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張變形的臉貼在貓眼上(1 / 1)

尖叫 李西閩 2808 字 16天前

蘭芳焦慮萬分。她的手在頭發上使勁地抓來抓去,好像要把自己的頭發大把大把地拔下來,這個動作在張洪眼裡有些殘忍,但是張洪沒有辦法製止她,他隻能眼巴巴地看著蘭芳。她和張洪坐在沙發上束手無策。蘭芳和安蓉說好了的,晚上一起吃飯,然後和張洪一起去看房子。可現在子夜已過,安蓉卻連個人影都沒有。他們整個晚上都在找安蓉。醫院、鋼琴酒吧、美琪小築……安蓉可能去的地方他們都找遍了,就是沒找著。在咖啡屋裡,服務生說安蓉來過,但和一個男人走了。當時,蘭芳罵了聲,王八蛋!她領著張洪,驅車來到了王子洋醫生的家。王子洋正在獨自喝著紅酒。看蘭芳他們來了,有些氣憤:你們來乾什麼?蘭芳盯著他的眼說:安蓉呢,你把安蓉藏哪了?王子洋提高了聲音:誰藏安蓉了,不可理喻!他把門狠狠地關上了。蘭芳和張洪隻好悻悻而去。蘭芳幾乎整個晚上都在打安蓉的手機,她聽到的就是這樣的聲音:你所撥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蘭芳急壞了,她說:狠心的安蓉,你一輩子不要見我的麵了!話雖如此,她心裡還是十分擔心安蓉的安危。張洪也在那裡乾著急。他陪著蘭芳一根接一根地抽煙。蘭芳踹了張洪一腳:你就不能想點辦法呀!張洪一臉無奈。蘭芳又踹了他一腳:虧你還是個警察,對了,我看還是報警吧!張洪看了看表說:我看還是等等吧。蘭芳無言。她又撥了一遍安蓉的手機,這一回通了,蘭芳內心一陣狂喜,她懷著期待已久的喜悅等待著安蓉說話。可她聽到手機裡傳來一個陰森森的女人的聲音:雖然我死了,可我不會放過你的……聲音縹緲而尖銳。蘭芳的心一陣收縮。她把電話壓了回去。怎麼啦?張洪問。蘭芳什麼也說不出來。突然,響起了門鈴聲。張洪說:一定是安蓉回來了。他正要去開門,蘭芳攔住了他,蘭芳示意張洪不要說話她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把眼睛湊到門上的貓眼上往外看。一張變形的女人的臉貼在貓眼上。18張洪離開蘭芳的家來到街上,一股涼風吹過來,他臉上的寒毛立了起來。他從來不否認自己的膽小,膽小不是罪,很多時候,他希望自己膽子大起來,可總是事與願違。他突然看到了街角的王子洋。王子洋朝亮著燈光的蘭芳房間的窗口張望。張洪有些吃驚,但他還是走了過去,叫了一聲:王醫生,你——王子洋緩過神來,有些尷尬。王子洋走到自己的車邊,打開了車門,準備上車。他回過頭看了一眼張洪:張警官,你回家嗎?張洪笑了笑說:當然,我總不能站在大街上喝一個晚上的西北風吧。王子洋也笑笑:我送你回家吧。張洪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車開動後,張洪才聞到一股香水的味兒,他分辨不清這是什麼牌子的香水,他相信蘭芳也分辨不清。因為她是個不用香水的女人。香水的味兒並不像蘭芳說的那麼討厭,王子洋車裡的香水讓他產生異樣的感覺,蘭芳車裡全是煙草的味道,如果蘭芳身上有香水的味道,是不是更讓張洪著迷?張洪在王子洋的車裡把蘭芳想象成了另一種樣子,嬌媚時尚而且柔情蜜意,張洪吞咽了一口唾沫,眼中閃動著一種奇妙的亮光。你們走後,我去找安蓉。是麼,你怎麼想起來要去找安蓉?我心裡放不下她,她是一個讓人記掛的女人。你心裡記掛的人很多吧,王醫生?也許吧,可安蓉的確讓我欲罷不能。我現在發現,我沒有辦法離開她。她身上有一種魔力,死死地控製著我,讓我不能掙脫。你理解我嗎?理解。可你也沒有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安蓉不可能再和你繼續下去了,我看你不必再纏著她了,這樣對你和對她都有好處。唉!看來你還是不理解我,我們不是同一類人。安蓉讓我發狂,我不會放棄的,張警官。愛一個人或許不需要什麼理由。但你知道安蓉為什麼讓我這樣癡迷嗎?你知道嗎,安蓉身上有種獨特的香味,我從來沒見過其他女人有她那種香味,那不是香水的味道,是從她皮膚裡散發出來的香味,她身上的氣味讓我心動,讓我為之瘋狂。哦——張洪深吸了口氣,他想他大概可以了解這種香味的力量。剛才車裡的香味就讓他有些混亂。晚上我找了許多地方,包括以前我和安蓉經常去的鋼琴酒吧。她常說那裡讓她放鬆和快樂,如果她願意,我每天晚上都可以陪她去。後來,我在醫院門口找到了她。你怎麼知道她在醫院,我們怎麼沒在醫院裡找到她?你們聞不到她的氣味,而我能。她的氣味?是的,一種淡淡的梔子花的香味,那是她的體香。你和蘭芳都無法感覺到的。我在醫院門口等她,直到她出來。19蘭芳在貓眼上看到的那張女人的臉就是安蓉。安蓉的回來讓蘭芳意外,蘭芳讓張洪走後,拉下了臉:安蓉,你還知道回來呀,你太不夠姐們了,你就不能給我來一個電話?整整一個晚上,你到哪去了?你知道麼,我都快被你搞成神經病了!安蓉的右手還是放在胸前,緊緊地握住一塊玉墜,那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她臉色蒼白,表情呆滯。蘭芳著急地說:安蓉,你就不能說一句話麼,你究竟怎麼啦,我本以為你去了水曲柳鄉村,回來後有所放鬆,沒想到你更加的不可思議了,天下男人多去了,你怎麼就想不通呢?安蓉悄然地流下了兩行淚水。蘭芳抱住了她的肩膀,她的口氣軟了下來:好安蓉,你有什麼委屈,你說出來,姐姐聽著,好麼,你彆這樣嚇我,好嗎?蘭芳伸出手去擦她的淚水。安蓉躲過了蘭芳伸過來的手,蘭芳的手指短而粗。安蓉的眼前一下子晃過一雙纖秀的手,那手白得像雪,是七喜的手。蘭芳遞過去一張紙巾。安蓉接過了紙巾,她輕輕地擦了擦臉,她歎了一口氣:蘭芳,楊林丹死了。安蓉的語氣冰冷。蘭芳心裡抽搐了一下:什麼?楊林丹死了。怎麼死的?車禍死的。下午三點多的時候送到醫院的,搶救了兩個多小時,她就停止了呼吸,我一直在場,她的頭和五官都撞爛了,她的顱骨碎得像碎玻璃……蘭芳,我好怕。蘭芳抱住了她。安蓉把頭靠在蘭芳的臂彎裡,像個受驚的孩子。她那雙美麗的杏眼流露出無助和恐懼,還有些許的不安和迷惘。蘭芳說:安蓉,彆怕,她的死和你無關。不,不……和我有關,有關!安蓉的聲音急促起來,她的整個身體在抽動,呼吸也緊迫起來。平靜些,安蓉,平靜些。我夢見過她撞車,她的身體從車裡飛了出去,頭穿出了汽車的擋風玻璃,撞到了前麵的大貨車上,而後掉在大街的水泥地板上……我夢見她要死,我怎麼沒阻止她呢?她死了,就死在我麵前,我,我……蘭芳撫摸著安蓉的肩膀輕聲說:好了,安蓉,好了,沒事了,她的死和你沒有關係,真的沒有關係,你不用自責。我去看她了,去看她了。她躺在太平間的屍床上,她的身體已經冷卻,可我感到她還存在,她好像沒死,她在朝我冷笑……她好像就在窗外看著我們。蘭芳站起身,把窗簾拉上了,窗外的大街此時十分安靜,偶爾有一輛車劃過。蘭芳把安蓉扶到了床上,把她放平:安蓉,你好好睡一覺就好了,什麼也不要想,好安蓉。安蓉閉上了眼。她的眼角還有淚滴。蘭芳坐在床頭,注視著安蓉。她想起安蓉剛參加工作時的情景。那時的安蓉陽光燦爛,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如果她不遇上王子洋,那她也許不會這樣,可惡的王子洋,一切都是這個王八蛋造成的!蘭芳對王子洋充滿了怨恨,如果安蓉要有什麼事,她絕對不會放過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安蓉的胸脯起伏著。蘭芳知道她一下子無法平靜,也不想說太多的話,她默默地陪著安蓉。她握住了安蓉的手。安蓉的手又冷又濕。蘭芳記憶起一件十分遙遠的事情。那是個雨天,孤兒院的院長,那個和善的老女人把一個小女孩領到了孤兒院。那個小女孩穿著一條很舊的花裙子,她的眼中充滿了不安和恐懼,顯得慌亂,像是受過驚嚇的小鹿。院長慈祥地把小女孩介紹給孤兒院的孤兒們,請大家接納這位苦難的姐妹。她叫安蓉,希望她和大家一起幸福地在這個大家庭裡生活。小蘭芳站在歡迎的孤兒中,默默注視著小安蓉。院長說完話,大家鼓起了掌,隻有蘭芳一個人上去拉住了安蓉的手,她的手又冷又濕。蘭芳輕輕地歎了口氣,一晃二十多年就過去了,那個孤兒院的老院長早已作古,不知她在天國裡過著什麼樣的生活,蘭芳祈願她活在花叢裡。安蓉忽然坐起來。她使勁地抓住了蘭芳的雙肩,她說:是他,是他殺了楊林丹。蘭芳睜大了眼睛:誰?安蓉放鬆了抓住蘭芳的手,沮喪地說:不,不!看著一驚一乍的安蓉,蘭芳覺得她心中有許多難言之隱。20王子洋把張洪送回家後就開車走了。張洪看著王子洋的車像一片葉子一樣飄走了,他歎了口氣,張洪覺得王子洋身上有一種自己沒有的東西,他努力地在自己的身上尋找那種東西,他怎麼也找不到。如果要張洪說出蘭芳身體上有什麼特殊的味道,他一定說不出來,張洪從來沒有注意過蘭芳身上有什麼讓他難以忘懷的氣味。如果蘭芳失蹤了,他是不可能憑著蘭芳的氣味找到蘭芳的。如果他要像王子洋的心那樣細膩,或許蘭芳會更加愛他。他沒有回家。張洪甚至產生了一種想法,他要回蘭芳家裡去聞聞她的味道。隱隱約約地,張洪又好像覺得蘭芳家裡有什麼事情要發生,雖然膽小,但是畢竟是個男人,許多時候,男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張洪又折回了蘭芳的家,他希望蘭芳能夠在這樣的深夜裡需要他做什麼事情,他壯著膽子在這個深夜走回到蘭芳的那個小區。他在走路的過程中,把自己想象成了英雄,隨時準備為了蘭芳付出一切!王子洋好像激活了他內心深處的男人的那種英雄氣概。他來到了小區的門口,小區的保安在傳達室看著報紙。保安看著看著突然笑了起來。張洪走到傳達室門口,他覺得保安很奇怪,怎麼一個人在笑,張洪很好奇:你一個人在笑什麼?保安一抬頭,詫異了一下,發現是張洪,就說:張警官,怎麼又回來了?你不是回去了的嗎?張洪笑笑:回去了就不能回來了嗎?保安說:當然可以。剛才我看到報紙上有個好笑的事情所以笑了。張洪說:有什麼好笑的事情呀?保安說:報上有一則名叫《眼沒瞎》的幽默,我讀給你聽,張警官。一輛出租汽車瘋狂地在鬨市區疾馳著,把一個行人撞倒在人行道上。那人一爬起來,一邊揮著拳頭對司機罵道,你怎麼搞的?難道你眼睛瞎了。出租汽車司機回敬他說,瞎了?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是正好撞倒你了嗎?張洪笑了笑:這有什麼好笑的。保安嘿嘿了兩聲。張洪就走進了小區,他還沒有走出幾步,保安就從傳達室裡伸出頭,叫著:張警官,你回來。張洪發現保安伸出頭時,脖子顯得特彆長,他邊往回走邊說:什麼事情呀?保安站起來,把張洪拉進了傳達室,保安的手指指向了監視器的屏幕上,小區裡的電梯和一些重要的部位都裝了監視的探頭。張洪看到了安蓉。他的眼睛睜大了,安蓉這副樣子他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的。安蓉在電梯裡,一個人在電梯裡,她的臉麵對著探頭,張洪看的清清楚楚。安蓉的臉色蒼白,她的眼睛裡好像蒙著一層水霧,顯得很茫然。她的頭發散亂著,穿著蘭芳的睡衣,腳上穿著一雙塑料拖鞋。她整個人看上去很不正常,好像是在夢遊。保安說:她要乾什麼?張洪的心裡也有許多疑問,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張洪走出了傳達室,保安跟在了他的後麵。保安說:張警官,一會兒我們還是躲起來吧,如果她是在夢遊,我們是不能驚擾她的,驚擾她,她有可能會死的。以前在我們村裡有一個人夢遊,沒有想到路上碰到了一個熟人,問了他一句,他受到驚嚇後倒地氣絕而亡。張洪說:我知道。保安聽出來張洪的聲音不是很穩定。他們就躲在了一個角落裡,看著電梯門。不一會兒,安蓉出來了。她恍恍惚惚地走出來,經過他們躲藏的角落時,張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沒有聞到像王子洋說的那種梔子花的香息,他有點懷疑王子洋的話。但是這個時候,他沒有辦法考慮更多的問題,他考慮的是安蓉要到那裡去,她要乾什麼?蘭芳呢?她也許是睡著了,她平常睡得死,因為太累了,一倒床就要沉睡。安蓉往小區的露天停車場走去。張洪和保安躡手躡腳地跟在後麵,儘量不讓安蓉發現他們。安蓉好像在說著什麼,他們聽不清楚安蓉說話的內容。安蓉說話的聲音十分縹緲,像這個夜裡飄蕩著的輕霧。安蓉來到了一輛車的麵前。張洪的心提了起來,這不是蘭芳的車嗎?難道安蓉要開蘭芳的車走?可是安蓉不會開車的呀,張洪問過安蓉,怎麼不和蘭芳一起去學習開車,當時安蓉顯得很緊張,她說她永遠也不學,她不喜歡汽車。蘭芳買車時,安蓉是竭力反對的。張洪實在弄不懂安蓉內心想的是什麼。安蓉在蘭芳的汽車周圍轉了幾圈。她還是喃喃地說著什麼,好像在念著什麼咒語。她的神態在昏暗的燈光下十分詭秘。她突然鑽進了車的底下。張洪實在搞不懂了。他悄悄地拿出了手機,撥通了蘭芳的電話。他對蘭芳說:你在乾什麼,安蓉呢?蘭芳說:你乾什麼呀,我都睡著了,你打什麼電話,吵死了!張洪低聲說:你看看安蓉在不在。蘭芳突然說:完了,安蓉不見了!張洪馬上說:你快下來,安容現在在你的車底下,不知道在乾什麼呢。蘭芳心急火燎地說:好,我馬上下來。張洪對保安說:我看還是把安護士叫出來吧,她沒有夜遊症的。保安說:還是小心一點吧,我看她像有夜遊症。蘭芳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她喊著:安蓉,你在乾什麼——張洪和保安本來想製止蘭芳不要大聲叫安蓉,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蘭芳跑得飛快,她很快地來到了自己的車旁邊。張洪和保安從角落裡閃了出來,跟了過去。張洪對蘭芳說:她在車底下。蘭芳大聲說:安蓉,你在車下乾什麼,快出來!安蓉從車底下爬了出來。她看到了蘭芳張洪他們,安蓉呆呆地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後說:你們——我——我怎麼會在這裡?張洪腦袋裡一片空白,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保安小聲地對張洪說:嚇死我了,夢遊的人醒了後是不知道自己乾了些什麼的,好在她沒有事情,否則問題就嚴重了,快帶她回去吧。保安說完就回傳達室去了。蘭芳抱住了安蓉:安蓉,你怎麼啦?你怎麼啦?安蓉搖著頭,說: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啦。我怎麼會在這裡呢?蘭芳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啦。張洪說:蘭芳,快把安蓉帶回家吧,讓她好好睡一覺就好了,不要讓她著涼了。蘭芳就說:好安蓉,我們回家吧。安蓉點了點頭,她的眼睛裡流下了淚水,她的冰涼的手緊緊地抓住蘭芳的手,她覺得蘭芳的手十分的溫暖。蘭芳拉著安蓉的手往回走,邊走她邊對安蓉說:好安蓉,沒事的,什麼事都沒有的,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就好了。張洪跟在她們的後麵,他努力地聞著蘭芳和安蓉身體上的味道,他什麼味道都沒有聞到。快走到門口時,蘭芳回頭對張洪說:你回去吧,這麼晚了,不要再碰到什麼事情了,回家後給我打個電話,讓我放心。張洪說:好的。張洪看她們進去才離開。他坐上了一輛出租車回家,在車上,他感覺到安蓉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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