來並非開玩笑,而是她知道昕潔去了哪裡!那麼昕潔最終去了哪裡呢?702!樓上那間一直被羅先梅“忌諱”,並竭力阻止我進去的屋子。昕潔自己做不到,也沒有動機,但是有人逼迫她,並“幫助”她做到了--在那天以離奇的方式消失在飄窗上,而“幫助”她的這個人,似乎就是羅先梅他們兩口子!而他們做這些事情的目的暫時不得而知,也許在702房間藏著他們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許跟房產有關,在房價不斷攀高的時代,為了錢有些人什麼都做得出來。思維到了這裡,我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腦子過熱了,竟然變得如此陰謀論起來?因為靜下心來想想,一個住在樓下,好心關照你,請你去他們家吃飯的鄰居大姐,在我的推測中,竟然會變成這樣一個有著巨大陰謀的人物這實在太戲劇化了。但不管如何,在我的推測得到印證之前,羅先梅兩口子的嫌疑暫時不能排除。我得儘快讓淩誌傑幫忙做那兩樣東西的指紋鑒定。至於傍晚時分那個恐怖的黑影,以及702室的事情,我也還是需要淩誌傑過來幫忙。就我一個人,還不至於傻到像恐怖電影主角一樣,哪裡恐怖、哪裡危險就往哪裡鑽。看了看掛鐘,晚上十點一刻,我再次給淩誌傑打去電話,這次他很快就接了。那頭傳來嘩啦啦的雨聲,還有淩誌傑略帶焦急而高亢的嗓音。“正想給你打電話呢!你前麵說有線索,你找到了什麼?”見他直奔主題,我不繞彎了,“你之前不是在我們衛生間裡找到一根很長的頭發麼?今天又出現差不多的東西了!”“什麼東西?”“一支口紅,還有一塊七八十年代的上海牌女式手表。”淩誌傑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問道:“哪裡找到的?”“還是衛生間。”“你摸過沒?”“口紅抓過一下,手表沒動。”“好的,你明天把那兩樣東西帶我辦公室來。”“對了,你現在還在外麵?這幾天出的事情很大,我知道你非常忙,但怎麼都不跟我說聲?”“有什麼好跟你說的?瞧你那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有空來管我忙不忙?”我歎了一口氣,“前段時間確實完全沉淪了不過你放心,現在差不多恢複了,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忘了告訴你,有人說在三天前見過昕潔。”“什麼?!”淩誌傑聽到這句話顯然比我還要震驚,緊跟著問道,“三天前有人見過?誰?你跟誰說了話?”“樓下502的那位大姐,你應該也照過一次麵。”“她?沒什麼印象明天!明天你也不用過來了,我儘量抽時間去你那一趟。今天就這樣,我這邊還有事情,先掛了!”我剛說出“彆掛,還有件事”,那邊就果斷地掛了。淩誌傑做事向來雷厲風行,連電話也這樣,從來不管對方有沒有說完,這脾氣是改不了,誰都拿他沒轍。我隻好再撥了一次,沒想到那邊是徹底不想接聽了--關機。看樣子,恐怖黑影的事情隻能留到明天他過來時再說了,今晚上我還有些東西要準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