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灰色的臉在車窗上隱隱約約(1 / 1)

尖叫 李西閩 2905 字 16天前

王子洋的心情稍好了一些,連續幾天他和安蓉都沒碰到什麼危險。也沒有人再把死貓掛在某地暗示什麼了。那個神秘的電話他也一連幾天沒有接到,聽不到令他心悸的喘息聲無疑是一種放鬆。他以為一切都過去了,事情會隨著初夏的過去而漸漸地好起來,生活也將充滿金色的陽光。難得有一個白天是他和安蓉都休息的日子,今天就是這樣的日子。早晨一起床,他就決定做一件讓安蓉吃驚的事情。其實,他早就準備這樣做了,因為楊林丹事情的困擾,他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王子洋起床後,照例進了衛生間,痛快淋漓地排泄了一通,排泄讓他倍感輕鬆,排泄完後,他衝了個熱水澡。衝澡在他的眼中也是一種排泄,把毛孔中的細微的臟物排泄掉。衝完熱水澡,他用浴巾圍在腰間,對著衛生間裡的鏡子刮胡子,他用的是吉列剃刀,剃刀在他臉上一下一下地劃著,有種奇妙的聲音,他喜歡這種清爽的聲音,這種聲音讓他有種清爽的感覺。刮完胡子,他摸了摸泛青而又光滑的腮部和下巴,對著鏡子咧嘴獨自笑了一下,他又睜了睜眼,擺到個十分酷的姿勢,他自言自語:格利高裡年輕時也莫過如此。然後,他用古龍香水往自己的腋下和耳朵後麵噴了噴。他閉上眼,呼吸著香水的味道,有些陶醉。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衣,紮上了一條紅色的金利來領帶,穿著一條米黃色的西褲,足蹬一雙擦得油黑發亮的皮鞋就出了門。他開著車,迎著金燦燦的陽光朝東方路駛去。路過一家花店時,他買了兩束花,一束是白菊花,一束是梔子花。來到了東方路十一弄的小區外麵,他停好了車,就走了進去。門口的保安沒有攔他,要是一個農民模樣穿著隨便的人,他們一定會攔住他的,神采飛揚的王子洋讓保安懼怕而又羨慕。安蓉一開門,她就看到一束鮮豔的梔子花。安蓉嫵媚地笑了。王子洋進屋,他吻了安蓉。安蓉說:我做夢還夢見媽媽給我頭上插了朵梔子花呢,沒想到你就買來了,你這個壞蛋,真會討好人。王子洋笑笑:路過花店,看到了就買了唄。安蓉的房間裡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麼變化,牆上照片裡安蓉母親慈愛地笑著。王子洋想,安蓉母親一定是個善良的女人,和安蓉一樣。安蓉邊往花瓶裡插花,邊說:子洋,你真討厭,那麼早就把我吵醒了,現在九點都不到。王子洋說:已經快九點半了。安蓉說:今天有什麼安排呀?子洋賣了個關子:現在不訴你了,我一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你跟著我走就行了。安蓉看著王子洋,她的眼中有些期待有些喜悅:你這個人就愛搞些浪漫的事情,也不管人家能不能受得了。說著她就依偎在王子洋的懷裡,雙手抱住了王子洋的腰。王子洋呼吸著她頭發上自然的清香,閉上了眼睛,他喃喃地說:安蓉,我愛你。安蓉說:我也愛你。89蘭芳這幾天采訪辛苦,累得她早上想賴在床上不起來,可一大早電話鈴聲就把她吵醒了。蘭芳揉了揉乾澀的眼睛,罵了聲:媽的,催命呀!是山南縣公安局周副局長在賓館大堂打來的電話,周副局長問她起床沒有。蘭芳躺在床上撒了個謊:起床了。周副局長,你稍等一會兒,我馬上下來。她差點忘了,今天早上,是周副局長他們解救出來的六個孩子返回原籍的日子。他們的家長都來了,送行的場麵一定感人,有鮮花,有淚水,有感激,有依依不舍……這種場麵蘭芳是不會放過的,她需要有一些現場抓拍的照片。蘭芳慌慌張張地起床,衝進了衛生間。她隨便洗漱了一下就出來穿衣服,衣服也簡單,就是T恤和牛仔褲,她風風火火慣了,洗漱穿衣才用了幾分鐘,她從來不打扮化妝,所以顯得利索。她背起采訪包衝出了房間的門,連房間門也忘了關上。安蓉從電梯裡衝出來,火急火燎的樣子,她一見周副局長,就說:對不起,讓你久等。周副局長迎了上去,這是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年警官,他的眉毛很長,眼中透出一種威嚴。他笑著對蘭芳說:辛苦你,蘭記者,這樣吧,我們先去火車站,送完人後再吃早餐,怎麼樣?蘭芳說:沒問題,沒問題。他們出了賓館的大門,一輛三菱吉普在外麵等著,周副局長為蘭芳打開了車門,蘭芳鑽了進去,周副局長也上了車,坐在蘭芳的身邊。周副局長笑著說:蘭記者,聽說你男朋友也乾公安工作?蘭芳說:派出所的一個小戶籍警。周副局長哈哈一笑。蘭芳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皮跳得厲害,一會兒是左眼,一會兒是右眼。她想,這是怎麼啦?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她很自然地想到了安蓉。安蓉會不會出什麼事?眼皮跳是不是一種什麼征兆?周副局長發現了蘭芳表情的變化。他笑著問她:是沒有睡好吧,蘭記者,送完人吃完早飯,你就回去好好睡一覺,然後中午好好請你吃一頓,我們局長要親自犒勞你呢。蘭芳說:沒什麼,沒什麼,我看不要勞動局長的大駕了吧,你陪著我就讓我受寵若驚,我怕見大官。周副局長說:沒那麼嚴重吧,都安排好了的。就在這時,蘭芳突然看到一輛汽車朝自己坐的車瘋了似猛地撞過來,蘭芳驚叫起來。她看到朝自己撞過來的車的車窗玻璃上隱隱約約的有一張灰色的臉。周副局長說:蘭記者,你怎麼啦?蘭芳睜開眼睛,發現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她把手插進頭發裡使勁地抓了抓說:沒什麼,沒什麼。她想起了在來山南的路上碰到的一件事情。她開著車在路上狂駛,主編給她的新車讓她信心十足,主編對她真的是不錯,她心裡還是很感激他的。車開到一個村莊外麵時,她看到公路兩旁圍了許多人,公路中間停著一輛大卡車。蘭芳的車被大卡車堵住了,她猛按喇叭,那些人根本就沒有理她,大卡車還是一動不動。蘭芳有些生氣,她把車停在了路邊,然後下了車。蘭芳走了過去。那些人好像她不存在似的,正眼也不看她一眼。她看到一個人把一套染血的衣褲放在了大卡車的車輪子底下,那人放好衣服褲子就閃到了一邊。那人對大卡車上的司機大聲說:好了,開過去吧。大卡車緩緩地開了過去,汽車的輪子從衣褲上緩緩地碾了過去。這時,很多人放起了鞭炮。蘭芳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鬼。蘭芳是個對任何事物都感到好奇的人,她要搞個明白。蘭芳就逮住了一個人問道:老鄉,你們這是在乾什麼呀?那人看了她一眼說:你不是本地人吧?蘭芳點了點頭。那人說:怪不得你不明白。蘭芳說:很奇怪的呀。那人說:這有什麼奇怪的,這是在送鬼。什麼,送鬼?是呀,你沒有聽說過吧,這也就是近幾年才時興的事情,以前我們這裡沒有人買得起汽車,也就沒有這事情,這幾年大家有些錢了,買汽車的也多了,這事情也多了起來了。哦——現在,買汽車的人多了,事故也多了起來,我們這裡有個說法,汽車要是撞死人後,死去的人的鬼魂就會附在汽車上,要是不把附在汽車上的鬼送走,那麼這汽車還會出事的。送鬼其實也很簡單,大家在一起,把死者的衣服放在汽車的輪子下,讓汽車壓過去,然後放放鞭炮就把鬼送走了,鬼就不會在附在汽車上了,這輛汽車也就乾淨了。這說法邪了。不送鬼才邪了呢。這輛大卡車前幾天撞死過人,車主要把車賣了,買車的人就問車主送鬼沒有,車主說送過,買主不相信,怕把車買回去後有事,就讓車主再送一次,這不,又送了,我們都是車主請來送鬼的,車主要給我們紅包的,否則我們也不會來。蘭芳明白了。大卡車的火沒有熄,它像隻老牛一樣沉重地喘息著。蘭芳不知道那個死在這輛車輪子底下的人是誰,但是蘭芳心裡不舒服了,她重新上車後,開車的速度慢了下來,她不希望有什麼事情發生。她一路上奇怪地想,那被送掉的鬼會不會附到自己的車上?90王子洋的汽車開進了墓園。安蓉很吃驚,王子洋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把自己帶到這個地方來乾什麼?她說:子洋,你耍什麼花招呀?王子洋笑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王子洋把車停好後,他們下了車。陽光下的墓園寧靜而肅穆,層層疊疊的墓碑錯落有致,排列整齊。那一塊塊墓碑其實就是一個個站立著的人,隻不過這些人永遠凝固在這裡,不能行動,永久沉默。每個人都有這麼一天,都要站在這裡,無論你生前貧窮還是富貴,醜陋還是美麗,這是一種宿命,也是自然的規律。隻有陽光不會老去,永遠照耀著這片寧靜的墓園。墓園裡也有些人在走動,他們是無聲的,在這裡聽不到大聲的喧嘩,誰都不願意去驚動那些安息了的靈魂。王子洋捧著那束白菊花,走向了墓園,安蓉跟在他的身後,她知道,王子洋引領著她走向安蓉母親的墓地,每接近一步母親的墓地,安蓉的心中就像鐘一樣敲響一下,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有如此古怪的感覺。他們來到了安蓉母親的碑前。一陣微風吹過來,拂動了安蓉的發梢。王子洋虔誠地把一束鮮花放在了碑前,然後朝墓碑鞠了三個躬。他的眼中閃動著金屬的光澤。王子洋伸出手,拉住了安蓉柔若無骨的手。他側著臉看著安蓉,安蓉的臉是那麼的潔淨明亮,和太陽一樣生輝,一股隱秘的潮水漫過王子洋的心地。他緩緩地說:安蓉,今天我要作出一個重要的決定,當著你母親的麵。安蓉心中的鐘聲越敲越響。仿佛整個陽光覆蓋的墓園都充滿了鐘聲,以至於安蓉聽不清不遠處草叢中一隻小鳥清脆的鳴叫。王子洋在安蓉的麵前單腿跪下。他仰起臉,這是一張在陽光下真實又虛幻的臉。王子洋對著安蓉說:親愛的,當著你母親的麵,答應我的求婚,你嫁給我吧!安蓉豐滿的胸脯起伏著,她的心似乎要破膛而出。她俯視著這個男人的臉,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唇,他的下巴,他皮膚上的毛孔,都很真切,安蓉濕潤的紅唇嚅動著。兩眼都有小螞蟻在爬,她的兩行淚水湧出了眼眶,從她秀美的臉上滑落,滴在王子洋的臉上。安蓉哽咽地說:子洋,我答應你!王子洋從褲袋裡掏出了一個精美的小紅盒子。他打開了它,裡麵裝著的是一枚鉑金鑽戒。他把鑽戒戴在了安蓉的無名指上。鑽戒戴在纖細的手指上,安蓉覺得它有些冰涼。91七喜和朗乾在一家小酒店裡相對而坐。小酒店雖然很小,才幾張桌,但生意卻十分好,還沒到午飯的高峰期,幾張桌全坐滿了。他們來得早,就占領了靠玻璃窗的一個位置。他們喝的是白酒,幾碟涼菜。他們倆的神色都不是很明朗。上午的時候,七喜帶朗乾去看了化妝美容好的她的遺體。屍體完美無缺,可朗乾的心裡沉重。朗乾和七喜對飲了一杯。酒像毒藥一樣滑下了喉嚨,他們的表情都痛苦萬分,皺著眉頭,齜牙咧嘴。七喜,我看還是火化了吧,這樣老留著也不是個事,人都死了,也不能複活了,還是讓她去吧。你這樣,還不是自個折磨自己。凡事想開點,沒什麼大不了的,過不了多少年,你我都要去和她們會麵的。你想想,我才真正的痛苦呢,和夏敏真心實意的愛了一場,結果還是人財兩空。我不像你,你還和她實實在在地過了幾年的夫妻生活。哎,我心不甘呀,我總覺得她是被人害死的,她開車的技術不錯,車也不錯,怎麼就會出這種要命的事呢。因為車撞得太厲害,交警也沒有得出什麼結論,隻是一場交通事故而已。她不是想不開的人,她不可能瘋了似的開著車往大貨車上撞呀,我怎麼也想不通。有誰會害她呢。開車出事也是正常的,這個城市裡每天都有交通事故,每天都有死人,你不可能說都是謀殺吧。要說冤,夏敏才冤呢,那才叫謀殺。撞死她的人到現在還沒找到,也就是一樁無頭案了,哎,可憐的夏敏呀!我們都同是天涯淪落人,朗乾,喝酒!喝!今天咱倆誰也彆裝孫子,喝個痛快,不醉不歸!媽的,人生有幾回醉呀,不醉不歸!朗乾,這杯酒是我代夏敏敬你的,乾了!乾!你看,一滴都不剩了吧。痛快,痛快!酒真是個好東西呀,我現在也想通了,有酒就喝,人活著就是一場酒宴,酒完了,人也散了。來,這杯是我代她敬你的,乾!乾!你看,我也一滴不剩了吧,要能從空杯中倒出一滴酒來,我罰一瓶。她對我好哇,你知道嗎,朗乾。我知道,那是個爽快人,大方人。她比我媽對我還好哇,朗乾,你知道嗎!我媽從小就討厭我,她心疼的是我弟弟,她嫌我臟,哪有媽嫌自己兒子臟的?話說回來了,我那點狐臭還不是從娘胎裡帶來的,她就是瞧不上我,她罵我是妖怪,你知道麼,我媽罵我是妖怪。我要是妖怪,她就是老妖精呀!我考上大學那年,我爸帶我去做手術,回家後,我媽狠狠地罵了我爸一頓,說什麼瞎花那錢,有個屁用。她什麼也沒說過我,她對我好,隻有她對我好哇!彆提這些事了,兄弟,喝酒,喝醉了就好了,回家倒頭一睡,什麼也不想了!喝吧,喝死算了,讓我和她一起火化了!92對於安蓉而言,這是浪漫的一天,也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在墓園裡,王子洋向她求婚後,他就帶安蓉去了他父母家。他對著父母宣布了他的決定,他母親顯得高興,拉著安蓉進廚房弄好吃的去了。父親卻沒有什麼反應,不讚成也不反對。他隻給兒子一句話,一切都是你自己選擇的,從今往後發生的一切都應該你自己承擔。在王子洋父母家裡吃了一頓豐盛的午宴後,王子洋帶安蓉去了孤兒院,這讓安蓉十分的意外。孤兒院其實是安蓉真正的家。在孤兒院裡,王子洋向院長捐獻了一萬塊錢人民幣,王子洋悄悄地對安蓉說:這就算是我給你娘家的聘禮吧。安蓉心想,王子洋還真是個細心周到的人。孤兒院的院長很感動,她把孤兒們集中在一起,給安蓉和王子洋表演了幾個節目。孤兒們一起齊聲合唱的《歡樂頌》讓安蓉的眼睛都濕了。安蓉小時候,隻要有人來獻愛心,老院長都要把大家集合起來,給客人齊聲高唱《歡樂領》。安蓉從這些孤兒迷茫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過去。院長對大家說:安蓉阿姨原來也是我們孤兒院的成員,現在她出息了,沒有忘記我們孤兒院,經常回來獻愛心,大家要向安蓉阿姨學習,長大後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他們走的時候,一個大眼睛瘦弱的小姑娘牽住了安蓉的手。她的小手涼絲絲的,她仰著頭對安蓉說:安蓉阿姨,我長大以後能像你這樣漂亮嗎?安蓉的心被針紮了一下,她撫摸著小姑娘的頭說:能,你長大後會比阿姨更漂亮的。小姑娘搖了搖頭說:我不信!安蓉問:為什麼呀?小姑娘盯著大眼睛說:沒有人會比你更漂亮的!安蓉不明白為什麼小姑娘會這樣說,也許小姑娘幼小的心靈感悟到了某種東西,越美的東西越不可靠,越容易曇花一現。離開孤兒院,車在開往安蓉家的路上,四周一輛又一輛的車擦肩而過。安蓉突然覺得自己頭暈了一下,仿佛有什麼東西砸在她的頭上,她閉上了眼。安蓉又聞到了中藥的味道。她看見了一個人在黑夜裡開著一輛車疾駛。那車像脫韁的野馬,根本就無法控製。車撞在了路邊的一根電線杆上,開車的人從擋風玻璃飛了出去,像一隻受傷的大鳥,飛了出去,不,不!安蓉睜開了眼,陽光還在照耀,街上的車流和人流還在流動,王子洋還在她身邊,沉穩地開著車。安蓉呼出了一口氣,一切都是幻覺。王子洋看了看她,說:親愛的,晚上找個地方吃飯吧,到你喜歡去的美琪小築怎麼樣?安蓉想了想:我有個主意。王子洋說:什麼好主意,說來聽聽。安蓉說:我們還是買點菜,回家自己燒著吃吧,就算咱倆的第一次家宴,好嗎?今天一天夠辛苦的了,你晚上下半夜還要去值班,在家裡輕鬆些。王子洋伸出一隻手放在她的大腿上:好主意,我聽你的。安蓉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容。她的腦海閃過一個人的臉。那就是黑玫瑰般的臉。她覺得有種什麼在向他們悄悄臨近。是福還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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