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肉模糊的手穿過了鏡子(1 / 1)

尖叫 李西閩 3309 字 16天前

從蘭芳家到人民醫院坐地鐵隻有兩站路。在地鐵上,安蓉提心吊膽,顯得很不安,沒有人知道她內心在想些什麼。地鐵上人很擁擠,一張張各色各樣的臉讓安蓉無所適從,她懷疑這些臉會突然消失,消失得無影無蹤。地鐵在黑漆漆的通道中前行著,前方是一片黑暗,地鐵最終要把我們帶向何方?安蓉想,她閉上了眼睛。安蓉早上上班花了十五分鐘就到了單位。本來蘭芳要開車送她,看著疲憊不堪的蘭芳,安蓉製止了她。蘭芳對安蓉說:把心放開點,不要想太多問題,該乾什麼就乾什麼!安蓉白了她一眼,囉嗦!十天沒來上班了,當她踏進醫院大門時,她的心莫名地顫動了一下,她感覺到今天有什麼事要發生。這種感覺十分不妙,安蓉討厭自己的這種感覺,可她沒有辦法讓自己不產生這種感覺。從醫院大門到住院部大樓有一段距離,那是一條林陰道,道路兩旁是肅穆青蔥的柏樹。安蓉在上班的人流中顯得卓爾不群,她在醫院裡的回頭率一直是名列前茅。這讓醫院裡的許多女同事妒忌,醫院是女人比較集中的地方,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像安蓉這麼漂亮的女人容易招人議論,安蓉對關於她的風言風語不屑一顧。她走路時從不注意後麵向她投來的目光。有一雙眼睛一直在她身後不到十米遠的地方注視著她的背影,那是一雙老鼠眼,豆大的眼睛中透著亮光。安蓉工作的外一科在住院部大樓的五樓。她進電梯後看到王子洋也進了電梯。安蓉轉過臉,她不想看到他。王子洋朝她這邊擠過來,電梯裡的人都奇怪地看著他。安蓉聞到了一股古龍香水的氣味,她突然想到一句話,使用古龍香水裡的人不是性變態就是自戀狂,這句話好像出自一部恐怖電影男主人公之口。安蓉清楚香水味是從王子洋身上散發出來的,她曾多麼迷戀王子洋身上的氣味,儘管蘭芳十分討厭男人身上的香水味。現在,安蓉皺了皺眉頭。出了電梯,王子洋對安蓉說:安蓉,你沒事吧,昨天我找了你一天。安蓉冷冷地說:廢話,有事我還能來上班嗎?況且,我有沒有事已經和你毫無關係。王子洋笑了笑:安蓉,你還在生我的氣,但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愛著我的。我們和好吧,下班後我們一起吃飯,好嗎?安蓉變了臉色:王子洋,你真煩人!我告訴你,彆老糾纏我,否則我對你不客氣!說完,安蓉就快步逃離了他。王子洋看著安蓉進了外一科的護士站,他咬了咬牙,嘴巴裡吐出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話。12外一科收治的都是外傷的病人。安蓉在換衣服的時候,護士長夏美麗對安蓉說:安護士,十七床的病號脾氣不好,你要小心點。他朝你發火你也不要和他吵,挺可憐的一個小夥子。安蓉點了點頭,在她三年的護士生活中,她沒有和病號吵過,她隻是委屈得偷偷哭過。上班時間裡,安蓉很少說話,因此也很少和彆人交流,她在同事中幾乎沒有朋友,同事們都說她是冷血美人。十七床的病號是個車禍中受傷的小夥子,他的半邊臉皮幾乎被完全撕裂。安蓉記得她每次給小夥子換紗布的時候,手都無法抑製地顫抖,臉皮上縱橫交錯的傷痕讓人不忍目睹。安蓉推著藥車進入病房,小夥子用露出的一隻眼珠子盯著她,他們相互看不清對方的臉。小夥子半邊臉上蒙著紗布,而安蓉則戴著大口罩。他們內心都清楚,一個人的臉是美麗的,另一個人的臉醜陋不堪。小夥子的那隻眼充著血,很紅,可以看出他內心的焦灼和絕望。安蓉的雙眼是沒有表情的。她來到了小夥子的病床邊。她對小夥子說:十七床,打針。小夥子突然把頭扭向了一邊。安蓉邊配藥邊說:十七床,聽見沒有,打針!小夥子把半邊屁股翹起來。安蓉用酒精棉球在小夥子的臀部擦了擦,針頭就快速地紮了下去,小夥子一點感覺都沒有,安蓉輕輕地推著注射器,另外一隻手在針的旁邊輕輕地揉動。注射完後,安蓉快速地拔出了針。小夥子還翹著屁股,安蓉說:好了。做完這一切,安蓉推著小車出去。她剛到門口,小夥子突然說:我知道,你是安護士,我記住你了,果然名不虛傳,這針打得有水平,不像其他護士,用針頭在我屁股上練標槍,謝謝你!安蓉突然停下來,她回過頭看著小夥子,目光有些飄忽地停在他被紗布蒙著的半邊臉上。然後她突然回到小夥子的床邊,躬下身,把頭貼著他的耳邊說:撞車時那一刹那,你想到了什麼?小夥子愣住了,半天沒有回答她。安蓉抬起頭看著他,目光冷冽,背過身飄出了病房。安蓉剛出病房,護士長夏美麗扭著肥碩的屁股走過來。她問安蓉:十七床沒衝你發脾氣吧?安蓉搖了搖頭。夏美麗拍了一下安蓉的肩膀:還是你安蓉有魅力,我們科要多幾個你這樣的護士我日子就好過多了。安蓉沒理她,繼續去乾自己的活,夏美麗的廢話很多。安蓉有時很討厭夏美麗的廢話,那些廢話有時候就像路上那些震耳欲聾的汽車喇叭聲一樣,讓她的大腦嗡嗡嗡的轟鳴,疼痛欲裂,她有時候真希望夏美麗在某一天突然變成啞巴了,她可以安靜地工作,不再受這些廢話的騷擾。可夏美麗的喉嚨功能十分的良好,從來沒什麼問題,而且永遠聲音響亮地喋喋不休,這讓安蓉無法容忍。儘管如此,安蓉還是在夏美麗說廢話的時候沉默地看著她,好像是在認真地聽她說話,其實安蓉覺得自己的腦袋像要炸開一樣。13安蓉乾完活,坐在護士辦公室裡看一張報紙,那是昨天的《赤板晚報》。安蓉笑了一聲,她看到晚報頭版的右下角有一幅照片,那是民警張洪的照片,他穿著警服,頭上纏著繃帶,張著大口,揮著手勢在說著什麼,像一個領導同誌在發表演講。照片下麵是一篇寫他如何英勇和歹徒搏鬥的文章。蘭芳也真能吹,愣是把一個膽小鬼寫成了英雄。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安蓉拿起了電話:喂,外一科,請問找誰?找安蓉,安護士。她在嗎?張洪,我就是安蓉。你這個笨蛋,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不好意思,剛才沒仔細聽。安蓉呀,你要的房子我給你找好了,在東方路,離蘭芳很近,隔兩條馬路。離地鐵站也很近,一室一廳,廚房衛生間家電都是齊的,裝修得像賓館,乾淨,合你的品味,就是房租貴些。多少錢一個月?一千二。你看怎麼樣?能不能便宜些?恐怕……我再壓壓吧,這樣,如果你和房東簽的時間長一點,可能會便宜點。不管怎麼樣,給我壓到一千就可以了。好吧,我試試。安蓉放下電話。夏美麗說:安蓉,怎麼,要搬家?安蓉點了點頭。夏美麗又說:憑你的條件,找個闊佬嫁了算了,還找什麼房子呀,真是的,浪費自身的寶貴資源,多可惜呀,我都替你心疼。安蓉怕夏美麗又開始她的喋喋不休,於是輕聲地反駁說:護士長,你當初怎麼不找個闊佬?夏美麗一時語塞,她的肥臉有些掛不住了:安護士,我是為你好。安蓉突然心一跳,抬頭一看,王子洋正從門口經過,他停頓了一下,朝裡麵看了安蓉一眼,安蓉的目光碰到了他的目光,安蓉心裡一抖,低下了頭。這個細節被夏美麗捕捉住了。王子洋走過去之後,夏美麗又找到了新的話題。她走到安蓉身邊,親熱地坐在安蓉的身邊,繼續說:安蓉,我看王醫生不錯,他英俊瀟灑,你美貌溫柔,是天生的一對呀,我以前怎麼沒想到這一茬,你要願意,我去給你說合,怎麼樣?聽說追求王醫生的人很多,你要不抓緊,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醫院裡的人都不知道王子洋和安蓉的事。安蓉聽完夏美麗的話,臉突然一沉,豁地站起來:我的事不要你管!夏美麗呆在那裡,看著安蓉氣呼呼地出了門。安蓉今天怎麼啦?難道撞邪了?夏美麗傻乎乎地想。安蓉出了門,她來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擦了擦眼睛。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在另外一個地方,有一雙豆大的眼睛在審視著安蓉。安蓉沒有發現那雙眼睛。那雙眼睛裡有火也有冰。14午後兩點左右,天漸漸地暗下來,空氣沉悶!隱隱地,有沉雷傳來。安蓉的臉色也陰沉下來,這種天氣讓她內心莫名的恐慌,有種不祥的聲音在遠處不確定的地方召喚著她,尖銳如針地刺著她的心臟,她的眼皮也突然跳起來。難道真的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在水曲柳鄉村時一切還好好的,怎麼一回到赤板市後就發生了那麼多古怪的事情?安蓉頭有些暈。她腦袋裡似乎有許多蟲子在蠕動,在乾擾著她的正常思維。飛馳而來的汽車,妖媚的笑臉支離破碎……生命的頓時消失……不,不,這不是真的,不是!幻覺,幻覺!……莫名其妙的中藥的氣味夾帶著一點血腥味又不知從哪冒出來,被她呼吸進五臟六腑。安蓉一陣惡心,她的胃不停地翻滾著。安蓉口乾舌燥,她跌跌撞撞地走進了洗手間。一個護士看著安蓉走進洗手間。她心想,安蓉今天怎麼啦,她就像一片秋風中的葉子,瑟瑟發抖。那護士想跟進洗手間,但她遲疑了一下,就匆匆而去。安蓉來到洗手間,擰開水龍頭,水嘩嘩地流淌出來,濺起許多光怪陸離的水花。安蓉迫不及待地用涼水潑著自己的額頭和臉,她企圖讓狂亂的思想冷卻下來,此時,安蓉真想找個冰箱,把自己美麗的頭顱塞進去。臉色蒼白的安蓉目光迷離。她抬起頭,麵對著鏡子,她滿臉都是水珠,一副迷惘的樣子,唇也變得蒼白,她用舌尖舔了舔唇,什麼味兒都沒有,可空氣中的確漂浮著中藥和血腥的味道。安蓉張了張嘴,想喊,但沒喊出來。她看到鏡子中出現了一幅模糊的影像,一個人在疾走,一輛模糊的汽車朝那疾走的人影衝了過去,閃電劃開了模糊中的黑。她看到一張女人的臉,一張清晰的鮮血淋漓的臉,那張臉痛苦地扭曲著,還有一隻手,一隻血肉模糊的手朝她伸過來,穿過鏡子朝她伸過來……安蓉尖叫起來,可是沒有任何聲音從她嘴中發出。嘩嘩的水聲變成了鋪天蓋地的汽車的吼叫聲,震耳欲聾。安蓉雙手死死地堵著自己的耳朵,她蹲了下來,使勁地搖頭,嘴裡不停地喊著:幻覺,幻覺,停,停!安蓉——安蓉——誰在喊她?安蓉——她聽出來了,是護士長夏美麗在叫她。汽車的吼叫聲突然停止了,安靜的廁所裡,隻有嘩嘩的水聲。安蓉伸出手,關掉了水龍頭。中藥和血腥的味兒也突然消失了,安蓉用紙巾一點一點地擦去臉上的水珠,她的心略微平靜了些,擦完臉上的水珠,用纖秀的蔥白般的手撫摸著自己富有彈性的臉,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雙眼迷惘,麵容憂鬱。安蓉一聲不吭地走出了洗手間。她來到走廊上,麵無表情。窗外的天更黑了,雨已經密集地落下來了。夏美麗急匆匆地朝她走過來,邊走邊對安蓉說:安蓉,你乾什麼去了,我找你老半天,快,去手術室。安蓉問:出什麼事了?夏美麗說:安蓉,是車禍,有急病號要搶救,馬上要做手術!車禍!安蓉的心重重地顫抖了一下,陷入了一片黑暗。安蓉和護士長夏美麗穿過長長的走廊時,安蓉突然看到走廊的一個角落裡放著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色連衣裙,她很奇怪,夏美麗怎麼對它視而不見。走過一段路,她又回頭一看,那白色的裙子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安蓉的心裡跳了跳。15安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急匆匆推向手術台的人就是楊林丹。安蓉一下班就找了家名叫五月花的幽靜的咖啡屋,坐在那裡企圖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像是一種詛咒,是的,她的夢是一種詛咒。她夢見楊林丹被車撞死了,現實中的楊林丹就真的死了。她全身的毛細血管都在收縮。躺在手術台上的楊林丹麵目全非,血肉模糊。安蓉不敢想象她是怎麼撞車的。楊林丹的一隻眼球突出在眼眶外麵,死死地盯著安蓉,她不停地一口一口地吐血,鮮紅的血液迸射出來,甚至濺在了安蓉雪白的口罩上。楊林丹沒有了往日的妖豔,她是一隻垂死的鳥,無力地在死亡前掙紮。兩個多小時的手術下來,安蓉快窒息了。手術的主刀醫生就是王子洋,安蓉沒有從他的眼中看出驚慌和痛苦,他十分平靜,好像楊林丹和他從來就沒有什麼關係。安蓉從王子洋鎮靜的眼神中知道了男人的鐵石心腸,是不是男人都是這樣的。安蓉想起了一個麵目模糊的男人,那個男人在她的記憶深處掙紮。楊林丹最終由於心臟衰竭死在了手術台上,這場失敗的搶救讓手術室裡充滿了死亡和古龍香水混雜的味道。安蓉喝了一口咖啡,她拿勺子的手顫抖著。看著杯子中的咖啡,安蓉又想起了那大口大口的鮮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彌漫開來,安蓉一陣惡心。楊林丹的屍體被七喜推向太平間時,安蓉覺得有一層綠光浮在那蓋著白色屍布的屍體上。推著楊林丹屍體的七喜神情平靜,他好像是平靜地送一個人回家,七喜甚至還吹著口哨。安蓉對七喜有種奇妙的感覺。王子洋在她身後冷靜地說:安蓉,我請你吃飯。安蓉拒絕了他。安蓉想起那句話,胃裡就又一陣翻騰。她麵前桌上的咖啡像是血。安蓉喝不下去了,她坐在那裡,閉上了眼睛。此時,一個人坐在了她麵前。那人的老鼠眼透著亮光,這是一張極平常的男人的臉,扁平而略黑,那透著亮光的老鼠眼是他最大的特點。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安蓉。他用舌尖舔了舔褐紅色的嘴唇。安蓉睜開眼:是你?是我,嚇著你了吧?男人操著一口娘娘腔。安蓉突然聞到一股中藥的味道。五月花咖啡屋裡怎麼會有中藥的味道呢?她不明白。中藥的味道在五月花咖啡屋彌漫,安蓉的眼睛裡出現了迷幻的色彩,她麵前的有著一雙老鼠眼的男人微笑地看著她,他的舌尖又在褐紅色的嘴唇上舔了舔,然後對安蓉說:安蓉,你不是說過要去看我工作嗎?安蓉在中藥的氣味中點了點頭。男人笑出了聲:那我們走吧。這個男人就是七喜。16安蓉跟在七喜的身後,走出了咖啡屋。咖啡屋離人民醫院不遠,也就是十分鐘的路程,要穿過一段繁華的鬨市區。坐公共汽車也就是隻有一站地。七喜好像回頭問了一句安蓉坐不坐公共汽車?安蓉搖了搖頭。城市的夜色妖冶而曖昧。霓虹燈閃爍著,汽車呼嘯而過。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安蓉像被催眠了一樣輕飄飄地跟著七喜。安蓉認識這個叫七喜的小眼睛男人,或者說人民醫院的員工沒有人不認識他的,他是人民醫院最著名也是唯一的美容師,屍體的美容師,安蓉剛到人民醫院上班時就聽人說,一位接見過七喜的高級官員這樣讚美過七喜,經過七喜美容的死人,他的鬼魂是幸福的。據說,需要七喜美容的屍體排著長隊。七喜走路很輕,但十分快。安蓉跟著他進了醫院。他們來到住院部大樓後麵的一間平房裡。這裡就是七喜工作的太平間。通向太平間的路上種滿了柏樹,斑駁的樹影在地上抖動著,樹的枝丫在月光下漸漸伸長,如同一隻隻枯瘦的手伸向路上的行人。剛走到太平間門口,一隻貓從太平間門口的垃圾筒裡爬出來,嗖的一聲,往旁邊的草叢裡一竄,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安蓉看到貓眼中也透著一股綠光。七喜說,那是一隻野貓。七喜說話的聲很輕很細,安蓉在他身後看不清他的臉部表情。太平間的門好像沒鎖。七喜一推就進去了。安蓉遲疑了一下,也跟了進去。她擔心那隻野貓會不會跟進來,她回頭看了一眼,門自己無聲地合上了,門外的燈光也在晃動,安蓉突然有些暈眩。太平間裡很寬,一大間是停屍房,一大間是人體器官的標本製作間,還有靠近門邊的一間辦公室。安蓉極少來這地方,王子洋說他經常來。七喜在辦公室裡穿上了白大褂。安蓉呆呆地看著他。七喜朝她笑,笑得詭秘。辦公室裡的一個角落裡擺著一張行軍床,七喜也許經常住在這裡。他身上奇怪的味道和太平間裡的味道十分吻合,安蓉此時對這種味道有些麻木。七喜穿好衣服,把桌子上的一瓶酒打開,使勁地灌了幾口,然後把一頭大蒜含在了嘴巴裡,提著一個木箱子進了停屍房。停屍房裡冷森森的,空氣好像凝固了,整個停屍房是個巨大的冰塊。安蓉好像聞到了一股古龍香水的味道,古龍香水的味道在冰塊裡浸潤著。安蓉身上十分寒冷,她想離開,但她移不動雙腳,她著魔似的站在那裡,看著七喜工作,她的右手緊緊地握住脖子下的那塊玉墜。七喜是在工作。他來到一具屍體旁,掀開了白色的屍布。安蓉看到了赤身裸體的血肉模糊的楊林丹的屍體。七喜打開了木箱,從裡麵拿出了一瓶酒精和藥棉,一點一點地擦掉楊林丹身上凝固了的血跡,那過程十分緩慢,讓安蓉窒息。擦完血跡,七喜拿出了一根又長又細的針,熟練地穿了線。他回頭朝安蓉古怪地一笑,然後開始給楊林丹縫合傷口。楊林丹的脖子上有一個巨大的傷口,暗紅的肉翻卷在傷口外麵。七喜用手指撫摸著那個傷九-九-藏-書-網口,如同撫摸著某個珍寶般小心翼翼。安蓉像被釘住了一樣呆呆地看著七喜和躺在那裡的楊林丹。七喜用針紮進了楊林丹脖子上的皮膚,安蓉可以聽到針摩擦皮膚的聲音,那種吱呀聲猶如踏在年久失修的樓梯上,在這寂靜的夜裡刺耳異常。楊林丹無聲地躺在那裡,顯得安靜而脆弱。安蓉突然有種衝動,她想走近看一眼楊林丹。安蓉慢慢地無聲無息地走近楊林丹,突然,楊林丹的那隻突出的眼球轉動了一下,直瞪瞪地看著安蓉。一股冰涼浸透了安蓉的心臟。安蓉使勁眨了眨眼,楊林丹的那個眼球一動不動,一切又恢複了正常。安蓉手腳冰涼,她無法繼續待在這裡了……安蓉離開停屍房時,七喜還在工作,他一針一線地縫合著楊林丹的創口,從頭部開始,一直到腳尖,表情專注,手勢輕盈……安蓉走時,七喜沒有回頭,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安蓉的離開,他沉浸在工作中,像是在完成一件藝術品。安蓉推開太平間的門,吱呀一聲響。她出了大門,環顧四周,四周靜悄悄的,連一片樹葉掉落的聲音都聽得見。路上的樹影仍然不斷地伸縮著,安蓉像是遊魂一樣飄出了醫院。幾聲貓叫隱約傳來。安蓉剛出醫院的大門,就看到一個男人朝她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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