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1)

空中花園 伊恩·蘭金 2864 字 16天前

但其實他是開車走的,開了很遠。先向北到珀斯,然後再到蘇格蘭高地,這條路線在隆冬時節會被冰封住。路況並不差,但路上車很多。他從一條慢速車道切出去,結果又插進另一條慢速車道。他知道自己應該為任何小小的恩惠而感激涕零:如果是夏天,這條路會被一輛接一輛的活動房車塞滿的。他在皮特羅瑞城外確實看到了兩輛活動房車,它們都是從荷蘭來的。海瑟靈頓太太說過,現在去荷蘭的季節不對,大多數她這個年紀的人都會在春天去,正趕上看鬱金香田。但海瑟靈頓太太自己則不然。泰爾福特的美意:我讓你什麼時候去,你就什麼時候去。零花錢可能也是泰爾福特給的,告訴她玩得開心點,彆的什麼都不用擔心……快到因弗內斯時,雷布思又開上了雙車道的馬路。他已經連續開車超過兩個小時了。薩米可能又已經醒了,羅娜有他的手機號碼。雷布思把車停好,下車,伸伸腿,弓弓腰,感覺到脊椎骨發出吱嘎的聲音。他走進航站樓,要求和保安處的人說話。來了個禿頂的男人,戴著眼鏡,腿有點兒瘸。雷布思做了自我介紹。那人問他要不要喝咖啡,但經過那麼長時間的駕駛之後,雷布思已經夠清醒的了,隻是有點餓,因為他沒吃午飯。他向那人介紹了一下情況,最後他們終於找到了一位皇家海關的代表。在參觀空港各個部門的時候,雷布思注意到這裡的經營相當隨意。那位海關官員年紀在三十出頭,玫瑰色的臉頰,黑色的鬈發。她的額頭中間有一個紫色的胎記,形狀像一枚小小的硬幣,仿佛是看著這個世界的第三隻眼。她把雷布思帶到海關區,找了一個空房間以便談話。“這裡剛剛開通海外直飛航班。”她回答著他的問題,“事情很令人震驚。”“為什麼?”“因為與此同時,他們還裁了員。”“你是說在海關?”她點點頭。“你在擔心毒品的問題?”“當然。”她頓了一下,“還有其他所有的問題。”“這裡有直飛阿姆斯特丹的航班嗎?”“以後會有。”“但現在呢?”她聳聳肩。“你可以飛到倫敦,在那裡轉機。”雷布思沉思著。“有個人前兩天從日本飛到倫敦希斯羅機場,然後又飛到因弗內斯。”“他在倫敦逗留了嗎?”雷布思搖頭:“搭第一班飛機過來的。”“那就算是國際航班了。”“什麼意思?”“他的托運行李從日本上機,然後直到因弗內斯才能再見到。”“所以你們是第一道海關?”她點點頭。“而如果他的航班在很糟糕的時間降落……”她又聳聳肩。“我們也隻能儘力而為,警督。”是的,雷布思可以想象:一個孤孤單單、睡眼蒙矓的海關官員,放鬆了警惕……“也就是說,行李會在希斯羅轉機,但他們不會檢查?”“差不多就是這樣。”“那如果你在從荷蘭飛到倫敦,再轉機到因弗內斯呢?”“一樣的。”雷布思現在才明白湯米·泰爾福特這個主意的精妙之處。確實是他在向塔拉維茨提供毒品,上帝知道此外還有什麼。他那些老頭和老太太都是在清晨或深夜通過海關。要在行李裡夾個小包能有多難?然後泰爾福特的手下會負責把他們接回愛丁堡,幫他們把行李搬上樓……順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拿走每一個小包裹。用不知情的老年人來運輸毒品。非常驚人。而正田飛到因弗內斯也不是為了觀光旅遊。他從這裡走是為了親自體驗一下這條路徑是多麼容易,泰爾福特找到了一條多麼高明的通道——快速、便捷、風險最小化。雷布思忍不住又要大笑了。蘇格蘭高地近年來也有毒品問題,涉及那些無聊的青少年和手裡有富餘現金的石油工人。夏初時,雷布思曾摧毀了東北部的一個販毒網(見雷布思警探係列上一部作品《黑與藍》(Bd Blue)。),結果讓湯米·泰爾福特有機可乘了……卡弗蒂是絕對想不到這個辦法的。卡弗蒂絕不會那麼膽大妄為。卡弗蒂做事很低調;他不會急於擴張業務,不會邀請彆的人入夥。從某種角度上講,泰爾福特還是個孩子。副駕駛座上的泰迪熊就是一個明證。雷布思向海關官員道謝,然後出去找東西吃。把車停在城中心,買了個漢堡包,坐在靠窗的位置邊吃邊想。雖然有些東西還不是很清楚,但他可以應付得了。他打了兩個電話:一通到醫院,一通給鮑比·霍根。薩米沒有再醒過來。霍根七點鍾要訊問靚仔。雷布思說他會到場。往南開的路上,天氣很好,交通也還算通暢。薩博車似乎很享受長途奔波,但也可能是在每小時七十英裡的速度之下,引擎的轟鳴把搖晃和顛簸聲都壓了下去。他直接開到利斯警察局,看了看手表,發現自己已經遲到了十五分鍾。但這問題不大,因為他們的訊問才剛開始。靚仔身邊帶著查爾斯·格洛爾,那個全方位服務的律師。霍根旁邊還坐著一個刑偵組的警員,詹姆斯·普利斯頓警探。桌上擺著錄音機。霍根看起來很緊張,意識到這次訊問的風險性,尤其是還有律師在場。雷布思朝他安撫地擠擠眼睛,為遲到而道了歉。之前吃的漢堡包讓他有點消化不良,喝下去的咖啡對於他已經十分緊張的神經也毫無幫助。他必須甩甩頭,把因弗內斯和與之相關的所有事情放在腦後,專注於靚仔和約瑟夫·林茲。靚仔顯得很平靜。他穿著深灰色的外套,係著一根黃色的領帶,腳蹬黑色的山羊皮尖頭靴,身上散發著昂貴的須後水的香味。他麵前的桌上擺著一副玳瑁邊的雷朋眼鏡和他的車鑰匙。雷布思知道他有一輛路虎攬勝——那是泰爾福特手下雇員的標淮配備——但鑰匙環上閃閃發亮的是保時捷的標誌。警署外的街上,雷布思的車正停在一輛沽藍色的保時捷944後麵。靚仔已經表現出了一點點獨立的欲望……格洛爾的腳邊有一個攤開的手提箱。他麵前的桌上擺著一本A4大小的劃線筆記本,一支又粗又大的萬寶龍牌鋼筆。律師和客戶都毫不遮掩他們的錢來得快去得也快。靚仔花錢買來檔次,但雷布思很清楚他的背景:佩斯利的工人家庭,童年生活十分艱苦。為了錄音之需,霍根報出了在場每個人的名字和身份,然後低頭看著他自己的筆記。“薩默斯先生……”靚仔的本名:布萊恩·薩默斯。“你是否知道你為什麼在這裡?”靚仔用閃亮的嘴唇比出一個“喔”,瞪著天花板。“薩默斯先生告訴我,”查爾斯·格洛爾開口了,“他願意配合,霍根警督,但他想先知道他被控什麼罪名,以及該控告的真實性。”霍根看著格洛爾,眼一眨不眨。“誰說他被指控了?”“警督,薩默斯先生為托馬斯·泰爾福特工作,而你們警方對此人的騷擾已經記錄在案了……”“這跟我沒關係,格洛爾先生,跟本局也沒關係。”霍根頓了頓,“跟我們現在要進行的問話也毫無關係。”格洛爾快速地連續眨了六七次眼。他看看靚仔,但靚仔正在專心她研究靴尖。“你想要我說什麼嗎?”靚仔問他的律師。“我隻是……我不確定是否……”靚仔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然後看向霍根。“你問吧。”霍根又裝模作樣地看了看筆記。“你是否知道你為什麼在這裡,薩默斯先生?”“普通的誣蔑,作為你們迫害我老板的行動中的一部分。”他向三名刑偵組的警探微笑起來,“我猜你們都不知道我認識‘誣蔑’這樣的詞吧。”他的目光停留在雷布思身上,然後轉向格洛爾。“雷布思警督不是這個警署的。”格洛爾理解了他的暗示。“沒錯,警督。我能不能問一下你是依據什麼授權而參加這次訊問的?”“這一點我們會解釋清楚,”霍根說,“如果你允許我們開始的話?”格洛爾清了清嗓子,但沒有說話。霍根讓沉默延續了幾秒鍾,這才開始。“薩默斯先生,你是否認識一名叫約瑟夫·林茲的男子?”“不認識。”沉默延續。薩默斯換了一條腿搭在膝蓋上。他看著霍根,眨眨眼,結果導致一隻眼睛突然抽動了一下。他抽抽鼻子,又揉了一下鼻尖——試圖表示眼睛的抽動不算什麼。“你從來也沒有見過他?”“沒有。”“這個名字對你毫無意義?”“你以前就已經問過我了。我現在的回答跟當時還是一樣的:我從來不認識那個老東西。”薩默斯在椅子裡坐直了一點。“你從來也沒有在電話上跟他講過話?”薩默斯望向格洛爾。“我的客戶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嗎,警督?”“我還是希望他回答問題。”“我不認識他。”薩默斯說,強迫自己放鬆下來,“我從來也投有跟他說過話。”他又一次瞪著霍根,這一次並不掉開眼神。那雙眼睛的後麵除了赤裸裸的自私自利,什麼都沒有。雷布思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覺得他“靚”,尤其當他整個人生的前景都是如此徹底的醜陋時。“他沒有打電話到你的……經營場所去過?”“我可沒有什麼經營場所。”“你跟你的雇主共用的辦公室。”靚仔微笑起來。他喜歡那些字眼:“經營場所”、“你的雇主”。他們都知道真相如何,但還是玩著這些小把戲……而靚仔酷愛玩把戲。“我已經說過了,我沒有跟他說過話。”“有趣,電話公司的記錄不是這麼說的。”“也許他們搞錯了。”“我很懷疑這一點,薩默斯先生。”“你瞧,這些事我們以前都說過了。”薩默斯在椅子裡坐直身,“也許是撥錯電話了。也許他是跟我的哪個同事通的話,而他們告訴他,他撥錯電話了。”他展開雙臂,“這麼說下去是沒有結果的。”“我同意我客戶的意見,警督。”查爾斯·格洛爾說,一邊寫著些什麼,“我是說,你們到底是想說什麼?”“格洛爾先生,我們想說的是對薩默斯先生的指認。”“在哪裡?誰的指認?”“在一家飯店,和林茲先生在一起。也就是那位他所謂從來沒有見過、從來沒有說過話的林茲先生。”雷布思看到靚仔的臉上滑過遲疑的神情。遲疑,而不是驚訝。他並沒有立即否認。“進行指認的是飯店的一名員工。”霍根繼續道,“還有另一位在飯店用餐的客人作為佐證。”格洛爾看著他的客戶,後者並不說話,但他瞪著桌子的樣子讓雷布思懷疑桌麵上快要燒出一個洞來了。“那個嘛,”格洛爾繼續道,“那是很不正式的,警督。”霍根對律師毫無興趣。現在是靚仔和他之間的較量。“你怎麼說,薩默斯先生?有沒有興趣提供你對此事的說法?你當時跟林茲先生在談什麼?他是想找女性陪伴嗎?我相信那方麵正是你的業務專長。”“警督,我必須堅持……”“堅持你的去吧,格洛爾先生,那並不能改變事實。我隻是在想,不知道薩默斯先生在法庭上被問及這通電話和這次會麵時……當證人指認他時,他會說些什麼。我相信他有一大堆故事可以講,但德可得挑一個非常好的故事才行。”薩默斯雙手重重地拍在桌麵上,半站起身,手背上的血管根根爆起。他身上連一盎司脂肪都沒有。“我告訴過你了,我不認識他,從來沒跟他說過話。就是這樣,句號,完了。如果你有什麼證人的話,他們是在說謊。也許正是你讓他們說謊的。我隻說這些。”他坐回去,把手插到口袋裡。“我聽說,”雷布思說,好像試圖打破兩個朋友之間的僵局,“你負責的主要是高檔的姑娘,三位數的活兒,而不是那些廉價的貸色。”薩默斯哼了一下,搖搖頭。“警督,”格洛爾說,“我不能允許這樣的無端指責繼續下去。”“林茲想要的就是那些嗎?他的品位很昂貴碼?”薩默斯繼續搖頭。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又忍住了,隻是笑了幾聲。“我想提醒各位,”格洛爾繼續說,但根本沒人理會他,“我的客戶已經充分合作了,在這場令人無法容忍的……”雷布思望著靚仔的雙眼,凝視著。他還有那麼多事沒有說出來……多到他甚至想要主動傾訴。雷布思想到了林茲房子找到的那段繩子。“他喜歡把她們綁起來,是吧?”雷布思靜靜地問。格洛爾站起身,拉著薩默斯也站起來。“布萊恩?”雷布思問。“謝謝各位。”格洛爾說著,把筆記本放回手提箱裡,鎖上銅鎖,“如果你們有什麼值得我的客戶花時間的問題,我們將很樂意協助。不然的話,我想建議你們……”“布萊恩?”普萊斯頓警探關掉了錄音機,打開房門。薩默斯拿起車鑰匙,戴上墨鏡。“先生們,”他說,“非常有教育意義。”“性虐待。”雷布思堅持道,正對著靚仔的臉,“他有沒有把她們綁起來?”靚仔哼了一聲,又搖搖頭。當他的律師領著他走過雷布思身邊時,他停下了腳步。“那是為他淮備的。”他低聲說。那是為他淮備的。雷布思開車去醫院,在薩米的床邊坐了二十分鍾。二十分鍾的冥想和整理思緒;二十分鍾,令他重新振作起來。之後他捏了捏女兒的手。“謝謝你的幫助。”他說。回到公寓,他想過應該先泡個澡再去查看答錄機上的留言。他的肩膀和背部因往返因弗內斯的長途駕駛而疼痛不堪。但他還是忍不住按下了按鈕。傑克·莫頓的聲音:“我正要去跟TT(指Tweedledee and Tweedledum,即前文戲稱的對對的與對對得。)見麵。之後我們碰個頭吧。十點半在牛津。我會儘量來,但不能保證。祝我好運。”他在十一點走進酒吧。裡屋裡放著民謠。如果不是有兩個看樣子從下班開始就坐在這裡絮絮刀刀的大嘴巴,外間原本也十分安靜。那兩個人還穿著工作服,口袋裡插著卷成一卷的報紙,喝著金酒配湯力水。雷布思問傑克·莫頓要喝什麼。“一品脫橙汁和檸檬水。”“情況怎麼樣?”雷布思點了飲料。他在過去的四十分鍾裡喝完了兩杯可樂,現在則在喝咖啡。“他們看起來急不可待。”“會上有誰?”“我那兩個來自小商店的保薦人,以及泰爾福特和兩個手下。”“傳感器運行正常?”“聽得一清二楚。”“他們有沒有搜你的身?”莫頓搖搖頭。“他們很草率,看起來真的在為什麼事而煩心。想聽聽他們的計劃嗎?”雷布思點點頭。“半夜時分,把卡車開到工廠門口,我開門放他們進去。我的說法是,我接到老板的電話說允許他們運貨。這樣一來我也能洗脫嫌疑。”“但你老板壓根兒沒有打過這麼個電話。”“沒錯,所以我是被電話裡那個聲音給騙了。我隻需要跟警察這樣說就行了。”“我們能把你的實話給逼出來。”“正如我所說,約翰,這整個計劃都是半生不熟的。但我得承認他們有一點做得還可以——他們已經查過我的背景了,看起來挺滿意的。”“卡車裡淮備安排誰?”“十個人,武裝到牙齒。明天我要把工廠的略圖給泰爾福特,讓他知道廠區裡有多少人,警報係統如何等等……”“你能得到什麼好處?”“五千鎊。他判斷得不錯:五千鎊可以幫我還清債務,還能在口袋裡揣上點兒零花錢。”五千鎊:約瑟夫·林茲從銀行裡取出來的也是這個數……“你的身份沒有破綻吧?”“他們監視過我的公寓。”“但他們沒有跟蹤你上這兒來?”莫頓搖搖頭。接著,雷布思把他這兩天了解到的情況,以及他心中的懷疑告訴了他。莫頓還在消化這些內容,雷布思丟了一個問題給他。“克拉弗豪斯淮備怎麼做?”“錄音證據很有用:泰爾福特說了話,我也確保在對話的過程中稱呼了他幾次‘泰爾福特先生’和‘湯米’。他顯然已經被記錄在案了,但是……克拉弗豪斯想把泰爾福特的整個團夥都人贓俱獲地拿下。”“‘不能做錯。’”“這好像是他的口頭禪。”“時間定了嗎?”“星期六,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你信不信,星期五一定會有人向我們通風報信。”“如果你的推測是正確的話。”“如果我是正確的話。”他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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